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以舟并不回避,干脆的“嗯”了一声。
“我看网上……”
“不用看网上。”贺以舟打断她,“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回头再找几个保安。女孩子比较不安全,你们最近就辛苦点,把她们送回宿舍。”
小路知道他的性子,应了两声后,便也没再继续过问。
贺以舟重新回到车里。
听到动静,夏明宇立马支起身子,不让他看见眉眼间的苍白憔悴。
“回去吧。”
贺以舟暼她一眼,“不去超市了?”
夏明月摇头。
方向盘打了个转,片刻不到就又回到小区。
她一言不发,坐电梯,上楼,开门关门,全程沉默得很。
贺以舟哪会猜不出缘由。
他向来不会安慰,因为安慰总是最无用的措辞,任何温和良善的字句对被造成伤害的人来说是另一种形式的刀刃。
夏明月窝回到沙发。
这里已经被收拾得有模有样了,温馨,像是一个“家”。看着悬挂在墙壁上的向日葵油画,她的眼里却只倒映出一抹黯淡。
“贺以舟。”夏明月原以为自己是不会开口的,然而事到如今她还是说了,“我看我们还是分开吧。”
她喜欢他冷漠皮囊下的温和;更喜欢他仅对自己表露而出的温柔,也感动在世界将她抛弃时,他毫不犹豫站在她身边的身影。
她是人。
是人就有感情,就会不忍。
她不想他再为她受伤,不想他再狼狈的倒在地上,看着数不清的谩骂和拳头砸在他身上。
夏明月双手抓着沙发边缘,低垂着头不敢去看贺以舟表情。
长发遮住她半张脸,露出的下巴削瘦,那张唇也没什么血色,只剩一缕光点缀在她肩头,衬着肩膀更加纤细单薄。
沉默维持许久。
他的脚步不紧不慢逼近,未等听见他说话,夏明月的下巴就被捏抬起来。下一秒,他的气息强势的挤入到唇齿。
仿若晴空之下毫无预兆卷起的狂风,密密匝匝地在她的世界掀起风浪。
夏明月的身子被抵着后退,脊背很快就与沙发紧贴。他也跟着贴过来,熟悉冷冽的香气顺着鼻腔唇齿侵略肺腑。
她避无可避。
夏明月忘记思考,双手死死攥在一起,指骨因用力泛白,手背印出血管明显的痕迹。
喘息交织,呼吸潮湿且错乱。
最开始的亲吻到现在变成近乎疯狂的噬咬,她喉间发出痛哼,面前的身形有一瞬间的僵硬,最后才慢慢地放开她的唇。
依旧很近。
他的身体紧严密实包裹着她,沉黑的眼眸囚着她一双迷离的视线。呼吸起落间,夏明月被他牢牢箍住。
“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不要想着推开我。”
“我选择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怜悯你,而是我想去爱你。”他的语气猛然低去,温和又仿似卑微的哀求,“我希望……你也能爱我。”
夏明月怔在了原地。
她当然是……爱他的。
也正是这份喜欢,才放大了心中的恐惧。
她的眼泪掉了出来,哽咽让声音破碎成几段,“可我不想让你因为我受到伤害……”
他看着她的眼睛,“可我愿意。”
夏明月闭了闭眼,所有的拒绝在此刻妥协。
她的眼瞳被泪水洗刷得黑润,夏明月用手背擦拭去泪痕,郑重其事地捧住他的脸,然后亲了上去。
嘴唇咸咸的,那是泪水的味道。
贺以舟扣住她的后颈,爱意化作唇齿间的纠缠,萦绕在彼此的气息里。
夏明月勾住他的衬衫,衣扣一颗一颗剥离。
他身上的温度滚烫,微凉的指尖贴过去,就像贴住一团火。
手指顺着他的胸膛继续游离,再往下就是危险地带。
忽然,贺以舟泛着热气的掌心一把抱握住她细细一截手腕。
“今天不好。”贺以舟气息凌乱,思绪却很是清明。
夏明月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避孕套我买了。”
贺以舟恍了下神。
“昨天叫外卖,顺便买的。”
偷偷买了两盒,还没来得及用。
夏明月以为再没机会用上了,既然两人敞开心意,也没必要再扭扭捏捏。
“卧室里放着,你要是不用……”
话没说完,贺以舟又一次堵住她的嘴。
他顺势将她抱起,夏明月猫似的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两人从早上一直折腾到傍晚,中途睡醒又继续,周而复始多次。
他不知疲,她也不说累,默契地将对彼此的喜欢宣泄到行为上,直到两盒套子用完,才拥在一起睡去。
深夜,夏明月苏醒。
她小心翼翼拿开横在腰际的胳膊,无视床上凌乱,随便从脚边捡了件衣服套上,旋即轻手轻脚退出房间。
她从冰箱拿出一瓶红酒,打开好久不用的手机翻了翻,给沈东阳发过去一条定位,还有一段消息,简短,仅有几个字。
[明天见一面。]
沈东阳这个点应该还在睡觉,夏明月也不指望她能回复,于是又点开家族群。
群里消息不多,一翻就能到头。
[三婶婶:家人们,店铺先关几天。网上最近都是明月的黑粉,大家要是看到点啥前面别信啊。]
[表舅:收到。]
[表叔:一惊一乍的,看也是胡扯。]
他们都信了贺以舟那番理由,也许这份安静只是暂时的,但也能让夏明月有个得以喘息的空隙。
她又点开奶奶的电话。
那串号码熟记于心,夏明月缄默着,指尖在上面摩挲过一遍又一遍,没有打过去,犹豫好久才发过去一条信息。
[明月:最近太忙,中秋可能回不去,奶奶你照顾好身体。]
发完准备关机。
意外的是,一条新信息在此刻跳了出来。
夏明月眸光晃了晃,犹豫许久才点开那条新信息。
[主意身体。]
奶奶应该是手写,仅有四个字,其中还有错字,也正是这四个字,让她心里酸涨得难受。
她拿起手机来到阳台,鼓足勇气打过去。
“囡囡?”
话筒里,她亲昵唤她小名。
夏明月强忍泪水,“嗯,奶奶……”
“真是囡囡呀?”奶奶听起来很开心,“这都两点多了,囡囡不睡觉是不是还在加班?”
夏明月紧紧扣着冰冷的栏杆,“是的,快到中秋活动,所以很忙。”她抬头看着月亮,许是要到中秋,月色光华比任何时月都要夺目。
“奶奶呢?怎么还不睡。”
“人老了觉少。”老人家的声音带着慈和的笑意,“躺着睡不着,就起来腌点菜,腌菜坏不了,等你忙完回来吃。”
“等你回来奶奶再给你包饺子,你可以问问你那些小朋友,要是不能回家的就来奶奶这里吃,包的管够。”她絮絮叨叨说着,夏明月没有打断。
“你和你那些小朋友都还好吧?忙也不能忘记吃饭,你们还年轻,可不能搞垮身体……”
“小朋友”是奶奶对她那些员工的称呼。
在明月这里上班的普遍都是刚出社会的大学生,年纪小,所以奶奶习惯叫他们“小朋友”。
以前夏明月很喜欢好奶奶谈论这些“小朋友”,如今说起来只剩下无尽的涩然。
“挺好……在我这里吃不了苦。”夏明月迎着夜风,嗓音轻柔到要被这细小的风揉碎,“我们会照顾好自己,您也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她顿了下,“我会回去看你的,很快就回去。”
电话那头的夏奶奶笑起来,“好好好,那奶奶挂了,你早点睡,可不得再熬夜了。”
“嗯。”夏明月睫毛颤了颤,叫住,“奶奶。”
“哎?”
“我会回去的。”
奶奶又笑着应了声好。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夏明月手持电话久久没有放下。
直到一件外衣披上肩头,她才匆匆忙忙揩去眼角泪水,关闭手机转身向他。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贺以舟摇头,与她并肩站在一起。
他盯着头间的月色,侧影笼上一层凉薄的月华。
“以前中秋我都是一个人过。”贺以舟趴在栏杆上,侧眸冲她弯了弯眼,笑得像是初出茅庐的大男孩。
“现在……”
夏明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贺以舟伸手将她细碎的发丝别在耳后,“我的身边有另一轮月亮了。”
心跳失序。
耳根跟着染上三分红,她头一遭如此羞赧,半天才缓过神,指尖慢慢勾上他的尾指。
男人的手指修长,和她那节白皙细细的小指对比,显得很有力量感。
明月紧紧勾着不松。
“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回去见我奶奶。”
贺以舟温柔说了好。
她眉眼舒展,整个人钻进他怀里。
男人胸膛宽厚,宛如一面厚实的城墙,拢住她的双臂结实而富有安全感。
夜色下孤零闪烁着几盏灯火,月光也冷清地映照在眸里。
夏明月不觉得冷,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她很快拿定注意:“冬天吧,冬天我们一起回家。”
贺以舟轻轻将下巴搁在她头顶,说——
“好。”
作者有话说:
他们本可以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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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机红包。
第32章
夏明月和沈东阳约在一家日料店。
偏僻, 清净,包间隔着包间。
她等许久,沈东阳才姗姗来迟。
“你这店难找, 我开车多绕了半个小时才过来。”沈东阳解释, 顺便放下公文包。
他转而去看夏明月,被吓了一跳。
褪去原来的光鲜亮丽, 此时与他相见的夏明月一身黑衣, 口罩眼镜一个不落,平凡无奇地打扮落在人间也找不到。
沈东阳只震惊一瞬,很快想通为何。
他入座, 发现茶已经斟好, 正巧口干, 便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最近怎么样?”
“还行。”夏明月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没度数,只是为了遮面容,刚开始戴还有点不太习惯。
沈东阳正要继续询问,推拉门打开,身穿和服的工作人员前来上菜。
夏明月急忙把口罩往上拉了拉, 别开头很刻意地回避对方。还好她没有过多注意,上完菜又退出包厢。
明明只是一个小动作,却是看的沈东阳一阵心酸。
“那家人又来缠你了?”
夏明月摇头,“早就拉黑了, 而且我手机一直关着,他们也打不通。”现在又搬到新地方,就算想找她也没有门路。
沈东阳给夏明月布菜, “工作室那边呢?”
“钱赔了, 林林总总一千多万。”
轻飘飘的一句话, 又是让沈东阳心头一埂。
他想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上来,沈东阳叹了口气,“还有余款吗?”
夏明月说:“够生活。”
沈东阳掏出钱包准备抽卡,她抬手拦住,“不用。我这次找你不是为了借钱。”
沈东阳抬了抬眼。
她摘下口罩,沈东阳这才注意到她消瘦得厉害。
“我想……我想道歉。”
沈东阳呼吸顿了下。
夏明月咬住下唇,“一直逃避下去也没有办法。我想站出来道歉,想……想重新生活。”
她做错事。
哪怕这句“对不起”得不到任何人谅解;哪怕会迎来更激越的浪潮,她也要站出来。
她不想……再将其余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我会发一条微博进行说明,然后在对那家人公开道歉。”夏明月语气微凝,“所以……想拜托东阳哥帮我联系记者,还有……那家人。”
她不想正面和他们相见,回想那家人的嘴脸,夏明月一阵一阵直犯恶心。
沈东阳眉头皱起,“你想好了?你要明白,就算你站出来道歉,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夏明月攥着双手,盯着指尖那一点红,“所以想用余力护住自己仅剩的那点东西。”
沈东阳喉结动了动。
他有万般措辞去拒绝女孩的托词,最后到嘴边化作一句——
“我帮你。”
夏明月眉眼舒展,露出今天以来第一个笑,“谢谢你,东阳哥。”
沈东阳跟着笑了笑,“记得最开始见你,你也是这样拜托我。”
“嗯。”夏明月勾翘起唇角,“那会儿和现在一样,没钱,光有厚脸皮。”
当初夏明月和前老板弄得很难看,可以用撕破脸来形容。
钱老板是个色胚,三天两头对着女员工揩油,其他女孩刚出社会不敢反抗。可是夏明月不一样,她是村里面出来的姑娘,天生一副硬骨头,不但敢反抗,还在办公室一脚把那老流氓踹到了医院。
老板的老婆也是一个猪油蒙心的主儿。
她咬定夏明月是小三勾引她老公,铁了心要找她好看。
后来闹大,事情传出去就变成夏明月在办公室玩太大,把心脏不好老男人刺激进了医院,大婆忍无可忍直接开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