顾蛮生听完浩子汇报,急了:“她是本地人,怎么就被联防队带走了?”
“柳总是为了保护我。”乔芮站出来,很不好意思地说,“好像是我被人举报了,柳总代我受过了。”
顾蛮生看看乔芮身上那件杨柳的衣裳,心头疑窦顿生,乔博士她们才来不久,暂住证确实没来得及去办。这阵子虽然查得严,但也才这点工夫,怎么就被如此精准地举报了呢?事发突然且蹊跷,顾蛮生暂时也顾不了这么多,他命浩子带上现金,连夜赶去治安队要人。
没想到就这么紧赶慢赶,还是去迟一步,治安队那边说已经送收容站了。
杨柳坐在车上,这种联防队专门用来逮人的蓝色五十铃厢式货车,偏偏运气不好,与她同坐一车的全都是“特殊服务”的从业者。她们来自街边的发廊或者按摩店,穿着豹纹黑丝或者艳桃红的紧身连衣裙,反正个个丰乳肥臀浓妆艳抹,像一只只姹紫嫣红的山鸡。杨柳的淡蓝色工服显得与她们如此格格不入,这群女人就一直以异样眼光打量着她。
刚到收容站,一个微有些滑边眼的女人就靠过来,明显想跟杨柳套近乎,她尖声尖气地问她:“你长得好白啊,你抹得什么粉,怎么这么白?”
杨柳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女人,抱着膝盖,往角落里退了退,没搭理她。
“你长得这么好看,装得这么正经,一晚上肯定不便宜吧?”滑边眼女人是真觉得杨柳好看,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妖也媚的气质令人形秽。她忍不住又贴上去,说着说着还动上了手,她伸手在杨柳的手背上摸了摸,真滑,比水豆腐还滑。
女人的手势夹带着一丝怪异的暧昧,显然还想得寸进尺,敢情就是把她当□□了。杨柳恶心得直起鸡皮疙瘩。无端端被抓来这个鬼地方,她正一肚子怒气无处发泄,于是直接动怒将人推开,骂道:“把你的脏手拿开,别动手动脚的!”
“哟,还瞧不起我们了,你又多干净了?你干净也不会在这里!”滑边眼女人也生气了,掐着个嗓子,对左右喊起来,“这样的泼女人,哪个男人敢要?我要是个男人,宁要豁嘴爬牙的都不要她!”
周围那些山鸡似的女人全都不怀好意地笑了,嘁嘁喳喳的。
对方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撞上了她的火药桶,杨柳不由分说地跳起来,一个耳光就打了过去。
发廊女岂是吃素的,随着滑边眼女人一声凄厉尖叫,山鸡们一拥而上。女人打架最喜欢扯头发,但杨柳是实打实地挥拳头,她一个打一群,不讨饶不认输不拖泥带水,意识到实在打不过了,就把浑身力气使到一处,她一下掐住了滑边眼女人的喉管,任旁人怎么扯她拉她拽她,就是你死我亡,不撒手。
由于闹事,也不等厂里来接人,直接就被送去了樟木头,劳务六个月。顾蛮生开车了开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中午通破层层关系,把杨柳从收容站里接了出来。
“就是个误会。这是我太太,刚从乡下接来团聚呢,手续什么的还没来得及去办。”顾蛮生没有空手来,带着两条中华烟与几只厚厚实实的大红包。有些联防队员格外喜欢刁难这类民企老板,就是因为刁难一回,就能收获一回。
队员们收下烟与红包,脸色顿时缓和不少:“暂住证什么的抓紧时间办,每个外来务工的都得办,我们也是依法办事。”
“是是。”顾蛮生从没老实挨过人训,眼下只想赶紧把人带走,一直客客气气地陪着笑脸。
“你老婆够悍的,一个打七个,一点没落下风,要不是我们及时把人拉开,对面那个女人就被她掐死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挂着二级警员的警衔,可能是这一小队人马的头儿,在杨柳被一个联防队员带出来的时候,他冲顾蛮生露出了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顾蛮生转过头,瞧见杨柳,狠狠一愣。不过一夜未见,杨柳好似活生生变了个人,她乱发披肩,两眼微散着光,脸上泥血交加,鼻子嘴角连着身上的衣服全破了。她走路别别扭扭,一瘸一拐的,像是全身骨架被拆散了又重新拼接起来,骨头与骨头之间还都差了一厘半寸。
“你可以跟你老公回去了,好好过日子吧。”彪形大汉这么说。
经过顾蛮生身前,杨柳没抬眼,一声不吭地就往外走。顾蛮生也没出声,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隔着三米左右的距离走着。直到远远离开了收容站,顾蛮生才发了火。他脱下外套,狠狠甩在地上,不知道到底在生谁的气。
“柳总,你好歹管着公司上千号人,到底怎么想的?”顾蛮生骂了一声“操”,他一眼没合眼睛,明明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大事,就是后怕不已,“你没手机吗?有什么问题赶紧找我,你一个女人瞎逞什么能?”
“人家是博士,平时肯定是只动脑筋不用蛮力的,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姑娘,不能让人家还没把展信的凳子坐热,就被抓来这种地方吧。”手机早不知道掉在了哪里,杨柳知道自己此刻极不好看,但没所谓了,她实在没精力再跟顾蛮生置气,“我反正是天生野长的,无所谓。”
杨柳走路还是歪歪斜斜的,宛如醉汉蹒跚,顾蛮生很想去拉她一把,但被杨柳一把推开了。杨柳终于抬眼看了看他,道:“我不会一出事情就找你,我不是香香公主,我永远都不会是香香公主。”
爱情太没意思了。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任盈盈没意思,雄才伟略翠羽黄衫的霍青桐就更没意思了,恃强逞强的终究敌不过倚弱卖弱的。她现在不想再跟假想中的曲夏晚较劲了,只想合眼睡上一觉。
顾蛮生一时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微微愣怔片刻,才恍然明白过来。
杨柳瘸着腿往前继续走,她好像一夜就瘦了一圈,瘦削单薄的背影令她的倔强更为生动,也令顾蛮生震动又心悸。他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一半往上,一半往下,他万分确定,自己的灵与肉都想要这个女人。把自己从那点摇摆不定中及时渡出来,顾蛮生快步追上去,从杨柳身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笑着跑向自己的车。
“你干什么?”杨柳挣不脱,只能喊,“放我下来!”
“没听见人队长刚才怎么说吗,让你跟着我好好过日子。”
“神经病!”杨柳仍骂,“快放我下来!”
顾蛮生的奔驰是浩子开来的,他打开车后门,把杨柳扔向车后座,就冲还坐在驾驶座上的浩子吼道:“滚下去!”
浩子被吼得直发懵,连滚带爬地下了车,然后他看见顾蛮生迅速地扯开皮带与裤链,也钻进了车后座。
情到浓时深处,哪里都是小树林,哪里都是草垛子。起初杨柳不肯居于人下,顾蛮生也不愿让出男人的主导地位,两人一边互相撕衣服,一边在狭小空间里争夺,频频磕撞脑袋。
单凭力气,杨柳哪是顾蛮生的对手,但她实在够凶悍,打不过就咬,还不是情侣之间那种充满情趣地动动牙齿,而是磨牙允血,一口就深深嵌进肉里。
顾蛮生的肩膀瞬间就被咬出了血,忍着疼,笑着骂了一句:“疯婆子。”
他无奈地躺倒下去,后脑勺又不知磕到哪里,杨柳顺势骑跨在了他的腰上,彻彻底底占据上风。裤子已被褪到髋下,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欲望不掩不藏,就是最露骨的表白。顾蛮生力气尽失,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你为什么非要压我一头?”
“唱,唱一支歌给我听。”杨柳不答顾蛮生的问题,反倒在这紧要关头提了一个特别刁难人的要求,“你不是说我们之间是布尔什维克的革命友谊吗,那就唱一支俄文歌来向我求爱。”
“我不会啊。”顾蛮生早被欲望憋得两眼冒火,不想就此纠缠不清,比出一根手指往裆里指了指,笑着卖了个俏,“姐姐,你就让我过回瘾吧。”
“你不是说你什么歌都会吗,快唱,唱一支求爱的歌给我听。”杨柳不依不饶,维持着压制一个男人的姿势。
“那……那就《喀秋莎》吧,可我词儿不记得了,我得查查。”衣襟已经开了,顾蛮生声音也哑了,被欲望灼哑的。他下意识地伸手去裤兜里摸手机,粗声粗气地咕哝一句,要是以后手机也能上网就好了。
目前手机还不支持WAP连结互联网,杨柳等不了顾蛮生预想的这个“以后”,“唱吧,随便什么词儿,都唱吧。”
顾蛮生进退不得,只能捺住□□,编着词瞎唱。他喉节饥渴地滚动,胸膛汗水如油。
见顾蛮生求爱求得如此坎坷,杨柳快意地大笑起来,一点血丝渗在雪白牙齿的缝隙间,全无淑女模样。她终于决定放他一马。
头顶晴空万里,浩子抱着膝盖坐在马路牙子上,车玻璃上贴了防窥膜,从他的角度基本看不见车里,只能看见宽头大脑的奔驰上下震荡,像与海浪搏击的船。浩子感到初夏的太阳太过蜇眼,抬起一只手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却还是能清晰听见――
快起锚吧年轻的船长,心中怀念遥远的姑娘;
勇敢冒险征服远方,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
第40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别的企业大多朝九晚五,展信的人却不一样,经常尤其主导2G研发的新事业部,基本都是一天一干十几个小时。不止员工如此,就连顾蛮生也不得例外。他的办公室就正对研发中心,两栋大楼互相呼应,顾蛮生从自己的窗外望出去,就能看见研发中心灯火通明,所有研发人员正在加班加点。
顾蛮生在办公室一直加班到十二点,累了,捏了捏鼻梁两侧的晴明穴,仰头靠在了老板椅上。正闭眼小憩,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女人轻声轻气地走进来,顺手关了灯。然后女人来到了他的身后,伸出一双纤手,替他按摩起了太阳穴。
闻香识人,顾蛮生知道来人是杨柳,闭目享受片刻,忽地一捏杨柳手腕,将人抱在了怀里。办公室一片漆黑,但研发中心还亮着灯,四野通明。两个人互相注视着接了个吻,吻得顾蛮生来了兴致,又把杨柳抱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
久旱渴煞青天雨,顾蛮生与杨柳都是初尝男女间那点滋味,咬着,吻着,撕扯着,很快就气息不畅浑身滚烫,恨不能马上把爱做的事情一起做了。然而,还有哪里能比一起奋斗的地方更撩人动情的呢?
杨柳坐在办公桌上,以手肘支撑脖子后仰,呈现一个躺倒的姿势。顾蛮生试图压下身体,她忽地支出一只脚,踩住他的裆部,拒绝他的靠近。窗外射来的灯光稠糊糊的,投射在女人的脸上。女人似笑非笑,欲拒还迎,宛若花朵半开半合,比全然怒放更鼓舞,更招惹。
顾蛮生试着继续靠近,杨柳来了泼劲,脚指头施加力道,踩得他一阵闷哼粗喘,忍不住地爆了一句粗口。
两个人借着窗外投来的光线,正要开战,对面大楼忽然断了电,一切归于漆黑一片。紧接着研发中心传来阵阵骚动的喊声,顾蛮生与杨柳都听见了。
顾蛮生兴致大败,及时起身,穿起衣服。他喊浩子找出手电,赶去对面大楼,问了也在加班的于新华才知道,研发中心被断水断电不是头一回了。
顾蛮生又掉头去往厂区里的配电站,果然是被人恶意断了电。
一直折腾到第二天早上才重新恢复了供水供电,浩子陪着顾蛮生一宿不睡,跟在他的身后,道:“生哥,我怀疑这件事是余少哲他们干的,而且咱们那些新招的外地员工老被联防队盯上,樟木头都快成大本营了,我也觉得是他那帮人恶意举报的。”
说话间,余少哲就带着两个老员工迎面走了过来,早晨的恬静阳光照在他这张颇为自得的面孔上。他看了顾蛮生一眼,明知对方一夜没睡,却还佯装客气地唤他:“顾总,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是与不是早就心照不宣了,顾蛮生与余少哲相距两三米,微微眯起眼睛注视他,他的眼神因熬夜血光大作,同时透出阴寒与腥热之气。然后他脱了外衣包裹住自己的右手,往外走出几步,一拳就击碎了消防斧外的玻璃罩子。
玻璃渣四下迸溅,余少哲脸上露出一丝惊惧的表情,气势便矮了顾蛮生一大截。顾蛮生将消防斧取出,递给跟来的浩子,一双眼睛却牢牢盯着余少哲:“浩子,你这几天就拿着斧头在配电站门口守着,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来断电。”
事情暂时平息了,但顾蛮生知道,今天余少哲能断水断电,明天还能想出别的更阴损的法子,有这个不安分的因素在,研发中心就永远别想走上正轨。顾蛮生决定与自己的老丈人促膝谈上一番,余少哲连同他麾下那些“旧臣”,他一个都不能留下。
杨景才与余少哲的父亲感情很深,听了顾蛮生的话半天没有言语,只是连连摇头,叹气,最终还是答应了。
哪知碰了个巧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余少哲一班人刚被清退,有个叫孙平的研发员在深夜加班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身亡。
原本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偏偏在这个档口怼在一块,就给了恶意造谣者可乘之机。余少哲对顾蛮生怀恨在心,抢先一步找到了死者孙平的家属,劝服对方相信,若不是长期高强度劳动,孙平根本不可能在开车时突发昏厥,也就不可能出车祸身亡。孙平的家属很快就被洗了脑,向展信提出了巨额索赔。
法医鉴定孙少平的死亡就是车祸导致,所谓“加班致死论”纯属思维恶性发散,没有一点真实凭据。所以顾蛮生不愿受人要挟,坚持就按照《工伤保险条例》赔偿。然而孙平的母亲不是省油的灯,听了余少哲唆摆之后,就带着他的几个姊妹搬了个马扎,天天坐在展信的工厂门口嚎啕。那哭声又高亢又激越,简直如同扩音喇叭,方圆百里都听得到。
这样的哭声自然能引来许多好事者,郑高兴连同门卫撵走一拨又一拨来找新闻的记者,不免叹了口气。他一瘸一拐地来到顾蛮生的办公室,向他汇报说:“虽然对方是狮子大开口,但天天由她们这么坐在厂门口哭也不是办法,还是得想办法息事宁人。”
“赔赔赔!”顾蛮生坐在办公桌后,不住揉按自己的太阳穴。他是真被哭烦了。“你去办吧,告诉她们,她们要多少公司赔多少,一个子儿也不会少的。”
郑高兴看出顾蛮生面色不善,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冒着逆龙鳞的危险,大起胆子问上一句:“那余少哲那拨人呢?他天天在外接受采访,话里话外的还暗示自己有更多展信的内幕没说呢。要不也给他一笔钱算了,万一他说了什么,被有心人借题发挥、再招来什么行政处罚就不好了。”
“放他妈的狗屁!”顾蛮生果然大光其火,随手抄起一叠文件就朝郑高兴脸上摔过去,“什么样的行政处罚我都认了,但姓余的一个子儿也别想从我这里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