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她的朋友,也有她的敌人。
那段时期被称为“恐怖统治”。
如今,在俄罗斯和普鲁士的威胁下,奥法联姻已经势在必行。如果自己消失在历史之中,就会有另一位奥地利公主成为未来的法国王后。
那位公主大概会是卡洛琳吧。
安塔妮亚抬起手,眯起眼看那枚晶莹的巴洛克珍珠随着动作晃动,在阳光中折射出梦幻的光泽。
许久,她轻轻勾起了唇角。
“我在凡尔赛宫游荡的那些年,听了很多很多关于安托瓦内特王后的故事。”
安塔妮亚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带笑,“那时我就觉得,那个王后可真是个蠢货。换成是我,肯定比她强多了。”
她歪过头,对着尼古拉一笑:“你觉得呢,特斯拉先生?”
……
弗朗茨皇帝和斯维登医生在植物园里散步。
“陛下,牛痘疫苗的推广非常顺利,现在基本所有的孩子都已经接种了疫苗,过去两年,全城儿童死亡率直降了九成。”斯维登医生说道。
在天花肆虐的季节,牛痘疫苗的功效可以说是立竿见影。
从最开始的混乱和恐惧,到几乎所有父母都抢着想早点给孩子打上疫苗,总共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
而他本人,也从被所有同行排挤、每天遭到死亡恐吓,变成了被同行们追捧的“先驱者”。
“真是神奇啊。没想到笼罩在人类头上这么多世纪的恐怖疾病竟然早就被牛解决了。”
皇帝叹了口气,“要是我们再早一点发现就好了……那我也不会失去我的好几个孩子。”
“您要这样想,如果不是安塔妮亚殿下,现在还会有成千上万个孩子死去。”斯维登安慰道,“天花现在也还在世界上很多别的地方肆虐啊。”
弗朗茨惆怅地点了点头。
“陛下,其实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向您报告。”斯维登有心转移皇帝的注意力,“您记得当时下令,皇宫中所有用于制作饮料和清洗餐具的水都要经过烧开吗?”
“啊……好像是有这回事。”弗朗茨想了想。
作为皇帝,他自然不会亲自烧水,因此早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虽然变化并不像牛痘疫苗那样可见地惊人,但我也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数据——同样十分惊人。”
斯维登热切地说:“虽然我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发现,过去两年里,皇宫中的人们腹泻的次数比以前少了八成以上,和尼古拉说的一模一样!”
“现在,烧水这个简单易行的方法已经传到了民间,根据医学会统计的数据,在普通民众之间,它也显示出了神奇的效用。”
“不得不说,那个孩子恐怕真的是一个炼金术师,而且相当厉害——说不定就是因为他掌握了什么凝固生长的法术,所以才看起来这么年幼。”
“你说的很有道理。”弗朗茨点点头,“虽然看起来很小,但我觉得他肯定不止那个年龄。”
当他们走到花园尽头时,国王的男仆已经等在那里,向他鞠了一躬:“陛下,今天是您放血的日子。”
皇帝每个月都会由医生来放一次血,以此保养身体。
“那么,我先告退了,陛下。”斯维登离开了美泉宫。
他还打算再做些实验研究一下烧开水还有什么神奇之处。难道是火里有什么元素进入了水中,可以保护人体吗?可是那些元素怎么能透过铁锅进入水中呢?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还没安排好实验,就又被皇帝给叫回宫里了。
不是一次,不是两次,而是每天——最近皇帝每天都找他一起在皇家花园里散步,走得气喘吁吁也不停。
“最开始我是找雷奥来着,”弗朗茨肥胖的身躯一喘一喘,“但他怎么走都不累……还是和你一起散步比较好,还能聊聊天。”
斯维登医生一边喘气苦笑道:“陛下,您最近怎么突然喜欢起散步了?”
皇帝长得胖,向来不爱动弹,就连打猎这样的娱乐也很少参加。
“……因为我需要养生。”弗朗茨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养生?”斯维登疑惑道,“放血还不够吗?”
“尼古拉说不够,安塔妮亚也这么说。不过确实……前几天我不是放血了吗?他们当时也来了,然后让我看自己的血是什么样子。”
皇帝停下来,一边喘气一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上帝啊!红色的血上面竟然漂浮了一层黄白色的东西,那都是我吃进去的油脂!尼古拉说,如果我不养生的话,这些漂浮的油脂会慢慢附在我的血管里面,血管里面越来越窄,血流就越来越艰难,最后堵上了,流不到心脏里去……人就死了。”
“……原来如此!所以肥胖的人才容易死于心脏病吗?”斯维登惊呼道,“这可是个大发现。”
以往的病例数据太少,虽然他注意过类似的相同点,但更多的人死于天花、痢疾等各种各样的疾病,很难判定。
“我觉得,还是相信他比较好。”皇帝又撑着膝盖喘了一会儿,接着往前走。
“我现在连蛋糕和烤猪都吃得比以前少了……不过,我似乎真的比以前睡得更好了。”
那可能是因为您又饿又累吧。斯维登医生在心里嘀咕道。
无论如何,1764年的夏天就这样在俄罗斯、普鲁士的虎视眈眈和法兰西终于屈尊降贵递出的橄榄枝之中过去了。
虽然法国国王递出了橄榄枝,但偏要若即若离地不给个准信。女王对此十分暴躁,远在普鲁士的腓特烈也遭到了她的多次咒骂——女王坚信一定是怪物在从中作梗,不让奥法联姻顺利进行。
真正的当事人安塔妮亚对此倒是无比淡定。
该来的总会来的。
不来更好。
女王加紧了对她的功课的监督,不过对安塔妮亚来说,应付那些功课也相当容易——法语读写、跳舞、步态和赌钱,她上辈子早就熟练了。
离开奥地利前的这几年时间,对她有更宝贵的用处——在那些课程的掩饰下,她需要真正学习那些可以救她命的知识。
小公主学得废寝忘食,就连尼古拉都惊叹不已:“真没想到,你居然也能这么勤奋刻苦……可见历史容易骗人。”
安塔妮亚从书堆里抬起头来,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不学习就会死,你也会努力学习的。”
“错了。”尼古拉眨眨眼笑了,“就算我不学习不会死,我也会努力学习的——毕竟就像某人所说,我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
安塔妮亚:“……”
她默默地翻个白眼,继续低头看书去了。
……
虽然这一桩婚姻总也敲定不下来,但哈布斯堡家族的人们很快就忙碌起来,开始筹备多场婚礼。
其中第一场,就是女王第三子利奥波德大公与西班牙公主玛丽亚·路易莎的婚礼。
婚礼定在了1765年的8月5日。
随着婚礼日期逐渐临近,全家人都开始准备启程前往因斯布鲁克参加婚礼。
所有人都洋溢着欢快的情绪,唯有安塔妮亚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心中越来越惴惴不安。
8月18日,父亲去世的那一天……就快要到了。
她有事没事总是往父亲那里跑。
父亲对小女儿这段时间格外的亲近没有任何疑问,总是兴致勃勃地带着她去逛美泉宫植物园,指给她看自己新引进的奇花异草品种。
距离婚礼还有一个月时,王室家庭出发了。
在因斯布鲁克,与西班牙的联姻自然意味着热烈欢快的婚宴,就连最小的马克西米利安也被允许喝一点酒。
安塔妮亚太过紧张,以至于直接将一杯香槟喝了个底朝天,吓得卡洛琳尖叫起来:“夫人!快来!安塔妮亚喝了一整杯酒!”
安塔妮亚因此被女王狠狠责骂了。
这让卡洛琳很是过意不去,但安塔妮亚也没怎么把她对自己道的歉听进去,毕竟她心神不宁。
8月5日之后,热闹的婚宴持续了很多天。
一个星期。
两个星期。
8月17日就这样与其他欢庆的日子一样过去了。
等到漫长的庆典终于圆满结束,安塔妮亚竟产生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父亲没有死在利奥波德的婚礼期间。
他面色红润,每天到花园里散步、去森林打猎,精神似乎越来越好。
安塔妮亚遥望着因斯布鲁克一片金黄灿烂的森林,摸了摸手腕上的“天使之翼”。
或许……
从现在起,她真正地掌握了改变历史的力量。
第26章
◎巴黎还会远吗?◎
婚礼举办的地点因斯布鲁克在奥地利西边,离法国不远,距离洛林公国——弗朗茨皇帝与女王结婚之前的封地只有几天路程。
于是,当女王准备启程返回维也纳时,弗朗茨决定去自己曾经的土地上故地重游一段时间,也看望一下老朋友,如今的洛林公爵斯坦尼斯瓦夫。
这次,他特意问了小女儿:“想去洛林玩玩吗?”
安塔妮亚一怔,马上便一口答应下来。她其实对洛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但是……
洛林到了,巴黎还会远吗?
原本父亲从未活到过这一天,如今他存在于本不存在的历史上,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安塔妮亚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做些更大胆的事。
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原本只是想自己拜访下老朋友,在洛林的森林与山谷中打猎散心,但在女儿向他撒娇,说想偷偷去自己将来会去的巴黎看看时,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哈布斯堡-洛林家族的人们天性热爱自由,从他和妻子到孩子们,喜欢微服出游的爱好也算是一脉相承。
——虽然很多时候,作为罗马皇帝的他出游时所谓的“微服”只是其他国家王室礼貌地装作不知道而已。
“你想去巴黎科学院?”
皇帝听到小女儿的请求有一丝惊讶,但随即就想起近几年来她似乎确实对科学研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像他的大女儿安娜一样。
安娜童年时患上天花毁了容,失去了作为联姻公主的价值,如今皇帝夫妇准备任命她为布拉格修道院的院长。
但安塔妮亚还小,而且将来很有可能要嫁到法国去,提前去见见科学院的学者们也没什么不好的。
弗朗茨与现任巴黎科学院院长玛雷舍贝十分熟识,没费多少工夫,就愉快地决定既然都到洛林了,不如顺便再偷偷去巴黎拜访一下。
出发之前,弗朗茨颇为愉快地清点了一下自己在巴黎的资产,把女儿叫到了身边。
“安塔妮亚,我送你一家巴黎的银行吧。莱茵河边的美因斯顿银行是我继承洛林祖上的家产之一,平时我也不怎么打理,但收益一直不错。你不是想学着经营产业吗?不如从银行开始学着入手。”
……
“施泰因伯爵和女儿来访?”
玛雷舍贝院长听着通报里既熟悉又陌生的称号愣了愣,随后就反应过来。
估计是某位有钱又有权的老富翁皇帝又来微服出游了。
不过,那一位的女儿可是多了去了,这次带来的似乎不是那位克里斯蒂娜殿下——毕竟,听说那一位已经订婚,在准备婚礼。
这可真让人有些好奇。
科学院院长刚好在这天下午举办沙龙,便邀请了老朋友一起来参加。
施泰因伯爵父女抵达时沙龙已经十分热闹了,院长宅邸的大客厅里到处都挤满了人,三三两两地拿着酒杯热烈地聊天讨论。
“弗朗茨,我的老朋友!你看着好像比十年前还要年轻了。”院长迎到门口,热烈拥抱了老朋友。
“多亏了我女儿和她的朋友。”弗朗茨笑得很畅快,“这是我小女儿安塔妮亚。”
“哦——真是位美丽又聪颖的小姐啊。”玛雷舍贝真挚地赞叹。
“谢谢您的夸奖。”安塔妮亚屈膝行了一礼。
“我和她母亲都很为她的美貌而自豪。”弗朗茨笑着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周围衣冠楚楚的人们都向这里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聚在巴黎科学院院长家中沙龙上的,不是科学院的院士就是热衷科研的贵族——看起来施泰因伯爵大概率属于后者。
这位伯爵先生的怀表设计那样优雅独特,衣装那样精致考究,一看就不是普通贵族。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傻,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能够得到院长这样热烈欢迎的,恐怕是个大金主。
于是众人虽然碍于礼仪不能一股脑涌上前来,但都忍不住时不时往这边瞟来。
唯有两个年轻男子正背对着他们趴在窗台上聊得投入,早就喝干的酒杯拿在手里时不时比划,完全没有注意到客厅门口的动静。
安塔妮亚小声问院长:“院长大人,请问那两位是——?”
她一进来就看到了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背影,但不太能确定。
玛雷舍贝一转头便笑了:“伯爵小姐果然很有眼光。”
“那位矮一点、看着更年长一点的是意大利人拉格朗日——一个非常厉害的数学家。他18岁的时候就创立了微积分的变分法,成为了教授;去年他用万有引力解释了月球的自转和天平动问题,拿到了科学院挂了好几年的征文悬赏,现在又报名了科学院的另一个悬赏,木星和卫星的六体问题,估计就快解出来了,又是一笔悬赏金到手啦。”
弗朗茨不禁赞叹道:“真是天才!”
“那可不是!然后旁边那个高一点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是拉瓦锡家族的继承人安托万,一个不务正业的律师——咳,就是他其实是个律师,现在也不是院士,但这几年一直跟着地理学家盖塔在研究矿产,还报名参加了科学院今年发布的关于城市照明的征文悬赏。说起来,拉格朗日家里原本也希望他去做律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