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凰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
这纸糊的人相绝对要交代在这里了。
但预料之中的撕扯却并没有到来,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却看到了奇怪的景象。
她似乎行走在广袤的星海之中,无数似曾相识的场景碎裂成一片一片,仿佛初冬时岐山湖上结的那一层薄冰,被击碎了之后散落在无垠苍穹。
小凤凰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做一件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居然趁虚而入,顺着那道缚灵绳探进了帝君的灵识。
她窥见的这些碎裂的场景,是帝君万万年来累计下藏在灵识里的无数记忆。
天阙上的延绵云雾,凡间大山大河,鬼界的无端火海。
数不清的薄冰,层层叠叠相互交织。
而在这些纷乱庞杂的场景中,一次又一次地出现一个人的背影。
或是一身红衣独行在延绵山道上。
或是拎着一壶酒,隐匿在重重雾霭间。
或是斜靠在万顷高山的崖岸边,凝望着脚下翻滚的云层,和延绵的花海。
或是在皮影戏台下单手支着下巴,抓一小把瓜子。
或仅仅是行走在人间集市,攒动的人流之中的一瞬。
这些背影太多,以至于让人产生一种错觉。
似乎辰虚帝君在极长的一段岁月中,曾经一直送着某人,颇为耐心地看着她走遍许多地方。
缚灵绳的流光汇成一道细线,穿过重影,伸进了碎片的深处。
小凤凰随着这一道细线走了一段,至深处时几乎已经从碎片中窥探不出完整的片段,无数细碎的冰片,如同星光散落一地。
在这些星光中,独坐着一人。
银发白衣,宽松的长袍流泻一地,他单手支着头,漏出线条分明的下颌,侧颈上有一点极红的红痣,像是一滴落血。
四周极静,他阖着眼,似乎只是在小憩,只要她轻轻喊一声,就能将对方叫醒。
可在那一句帝君呼之欲出时,又被她生生压了下来。
就好像有人在她耳边极轻地说,他太累了,让他再睡一会儿吧。
便在她犹豫的这一瞬间,周围冰凌陡然震动了一下,小凤凰被“嗖”的一声抽离出了李青燃的灵识。
于是在纷飞的大雪之中,李青燃缓缓睁开了眼睛。
随意窥探别人灵识是一件……不太礼貌的行为。
特别是她信誓旦旦承诺护法在先,于是此刻的对视,对于小凤凰而言,颇有一种监守自盗被抓了个正着的尴尬感。
小凤凰撇过视线,将手掩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感觉怎么样?”
李青燃将身上的浮雪拍打干净,他半垂着眼,似乎没有算账的意思。
等他起身时,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没事,就是有点儿冷。”
小凤凰听了这句话反倒冷静下来,她总算知道凤三那些忽悠人的语气是从哪里学来的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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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岐山无灵
随着李青燃的苏醒,周围的寒气也敛下去大半,小凤凰撤开了结界,她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天空。
明月皎洁,并无异样。
她的眼神落回到李青燃身上时,也看不出有任何要飞升的迹象。
凤三捏了一只凤羽,打了个响指。
玄火窜了数丈高,此地禁忌已然解除,她看着指尖的火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还有些事情需要问司命。
其实其中有些问题她方才是打算直接问李青燃的,李青燃既然已经恢复了大部分辰虚帝君的记忆,理应回答一些她的问题并不算难。
但就在她想开口的那一瞬,李青燃便被异动的仙辉冰封,这冰封的时间来得太凑巧。
以至于让她不得不怀疑,是一种微妙的回避。这种回避可能并不是有意的,就像是她先前下意识没有叫醒李青燃一样。
只是她现在并不知道缘由。
李青燃就在她的飘忽的视线中忽然开了口,“宴厌。”
小凤凰:“嗯?”
李青燃:“你说你没有生活在瀛洲。”
小凤凰:“嗯,我长在岐山。”
李青燃在冷雾中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温柔,“说说。”
小凤凰稍微呆愣了一下,她虽然答应过得空时同他讲一讲岐山旧事,但不过是一句情急之下的客套话。
她并不知道李青燃在入定的时候看到了什么,竟然让他忽然对自己的往事感兴趣。
小凤凰思索了片刻,回道:“岐山无灵。”
这其实也算不得是一件秘辛,而是天阙和凤族大部分人都熟知的一件趣事,大约是向来没人敢与帝君调笑闲聊,他才太不晓得。
在数千年前,小凤凰还是颗蛋的时候 ,不知道怎么了没好好待在凤窝,而滚落到了岐山的山坳中。
岐山无灵,只有个满脸沟壑的的山神,管辖着一方破败荒芜的小黄土山包。
坏就坏在,她破壳的时候,对着的就是这样一座小土包。
羽族的天性会将第一眼看到的事物,认作是母亲。小凤凰便围着那个黄土包绕了三圈,对着山上的几块带着灵气的大石头,喊了数年的娘。
喊到山神宴泽一面念叨着罪过罪过,一面敲着拐杖现身,可纠正了许多次也不怎么管用。
小雏鸟又撒娇得很,最终宴泽也不管了,甚至还给她顺着自己的凡间姓氏取了个名字,宴厌。
后来有一回,她同别的山精聊天,听他们说“厌”字在个凡间寓意不太好,大约就是讨厌的意思,她还难过了好久。
在很久以后她才晓得,知足常乐,厌是满足的意思。
一直到她长出尾羽,神力初现的时候,方才惊动了凤族。
凤族喜欢离群而居,不过大多生活在灵气充沛的瀛洲,蓬莱等仙岛,但她还是留了下来。甚至后来许多小辈出于好奇也愿意来岐山小住一段时间。
岐山的几个土山包沾了些灵气,才逐渐长成如今草木丰茂的样子。
这件事情,每当九重天上来了新神仙,亦或是诞生了新灵物时,免不得要当做笑谈,拿出来说上一番。
以至于几千年过去,凤族虽有小辈诞生,但九重天上一说起小殿下,就都默认是这位曾飘零凡间的落魄殿下。
后来在天阙任职,宴厌这个名字就更少人叫了。
她这样碎碎着讲,李青燃便支着头听。
听到这里,李青燃便点点头,说了一句,“难怪。”
小凤凰点点头,捏了一根尾羽在掌心,玄火还未点燃,便听见李青燃幽幽道:“然后呢?”
小凤凰:……
其实李青燃并非是一个好探究竟之人,但或许是方才他入定时看到了过多的没头没尾的风雪和背影,生出了一些十分类似离别的情绪。
所以,在清醒的这一个瞬间,他毫无缘由地想听人说说话。
岐山的生活其实很平淡,没什么十分值得一提的。
但李青燃难得一副很期待的样子,小凤凰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了一件还算特别的。
她第一次被凤族察觉的时候,动静闹得很大。
同岐山的几个小土包不一样,那时候附近几个水土丰茂灵气丰饶的山头,总是有灵兽山精相争修炼的地盘。
但自从小凤凰诞在岐山之后,给此处引入了仙灵地气。
小土包上也像模像样地长出了几株灵芝灵木,时间一长便渐渐引起了周围修行的妖怪的注意。
那天小凤凰正在树上浅眠,忽然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低头便见黑虎精、乌鸦精、蜘蛛精、蜈蚣精打做一团。
一番称不上酣战的扭打之后,乌鸦精凭借着能飞的本事,坐收了渔翁之利。
这只乌鸦可能也才刚刚学会变幻出人形,他捏着拳头,对着几个鼻青脸肿的几个小童宣布,以后岐山大王就是他,岐山上最好的仙洞是他乌琅的地盘。
小凤凰一愣,岐山只有几块大石头没有什么洞府,最好的修炼之地就是她现在睡的这株灵柏。
不等小乌鸦话说完,她赶忙从枝头往下一跃,“不行。”
她天生灵力,自然要比这后天修炼的妖怪们强上许多,没费事就将乌琅揍掉了一颗牙。
乌琅的乌鸦族是羽族的一支,他隐隐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有种羽族的气息,但又分辨不出来。于是他回家告诉了爹妈,爹妈又告诉了族长。
鸦族族长带着一群乌鸦绕着山头飞满三圈时,小凤凰正变成人形在河里抓鱼。
半空之中忽然黑羽蔽日。
小凤凰以为乌琅一个人吃了亏,回去叫了帮手来打群架。
她将手里的鱼一扔,振翅而起一股彤色火焰猛然窜高,火红凤羽展开,双翅之下七彩仙辉灼灼直冲云霄,硬生生将乌压压一片黑色挣开了一道口子。
以一敌众,打八成是打不过了。
但气势不能输。
小凤凰越是这样想,法相上的华光就越是绚烂耀眼。
时间一长,晃得连她自己都有点觉得刺眼睛。
她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缓一缓,再睁开时,只见周遭空空如也,数千只乌鸦均俯跪于她的脚底。
小凤凰弯着眼角笑了笑,“之后我才晓得,这是百鸟朝凤的礼节,并不是当时我的法术有多高明。”
乌琅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李青燃停下道:“你闯薄光殿时的相亲对象?”
小凤凰:……
记性真好。
不过说起薄光殿,小凤凰的神情又沉了下来。
此时李青燃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小凤凰停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往前跟上。
就在李青燃转身停顿的瞬间,小凤凰毫无预兆地开口。
“我要离开一会。”
于是两人刚好对视在这句话的尾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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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殊十年,仙门式微。
魔界已经挑完了几乎所有的修门大派,除了长乐门。倒不是说长乐门有多厉害,而是因为长乐门的后山上冰封着那个亦正亦邪的鬼修风长雪。
尽管仙魔两界都不愿意多这样一个变数,但风长雪还是醒了。
在仙门齐心邀请下,请动了避世已久的梵净山佛子妄时。
他拨着珠串,日日对着风长雪,仿佛想靠一个木鱼就敲得她生出佛心。
风长雪却似乎听了个极好笑的笑话。
“我修的是生死道,道心如鬼。佛修大人,你和我谈慈悲?都说魔佛乃一念之间,那我们不妨来赌一睹,是你先破戒,还是我先入佛。”
风长雪照着人间话本,对他撩拨试探了数十载,仍无结果。
她以为,两人修为相当,道心亦相当。
她难怀天下,他不沾红尘。
直到妄时与天女结为道侣的消息传遍修真界。
风长雪震碎结界,一瞬移至梵净山巅,妄时一身红衣衬得他一贯清冷的眼角都泛了红意。她垂眸看着脚下一对新人,几乎笑出了声。
“好一个佛道双修,阴阳相衡,真是有趣。”
“原来佛修大人心里不是没有红尘,又何必自欺欺人来渡我?”
风长雪忽然觉得这赌赢了,也没什么意思。
生死一道,先死后生,死得越惨烈,再生后修为则越精进。
于是,她选了最惨烈的,尸骨无存,魂灵溃散,连问灵都问不出的那种,接连突破了三重修为,化入神境。
在她死遁眠于长夜的十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以至于她再见到妄时时,一时没有认出来,眼前这个玄甲黑发,眉眼狠厉的魔君,居然是当年的佛子?
风长雪抵着妄时冰冷的胸甲,侧头在他耳边低低道。
“好久不见,佛修大人。”
“你不过是本座修行路上的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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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期女主疯批后期男主疯批,火葬场
第27章 恃宠而骄
李青燃嗯了一声。
明明也不是一句什么重话, 但小凤凰的眉心还是不自觉地蹙了一下。
然后便听到李青燃说:“多久回来。”
其实对于小凤凰而言,回天阙才是算“回家”,她这来人间不过是一趟出门游历而已, “离开一下”只是一种客气的说法, 就算一去不回也没什么。
但李青燃问的这一句“回来”过于顺口, 让小凤凰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错乱感。
小凤凰当下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自己回天阙也就只是向司命打听几件事,应当要不了多久。
她便老老实实回道:“很快, 不过几日吧。”
李青燃点点头,抬了一下手, 一缕清光从他的手腕流转道小凤凰的手腕, 缚灵绳便松落了下来。
不知道是处于什么心态, 也可能是单纯地被绑久了,这一瞬间小凤凰忽然有点小小的不乐意。
李青燃将缚灵绳收线缠好,“小殿下牵着一条线,会被人笑话的。”
小凤凰偏头,低声念了一句, “……我又没说什么”
“将要带的东西都清点好, 不要丢三落四。”
小凤凰闷闷地应了一声。
这一趟要顺带处理一下青山镇的小怨魂和被冰封小鬼,还有那枚八角铜钱, 这样想着她当真就从乾坤袖里一样一样掏出来清点了一遍。
因着平日里的习惯,乾坤袖里装的东西五花八门,小凤凰将其中的东西掏出来一一清点,又分门别类地放回去用了不短的时间。
当她整顿好抬头时却发现李青燃并没有走,而是虚靠在一棵云松下, 不紧不慢地看着她。
于是要道别的话在嘴边留了一下, 像是没话找话一般, 小凤凰随意捡了一件事情掰扯。
她指了指自己:“帝君,你好用心画的这张凤凰相,被司命撕了。”
……
李青燃一愣,眼尾带上了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怎么好好的忽然就开始告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