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鸾和吉多有点怂,不敢进去。
虞汐倒毫不在意,跟进了屋。
沈欲紧随其后。
但在门口,却被向阶挡住了。
“你是……”
“他们是夫妻。”龙鸾在旁边顺口帮腔道。生怕向阶单独扣了虞汐,有沈欲跟着的话,能稍微让人安心些。
虞汐:“……”
沈欲眼神清亮,“是啊,她是我娘子。”
向阶显然有些意外,但看向沈欲的眼神,却莫名友善了不少。
为着这友善,沈欲看他一下子都顺眼了。
向阶把二人带了进去,没等虞汐开口,便提前道:“你若是找我聊种地的事情,就免了。”
“……”
虽然有所准备,但听到向阶这么直白的拒绝,虞汐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把乌蛮和盐宁郡面临的麻烦,一并告诉了他。
向阶毫不在意,态度坚决,“我不去。他们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人都是要死的。”
“……”
“当然,不想死的话,他们还可以杀人啊,反正人也是可以吃的,不是吗?”
“……”
虞汐记得曾经的向阶,那简直就是个种地狂魔,所有的时间都耗在地里。
最大效用的利用土地提高产量,让更多的人吃上饭,是他一直追求的目标。
可如今这张娃娃脸上,却一片灰败。
虞汐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会让他有这么大的转变。
沈欲却素来喜欢应付疯子,抬眸看向他,“或者,不如你说说,给你什么,你才愿意出面?”
向阶笑了,“我想要的你们给不起。”
沈欲:“哦?说来听听,吓一吓我?”
向阶冲虞汐丢过去一个眼神,示意她来摸摸看他的袖子。
虞汐刚要伸手,沈欲却先一步伸了过去。
抓了一手空。
沈欲把肥大的袖子扯开,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向阶看到他们眼底的错愕,高兴地扯下了自己的袖子,露出里面被砍断的两个胳膊。
手肘以下空缺的地方,已经愈合。
但惨烈的伤疤却依旧留在上面。
触目惊心。
“哈哈哈哈……怎么样?吓到了?”向阶有些癫狂地炫耀着自己的断手,“害怕吗?没事,不就是个断手而已,是我的,又不是你们的……哈哈哈哈……”
虞汐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失去手。
来的时候注意力都在周围的环境,只当他冷,故意穿一件奇怪的长袖。
却不知袖子下面藏着的,是他的绝望。
怪不得他会彻底变了。
一个靠手生存和坚持梦想的人,失去了它们,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人难过。
“我想要的是手,你们给得了嘛?”向阶狂笑着问他们。
房间里一阵沉默。
房间外,偷窥到这一幕的龙鸾和吉多,也瞬间低落到了谷底。
“完了,没戏了,我们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给他变出一双手来。”龙鸾嘀咕道。
吉多:“是啊,他简直就是在强人所难!”
话音刚落,只听里面传来虞汐的声音,柔软又坚定:
“好。”
向阶:“?”
“那就这么说定了,下次来的时候,我还你一双手,而你,帮我去解决乌蛮的土地问题。”
向阶:?
所有人:???
*
晚上,虞汐沈欲带着众人回了客栈。
小喜和元易毕竟跟了二人多年,看到他们带着陌生人回来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也没多问,也没多讲。
特地叫厨房给他们准备了一些好吃的。
龙鸾和吉多都是心思单纯的人,因记挂着向阶的事情,也没在意这多出来的两个随从。
她憋了一路,饭都吃不下去了,忍不住道,“虞姐姐,你这个牛皮是不是吹的有点大了?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但他手都没了啊,你怎么还他手啊?”
“对啊,你这要能变出来,就是神了!”吉多也应和道:“实在不行,我把他绑到咱们族里算了,他要不帮忙,就打到他帮忙为止。”
比起他们的上蹿下跳,虞汐反而淡定许多,“暴力只会增加仇恨,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就算绑去了,他若不是心甘情愿,你们的地也只会更糟。”
龙鸾:“可是,你说还他手,这不是更离谱吗?不然换个人?”
“只有他才能搞定你们的地。”
“但他不是搞不定嘛。”龙鸾急道。
虞汐的视线瞥向对面的沈欲,“能不能搞定,我说了不算,还得看你。”
沈欲:“?”
饭后,虞汐把沈欲单独叫到了一边。
沈欲像是早知她会说什么一般,开口道,“你是想给他做一对义肢吧?”
虞汐:“不错,我在你之前整理的税收记录里,有看到过相关记载。”
沈欲挑眉,语气懒懒地,却透着认真,“这曾经是交易区,做义肢的人倒是不少,可这些年都走光了。”
“我知道,但不重要。整个西南地区,只有一个人做的义肢,才是最好的。”虞汐沉吟片刻,说道,“只不过,这个人很神秘,从来都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
“那就只能让他来找我们了。”沈欲道。
虞汐点了点头。
沈欲看懂了她视线里的期待,徐徐道:“你想让我把他引出来?”
虞汐:“嗯。”
沈欲拉长语调:“可以是可以……只不过……”
虞汐似是知道他要说的话,提前道:“事成,我不会亏待你。你想要什么,我会尽量满足。”
沈欲喜出望外:“任何都行吗?”
“当然。”虞汐应道。
听到她如此肯定语气,沈欲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涨得满满的。
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她的脸,瞬间明亮如星。
作者有话说:
龙鸾:……感觉你身后的尾巴又出来了……
第13章 第十三欢
当夜,沈欲直接去了郡府报道。
盐宁郡知府楼坪压根就没想过,沈欲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出来迎接他的时候,他从睡梦中刚醒过来,衣服都来不及穿戴整齐,“小沈大人,不是说还有半个月才到么,怎么现在就来了?”
他收到消息也才几天,沈欲这赶来的速度也太离谱了。
沈欲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他其实也想问,虞汐那么着急地赶来是为什么?
要不是为了追着虞汐过来,按正常速度他至少也是一个月后才到的。
但他也没过多解释,只表示要借衙门一用。
楼坪不比沈欲年轻,本来都到了致仕的年纪了,偏偏之前每一任来了,交接都没全部完成,就死了。没有新的官员接替,他就一直走不了。
他走不了,又无能为力解决蛮子,朝廷就总给他施压。
这个糟心的地方,他实在是呆怕了。
听到沈欲要用衙门,以为他是要办理上任,心想终于来了个比他还急的了,二话不说就和沈欲办交接。
那速度堪比闪电。
书房门前,楼坪一副和蔼的样子冲沈欲道,
“……小沈大人,全部的交接材料都在这里面了,有任何问题你可以多找几个人问问。衙门内的都是老人了,大家对这里熟悉的很,你的问题都能解答。”
“有劳。”沈欲进屋去看了一下,刚打算出来让他把衙门内的人都找来,却不见楼坪的踪影。
“楼大人呢?”沈欲问。
元易:“少爷,他跑了,说是交接完了,他要回乡养老去了,还说,现在盐宁郡归你管了,你想如何随意……”
“……”
看来这原知府是真的受够这里了。
沈欲倒也没在意,当即就把人都给召集了过来,下达命令:
“明天起,你们去把盐宁郡所有的大夫找过来,我要办一场免费的义诊。”
衙役奇怪问道,“办义诊检查什么?”
“所有四肢不全或者身体有所残缺的都可以来。费用,我个人自行承担。”
大家彻底懵了,给残疾人义诊?
这是玩的哪出?
新上任的知府怎么和想象中不一样的?
不是应该先去解决乌蛮吗?
“这……大人,这些人平时都不是太好相处,办他们也不会来吧?”其中一个衙役忍不住说道。
平日里他们的工作就是和百姓打交道,可太清楚什么人好忽悠,什么人难搞了。
沈欲语气懒懒,却毋庸置疑,“那就上门请。”
“?”
“明天我要见到人,否则……你们往后就不用再来了。”
“……”
*
小沈大人看样子,也不像是好忽悠的。
被沈欲这么一恐吓,衙门的人天不亮就出去拉人了。
盐宁郡虽然日渐衰落,但毕竟底子还在,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说走就走,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尤其这些身体有缺陷的。
等沈欲和元易从客栈回到知府衙门的时候,义诊台子早已支了起来,就等着随时可以开始了。
虽然人不多,但零星的几个,也够了。
沈欲对于他们的行动力有些意外。
到底是曾经的商业重镇,看来弄这一些还是有不少经验的。
沈欲简单交代了一下需求,便命人出去买木材了。
元易跟在他身后,对他这个行为极为不解,“少爷,你要买木材做什么?”
沈欲用眼神指了指义诊处:“给他们做义肢。”
“……谁做啊?”
“汐汐。”
“???”
元易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能吧,她还懂这个的?”
沈欲的眼底漾起一丝骄傲,“当然。她那么厉害,没有什么是不会的。”
元易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从未见过他这般听信一个人。
以往谁要找他做点什么,不展示一下自己牛逼的技术,沈欲连个眼神都不带给的,这虞汐啥也没做,怎么就她说什么,他就真去干了呢?
“……少爷,你也太信她了吧?”元易忍不住问道。
“不然呢?”
“可她就是个官妓而已啊,也不像是会懂这些的。”
沈欲心情不错,难得跟他多说两句,“我问你,她爹是谁?”
“虞昙啊。”
“他是什么人?”
元易想了想,“听说曾经是天子之师,官拜一品,后来弃政从商,成了大周首富,不仅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也是商人们的目标,要不是三年前叛国,落了满门抄斩的下场,现在估计都富可敌国了。”
“虞家的人又如何?”
“无一庸才,可都是大周的风云人物。”
“那这样家族出生的人,落入教坊司会是什么下场?”
“应该会有无数恶心的人,想要染指。”元易撇嘴道,这种事情他都听过不少了。
谁都喜欢看那些曾经的天之骄子跌入泥潭,有机会的话,甚至还非常乐意去踩上几脚。
沈欲:“但事实呢?”
元易忽然想到了虞汐在京都的处境。
那可真就是京都的宠儿。
谁都不敢得罪的。
就连六部对她的态度,也算得上客气。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情况。
区区一个奴籍的官妓,如何能有这般地位?
只是因为能挣钱嘛?
元易没有沈欲的敏锐,想了半天才艰难问道,“是因为背后有人在保她吗?”
“不错。”沈欲眼神幽深,的确有人在保她。
但这个人太特殊了,特殊到在朝中甚至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否则,她又怎能如此轻易的游移其中?
这样身份的人,沈欲只能想到两个,一个是他爹,一个则是当今圣上。
可不管是他们中的谁,为什么要保一个落了罪的孤女呢?
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更何况,以她的能力,找一个合适的人买走自己很容易。
她要离开教坊司摆脱奴籍,甚至算不上什么难事。
可为什么她却要留在教坊司,恨不得让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在那里?
虞家对大周的影响,某种程度来说,甚至高于了帝王。
在虞昙任职期间,对大周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朝廷的很多法度甚至都出自他之手,即便他死了,也沿用至今。
沈欲还记得三年前,他在江南,虞昙叛国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书院里的学生们都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纷纷联名上书,要请求重新审判。
若不是虞昙自sha,恐怕这么轻易处理虞家,整个大周的儒生们能闹翻天。
就连这些不相关的人,都觉得他被冤枉,作为女儿她能一点怀疑都没有吗?
可三年了,她却安心的待在教坊司里,连查都未曾查过。
就像是接受了这样的罪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