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腿迈开,落定在辛悦身边,傅执没经过辛悦同意,便强硬地牵着她的手。
女人的手泛着凉意,用了力气想要挣脱出去,傅执却没给她逃离的机会。
老爷子经历了这么年的风风雨雨,哪里看不出来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
为了自家孩子,老爷子总得出手帮一帮,“辛医生,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为我这个老头子把个脉,最近总觉得喉咙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饮食方面的原因。”
“方便。”辛悦手上下了狠力,才挣脱开来。嫩白的手红了一大片。
她将手背到身后,隐藏起来,“董事长,我看诊需要安静些的地方,也不想有任何人打扰。”
尤其是傅执。
不过这句她没有说出口。
辛悦不知道老爷子突然找了这么个借口是要说什么,不过她也有她的打算,她需要借助老爷子的帮忙。
陆老爷子点点头,“陈年,你去安排一下,”他又将目光落在傅执的脸上,沉声道:“你就不必跟来了,替我在外面招待宾客。”
把辛悦交到老爷子手里,他倒是没有不放心,但他猜到了老爷子是故意支开他,想单独和辛悦说话。
他也知道老爷子会说什么。
但是辛悦…恐怕是想离开他吧…
陈年安排了一间套房,原本是给老爷子做休息室用的。
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是撑不住一场宴会的。
陈年识趣地将门关上,等在门外,静候老爷子的吩咐。
老爷子坐在沙发上,大约是年轻时当过兵的缘故,即便是如今已70岁的高龄,身板依旧挺得笔直。
“董事长,我先为您把脉。”
陆老爷子并没有将手伸出来,他目光落在辛悦的脸上,声音沧桑:“辛医生就叫我一声陆爷爷吧,总是叫我董事长,听着太过生分了,我老头子也不唤你辛医生。”
辛悦对称呼倒没有那么看重,既然是老爷子的要求,她便应了:“陆爷爷。”
“好孩子。”陆老爷子声音沉闷入鼓,言语之中有着微不可查的凄凉,“小执这几年为了寻你,自己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我是他爷爷,看他这样,哪里能不心疼呢。”
老爷子叹了一声,接着说:“这几年,但凡是有你的消息,不管几分真,他总要亲自去确认。”
“你瞧他性子比从前变了许多,却不知他经历了什么,六年了,每一年的三月十五,他都要去医馆门口的廊下,坐着等你一夜,谁劝也不行。”
“我说这些也不是责怪你,只是小执那孩子毕竟是你用了心思救治过的,希望你别对他那么残忍。”
“这孩子不是冰冷无情手段狠绝的人,只是这些年心里太苦了,无处发泄。”
“悦悦,如果可以,你便对他好一点吧。”
话音到最后,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辛悦的喉咙涌上一股酸涩,眼眶也发胀得厉害,莹莹泪水在她眼中打转,她却强忍着不肯让泪落下。
她也没有选择。
如果可以,她也想对傅执好一点,回应他浓烈的爱意。
可是她不能这样做。
她不能给傅执希望,那样只会让他陷得更深。
她总是要回家的。
“陆爷爷,对不起,我不能答应您。”
说这话的时候,辛悦的喉咙口涌上一股酸意,“陆爷爷,我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了。”
“一定要走吗?”陆老爷子问道,声音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
辛悦点点头:“我的家人还在等我。我必须要回去。”
“你家里人在哪?将他们都接过来。小执这个孩子一定也会把你的家人当成他的家人来对待,这点你大可放心。”陆老爷子忙说出自己的提议,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他也要为小执留下辛悦。
“陆爷爷。”辛悦顿了顿,声音里有一丝哽咽,接着说,“我的家人来不了,只能我回去。”
老人家的眼睛清明,“回去以后就再也不回来了吗?”
辛悦张了张口,她修长的手指攥着裙摆,最终她无力地答道:“是,不会再回来了。”
她声音极轻,极为艰难地说完了这句话。
她并没有将来龙去脉告诉陆爷爷,但她想老爷子应当也能理解她。
陆老爷子闭上眼睛,似乎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悦悦,你能不能为了小执留下来,就当是我老头子求你。”
陆老爷子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恳求,为了傅执,他以长辈的身份像她这位小辈请求,这份感情让辛悦也闻之动容。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她必须要离开。
辛悦没在说话,她低垂着头,不敢去看陆老爷子。
老爷子知道没有任何办法能留住辛悦,想到傅执他又忍不住心痛。当年辛悦离开的时候,他眼睁睁看着傅执丢了大半条命。现在辛悦又要离开他,真不知道傅执还能不能好好的活着……
“既然你不能为了他留下来,那就让他跟着你一起去吧,比起当陆家的继承人,他更想留在你的身边,只要小执能高兴,我什么都依着他。”
老爷子对傅执一片真心,就差双手将自己的心捧上了。
他焦灼地等着辛悦的回应,期盼着能从女孩儿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
老爷子心里只是希望傅执能过得开心一点,哪怕从此他们这对爷孙再也见不上面了,哪怕他临死前也见不到傅执最后一面,他也心甘情愿。
可他还是失望了。
他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女孩摇了摇头,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笼罩着他那个沧桑的心。
“罢了,罢了,你出去吧,让陈年领着你去见小执。”
辛悦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她撩起裙摆,站起了身子,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望了望沙发上满头白发的老人,心里涌上一丝愧疚,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将心中的那股情绪打散。
她推开了门,门外等着的不止是陈年,还有傅执。
辛悦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她以为傅执会听老爷子的话,在宴会厅内招待前来道贺的客人。
辛悦看向成年说道:“陈管家您进去吧,我和傅执去宴会厅就好。”
陈年点点头进了房间。
门被关上后,空荡荡的走廊只剩辛悦和傅执两个人。她自然的挽上傅执的手臂,表情故作轻松。绝口不提刚才在房间里和陆老爷子都说了什么,“傅执,我们走吧。”
“辛悦,你还会离开我吗?”走廊里回荡着傅执落寞的声音。
辛悦的心漏跳了一拍,她顿住脚步,眼神有些躲闪。
她没有正面回答傅执的话,而是自然地将话题引到了别的事情上面,“老爷子气色看着不错,应当没什么问题,你也不用担心,只是年纪毕竟大了,还是需要多注意些,你若是有空,也多去看看他。老爷子最是疼你,你去看望,他一定高兴。”
“好。”傅执抓紧了辛悦的手,似乎是怕她消失。
他也没有继续追问。
辛悦不想说的事,他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辛悦的答案是什么。
但他早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
再次进入到宴会厅的时候,辛悦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当中的易言深。
易言深似乎心情不太好,凡是找他攀谈的人都被他不耐烦地拒绝了。
傅执很快发现了辛悦的眼神所向之处。
他手上用了力,似乎是在惩罚辛悦对衍生的过多关注。
易言深就在此时看到了辛悦。
他迅速放下手里端着的高脚杯,一时没控制住力气,那杯子碰到桌面的时候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疾步走到辛悦面前,言语有些激动:“姐姐。你还好吗?有没有被他欺负?”
说着他狠狠瞪向辛悦身旁的男人。
傅执像极了领地被侵犯了的狼,浑身的气势凛起,不许人侵入一步。
他身子微微侧向辛悦,将人拢在自己身后,“易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行。”
易言深也不是一个怕事的主,再加上他有易家撑腰,根本不把傅执放在眼里,他反客为主质问傅执:“傅先生,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你又以什么身份站在姐姐的身边。”
易言深的话如同刀子般,一下下凌迟着傅执的心脏。
“这是我和她的事情,就不劳烦易先生操心了。今天是老爷子的寿宴。易先生还是多想想等会儿怎么向老爷子祝贺吧。我和辛悦就不奉陪了。”说罢他便牵着辛悦的手,要往左前方走去。
步子还未迈出去,便被易言深拦了下来。
易言深语气愠怒:“傅执!你还真是人如其名,偏执得可怕。你有问过姐姐的意愿吗?你知道她想要什么吗?你把她困在你身边,没想过她根本不愿意吗?你没有看到她有多迫不及待要离开你吗?”
傅执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像是在看一个愚蠢至极的傻子,他凝着眉头冷笑一声:“你说我不知道,那你又知道什么?你知道她六年前是怎么消失的吗?如果我放她离开,她这辈子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而你,也再见不到她了。”
辛悦愣在原地,她心里犹如狂风席卷而过,徒留下一片狼藉。
她猛得抬眼看向男人的侧脸。
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易言深满眼的不敢置信,他看着辛悦的眼睛,企图从她那里得到一个回复,“姐姐他说的不对,你不会再像六年前一样消失了,对吧?”
他看到辛悦的眼神四处躲闪不敢正视他,他心里才确信了傅执刚才说过的话,“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这六年,我…我们一直都在等你,等你回来,你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要离开吗?”
“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你可以告诉我,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一定都能为你解决,你不要离开好吗?”话语到最后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辛悦轻咬着嘴唇,满眼的不忍心。她想告诉他,也告诉傅执,他们都解决不了她的问题。
只有离开对她来说才是解脱。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不会让她离开我。”傅执低沉的声音如鼓声擂动,重重地敲在易言深的心里。
易言深彻底放松了身子,他闭上眼,自嘲地笑笑。
他果然是比不上傅执,他没有他那样的魄力。即便他现在知道辛悦要离开,他也做不出和傅执同样的选择,更不会把她强行留在身边。
因为比起失去,他更怕被辛悦厌恶和恐惧。
他心里对傅执生出一丝嫉妒,嫉妒他可以不顾一切将人强硬地留在身边。嫉妒他可以不在乎家族荣耀,不在乎旁人的眼色,一意孤行。
换做是他,根本就做不到。
他也开始迷茫了,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希望辛悦彻底离开这里,还是眼睁睁看着她被傅执强留在身边,那样至少还能再看见她。
第48章
宴会厅内声音繁闹, 夹杂着悠扬的钢琴曲。洛城的名流大多汇聚在此,三五人聚在一起推杯换盏,侃侃而谈。
偶尔有人会将目光投到他们这边, 但也不会久留。
傅执的名声太过响亮, 无人敢上前来招惹。
辛悦环视了一眼宴会厅, 最终将目光落在月白色的地砖上,心里的话已经涌到嘴边,但她还是没能说出口。
即便傅执将她强行留在身边, 她也还是会找办法离开。
没有人可以阻止她。
就在他们僵持着的时候,有位年轻男人向他们走来。
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穿着一身浅色西装, 他的眉眼与傅执有几分相似, 但是细看却又能发现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他在离傅执几步远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傅执,你过来。”
他语气中似乎带着不情愿。
傅执侧过脸,抬眸看去, 他并未言语, 而是等着男人自己将话说清楚。
男人见傅执不应声,表情有一丝烦躁, 却还是老老实实说道:“爸回来了,让你去见他。”
男人正是陆知闻和苏薇的孩子,陆之瑜。
陆之瑜还在上大学,他偷懒好玩,心思也不在学业上, 原本是考不上大学的, 老爷子气他不学无术, 但也没办法看着这孩子自甘堕落,就花了不少钱,在洛城找了个民办大学,把孩子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
陆之瑜以往最怕的人就是陆老爷子,如今又多了一个傅执。
起初傅执回到陆家的时候,陆之瑜总是找他麻烦,直到他不小心摔了傅执的手机,傅执眼里的怒火和杀意浓烈得叫他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太恐怖了!他真的觉得自己死定了。
自那时候开始,他就再也不敢找傅执麻烦了,甚至见了他都绕道走。
若非必要,他连话都不敢和傅执说。
要不是父亲答应给他加零花钱,他才不愿意来传话。
将话带到,陆之瑜便打算找个角落窝着打游戏,至于傅执有没有去见父亲,那可就不管他的事了。
父亲只说带话,又没说要把人带到他面前。
“话我已经告诉你了,去不去随你。”
陆之瑜拿出手机,正要给父亲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圆满完成任务,不经意间抬眼,看到了傅执身边的女人。
他吓得屏住了呼吸。
这不就是傅执找了六年的女人吗!
六年来几乎没有任何消息,他都以为这女人死了,居然真的被找到了。
陆之瑜心里不由得再次对傅执升起一股敬意,就这份执着,一般人谁能有。
怪不得连父亲都只能退居下位,把陆氏集团交到他的手上。
他的视线很快就被傅执挡住,他听见傅执冷漠的声音,“他人在哪?”
陆之瑜指了一个方向。
傅执顺着他的指向,看到了正在和人攀谈的陆知闻。
陆知闻找他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他不是非得应约,但今天是老爷子的生日宴,有些场面该应付的还是要应付,他不想陆知闻搞出什么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