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没酒了,有个公子哥就嚷起来,“小气鬼,还能喝穷了你啊,到底是蛮夷……”
他旁边人捂嘴都来不及,春生听了拍案而起,抓着衣领把人拉到院子外“醒酒”,一顿拳脚,得,酒彻底醒了。
外头乐师也太淡定了,主人和客人打起来,他们没有惊慌四散奔逃,反而乐声高昂,仿佛在伴奏。
被打的公子哥也捂着肚子直笑:“小爷我头回打架,有人给伴奏的。”
“来,来,来,我还没玩儿够呢。”又有人跑出来,把台上的人赶走,自己上去比划拳脚,非要给大家助兴。
行吧~
有几分醉意的人特别放得开,都涌到院子外面看朋友们表演,喝彩声此起彼伏。
迟生懒得去凑这个热闹,躲在位子上偷闲,听着外头的欢呼声下饭,筹备宴会太累人。
张蓉款款而来,坐在迟生旁边,笑道:“怎么不出去看看。”
“我又不擅武事,由他们去。”迟生给她倒茶,笑道:“今日多亏张姐姐帮忙,来,我以茶代酒,先行谢过。”
张蓉端起茶盏举杯示意,喝了一口,又望望窗外的热闹景象,小声道:“妹妹待我亲近,我就斗胆多说几句,还请妹妹不要嫌弃我交浅言深。”
“什么话,张姐姐只管说,你熟悉京城,肯指点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这次宴会办得新奇有趣,我也乐在其中,只是,春生妹妹这样和诸位公子交往,恐怕不妥。还是该自矜身份,这些都是高门贵胄,日后你们的婚事恐也在这些人中,若是不注意分寸,坏了名声,那就得不偿失了。”
迟生浑不在意,“我知道张姐姐好意,只是,春生以后是要继承爵位的,她就该这样啊。你家中父兄,肯定也是这样和同僚交往的。”
张蓉脸色一红,惭愧道:“怪我,没想到这点。”
“不必,不必,我知道,都是为我们好。不过,以后哪个想与我家议亲,听这点儿风言风语就退缩,那也配不上我阿姐。”迟生把玩着茶盏,笑道:“她立身,看武艺、看统兵、看作战,不看啥德容妇工。”
“如此特立独行,恐招人侧目。”
“没关系的。我们生下来就与别人不同。”迟生是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
看着迟生自信、洒脱的样子,张蓉轻轻一叹:“真羡慕你们啊。”
“张姐姐,你也被人羡慕着啊。出身公府,入宫受教,自己又温柔体贴,受帝后喜爱,啧啧,你这样的还羡慕别人,天底下女孩子都不要活了。”
张蓉轻笑出声,“喝的是茶不是蜜啊,你这嘴舊獨甜的。”
“嘿,这年头,说实话都不行啦!”迟生大笑。
等外头人撒欢够了,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宴会也该散了。
迟生安排人,一直送到家门口,交给家里人才回来报平安。当初安国公给了八百护卫,又给了三条船的人,果然都派上用场。
长兴侯府,小侯爷被人扶着回来,身上衣裳还有灰,丫鬟、婆子乱成一团,以为小侯爷在外头被人打了呢。
一屋子乱糟糟,侯夫人听到动静过来,呵斥住裹乱的丫头们,有条不紊吩咐人端水、服侍洗漱,去厨房拿醒酒汤。
把满屋子人打发了,侯夫人才问:“不是说去安国公府赴宴吗?怎么喝醉了回来,就知道没个大人看着不行。”
“有喝——但没醉,娘,我清醒着呢。”
“那身上怎么回事儿,玉佩呢?”
“嗨,我们比武来着,玉佩当彩头输了。”
“你个败家子,那是去年过年花五百两买的顶级羊脂玉啊!”侯夫人在儿子背上狠狠拍了两下,腾起一阵灰尘,呛得她直扇风。
“娘,我要做新衣裳,你看看我这宽袍大袖的,臃肿一团,和木家姐妹的根本没法儿比。木大今天穿的可俏气了,一声蓝色丝绒袍子,窄袖束腰,明明比我矮,看上去却比我高挑挺拔。腰比我细、腿比我长,不行,我岂能输给她一个外地的,我也要做新衣裳。”
“做、做、做。”侯夫人对儿子再没不应的,只担心:“窄袖束腰,是不是太局促了,看着不雍容,不是咱们侯府人家的气派。再说天也冷了,你穿的窄窄小小的,也不保暖啊。”
“娘!他家是不是办了新织坊,让人去他家买新料子,我穿木大那种短绒的,在太阳下还会闪光呢。娘和妹妹穿木二那种长绒的,看着就暖和。今天我和木二离得远,没机会摸上一把。”
“呸呸呸!你还摸一把,登徒子让人揪到京兆府去!”
“娘唉,我的亲娘唉,衣裳,我说摸一把衣裳,我这不是没摸到嘛!”小侯爷立刻叫起了撞天冤。“你是没看到木大今天那一身,普普通通蓝色袍子,把我这织锦撒花大红袍都比下去了,我也要做一身她那样儿的。”
“你这可是蜀锦!满京城下人都穿蓝色。”侯夫人抱怨一句,立刻安排针线房的人过来,宝贝儿子的要求自然要满足。
小侯爷是全京城最时兴的人物,往常江南、云南来的时兴料子、样式,他都是最早上身的那个,经常引领京城时尚风潮。
小侯爷这种心思都在衣裳上的有,柴世荣的心思就都在安国公府展现出的力量上。
柴世荣回到越国公府,洗漱整理仪容后,先去拜见了老太太。第一代越国公已经去世,只老太太还在。如今是大房袭爵,柴世荣作为二房的孩子,是顶替堂兄名额进宫做伴读的。因有堂兄前车之鉴,越国公府对柴世荣的情况相当关心。
“极尽豪奢,用通透的亮绢和厚实棉布做布障,把院子都围起来,才能在院中开宴。只那一汪活水、珍惜鸟雀就耗费不小,听闻长兴侯府每年养鸟雀的钱能打同等大小的金子,安国公府养南边孔雀,耗费只会更大。听闻为了她们姐妹穿衣,安国公府特意在京城开了一个织坊。”
越国公脸色沉重:“牧守一方,仿若国中之国,手头松些也正常。你看木氏姐妹如何?”
“两人待人接物都温和,不卑不亢,对皇子公主等闲待之,有爵位不显的也发了帖子。木大武功极好,今日射箭就是她头名,我看在场诸人并未有藏拙的。木二文课经常拔得头筹,外头人只说她们姐妹一文一武,可我问过宫里人,木二武课也不差,当初在堂兄和薛涛夹击之下,也未落败。”
“别提那孽障。”越国公一拍桌子,吩咐道:“日后在宫中好好当差,不要仗着咱家和宫里关系亲厚,就胡作非为。老太太能进宫卖一回脸面,还能回回都去?咱们不能这样不孝。再者,当差不想着立功,忠心又在何处?”
“是,侄儿明白。”柴世荣抱拳应下。
“多规劝三皇子,好生个读书习武,你们还年轻,现在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再大的抱负,都要打好地基,如今只需勤练武艺,交好朋友。”越国公谆谆教诲,指点侄儿在宫中行事。“家中未来如何,还要看你们小辈,别向卫国公府似的,子孙不孝,卫国公何等英雄,如今临死都不放心闭眼。”
第54章 不要平庸
迟生虽然在宴会上说, 欢迎大家请她们赴宴,希望趁机拜访京城诸高门。但是,迟生也没料到邀请来得这样快。
卫国公府的二房姑娘, 发帖请她们赴宴,就是那个在宴会上说要和迟生换簪子的卫国公府姑娘。
卫国公战功赫赫,是仅次于英国公的勋贵中流砥柱, 春生、迟生多次上门探望, 送了许多西南特有药材补品。他家人来邀, 定是要去的。
小宴在城中最著名的酒楼,定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包间, 春生、迟生到的时候, 卫国公府二房姑娘非常热络, 拉着诸人给她们介绍。
春生、迟生也很疑惑, 卫国公府二姑娘为何这样热情, 若不是来之前做了功课,春生、迟生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最后, 只能归结于人家天生热情好客。
“这是小张帅, 这次就是她做东。”卫国公府二姑娘指着其中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女介绍道。
“有礼,有礼。”打过招呼,春生给迟生一个疑惑眼神, 小张帅是谁家的, 京中哪家公府姓张?
迟生微不可察摇头,八家公府之中,只有卫国公府姓张, 但看张萍的样子, 如此亲近, 地位应该不低。卫国公府长房嫡支只有张蓉一个女儿, 在宫中给芷阳公主做伴读。难道是她们想漏了,哪家侯府、伯府?或者现任将帅中,有哪位姓张。
抱着这样的疑惑,春生、迟生不敢托大,都很客气。赴宴诸人穿得也很气派,点菜、吩咐店家的派头十足。
“安国公府两位妹妹是贵客,还请上座。”
春生、迟生连忙推辞,连人是谁都不清楚,怎么敢贸然上座。
众人相互推拒,后来推不过了,春生告罪一声,坐了上首。
张萍很活跃,“你俩没来过这酒楼吧,这是蜀中大商人秦家的产业,秦家与承恩公府联络有亲,这酒楼比一般人家的别院都要富丽堂皇。”
“是啊,是啊。”春生点头附和,等着张萍继续介绍在场诸人。
她却没有这个意向,众人开始谈笑,说京中风物、说时兴样式,然后把话题引到了春生、迟生那天穿的衣料上。
“那等长绒、短绒的衣料,也不知两位姐姐是怎么想出来的。”张萍笑着恭维。
“织坊做的,我们也不知。”迟生自觉明白了,大约是她们的衣着引起了时尚风潮,大家都想来问问衣裳是怎么做的。
“这几日,长兴侯府的小侯爷,越国公府的几位公子、姑娘都穿了和你那天一样的衣裳,羡煞旁人,可惜谁都不如两位姐姐的风采。”
“过誉了,衣裳不过保暖用的,舒适就好。”
小张帅赞道:“那金丝绒听着就令人向往,不知两位妹妹,可否能匀我一些个。”
嗯?头回见面,话还没说两句,就当面讨要东西吗?
小张帅见她们愣住,笑道:“两位妹妹别误会,我可不是白要,我出市价两倍。”
这比白要还离谱啊,春生刚要发火,迟生就拉着她的袖子问道:“小张帅要多少,东西该送到何处?”
“有多少要多少,我本钱厚,都吃得下。”小张帅豪气干云,“就送到东街张氏商行。”
难道小张帅居然是一介商贾?迟生诧异得看了张萍一眼,张萍不自在的转开视线。得,破案了,真是商贾。
迟生不接她的话茬儿,只道:“这小张帅可就为难我了,我们姐妹向来不关心这些,下头人备什么,我们用什么。听闻这楼中狮子头最是正宗,我们还没尝过,不如大家一起尝尝?”
迟生怕小张帅咬死不放,故意说起别的话题。她却仿佛找到了突破口,夸耀道“不是我吹嘘,这狮子头还是要在杭州吃才最正宗。上回我在杭州楼外楼点了三桌百两银子的席面,宴请朋友,人人都夸狮子头味道好,肥而不腻、入口即化。长沙府何家的少家主一连吃了三个,说在长沙再没有这样的好东西。”
“小张帅果然大手笔,那姓何的还吹嘘自家是楚王后裔,真是笑话。一个姓何、一个姓楚,居然也敢攀附。”小张帅自有人附和捧哏。
“就是,说他家祖上是为躲避秦皇暴虐的楚王后裔,吹啥千年王室之后,瞧瞧,也不过如此。”
“哎呀,这种事情常见的很,也常有许多小商家来和我家连宗。”小张帅五根舊獨手指上都是金戒指,把富贵都演出了俗艳的气质。
春生从进门就没展开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咚得一声放下茶盏:“楚王姓芈,熊氏。”
说完,春生不悦得看了一眼张萍,起身就走。迟生也完全没有打圆场的意思,跟着走了出去。
“这是什么意思?”小张帅怒道:“张家妹妹,我可是出了大价钱,请你帮忙说和的。”
“闭嘴吧!”张萍也吓一跳,赶紧追了出去。
春生、迟生已经上马,张萍追出来,拦在马前,“是我对不住两位妹妹,求两位妹妹给我一个面子,不说匀多少布料给她,只求不要告诉我家里就是。”
春生高坐马上,面无表情问道:“那个小张帅什么来历?”
“蜀中布商,不过家业颇大,交往也不低面子。”
春生冷哼一声,打马就走,丝毫体面都没给她留。
走远了,春生才吐槽,“简直离谱,我以为是哪家勋爵我没背下来人家的郡望来历,后来想,即便寒门出身,也该是军中将帅之女,居然是个商人!”
不是春生瞧不起商人,她当初连盘四妹那等几乎一无所有的孤女都肯照顾,怎么会看不起如今明显富豪的小张帅。只是主次颠倒啊,那样明显当家做主的姿态,在公府继承人面前摆,她自己倒是乐在其中。
这说明张萍往日惯坏了她,一介无权无势的商贾,居然敢指挥公府千金。
迟生也是满脑袋问号,她们称呼长兴侯嫡孙为“小侯爷”,那是因为他是长兴侯府嫡长孙;别人称呼春生“小公爷”,那是春生板上钉钉会继承安国公府的爵位。这个“小张帅”是什么鬼?军中能称“帅”的并没有几人。难道“小张帅”,姓张名帅?
春生拧着眉头:“还是要和卫国公府说一声。”
“老国公病重,万一听到这个消息受刺激,岂不是我们的罪过。”迟生有些犹豫。
“那张萍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我们刚来,不清楚情况,要是给她开了一次方便之门,日后不知道有多少麻烦,平白拉低交际场次。”
“行。”迟生应下,春生的决定她一向是不反对的,“也不用说给老国公听,告诉他家大老爷就是。”
迟生叫了荔枝过来,吩咐她去办。
荔枝如今在宫里伺候,身上也有了九品衔,算是把身份从民提升到官。
张萍应付了小张帅一行,刚回到家,就被揪到正堂。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一家都在堂上,个个满脸怒容。
“孽畜,又出去鬼混,还不跪下!”二老爷砸了茶盏,还有些醉意的张萍立刻麻溜跪下,猜测是哪件事情败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