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风流一笑中——随宇而安
时间:2022-10-05 16:55:42

  这个邪物的后脑勺上长着另一张脸――这是两个背靠背的人,一张脸瞪着通红的眼睛,一张脸张大了长满尖牙的血盆大口。
  “缝合怪……”她喃喃念道,想到了血宗的邪恶产物,难道这真的与血宗有关?
  琅音仙尊很快制服了邪物,将其一并封印进铜镜之中,黎却忙不迭地把铜镜扔回给徐慢慢,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向身后两人。
  徐慢慢笑吟吟道:“帝鸾少主,你怎么不走了啊?”
  黎却冷哼一声,瞟了一眼外面幽暗的走廊,梗着嗓子道:“我不会丢下同伴自己一个人走的。”
  徐慢慢嫣然一笑:“可是我会哦。”
  说罢拉着琅音仙尊转身便跑。
  走出墨王府,天还未黑,但街市上已经亮起了灯火。神农祭前后半个月是天都最热闹的时候,尤其是有了枢机楼之后,十四州之间往来更加便利,到了这个月,其他州府的商人富户都会来天都城凑热闹,趁机大赚一笔,便可回乡过个好年。
  徐慢慢正想催着琅音仙尊赶紧回去审问残魂,却见他不知何故停下了脚步,徐慢慢扭头一看,只见琅音仙尊偏过头看向了远处的戏台,清俊的面容浮现一抹怅惘之色。
  徐慢慢跟着转头看去,只见戏台上粉墨成双,两个小生扮相的戏子唱着世人耳熟能详的曲子,眉眼间情丝拉扯,你来我往,暧昧而浓烈的情感感染了戏台下的观众,一曲唱罢,满堂喝彩。
  徐慢慢笑着道:“神农祭前后的半个月,是天都最热闹的时候,这里的戏楼每天座无虚席,今日唱的这出,叫《蝶仙变》,是人族广为流传的爱情故事,想必仙尊没有听过。”
  琅音仙尊眨了下眼,却没有回答。
  徐慢慢站在他身侧,悄悄打量他神色,心中暗笑――她可是知道的,琅音仙尊曾经看了好几日的戏,其中就有这《蝶仙变》。
  琅音仙尊看到这出戏而神情恍惚,可是想起了当年……
  徐慢慢想起琅音仙尊为自己做的许多事,不禁心中一软,声音也柔和温软了许多,徐徐说道:“这蝶仙变啊,说的是几千年前的一个故事。有个书生进京赶考,在路上救了一只小蝴蝶,蝴蝶为了报答书生,就变成了男子一路保护书生进京,二人朝夕相伴,蝶妖对书生动了情,想告诉书生自己是个女子,又担心书生害怕她是妖精。于是小蝶妖一路试探,想知道书生是否会喜欢一个和自己相貌相似的女妖精。书生却仿佛听不懂似的,没有接这茬。”
  琅音仙尊静静听着徐慢慢讲故事,忽然道:“书生那么聪明,会不会其实听懂了。”
  徐慢慢愣了一下,片刻后笑道:“书生有没有听懂我不敢肯定,不过仙尊应该是听懂了。书生无情,只是不忍心直接拒绝,生怕伤了小蝴蝶。”
  “可是不忍心,不就是动了心吗?”琅音仙尊低下头看向徐慢慢,天街上车水马龙,玉壶光转,人世间所有的光仿佛都落在了他黑曜石般的眸中,细细碎碎地跃动着,幽深却又明净。
  徐慢慢心跳漏了一拍,似有一根线轻扯心房,酸软自心尖蔓延到了指尖。她缓了缓才轻声道:“纵然动了心,却也未必要接受。人的心很复杂,有时候很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有时候又很大,装进了天下苍生。”
  琅音仙尊微微侧过头,细细思量她的话,又道:“这有什么矛盾吗?”
  这一刻的仙尊,又像是三百年前的他,也是念一尊者口中的无心之花。他的眼睛懵懂却又纯粹,让徐慢慢不忍心欺骗。
  她含笑问道:“若是仙尊喜欢一个人,是想占据她全部的身心,还是愿意成为她心中微不足道的一隅?”
  琅音仙尊没有犹豫便道:“我如何想并不重要,只要她开心就行了。”
  徐慢慢微微一怔。
  琅音仙尊望向他处,声音既轻且沉,似远还近。“若喜欢一朵花,便不该将她摘下,若喜欢一阵风,便不该逼她停下,她若停下,便不再是风了。那一日她对我说,她不求长生道,但求道长生,我知她心中所求,纵千难万险,陪她一道便是,又何须多言。只是我不及明霄法尊,能为她做的终究不多。念一说,四夷门是慢慢心中的锚,那我便为她守住四夷门,不叫她漂泊四海,失了归路。”
  徐慢慢只觉哽住了喉,心口一阵滚烫酸软,艰难地扯出一抹酸涩的笑容,颤声道:“你……这番话从未对慢慢说过吧。”
  琅音仙尊极淡地笑了笑:“我不善言辞,但慢慢素来聪慧,怎会不知,更何况她亦接受了定情之物。这两百多年虽聚少离多,我亦甘之如饴,以为她念着我也与我念着她一般多。直到她陨落,我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自以为是,而慢慢对我……”琅音仙尊顿了顿,看着那又重新热闹起来的戏台,双眸却一点点失去了光,良久轻叹一声――“原来只是些许的不忍心。”
 
 
第32章 
  徐慢慢瞳孔一缩,心尖似被蜂针蛰过,猛然刺痛,继而泛起细细密密的麻痹与酸疼,自心口处蔓延开来,竟让她连呼吸都提不起力气。
  琅音仙尊已经转身离去,萧索的白色背影隐没于人潮之中。
  他本是飘在云端的仙人,因她跌落红尘,沾染一身因缘,而她甩袖离去,只留给他无尽的寂寥。
  徐慢慢单薄的肩膀止不住地轻颤,万千滋味涌上心头。
  师父的叮嘱言犹在耳――慢慢,仙尊是无心之花,他若对你好,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不要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那时年少,纵有几分小聪明,又如何能堪破情之一字?面上诺诺,记下了师父的叮嘱,可她也曾想过这如何做得到?
  仙尊是无心之花,她却非无情之人。
  一个人待她如此,她如何能无动于衷。
  只是她牢记师父的叮嘱,小心翼翼地藏起了少女的情思,生怕仙尊知道了厌弃。她只将仙尊当师父一般敬重着,却又远离着,便不至于深陷情障。
  又何止“些许的不忍心”呢……
  徐慢慢恍然回过神来,却已失去了仙尊的踪影,她急忙朝前追去。拥挤的人潮阻挡了她的视线,她在人群中穿梭着,目光在无数背影中逡巡,寻找仙尊的身影。
  她有一股冲动,她想告诉仙尊慢慢没有死,甚至不愿去想一旦仙尊知道了她的身份,会遭遇多尴尬困窘的局面,与仙尊的难过比起来,那些又算什么呢?
  徐慢慢终于看到了琅音仙尊,他的身影卓尔不群,旁人看了不自觉也会避开几分,生怕玷污了天上神仙。徐慢慢眼中一亮,大喊了一声:“仙尊!”
  那人听到声音顿住了脚步,于灯火阑珊处转过身来,静静地看向徐慢慢。
  也许那两百年里,七千多个朝夕,他也是这样孤身一人,站在清幽却又寂寥的紫竹林中,想着等着那阵慢慢的风,吹遍四海,游历八方,偶尔地在他的心上驻足。
  徐慢慢朝着琅音仙尊奔去,张开双臂扑进了他怀中。
  她将脸埋在他胸口,鼻尖闻到独属于仙尊的香气,胸膛剧烈起伏着,肩膀颤抖,双眼难忍酸热,几欲落下泪来,哽咽着道:“仙尊……”
  徐慢慢话未说完,便听到头上传来一个冰冷无情的声音。
  “叫哥哥。”
  徐慢慢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便看到俊容桀骜,横眉厉目的琅音魔尊。
  徐慢慢怔怔松开了手,琅音魔尊提起徐慢慢的后领拎了起来,两人四目相对,琅音魔尊微微眯眼,呵了一声:“你果然对本尊有非分之想。”
  徐慢慢再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琅音魔尊也呆住了,把她放了下来,见她哭得花容失色,他顿时有些不自在,笨拙地拍拍她的肩膀,又狠狠瞪了一眼旁边偷窥的路人。
  路人顿时遍体生寒,尽皆埋下脑袋不敢直视。
  “你哭什么!”琅音魔尊吼道。
  徐慢慢哭得更凶了――仙尊从来不这么吼她!
  “你……哭什么……”琅音魔尊压低了声音。
  “哇……那出戏,太感人啦!”徐慢慢哭哑着嗓子大声喊道。
  琅音魔尊:“……”
  琅音魔尊俊脸黑沉,忽地朝徐慢慢伸出手去,将她捞进怀里,片刻不停地飞离这人来人往的繁华之地。
  徐慢慢下意识地便伸出手紧紧抱着琅音魔尊的腰身,以免掉了下去。她闭着眼睛埋在琅音魔尊怀里,抽抽噎噎哼哼唧唧地哭着,这感觉这气息,与仙尊几无二致,只是香味似乎更加浓郁了三分。
  忽然头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简直颜面扫地!”
  徐慢慢皱着眉头哭哑着嗓音嘤嘤道:“你别说话!”
  你说话的样子,就不像他了。
  琅音魔尊欲骂又止,一肚子憋屈。好不容易回到宫中,落了地,他一把将徐慢慢推进屋里,甩手将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徐慢慢往前踉跄了几步才缓缓转过身,看着神色不善晦暗阴沉的琅音魔尊。
  “你好大胆子,敢对本尊喝三道四了!”琅音魔尊微眯着眼,目光冷厉,一步步逼近徐慢慢。
  徐慢慢哭了一场,已经缓过劲来了,理智回来了,人也有点怂了,被琅音魔尊步步紧逼着,她一点点往后挪,退到了床边,被绊了一下坐在了床上。
  徐慢慢眼神闪烁地回视琅音魔尊,咽了咽口水,讪笑道:“哥哥何出此言,我哪敢啊……”
  琅音魔尊冷笑一声,抬手捏住徐慢慢尖尖的下巴:“你可敢得很,要不要本尊帮你回忆一下?你打过本尊两个耳光,脖子咬了一下,强吸本尊口中灵气,连累本尊恢复原形,还将本尊肆意□□,诓骗本尊带你进天禄宫,就在刚刚,还敢出言不逊要本尊闭嘴!你有几个胆子几条命,当真以为本尊不会杀了你吗!”
  徐慢慢被迫仰起了修长纤细的脖子,眨巴着眼睛仰视琅音魔尊,听他絮絮叨叨算了一笔账,顿时也觉得――自己好像是对他有些过分……
  “呜……我错了……”徐慢慢眼眶泛红,她不该如此作践仙尊的身体,“哥哥,你打我出气吧,留口气就行。”她抬起双手握着琅音魔尊的手一脸真诚地说。
  “呵,本尊若真动手,你还能留口气?你连屠灵使一招都接不住。”琅音魔尊松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俯视她,“你赶紧把那个铜镜拿出来,看一看有什么线索。”
  徐慢慢心中一动,慢吞吞地拿出铜镜,偷偷打量琅音魔尊神色,试探着问道:“哥哥……如果徐慢慢复活了,您想怎么做……”
  琅音魔尊冷笑一声,道:“先把她惹的那些桃花债算清楚了。”
  徐慢慢哆嗦了一下,颤声问道:“怎、怎么算……”
  琅音魔尊凉凉扫了她一眼:“烂掉的桃花,自然是该摘了。”
  徐慢慢咽了咽口水,讪笑道:“大家兄妹一场……”
  “谁和你是兄妹?”琅音魔尊嫌弃道。
  徐慢慢呜咽了一声,委屈道:“方才大街上还让我叫哥哥。”
  琅音魔尊沉默了一下,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虽然他只是想提醒对方自己不是琅音仙尊。
  不过……自己什么时候就默认了“哥哥”这个称呼……
  仙尊不善言辞,魔尊不善动脑,对上一个伶牙俐齿又诡计多端的徐慢慢,十足是要吃瘪。
  徐慢慢现在有些庆幸,庆幸自己还没来及开口说出真相就被琅音魔尊打断了。她不能告诉琅音魔尊她的身份的,但是告诉了仙尊,等于魔尊也知道了,仙尊知道了还好说,魔尊知道了,真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她也是一时情绪激动,没想清楚后果,等过了那个劲头,她冷静下来,就觉得此事不可行了。
  至少得先找到办法把仙尊这个分裂出来的心魔解决掉……
  琅音仙尊三千年来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方法,只能强迫自己入眠,并以防护法阵自卫,但若遇到劲敌,此举便有危险。
  或许可以找弥生行尊问问……
  徐慢慢自铜镜中出来,琅音魔尊问道:“你在里面审问许久,可有发现?”
  徐慢慢叹了口气,说道:“残魂没有灵智,问不出什么东西,不过我在镜中发现了其他线索。”
  琅音魔尊问道:“是什么?”
  “其中有数十个残魂是被问灵束缚住的,身上有缚魂锁留下的金印,看样子像是墨王府的侍卫了。”徐慢慢道。
  “搜魂问灵?这是悬天寺的神通。”琅音魔尊眉头一皱,似乎是因为心魔的身份而对悬天寺三字感到忌惮。魔族向来最厌恶畏惧悬天寺,因为悬天寺的般若心经是心魔克星。心魔产自人心中的欲念与恐惧,而般若心经能驱除杂念,令人灵台空明无垢。
  徐慢慢道:“问灵之术乃禁忌之法,就算是悬天寺行者,非逼不得已也不得使用此禁法,否则会受戒律院严惩。”
  人有三魂,分别为生魂、觉魂、灵魂,主掌生命、意识、感情。人死之后,七魄先散,三魂于七日内散尽,称为魂飞魄散。而悬天寺有一神通,名为“问灵”,人死七日之内,三魂尚未散尽,便可施展神通搜魂问灵。死亡时间越久,则三魂溃散越多,意识感情也越模糊,则更难问出答案。
  这种神通乃是禁忌之法,被搜魂问灵之后的残魂便会永远保持着残缺蒙昧的状态,不得往生,若非情况特殊,悬天寺行者不得施展此类神通。
  “残魂应是以双面邪物为首,那双面邪物由两个残魂融合而成,身上也有缚魂锁,甚至开启了灵智,我怀疑这个邪物与墨王有关。”徐慢慢说道。
  “悬天寺敢对墨王使用搜魂问灵之术?”琅音魔尊有些怀疑,“此事弥生定然知情,等弥生回来你再问他。呵,拥雪城和悬天寺那么多人花费多日还未找到逆命部所在,都是些废物!”
  徐慢慢嘿嘿一笑:“还是我办事利索吧,几天就把屠灵部老巢都挖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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