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俱惊。
“弥生行尊高寿九百,修为深不可测,天下难有敌手,怎会落入血宗之手?”黎缨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明霄法尊道:“屠灵部被剿灭,血宗既知此事,便会万分警惕,生怕重蹈覆辙。”
敖修抿着唇,打量在座众人,眼中掠过一抹异色:“抑或是……道盟有内奸泄露了破月剑尊与弥生行尊的部署。”
群玉芳尊目光一凛,直视敖修,冷冷道:“海皇此言何意,怀疑谁不妨直说,无须挑拨道盟相护猜忌。”
敖修淡淡一笑:“芳尊息怒,本座此言并非恶意猜忌蓄意挑拨,只是想起那日在无回殿听说,血尊正藏在天都筹谋大事。这几日诸位搜查全城,盘问所有高阶修士,却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可仔细一想,是不是还有一些人没有没有接受过盘查?比如……在座之人。”
千罗妖尊拍案而起,怒道:“你怀疑别人可以,不能怀疑芳尊!”
黎缨眼神一动:“若要这么说……岂止在座之人,破月剑尊与弥生行尊当日也在天都,也未经过盘查。”
敖修微笑道:“羽皇所言极是。血尊必然是修为精深者,而天底下修为最强权势最盛者便在道盟七掌教之中。其实本座一直在想,血宗杀害潋月道尊,真的只是引出负岳神尊的一步棋吗?若只是棋,那未免牺牲了太多,或许是一箭双雕……潋月道尊陨落,除了血宗,还有谁获得的利益最大?”
敖修话音刚落,便有不少目光看向了明霄法尊。
明霄法尊神色未变,容颜俊雅,丰神疏朗,坦然看向敖修:“原来这几日海皇殿下接近我,是对我心存怀疑。”
敖修笑道:“还请法尊见谅,本座心中确实有些怀疑。我等身陷屠灵部时发现一件事,那就是血宗有擅长法阵之人。而举世皆知,天底下有两位法阵宗师,除却已故的潋月道尊,便是明霄法尊。潋月道尊陨落,枢机楼尽落入神霄派掌控之中,您也得以顶替道尊之位,号令道盟。而此次为保护吞天神尊而设下的防护法阵,又是由您一力主导,哪里有破绽,想必没有人比您更清楚。”
敖修这番话说完,所有人看向明霄法尊的目光都更添了几分疑虑。
明霄法尊淡淡一笑:“海皇殿下果然心思深沉,我并非血尊,诸位若心存怀疑,这道尊之职我即刻便可让出,神农庙的法阵也交由旁人负责。”
明霄法尊说罢便将象征着道尊身份的陨铁令牌放在了桌上。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接。
群玉芳尊微微蹙眉,道:“毫无证据之事,怎能因为海皇的几句猜测就怀疑明霄法尊?”
千罗妖尊道:“芳尊说得是,明霄法尊与潋月道尊是至交好友,多年来处事之道也有目共睹,不像血宗邪修的做派。”
宁曦看了徐慢慢一眼,却见她神色凝重,敛眸思索,似乎在想其他事。
“师娘,您觉得呢?”宁曦轻轻拉了拉徐慢慢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问道。
徐慢慢回过神来,抬起头道:“海皇说的虽然全是猜测,却也不无道理。我们自然是愿意相信明霄法尊的清白,但是为了避嫌,暂时交出道尊陨铁令,也是为了大家好。只是如此一来,道盟群龙无首,也是不妥,所以还是得有人接过此令。”
千罗妖尊眼睛一亮,说道:“不错,我认为芳尊堪当此任!”
徐慢慢微笑道:“这个……按照海皇所言,当日在天都的诸位都有嫌疑。倒是曦和尊者身在四夷门,可以摆脱嫌疑。”
众人一怔。
宁曦也愣住了。
徐慢慢语重心长循循善诱道:“论修为,她也已列法相,论处事,她稳重大方,论身份,她是道尊高徒,论地位,她是四夷门掌教。她是七掌教中唯一没有血尊嫌疑的,也是与血宗有深仇大恨,想来想去,还是她最适合接掌这道尊陨铁令。”
徐慢慢一席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比听到敖修那番话时还要无语,却又无法反驳。
敖修愣了片刻,才道:“道盟之事,由不得旁人置喙吧。”
徐慢慢瞥了他一眼,呵呵道:“由不由得,海皇殿下不也说了许多,怎么你说得,我就说不得了?难道我说的就不是道理了?”
明霄法尊忽地轻轻一笑,道:“徐修士所言极是,若诸位没有异议,这道尊陨铁令,便由曦和尊者暂持了。”
群玉芳尊敛眸不语,千罗妖尊看了看芳尊,又看了看徐慢慢,眼睛转了转,也不说话了。
宁曦接过陨铁令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一扭头便看到徐慢慢笑眯眯的月牙眼。
陨铁令沉沉地压着手,她握紧了右手,将这师尊佩戴多年的陨铁令收回袖中,抬起头朗声道:“既然如此,我便暂接此令,待剿灭血宗之后,再重新议定道尊之选。”
黎缨一直沉默着,侧眼旁观事态发展,目光却没有从徐慢慢脸上移开过。
敖修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但谁也没有想到,最后获益的却是资历最浅,初来乍到的宁曦,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徐慢慢的推波助澜。
若不是敖修脸色难看,黎缨都要以为这两人是故意打的配合的。
徐慢慢待宁曦接过道尊陨铁令,才又开口道:“其实昨日在下在天都也有了一些小发现。”
徐慢慢说着从乾坤袋中取出铜镜。
“这铜镜中封印着邪物,是昨日我与琅音仙尊……还有黎却少主从墨王府中取得。”徐慢慢解释道,“四百多年前,墨王府发生灭门惨案,据《天诛册》记载,为血宗一女修所为,但凶手并未抓捕归案。我们查探墨王府时发现这铜镜中封印着一些残魂,甚至衍化出了有灵智的邪物。”
黎缨已经从黎却口中听过了此事,因此没有什么反应,其余之人都专注地看向徐慢慢手中铜镜。
徐慢慢解开一丝封印,将镜中的双面邪物放出。那邪物一出镜中便想逃回,宁曦速度极快,抬手将那邪物定在原地。
徐慢慢道:“诸位仔细看,这邪物身上的金色烙印。”
明霄法尊眼神一动,说道:“是悬天寺的印迹。”
“不错,这是缚魂锁的印迹,被搜魂问神过的残魂便会留下这种痕迹。”徐慢慢说道。
千罗妖尊诧异道:“这不是禁法吗,怎么会被允许在墨王府施法?”
千罗妖尊边说着边走上前去,那双面邪物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披头散□□浮在空中,任由众人审视。
“我本打算今天问一问弥生行尊,到了这儿才知道他失踪的消息。”徐慢慢道。
敖修神色一动:“难道悬天寺与血宗有勾结?弥生行尊当真是失踪了吗?”
黎缨扫了敖修一眼,轻笑道:“海皇还真是多疑,这会儿又疑上弥生行尊了。”
敖修神色未变,微笑道:“本座只是说出心中猜测而已。方才听说造下杀孽的是血宗的女修,而屠灵使正好是个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所为。”
群玉芳尊道:“既然这个邪物已有灵智,不如再请悬天寺行者问灵一次。”
群玉芳尊话音刚落,那邪物顿时一震,仿佛受到极大的触动,整个人剧烈颤栗起来,似乎是恐惧,又似乎是愤怒。
徐慢慢愣了一下,猛地转过头看向群玉芳尊,她心念一动,解开了邪物的封印,便看到那邪物发了疯似的朝群玉芳尊扑去。
第34章
千罗妖尊与邪物离得近,眼看邪物攻击群玉芳尊,他不假思虑便伸手将邪物制住。
但是这一下所有人都看得分明,邪物是在听到群玉芳尊的声音后突然受到刺激的,也是突然扑向了群玉芳尊。
千罗妖尊冲着徐慢慢恼怒道:“你为什么突然解开封印?”
徐慢慢一眨不眨地盯着群玉芳尊:“芳尊,这邪物似乎与你有仇?”
群玉芳尊镇定自若地看着邪物,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千罗妖尊道:“这邪物相貌丑陋,看到长得美的心生妒忌,又有什么稀奇?”
会这么想的只有千罗妖尊一人,而其他人都露出异常的神色,怀疑地看向群玉芳尊。
敖修忽然道:“刚才你说,行凶者是一个女修。”
徐慢慢点了点头,道:“《天诛册》是这么记载,承煊帝也是如此说法。”
敖修看向群玉芳尊,道:“性别,年纪,都与群玉芳尊等对得上。”
群玉芳尊转头看向敖修,冷漠道:“海皇现在又疑上我了?”
黎缨忍不住笑了:“海皇在伏波殿待久了,以为道盟也和伏波殿一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吧。”
敖修不以为忤,笑道:“本座不过局外人,只是提出一点浅见,诸位不必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众人却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
群玉芳尊冷然道:“我与血宗毫无干系,也与这邪物毫无渊源,诸位若是不信,问灵便知。”
千罗妖尊态度强硬地挡在群玉芳尊身前,冷然道:“芳尊人美心善,怎么可能与血宗勾结,残害无辜?”
敖修道:“若是问心无愧,便立下心魔血誓即可。”
群玉芳尊闻言脸色忽变,眼神闪烁。
敖修看在眼里,更是狐疑:“芳尊不敢?”
徐慢慢与群玉芳尊的交情不深,只知道此人修行的属于无情道,她对完美有一种病态的执着,除此之外好像都漠不关心。也正是这种极端的执念让她的道心异常坚定,修为进境极快,花神宫才能在短短两百年间成为道盟七宗之一。
只是群玉芳尊虽然冷情,却非残忍无情之人,若说是血宗之人,看着也不像,但她此时身上背着怀疑,又不敢立下心魔血誓,便更加难以自称清白了。
群玉芳尊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墨王府之案,发生在哪一年?”
“弘道两千六百六十二年八月十四晚。”徐慢慢记性极好,立刻便答道。
群玉芳尊闻言低下头,眉心微蹙,却不说话。
千罗妖尊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凑到群玉芳尊身旁压低了声音问道:“芳尊可是想起了什么?”
群玉芳尊抬起头来,神色已然恢复了平静。“我与血宗无关,也未曾造下杀孽,你们若有怀疑,便找出证据来。但我堂堂花神宫宫主,岂能因你们几句怀疑就立下血誓?”
千罗妖尊道:“不错!你们若有怀疑,就找出证据!”
徐慢慢道:“那就得请悬天寺的行者来问灵一下了,还要问一问承煊帝,或许他还知道些什么。”
七国国君对承煊帝的监视极严,他的活动范围仅限在大兴宫之内,除却重要的祭祀盛典,基本不被允许离开,更不允许他私下与道盟势力相见,似乎是怕他与其他势力交好,生出些变故来。
这样的皇帝与提线木偶无异,想必当得也是无趣。徐慢慢见过他的次数满打满算也就三次,看起来是个俊秀温文的年轻男子,唇角时常微翘,但笑意却未达眼底。
众人来见承煊帝时,听说他在天禄宫,似乎他已经在天禄宫住下了,很少在其他地方走动。
“陛下。”众人向承煊帝拱手相见,以七大掌教的身份,不必向凡间帝王行大礼。
承煊帝身着淡金色的锦袍,手中仍握着一卷泛黄的古籍,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轻浅柔和,不似个人间帝王,倒像个儒雅的书生。
“诸位掌教无须多礼。”承煊帝微笑着放下手中书卷,向众人走来,“不知众掌教见孤有何要事?”
宁曦上前一步道:“吾乃四夷门继任掌教曦和,暂行道尊之职,今为查血宗,需要陛下相助。”
承煊帝朝宁曦点了点头:“曦和尊者有何指教,但说无妨。”
宁曦拿出徐慢慢交予她的铜镜,徐慢慢始终观察着承煊帝的神情,发现他在看到铜镜时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波动。
徐慢慢微笑问道:“陛下似乎认得此物?”
承煊帝转头看向徐慢慢,徐慢慢自我介绍道:“在下徐滟月,也是四夷门之人。”
承煊帝轻轻颔首,道:“诸位至此,也是为了问墨王府灭门之事吧?昨日孤已将实情告知琅音仙尊了。”
宁曦忽地解开铜镜封印,放出双面邪物,承煊帝微微一惊,后退了半步。
“这是……”
承煊帝怔怔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的鬼影。
“这是被封印在铜镜之中的残魂衍化出的邪物,陛下可认得?”宁曦问道,“他身上有缚魂锁的印迹,当年之事,可有悬天寺参与?”
承煊帝失神良久,直直望着黑发间半遮半掩的一双猩红鬼眼,半晌才苦笑一声,叹道:“王兄……”
“这是墨王?”众人皆是一惊。
而群玉芳尊也道:“背面另一张只有嘴的脸,是张女子的面孔。”
女子的唇形嘴型与男子差异不小,听群玉芳尊这么说,众人仔细一看,才发现出端倪。
千罗妖尊惊疑道:“难道是墨王和王妃,被缚魂锁绑在了一起?”
群玉芳尊微抿薄唇,忽觉心头一阵烦恶,她别过眼看向承煊帝,沉下声道:“此事事关花神宫清白,还请陛下不要有所隐瞒,据实相告!”
承煊帝垂下眼眸,唇角挂着苦涩的笑:“此乃皇室丑闻,孤亦是迫于无奈,才只好保守秘密。”
“其实……此事皆是王兄恩将仇报在先,才招致灭门之祸。”
承煊帝用低缓的语气,把他知道的故事告诉了众人。
弘道两千六百六十二年,大兴王朝已是日薄西山之相,诸侯割据,中央失权,晏氏王朝已经失去了皇室的体面。晋光帝膝下只余二子,长子墨王晏钊文武双全,修道资质更是上乘,雄心勃勃想要恢复大兴的荣光。二子襄王晏遮,幼时聪敏,只是十六岁时大病一场,泯然众人,也失了圣心。
晋光帝宠信墨王,有意立墨王为储君。然而诸侯有篡位之心,怎能容忍一个有雄心壮志的国君继位?因此各路诸侯派出刺客暗杀墨王。墨王虽十足谨慎,却无法躲过所有的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