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虞汐和沈欲分开。
她冒雨直接冲到了钟楼。
咚——咚——咚——
伴随着沉闷的钟声,沈欲已经敲响了孩子们的门:“起来,快起来!”
净观一点动静就醒了,听完沈欲的话后,当即组织年级大一点的孩子,带上年纪小的一起走。
这里毕竟都是在战乱中活下来的孩子,平日,净观对他们的危机训练也不少。
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在这种时候,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很快,就已经迅速集结好队伍往山顶冲了。
可是,当虞汐赶来跟他们会合的时候,却有人喊了起来。
“先生,裕和还没来!”
净观急忙检查了一下人数,“他今年要参加乡试,平日里经常看书到天亮,可能还在藏书阁里。我去找他。”
说着,他调头就要回书院。
虞汐一把拉住了他,“来不及了,你带着孩子们先上去,我去找他。”
山鸣比之前更清晰,也更大声了。
沈欲拦住她,“山洪快来了,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虞汐一口拒绝,“沈欲,替我照顾好这些孩子!”
只靠净观一个人要带着那么二三十个孩子,是有难度的。
更何况书院的王婆婆和厨子都已经年过半百,这种时候根本指望不上他们。
他们两都得靠小喜和元易搀扶着。
毕竟这不是去夜游,而是逃生。
沈欲显然对山洪的情况比较熟悉,他在,她也能放心些。
沈欲压根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他只在乎虞汐的,可是,她偏偏把这些人都交给了他。
沈欲还想说什么,虞汐已经原路返回了。
沈欲只能咬牙,垫后催促着众人快点往山上爬。
虞汐重新回到了书院。
藏书阁里还亮着灯。
她推门进去,裕和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小孩的睡眠总是出奇的好。
再加上藏书阁这边相对较偏一些,怪不得那么大动静都没醒。
虞汐跑过去拍醒他,“裕和!裕和!”
裕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虞姐姐?”
“快,离开这里!要爆发山洪了。”
虞汐拉着他就往外跑。
可是,刚出了门,山鸣声更大了。
伴随来的,还有附近开始往下滚落的泥沙。
“不行,现在上不去山了。”
虞汐当即拉着裕和又折返回去。
裕和脸色苍白又恐惧地拽着虞汐的袖子,“虞姐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别急,会有办法的。”
屋顶泥沙砸下来的声音乒乒乓乓,宛如催命的悲嚎。
虞汐在藏书阁里转了转,山洪真来了,这藏书阁都得被卷走。
他们不能继续在这里面待着。
她压制住狂躁的心跳,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还有时间,他们不能死在这里。
父亲每一次的选址,都会把这种将来会面临到的突发情况,提前考虑进去。
如果说这里是完美复刻虞家的话,那藏书阁一定会有密道。
甚至是一条唯一的逃生路。
虞汐来到了墙边的书柜前,按照家里曾经的设计,把最上面一排的书都抽了出来。
咔哒——
书柜后一扇门忽然打开了。
果然……
这里有密道。
“虞姐姐,这怎么还有密道的?”裕和有些震惊地问了一句。
“快,跟我走!”
来不及解释,虞汐拉着裕和进了密道。
他们一定要在山洪爆发前,抵挡山顶才行。
许是长久无人来此,密道里有股浓重的尘土味。
两人快速地在密道里穿梭着。
整个路像是山丘一样,需要不停往上爬。
既然是往上走,虞汐大概就能猜到出口的位置。
密道里很黑,不过好在虞汐早有准备,身上带了火折子,勉强够他们认路。
可走着走着,前面却没路了。
“虞姐姐,怎么办?这也出不去啊!”裕和担心极了。
虞汐也觉得奇怪。
这里是一片很空的区域。按说他们现在至少也已经快到山顶了。
可出口呢?
虞汐借着微光环顾一圈,忽然发现墙面上有一个木盒子。
木盒子做工精致,和这略显粗糙的密道比起来,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她伸出手转动盒子。
忽然,盒子掉了下来。
紧接着,头顶一扇木窗弹开,同时掉下来了一根绳子。
来不及多想,她随手将木盒子装了起来。
然后,测试了一下绳子的牢固性,确定没问题以后,这才把绳子系在裕和身上,辅助他先爬出去。
裕和毕竟是在山里长大的,用起这些迅猛很多,很快就出了密道,“虞姐姐,快,我拉你上来。”
虞汐捆好绳子,艰难地往上爬,可即将抵达出口的时候,山洪忽然爆发了。
那一刻,仿佛整个山在晃动。
裕和一时没抓稳,绳子顿时重新坠回到了密道里。
裕和脸色大变:“虞姐姐!”
*
山顶破庙。
所有人都已经安然无恙地待在了里面。
头顶黑云悬挂,压抑而沉闷。
可沈欲那张脸比头顶的云层还要黑。
平日里,沈欲都是一副懒散温和的样子,此时的他却宛如换了一个人。
周围的人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沈欲站在庙外,不耐烦地来回踱步,已经过去很久了,虞汐还没来。
这山洪能瞬间将人吞没,可不是闹着玩的。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打破了这死寂的氛围——
“先生,你们看!山洪来了!”
树枝相继断裂的声音,一点点传进耳里。
随着倾泻而下的洪水一起,从山腰处涌了下去。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书院就被汇聚到一起的溪流泥沙们吞没。
屋顶房子一点点瓦解,随着泥沙一起被冲走。
沈欲当即就想要去救人,元易一把扯住了他,“少爷,不能去啊!”
“絮絮还在里面!放开我!”
净观也赶过来拉住他,“沈大人,不必惊慌,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你这样贸然冲下去,不仅救不到人,她回来看不到你,又要着急了。”
沈欲当然知道下去很危险,可是,虞汐还没上来啊!
山洪来势汹汹,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越发的不安。
“先生!”
一道疲惫的呼声从破庙里传来。
沈欲回头。
只见一个少年搀扶着虞汐,站在了庙门前。
沈欲急忙跑过去,顺势将虞汐揽进怀里,和少年隔开距离。
“你怎么样了?”沈欲关切道。
虞汐:“没事。”
虞汐下半身全是泥尘,衣服的颜色因为沾染了太多,都有些难以辨认。
他见过她以来,她从未像现在这般狼狈过。
可她的眼睛却依旧明亮,“刚才不小心滑了一跤,没什么大碍的。”
裕和撇了撇嘴:“哪里是滑了一跤,差点我们就见不到虞姐姐了。还好这书院的密道通往的是破庙,大家听见我喊人,都过来了。我们这才把虞姐姐从里面给拉出来。不然,虞姐姐就要被卡在里面了。”
虞汐无所谓地笑了笑,轻轻推开沈欲,“行了,小屁孩还会告状。我没事,就是跑得太急,有点累而已。沈欲,孩子们怎么样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别人。
沈欲有些气,“你还是先看看自己吧,其他人可都比你好的很。”
虞汐虽然不知道他在生的哪门子气,却看得出来他的忧心。
即便两人在几个时辰以前,刚闹了一个不欢而散,但现在,她还是很诚恳地对他说道:“今天多亏你了,谢谢。”
沈欲挑眉,眼里掠过一丝笑意,“终于知道我重要了?”
虞汐:“……”
虞汐觉得她还是闭嘴比较好。
净观也走了过来,虞汐在,大家总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你是如何发现的?”净观沿着虞汐的话题,主动询问沈欲。
沈欲轻描淡写:“经历过,有经验罢了。”
净观:“……”
本以为他不过是个富贵公子,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今日,沈欲的经验救下了所有人。
书院虽在一夜之间被淹没,好在谁都没出事,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现在的情况他们也不能贸然下山,只有等雨停。
好在山顶这间破庙,平日里净观都会来打扫,还算是干净。
里面甚至还有一些供品,能暂时给孩子们充饥。
许是经历过战乱,书院的孩子们大多比较早熟,没有任何人哭闹。
大家都很安静和乖巧的听着净观的安排。
庙外的暴雨渐渐地停歇下来。
可山洪的涌动声,却依然清晰。
谁也不知道下一轮的山洪会不会冲到山顶。
年纪小的一些,到底还是害怕,吓的睡不着,纷纷缠着虞汐。
沈欲原本坐在她旁边,愣是让这些小孩们给挤到了一边去。
沈欲本就情绪不太好的脸,此时更难看了。
虞汐是见识过乌蛮那些人有多怕他的。
他素来受宠,脾气算不上好,他才不管是谁,惹了他不高兴,他就一定是要发作的。
“沈欲。”虞汐在他想要发作之前,提前叫住了他。
沈欲看过来。
“你坐那吧。”虞汐指了指不远处的佛像下面。
沈欲本来不想去,但一眼便看到了上面的糖果。
那是他为了套话送给小孩们的。
他嗤了一声,这些小屁孩想收买他可没那么容易。
他坐下去,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柔软。
甚至比他刚才坐的地方都要软很多。
他奇怪地掀开一看,竟然还有一个垫子?
沈欲:“你弄的?”
虞汐:“嗯。”
她知道他矜贵,之前在乌蛮,睡椅子上那种,他都睡不着。
现在这种地方,他就更难入睡了。
他睡不着,会搅得其他人也睡不了的。
小孩子们终究不比大人,面临着这种天灾危险的时候,会更加恐惧。
他们能多睡一会儿,也就少焦虑一些。
所以,她把这破庙里唯一的垫子给了他。
最好他赶紧睡了。
沈欲本来对于她的“忘记”,一直都处于气头上。
可现在,看到她对自己的照顾,一下子就不生气了。
就算她不记得那些过往,她对他也依旧是独一无二的。
算了,这些小屁孩也就只能跟她挤挤而已,只有他,是得到了她的照顾的。
他和他们都不一样!
虞汐看沈欲乖乖地躺了下去,终于可以把注意力重新放到孩子们身上。
“虞姐姐,我睡不着,你能给我们讲讲故事吗?”
其中有小孩小心地问了一句。
虞汐笑了笑,“这么晚就不听故事了,你们都乖乖躺下,我们做个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
“谁先睡着,明天我就给他单独讲个有趣的故事?”
“好呀……”
小孩们听到做游戏,纷纷躺了下去。
虞汐看他们都躺好,轻声哼唱起了歌谣,哄他们入睡。
歌谣舒缓温柔,伴随着她低悦的哼唱,整个破庙都仿佛笼罩在一片安然之中。
火光下的她,眼眸清透,柔美得简直不像话。
沈欲单手撑着太阳穴,看着她,好似一场梦。
可视线落到她的双腿,他的深瞳却变得幽深起来。
很快,孩子们都睡着了。
破庙安静下来。
此时,佛像旁的沈欲,却冲她勾了勾手,“过来。”
虞汐示意他睡了有什么明天再说。
沈欲不耐烦地直接起身,把她拉到自己的垫子上,让她坐下。
虞汐小声道:“有什么事儿吗?”
沈欲没说话,直接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单手抓住她的脚,脱了她的鞋子。
虞汐惊了一下,又羞又恼,“你干什么?”
她想要把脚藏起来,沈欲低声凑近她的耳边,“不想把那群小屁孩吵醒,就别动。”
“……”
沈欲扯掉了她的袜子,把鞋袜都放在了火堆旁烘烤。
然后,又撕了自己的衣摆,去沾了雨水,在她面前半跪下来。
她的小腿和脚上沾染了不少污泥,鞋子又是湿的,整个脚都被泡得发白变肿。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瞎的?”沈欲语气不善地问她。
虞汐的手抓着垫子的边缘,她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觉得他忽然好凶。
却又被他问得有些无措。
要不是他来这么一出,她自己都忘了,脚上还带着伤呢。
他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他的衣服都是万里挑一,极贵极好的,他却根本不在意,撕了一块给她擦脚,不够就又撕一块。
他的动作很轻柔,却有些笨拙,看得出来从未对他人做过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