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嬷嬷缓缓走至老夫人身前,轻言细语说这话,恭敬跪在了蒋老夫人脚前三尺的位置——
“三娘子请记住,身为勋爵家的女郎,一言一行皆要稳,不动时如山,行走时若羽,却又忌讳摇曳过甚。”
“走至贵人身前,步子不可太大太急,恐失了风度,又不可过小过慢,徒显拘谨怯懦。”
“待得跪礼时,要跪得不疾不徐,直且端正,以头和肩为重点,头过低肩耸立则失了伯府娘子的体面,头太高肩下垂则有不敬之嫌。”
“双手拇指收在内侧,左手指腹贴右手指背,胳膊平端放在胸前,下颚收紧,眉目微垂,直视贵人脚尖的位置。”
“随后额心贴于手背上,敬称‘给祖母请安,祖母万福’。”
随即她站起身,站在一侧袖手,“请三娘子行礼。”
蒋云若分毫不差地做了,这身子的柔软性比蒋云若上辈子还好,她学东西贼快,可能也有身体记忆。
这要是还挨戒尺……那肯定是乔嬷嬷蓄意打击。
好在守着这么些人,乔嬷嬷也没这个胆子,她继续展示与长辈日常的福礼规矩,跟大夫人见礼的规矩,跟嫂嫂们见礼的规矩。
蒋云若这行云流水的学习速度叫蒋老夫人面色稍微好看了些。
到底是有蒋家的血脉在,没随了她那散漫不讨喜的母亲,礼仪规矩上虽然瞧着有点小家子气,可也不算丢梁庆伯府的名声。
待得乔嬷嬷到了二娘子蒋云晴面前,蒋云若微微咬了下舌尖。
她耗费了这些许时候,雪涧若想出府,这会儿报信的也该来了吧?
她可不打算给撕逼小姐妹们脸。
果不其然,没等乔嬷嬷说完与平辈见礼的规矩,门外进来个婢子,脸色有些犹疑地看了眼蒋云若,跪在地上禀报——
“老夫人,刚才西院里来人传话,说三娘子的贴身婢子雪涧似是得了伤寒,郎中建议挪出去,到庄子上再行治疗,否则恐会传染府里的主子们。”
婢子刚说完,蒋云晴面色一僵,在蒋云若颇为期待的注视下,迅速起身用帕子捂着唇,几乎是蹦到蒋老夫人身边去。
蒋云若又去看四娘子蒋云姣,四娘子赶紧捂着唇跑姐姐身边,“我不用你给我行礼了,你快出去!”
她话音一落,大夫人不自觉蹙了下眉心。
“不动如山,动则若羽?”蒋云若迷茫眨着眼疑惑看着乔嬷嬷,又转头看二娘子姐妹,想了想,她也用帕子堵嘴以示淑女。
“姐姐要跟妹妹行礼,而羽毛是跳着……或是跑着的?”
她喃喃着去看蒋老夫人,“祖母,三娘有点晕。”大概是学废了。
众人:“……”
作者有话说:
让雪涧就这么离开是不可能的,女鹅倒也没这么善良。
狐狸的狡猾从不在硬刚,所以本文明面上女鹅身份没曝光之前,她总是被欺负的那个,别人也占不了便宜就是了。
要是不吃这款,觉得这样也算憋屈的宝子们,及时止损,后面女鹅还会主动着,算计着,鼓励着别人来欺负她。
第10章
蒋老夫人觉得,大概她这三孙女还是随母亲的血脉多些,好好的话由她们娘俩说出来,总让人格外想生气。
而她素日里贤淑乖巧的两个嫡孙女,一到蒋云若面前,总要闹些不怎么体面的事情出来。
大夫人孙氏也这样觉得,她有些后悔开口让蒋云若去端午宴了。
她这俩女儿,碰上蒋云若,直让人想到炸了毛的斗鸡,总也没个安生时候。
在家里闹腾还好说,若是在外头……
她勉强端着慈笑起身打圆场,“二娘和四娘前阵子与我去寒岳寺为二弟妹祈福,许是在外头懈怠了些,都是我管教不严的错。母亲,不若咱请位从宫城出来的嬷嬷到府上,好好教教咱们府里的小娘子?”
蒋老夫人赞同地点了头。
蒋云晴和蒋云姣都不乐意,但俩人被母亲隐隐瞪了眼,也不敢多说什么,心里更生蒋云若的气。
这让大夫人孙氏想赶紧把蒋云若打发走,“三娘你身边的大丫鬟只雪涧一个,她挪出去你身边无人照料可不妥当,不如我先拨几个得用的与你?”
“不劳烦大伯母,祖母身边出来的人就够妥当了,将知书提上来就行。”蒋云若不动声色拍祖母一记马屁。
当然,这种不痛不痒的马屁只是顺带,她不要大房出来的人。
蒋老夫人还可能只是不喜她,谁知道她这位大伯母会不会拿二房做筏子,她家二郎都已经这么干了。
孙氏可能也是想到了蒋鸿朗所为,笑意淡了些,只冲老夫人柔柔点头,“三娘说的也是,只三娘身边的人到底少了些,传出去总是不太好。”
蒋老夫人轻哼了声,“府中嫡出的女郎定例是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并四个三等丫鬟,粗使婆子和婢子就更得备着。二房如今只剩郎君们,你母亲倒是舍得委屈你,我这当祖母的本不该多说,实在是看不过去。”
但她和大儿媳身边调·教出来的婢子那都是得力用着顺手的,横不能全与了个不讨喜的孙女。
“赶紧安排那婢子挪出去。”蒋老夫人冲乔嬷嬷吩咐,“让府医给各处请脉,明日请人牙子进府来,好叫三娘挑一挑,怎么也得将人补全了,公中不缺这点月例银子。”
蒋云若心想,她不用那么多人伺候,不缺银子给她不好吗?
她微微逼红了眼圈,“多谢祖母心疼三娘,只雪涧毕竟伺候我久了……”
“那贴身的活计就叫知书先伺候着,少挑个二等丫头就是了。”蒋老夫人不耐烦与她说这些琐碎事儿。
“行了,折腾这许久,累得我头晕,你们先回去,等教养嬷嬷来了,直接开了东院水榭与小娘子们做书堂,多学些女艺的八雅五德也好。”
蒋云若:“……”琴棋书画还不够?八雅?五德?
她想说,这八后面该跟的绝不是雅字。
待得蒋云若回到西院,雪涧已经被挪出去了,留知画白着脸在廊庑下熬药汤子,外头请的郎中和府里的府医都在。
府医先迎上来,“请三娘子安,奴与二老爷和四郎都已经请过脉,毕竟是伤寒之症,轻忽不得,还容奴给您把个脉。”
郎中则给知书把脉。
伤寒在这时候也就比天花稍微好一点,也是足以致死的重症,谁家若出了此症,起码的防微杜渐定都是要做细致的。
知画熬的药便是预防的温补方,若是脉象无事,除了还在吃其他药汤子的宇哥儿,其他人手一碗,都得喝。
这还不够,第二天一大早,乔嬷嬷先让人过来,将雪涧那间屋子彻彻底底用艾叶熏了一遍,雪涧留下的东西也都烧了。
小厮还在墙角各处撒了石灰,乔嬷嬷这才带着人牙子并许多神情忐忑的下人踏进西院。
蒋云若一眼就扫见了没易容的狼女,她这会儿低眉顺眼半点不见桀骜,旁人绝认不出和狼女是同一个人。
但谁让狼女这怯懦的姿态……跟蒋云若装样儿时异曲同工呢,蒋云若想不发现也难。
人牙子是梁庆伯府相熟的,调·教出来的婢子和嬷嬷大都卖到勋爵府里,规矩上可能没府里下人好,也都是低眉顺眼,干干净净。
蒋云若随手指了几个气质柔弱些的婢子,其中就有狼女。
嬷嬷倒是挑了个利落些的,起码得能管得住人,其他就由着乔嬷嬷给选了。
“三娘子,您看,是不是挑个厉害些的近身伺候着?”乔嬷嬷觉得有些不大妥当。
尤其等知画带着六个婢子往蒋云若身边一站,好嘛,主子羸弱,婢子娇软,简直像是包子开会,看着就该是挨欺负的冤种。
蒋云若心想,要的就是好欺负,太厉害的把麻烦都解决了,她还怎么逃课。
乔嬷嬷一个当下人的,自然不能多说。
再说蒋云若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她才懒得多费那个心,简单挑了几个看着老实能干活的粗使,麻溜回去复命了。
到了晚间所有人都睡下,狼女从窗户翻进蒋云若的卧房。
进门见蒋云若翘着腿靠在床头,她没忍住好奇地多看几眼,“我原先还不信你栽了,原来主子你真是个风一吹就倒的小娘子,栽得挺合理。”
蒋云若:“……先说正事儿。”
“我已让人去盯着雪涧,飞鸽传书来了三回,她到了庄子上就再没出去过,都起不来身,看起来有点不太好。”狼女干脆道。
蒋云若若有所思,“继续让人盯着,就算她死了也让人亲眼看着她下葬,再守一日坟。”
狼女:“……主子你真失忆了?你心狠手黑的程度跟原来没什么区别呀。”
蒋云若挑眉看她,“我还没问你,你既不知道我什么模样,怎会被琳琅阁拍卖,又怎么认出我来的?”
她在狼女面前一直都没露过真容,她让狼女自己想办法混进人牙子那里,还让她想办法盯着雪涧,都是在试探。
身为金狐狸她最不缺的就是谨慎多疑。
突然送上门一个极为合心意的狼女,也不由得她不怀疑。
即便她已知自己不是才穿越,极可能是四年前落水那次就穿过来了,这也不代表狼女一定是她的人。
“你跟我说的呀,你还让我给你自己带几句话。”狼女毫不意外她的怀疑,一屁股坐在旁边凳子上。
她轻轻咳嗽几声,压低声儿,学着蒋云若的狠厉,“娘希匹的,上回被个乖巧奶狗算计,这回被个蛇蝎女人算计,逼着我吃素是吧?老子就吃给你们看!”
蒋云若:“……”确认是云氏无疑了。
狼女顿了下,继续那副贱样子,“后头这句不用传了,吃素估计悬,我尽量吧。”
蒋云若:“……”
“你说必须得赌这一把,即便输,命肯定能保住,但说不准会忘了一切。反正只要你没变成傻子,肯定会去宣京最鱼龙混杂之地探听消息。”
狼女挠了挠脑门儿,“你还说我是你最宠爱的宝贝,只要我跟原来一样,任何时候你都会对我有冲动。主子,冲动就是你那晚上让我干的事儿吗?”
就在蒋云若被狼女噎得快沉默成康桥时,徐为进了徐孟戈的书房。
“世子,今日东城有三家进了婢子。”
“礼部尚书府的嫡次女婢子水土不服,新买了几个进去调·教,要往这位二娘子身边伺候。”
“镇北将军刚提了一房姨娘,这姨娘的老子娘从外头买了几个伶俐丫头,送进了镇北将军府。”
“还有梁庆伯府,庶出二房的嫡长女身边婢子得了伤寒,她身边无人伺候,伯府老夫人张罗着给买了些婢子和嬷嬷伺候她。”
“暂时都没发现什么不对。”
徐孟戈淡淡嗯了声,“蒋家二老爷的嫡女,身边无人伺候?”
徐为忍不住笑出来,“世子您可能不知道,这位蒋二老爷吧,娶了个泼辣的商户女为妻,都知道他是靠已故娘子的嫁妆银子养着,是个出了名的耙耳朵。他娘子病重时,怕蒋二老爷不老实,只给长女身边留了一个婢子,其他婢子都卖掉了。”
徐孟戈眸子微凉看着手中的情报。
那位去世的蒋二夫人,人没了,伺候的婢子卖了,剩下小娘子身边这个也病重挪出去了,她娘家又遭了海难死了个干净。
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以徐孟戈的敏感,总觉得这位蒋二夫人不太对劲。
“让人盯着挪出去的婢子,多注意点蒋家二房的动静。”徐孟戈平静吩咐道。
他顿了下,声音稍冷了些,“奇宝阁还没动静?”
徐为头皮有点发麻,缩了缩脖子,“那什么,到现在毛都没摸着一根,也许是琳琅阁的人说谎?”
要是奇宝阁真的又重新活动起来,他们的人私底下已经快把整个宣京都翻过来了,半点不对劲都没查到。
谨威候府和晋国公府的暗卫,再加上飞虎卫的兄弟,就连大千岁今天穿什么颜色的亵裤都能查到,这奇宝阁要真出来活动,不可能找不到任何痕迹。
徐孟戈冷哼了声,连他都栽得彻底,他倒不奇怪徐为他们什么都没查到。
他沉吟了下,冷着脸道:“你私下里多收买些乞丐,让他们在东城和西城都多注意些,但凡碰到猥琐又嚣张,还浪荡的男人,都将落脚地禀报与你,一个个去查!”
徐为:“……”他们家世子那夜到底遭遇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八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五德:恭,宽,信,敏,惠。
码得过于嗨皮,有点像脱缰的野马哈哈哈,字数超太多了,周四停一天等等榜,周五开始正常更新~
第11章 (修文)
蒋云若还不知自己在忠心长随心里已经多了点物件,并且辱了人家世子的清誉。
她好不容易消化完狼女的话,上辈子不要脸到她这样别树一帜的都少见,此间她定也是一骑绝尘,再不怀疑狼女是自个儿的铁杆同伙。
来历不明的狼女她不急着询问姓名,那是浪费时间,但自己人的话,可以先亲近亲近,再问过去的细节。
“我给你起名儿了吧?”
狼女一脸你在废话的表情,“那肯定的,我叫莹纤!”
蒋云若:“……我是在赌场把你救下的?”怪不得是她的最爱,没人不喜欢赢钱。
狼女强调,“是我自个儿挑中了你做我的主子,我是自己救自己出火坑的。”
虽然她是被人骗了卖进赌场,然后刚出火坑又进了狼窝,但好歹也学到了不少本事,再也不会被人给坑了!
蒋云若听出来了不少信息量,不用问都知道莹纤这智商堪忧的来龙去脉。
她换了话题,“我何时开始做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