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销路,就算养了鸡也没用,最后还是砸手里。
所以一般村民们养鸡,除了为了能偶尔吃点荤腥,以及在年节时可以卖出去几只用来填补家用之外,很少会成群成群的养。
听她说完,谢良臣也算明白过来了,只是他的想法却没那么容易打消,于是又问:“那干其他的呢?”
干其他的?赵荷花只觉他小孩儿脾气,想一出是一出,不过还是耐心的给他解释。
“干其他的哪有这么容易?首先你得有本钱买东西,再者还要坐船卖到远方去,近了根本就没利钱可赚,再就是路上多盗匪抢劫,抢东西都还好,要是害了命,可不是后悔都来不及?还有官兵衙役们又时常盘剥商人,这来来回回的,可不比种地来的稳妥。”
她说的也是实话,做生意虽然获利比种地要大得多,可前期投入的本钱,遭遇的风险,以及对本人脑子是否灵活,都有着极高的要求。
而种地虽然混个温饱都难,但还不至于饿死,只是吃得差些,住得差些,而且门槛也很低。
没想到在古代做生意这么难,谢良臣有些泄气。
赵荷花见儿子失望,也在心里叹口气,可惜他们分到的地不多,便是夫妻两人再如何勤奋耕种,一家人也只能勉强混个两餐半饱。
想到以后三个儿子要成亲,还有个小女儿要出嫁,她也觉得日子可能会越来越艰难,便思忖着要不要去镇上接点浆洗缝补的活计来做。
至于丈夫,等农忙过后,就让他去县里码头瞧瞧,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活计。
此刻正午已过,正是太阳光最猛烈的时候,谢石头已经劈完了柴,赵荷花也补好了衣服,想到下午阳光弱一点之后还要下地,两人便准备到里屋小憩一会。
而一直在院子里玩的谢栓子和谢狗蛋,此刻也拿破碗装着几条蚯蚓回来了。
见二弟坐在堂屋里发呆,谢栓子把破碗朝他递了递,“狗剩,你要不要玩?”
谢良臣看着在碗里扭来扭去的软体动物,拒绝得十分坚定:“不了,谢谢。”
谢栓子见他不感兴趣,遗憾的把碗收了回来,等跟三弟又玩了一会,玩腻了,便把蚯蚓都倒在了院子里,然后几只眼尖的芦花鸡立刻飞奔过来将其叼走了。
大人们都休息了,小孩要是在家中玩闹出太大动静,一般都会被教训,所以大多时候他们都是要么跟着午睡,要么跑出去玩。
谢栓子嫌外面太阳太晒,谢狗蛋则是人小犯困,两人便打算也跟着睡一会。
只是好容易等谢栓子将调皮的小弟弟哄上床,却见谢良臣半天了还维持刚才那个动作不动,到底没忍住,问道:“二弟你在想什么?”
谢良臣其实什么都没想,因为他对这个世界根本一无所知,本以为或许自己可以学前世他老爹和大哥一样做生意,没想到这条路也根本走不通。
而现有的种地这条路他又不想走,所以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没什么。”
有气无力的答了一句,谢良臣刚想着要不他也睡一觉好了,或许等睡一觉脑子清楚些了,就能想出改善生存环境的办法。
哪知却猛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到底穿到那个朝代来了,要是穿到了元朝,那他身为汉人恐怕处境还要更加艰难。
便腾地一下站起身,问谢栓子道:“大哥你知道朝廷的国号叫什么吗?”
“国号?”谢栓子从没听过国号这种东西,疑惑的挠头,“什么叫国号?”
“就是咱们国家叫什么。”谢良臣比划道。
“大融啊。”谢栓子答得不假思索。
“大融?”这是个什么朝代?谢良臣从未听说过历史上曾出现过这个朝代。
“那皇帝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那建国有多久了呢?”
“不知道。”
谢良臣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谢栓子都答不知道,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其实也不能怪他,古代讲求的是皇权不下乡,像他们这种普通百姓,如果不是官府派人下来明令禁止嫁娶或是发讣告,就是皇帝死了都没人知道。
而且一般的小事也不是由县令处理,一般都是由村长、里长先调解,实在不行再去县衙告状,而且如果事情太过鸡毛蒜皮,还会被先打一顿板子,毕竟浪费县太爷的时间了。
所以县令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能想象到的最大的官了,而皇帝对他们这种普通百姓来说,见一次就跟见到神仙显灵差不多。
问不出来自己想要的信息,谢良臣有点着急了。
是了,不管他以后要干什么,最先要做的事肯定是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所谓因地制宜,这是前世他老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从谢栓子嘴里得不到答案,谢良臣便想起了谢正来。
他既然是村长,那么肯定会跟官府有接触,知道的消息肯定也更多。
事不宜迟,他甩下一句自己要去村长家,就兴冲冲的出了门。
谢栓子看着瞬间消失的二弟,摸了摸脑门,一脸困惑的上床睡觉去了。
上次他在“逃打”时已经将平顶村都逛遍,因此很快就找到了村长家,只是还未等他靠近,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郎朗的读书声。
拖长又缓慢的音调传出,里头的内容谢良臣听不懂,只知道是些之乎者也的文言文,让人想起电视剧里那些拿着书摇头晃脑的学童。
两道声音一高一低,背诵的内容全然不同却同样的催眠,谢良臣才站了一会,就觉得自己脑子已经开始发晕了。
甩甩头,他绕到谢家前门,伸手扣了门上的铁环。
“叩叩叩!”三声叩门声响起,谢正正监督儿子们读书,听见声音转出来,却见正是前几日性格大变的小侄子。
那天他醒来之后就朝自己怒吼了一句“你全家都叫狗剩!”,他还以为这小侄子估计一时半会都不会好意思在自己面前露面,没想到他竟来了,还是一个人。
“狗剩儿有什么事吗?”谢正不是记仇的人,不过也好奇他干嘛来找自己。
谢良臣已经对着这土了吧唧的名字所带来的羞耻有些免役了,闻言脸上浮现一抹笑,把自己当做是真正的5岁小童一般。
脆声道:“我听说大伯父是咱们村最能干的人,知道好多好多事,所以我有几件事想向大伯父请教一下。”
谢正闻言一挑眉,之前那个刺儿头怎么变得这么谄媚了?刚想打打太极,顺便问出这小侄子的真实意图,里头谢平出来了。
见着来人,谢良臣不用猜就知道,这肯定就是这位大伯父的父亲,他爷爷的亲大哥,他的伯祖父。
于是又十分乖巧的朝他做了个揖,脆生生喊:“伯祖父好。”
谢平人老之后就十分喜欢小孩,加上早年因为父亲只让自己去读书而没让二弟去,他对着谢家二房总觉得有些亏欠,因此对谢铁柱和谢石头两兄弟也是能帮就帮。
此刻见谢良臣十分乖顺的朝他作揖行礼,小豆丁一本正经的模样十分可爱,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撑开了,连忙朝他招手道:“快过来,伯祖父给你糖吃。”
谢良臣不怎么喜欢吃糖,他来这里是有事要问的,只是刚想拒绝,又想起家里那个跟他名字只一字之差的馋嘴弟弟,又点了点头,乖巧应声:“好,谢谢伯祖父。”
他这一手装可爱卖乖的技能是前世从小练就的,以前他皮可不是长大了才皮的,而是从小就不安分。
那时他爷爷奶奶还在,而他老爹又是个孝顺儿子,凡是有他爷爷奶奶护着,他老爹就绝不可能动他一根手指,毕竟他可以打他儿子,他爷爷也可以打他的儿子。
只是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他竟然还有用上这技能的一天。
第11章 读书难
见谢平将人领进去,谢正也以为自己这个侄儿就是嘴馋了想吃些零嘴儿,便轻摇了摇头,转身回了书房。
跟着谢平进了屋,谢良臣一眼就瞧见了书桌上摆着的几本书,他没想到自己这个伯祖父竟然也是识字的,有些意外。
谢平拿钥匙开了木柜的抽屉,里头放着个木匣子,而匣子里则是用油纸层层包裹着的粗糖,他取出一块递给谢良臣,却见他接过之后不吃,反而问他要了半张纸,将粗糖包好之后放进了怀里。
“狗剩怎么不吃?”谢平疑惑看他。
谢良臣本不想邀功,不过现在正是求表现的时候,便糯糯道:“带回去给弟弟吃!”
谢平没想到他这么懂事。村里的孩子,尤其是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哪个不是贪吃好耍的年纪?难为他这么小却还知道友爱幼弟,于是十分慈爱的又给了他两块,还说让他回去分给谢栓子和谢狗蛋。
得了三块糖的谢良臣不好再继续装,便拿了其中一块舔了一下,见谢平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这才假作不经意的道:“伯祖父也看书吗?”
谢平看向桌上的几本书,想起自己这么多年屡战屡败,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叹口气:“随便看看罢了。”
听他这样说,谢良臣就知道他是识字的了,于是眼睛一亮,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道:“那伯祖父可以给我讲讲书里都说了些什么吗?”
谢平资质一般,读了这么多年书,很多地方几乎都只能读个半懂,很多深层次的东西他根本没有理解透。
不过虽是如此,要他给谢良臣这种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小孩讲却是够了,于是欣然点头,“好。”
古人的启蒙书籍有好几种,一般认字会从《千字文》开始,里头都是些常用字,而且不会重复,而要了解做人做事的基本道理,则一般选择《三字经》。
谢平给他讲的就是《三字经》。
谢良臣前世小时候是背过《三字经》的,不过只是图一个会背诵,却没人给他讲解过其中的国学历史和典故,此刻谢平给他讲,他竟也觉得能听进去。
只不过,这不是他来谢家大房的主要目的。
于是每次谢平给他讲一个故事,他就顺势问问其他自己关心的事。
比如,这“大融”是怎么来的,上一个朝代叫什么?还有谢平讲到“杀妻求将”的故事时,他就问朝廷对于律法方面的规定。
而对于里面讲得最多的那些名人少年时求学的故事时,他更是直接发问,普通人想要晋身,是不是只能读书?要是做商人,在这个朝代到底行不行?
毕竟论起读书,谢良臣觉得或许自己还是更适合做生意。
虽然上次听赵荷花讲了做生意的种种艰辛,但他还是抱有一点期待,觉得要是成了一方巨贾,全国排名前几的首富那种,或许情况就不一样了呢?
谢良臣一直不停的发问,谢平却没一点不耐烦,反而十分的高兴。
以前给家中的两个孙子讲书,虽然他们都会安安分分的听,可是明显眼神带着懵懂不解,甚至听着听着还会走神,更遑论提问了。
可这个小侄孙不仅十分好学,而且还能向自己提出很多相关的问题,这让谢平的教学癖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知不觉两人就这样便讲边讨论了一下午。
期间谢正还曾来父亲屋子里看过,怕这个性子变得有点桀骜不驯的侄子会不小心顶撞了父亲,哪知两人却相处得十分和谐。
见此谢正便也没打扰两人,给儿子们安排好功课之后也扛着锄头下地去了,顺便也去谢家说了一声。
谢正有两个儿子,大的名叫谢明文,今年11岁,小的名叫谢明章,今年7岁。
兄弟二人已经由父亲完成了开蒙,长子谢明文已经学完了《孝经》还有四书里的《大学》和《中庸》,此刻正在读《论语》和《孟子》,小儿子谢明章则还在读《大学》。
二人因着读书的缘故,谢正并不时常叫他们下地干活,而是半耕半读,两人被父亲寄予厚望,压力也十分的大。
此刻他们见家里来了客人,还是之前被村民们议论颇多的小堂弟,都好奇的盯着他看,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谢良臣此刻正在装小孩,便弯起嘴角任二人打量,等他们看完,又十分纯良的向他们作揖行礼,“大堂哥好,四堂哥好。”
按照谢家这代人的年龄排辈,谢明文11岁排老大,谢良臣的亲大伯、谢铁柱的大儿子9岁排第二,他自己的亲哥哥谢栓子8岁排第三,谢明章7岁排第四,谢铁柱的二儿子6岁排第五,而他自己则是老六。
之前被父亲拘在家里读书,谢明章没看到热闹,此刻正主来了,便忍不住好奇,问道:“狗剩儿你那天为什么要去跳崖?”
本以为这个名字听惯了,可现在随便一个刚见面的小孩都叫他这个名字,谢良臣还是觉得怪怪的。
“不记得了,我头被牛大头敲破了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他还记得牛大头他娘可是赔了2两银子的,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坚持这个说法。
谢明章有点可惜,他还以为能听到什么神鬼狐仙附身之类的说法呢,没想到竟这样平平无奇。
谢明文见弟弟这样,暗暗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许再胡说,后才端着哥哥的架子道:“狗剩身子不好便不要时常外出走动,多在家养着,免得叔父担心。”
他说话的语气与谢正有点像,都带着点文绉绉,譬如他叫谢石头就叫“叔父”,而不是二叔,而且会背一只手在身后,腰杆子也挺得直直的。
谢良臣觉得看他就跟看到电视里真人版的秀才一样,十分新鲜,好奇问他:“大堂哥可是准备下场考试了?”
说到考试,谢明文皱起了眉头,摇着头道:“要下场参加县试,至少也要将《四书》、《五经》都先粗粗过一遍,我却连《四书》都还没学完,真是惭愧。”
谢良臣虽知古人要考科举,却不知这四书的内容都是些什么,此刻见谢明章手里拿着书,便好奇的探头。
谢明文见状就把手中的《论语》递了过去,只是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带着小心,似乎这书是豆腐做的,一不小心就会被碰坏了。
谢良臣看他不舍,也很有眼色的拿得十分小心,只是才刚翻开书页,他就觉得眼前一片乱麻。
刚才谢平给他看的《三字经》虽然行文也没有标点符号,可是因着前世学过,所以看起来也还行,再说还有谢平给他边读便讲,所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可这论语拿在手里,通篇都是密密麻麻的繁体字,既没有分段也没有标点,他真是连读都不知道怎么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