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天的时间他都空了出来,只为了陪伴在辛悦身边。
辛悦轻轻摇头,眼里淡漠得如同一汪死水,“累了,想回去。”
回到那个笼子里,让她能安静地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傅执待在她的身边,总会让她心里有顾虑,有担忧,无法沉下心想办法。
湖心岛别墅对她而言是囚笼,也是居所,能够让她不受外界干扰。
男人伸出手指,纤长如水葱,似要落在她的脸上。辛悦微微侧过脸,避开了男人的触碰。
男人的手指停顿了片刻,而后收了回去,“累了就在这里好好休息,等你有精神了,我们再出去。”
“不,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们回去吧。”辛悦想也没想便出声拒绝。
她在这里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她要回去。即便她心里知道那里也只是困住她的牢笼。
傅执在这些小事上向来不愿意违背辛悦的意愿。
她想出来,他就带她出来;她想回去,他也会立刻带她回去。
只要她留在他身边,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好,我带你回去。”
……
回到别墅,辛悦看着那扇乳白色的大门,心里升腾起一股惧意。
下意识的就想拔腿逃离。
不久前在桥上的种种如电影画面般在她脑海里不断回闪。
她脚下的鞋子像是被塞了铁块,重得抬不起来。
即便她刻意隐藏,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情绪确是隐瞒不过男人的眼睛。
傅执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他的异样,眉间蹙起,语气关心道:“怎么了?”
辛悦收起一切情绪,表情淡然,“没事。”
走进院子的时候,她看到院子里的花被人连根拔起,原本鲜亮的花朵染了尘泥,变得污浊不堪。
她眼神里原本就没有光亮,现在更是沉了几分。
她以为傅执不过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真的要将花园变成她的药园。
可她也是这笼子里的鸟,这药园怎么能算是她的。
脚步重重地落在地面上,她调整呼吸,加快了步伐。
进了玄关,没等佣人递上拖鞋,她便光着脚跑上了楼,将门反锁。
食管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了,让她难受极了,一阵阵酸意上涌,恶心得她弯下了身体。
她跌坐在地砖上,纤薄的脊背贴着冰冷的门板。
眼前浮现出那些花朵的惨状,让她心里止不住地害怕。
她耳畔响起男人的低吟:
“把这里的花都换成药草好不好?”
“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辛悦闭上眼,双手捂住耳朵,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背后传来急切地敲门声,她听到熟悉的声音:“辛悦,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睁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那扇窗子。
那扇窗就像是这精致笼子的唯一出口。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应:“没事,我累了,要休息了,请不要来打扰我。”
男人没再坚持:“好,晚上我再来叫你去用餐。”
辛悦没有继续回应,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不多久就听不到一点声音了。
辛悦又和往常一样,搬了椅子,坐在窗前。
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到一丝宁静。
但与前几日不同的是,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
晚餐的时候,辛悦安安静静地用餐,胃里依旧不舒服,那股恶心的感觉始终消散不去,尤其在她看到餐桌上摆放着的白色郁金香时,那股恶心感更是浓烈。
她强忍着不适,细嚼慢咽吃了几口。
男人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她的碗里,“排骨炖得酥烂,你尝尝。”
辛悦没有拒绝,她夹起排骨,轻轻咬了一口,肉质鲜美,确实是佳品。
只是她没心思品尝。
“怎么了,不合胃口?”
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不是,排骨很好吃。可能是中午吃得多,现在不怎么饿。”
借口太过拙劣。
她中午分明也只吃了几口而已。
但傅执并未揭穿她。
傅执放下筷子,白皙纤长的手指捻起手帕,擦净了双手,说道:“后天是老爷子的寿诞,我想带你一起去。”
辛悦没说话。
傅执以为她不想去,便接着说:“你如果不想去,我也不会勉强。”
他静静地看着辛悦,等待她的回复。
辛悦并没有思考太久:“我想去。”
陆老爷子的寿宴人多繁杂,傅执也不会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那天虽然不是十五,不是她逃离的时机,但却能给她制造逃离的机会。
如果陆老爷子愿意帮她,那么她成功的几率就会大上许多。
不管结果如何,她都得尽力试一试。
老爷子的寿宴,易言深也会来,如果有机会,她还想和易言深道个歉。
那天是她把他卷了进来,最后,她却没能解决好一切。
辛悦察觉到傅执的目光略带犹疑,她眼眸微闪,扯了个理由:“很久没见老爷子了,不知道他的腿疾有没有复发。”
傅执将手里的帕子搁置在一旁,“ 老爷子这几年身体硬朗,你不必担心。”
“嗯。”辛悦夹着筷子轻戳碗里的那块排骨,以此掩藏心虚。
她似是想起来什么,手上一顿,抬眸看向男人英俊深沉的脸,目光有些纠结,嘴唇嗫嚅两下,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老爷子的寿宴,她该送什么贺礼呢?
她手里一分钱没有,就算是要买礼物,也没有钱。
“你便是最好的礼物。”男人的唇侧撩出淡淡的笑意,“老爷子见到你一定高兴。”
男人的笑意似乎别有意味,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展柜里的珍宝,温柔而又灼热。
很难想象这样冷冽的男人眼中会出现这样的情感。
可辛悦就是真切地感受到了。
第47章
时间匆匆流逝, 很快就到了老爷子寿宴那日。
傅执早已为辛悦准备好了送给老爷子贺寿的贺礼,是一副明代时期的名家字画,老爷子平日里爱品茶赏画, 送这个礼确实是投其所好。
只是这贺礼并不是她自己准备的, 算不上她的心意。
辛悦也不想用傅执的钱, 便自己拟了一道温良进补的药方,作为送给老爷子的寿礼。
虽然并不是多有价值的礼物,但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这次的寿宴办得颇为铺张, 年逾七十的老人,办个热闹的寿宴倒是不算什么, 只是辛悦觉得老爷子并不是会这样做的人, 恐怕是旁人来安排的。
车子停在绫湖之畔。
辛悦记的很清楚, 上一次来这里,便是老爷子为傅执办的认亲宴。
男人下车为她开车门,宽大的手挡在车顶上,以防她出来的时候意外磕到头。
镶着水钻的高跟鞋落地,发出啪的一声。
借着男人结实的手臂, 辛悦站稳了身体。
她身上穿着浅粉色的连衣裙, 一阵风吹来,裙摆也随风摇曳, 与平常不同,她今天将头发盘起,额前两缕波浪卷发,显得她妩媚动人。她容貌本就明艳,只是浅浅打扮一下, 便叫人更是挪不开眼。
挽着男人的手, 进了宴会厅。
宴会厅内来了不少人, 绚丽的琉璃灯光之下,觥筹交错。
他们进去的时候,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
傅执年轻有为,这几年如何夺位独揽大权,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他一向独来独往,从未见他带过女人出席宴会,这次老爷子的寿宴,身边竟然跟着个女人,众人难免错愕。
洛城的豪门世家这几年早已大洗牌,如今依旧□□的也不剩几家了。
认识辛悦的就更是寥寥无几。
众人看着傅执身边的女人,或议论或不解,不知是哪里来的女人勾走了洛城这位闻之悚然的大人物。
众人只见这女人妩媚动人,举手投足间都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论容貌,倒是和傅执再般配不过。
辛悦挽着傅执的臂弯,和他一起去见陆老爷子。
她面色清淡,心里并不坦然。
六年未见,也不知道陆老爷子怎么样了。
书里,老爷子在接回傅执的第三年就过世了,辛悦改变了傅执,也改变了其他人的故事走向,傅执曾说过老爷子身体康健,他说的话必定是真的。
“傅执少爷。”醇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辛悦抬眸望去,看见了熟悉的人。
管家陈年比起六年前苍老了许多,头发也白了一片。
他的眼神落在傅执身边的女人脸上时,瞳孔皱缩,嘴角微微颤抖,声音也破碎开来,“辛…辛医生?”
陈年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六年过去了,她怎么会一点变化都没有,那张脸和六年前分明一模一样,甚至岁月都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陈年抬脚往前走了两步,女人的容貌也愈发清晰。
陈年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辛医生,真的是你。”
辛悦的心也被陈年的情绪感染,一圈一圈的涟漪在她心间荡漾,让她也无法平静。
她看向陈年的眼神晦暗不明,轻轻点了点头。
陈年苍老浑浊的眼睛泛着泪光,脸上又惊又喜,连连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爷子见到您一定高兴。”
“不知道老爷子身体可还好吗?”辛悦轻抿了一下唇,面色关切地问道。
陈年脸上堆了褶子笑道:“好,一切都好。”
“傅执少爷,辛医生,跟我来,老爷子在里面等着呢。”
说罢,陈年便侧过身,往前方走去。
傅执似乎是感觉到辛悦紧张的情绪,他轻轻拍了拍辛悦的手指,安抚着。
辛悦低垂着眼眸,手上温热的触感让她的心没来由得乱跳了一下。
她扯出一抹淡笑,说道:“我没事,走吧。”
陈年已经走了好几步,他们落下太远也不好,总不能叫上了年纪的管家等着他们。
陆老爷子正在和人寒暄,陈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老爷子浑浊的眼睛一亮。
老人家上了年纪,打扮得却是一丝不苟,头发虽然已经花白,但依旧打了发蜡,显得神采奕奕,他脸上堆满了皱纹,但精神却很好,全然没有老人家的枯朽感。
老爷子抱歉地看了一眼和他说话的人,“我这边还有事,你自便。”
那人自然是顺着老爷子的心意,没再强留老爷子说话。
老爷子转身,健步往陈年所指的方向走去,没走两步,便看见了傅执。
“傅执,你能来,爷爷很高兴。”老爷子嘴角上扬,笑容藏也藏不住。
最近这几年来,傅执极少回陆家。
起先,傅执在陆家学习,老爷子也安排了最好的老师来教他,后来他三年便学完了所有内容,也拿了洛城大学的毕业证,这样的天才实属罕见,老爷子更是痛心没有将他带在身边从小教养,让这孩子平白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楚。
后来傅执进了陆氏,接触公司事务,便搬离了陆家,老爷子更是见他一面都难。
往年的寿宴,傅执是不愿意来的,即便是来了,也只是一个人独自找个角落待着,任是谁过去交谈,都会被他的冷淡逼走。
这次他能主动过来,还说要带个人来给老爷子看,实在叫人意外。
傅执年纪不小了,是该有人陪伴,老爷子知道傅执的性子,也从未想过要找人与他联姻。
只要是傅执看重的人,老爷子心里那是一千个一万个同意。
辛悦离开的这几年,有过无数次,老爷子以为傅执要了绝生命了。
派出去那么多人寻找,六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老爷子也猜测辛悦大约是出了事,恐怕已经不再人世了,可这话,他却是不能和傅执说的。
老爷子怕啊,怕傅执也没了活着的欲.望。
只要他能活着,怎么样都好。
老爷子以为傅执是想开了,毕竟过了这么多年,没道理将自己一直困着。
直到他看到傅执身边的女人。
“辛…医生…”老爷子皱皱巴巴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手往旁边伸,招呼陈年到他身边,“老陈,是我眼花了吗?”
陈年大喜道:“董事长,您没看错,确实是辛医生,她回来了。少爷这么多年总算是没有白等。”
辛悦的心砰砰乱跳着,犹如钟摆声一般,一下一下,清晰而又震耳。
所有人都说傅执等了她六年。
六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从青涩迈向成熟,而傅执却是在等待中度过了这漫长的六年。
她其实也不太敢去想这六年傅执都是怎么过来的,也从来没有问过。
有些事情,不知道就还能自我欺骗下去,可一旦开了头,便不能回去了。
辛悦往前走了两步,离老爷子又近了些,她笑容恬静,容颜明艳却不风尘,“老爷子,听陈管家说您身体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她从手拿包里拿出一张仔细折好的纸片,递给陆老爷子,“这是我给您的生日礼物,一点小小的心意,希望您不要嫌弃。”
一张字条,分文不值,若是旁人自然不放在眼里,甚至还要鄙夷送礼之人太过寒酸。
可老爷子却是不在乎这些的人。
他把心意看得比钱财重要的多。
金银有价,情意无价。
老爷子打开了纸片,里面娟秀的字体写着一张温良进补的药方。
“辛医生这礼物真是送到我心里了。”陆老爷子将纸条递给陈年,吩咐他仔细收好,千万不可弄丢了。
老爷子的在乎,出乎辛悦的意料,“您喜欢就好。”
傅执站在后面,看着他们寒暄,心里却有一丝的烦躁。
辛悦愿意给老爷子准备礼物,也愿意说好听的话讨好老爷子,却唯独对他冷若冰霜,拒之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