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很寻常的陈设,却不知怎地,有说不出的诡异。
路清安走上前查看,刚到石台前。
她突然猛得退后,尖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圆钵里,赫然漂着半截人手!
手掌和指头已被啃得光秃秃的,露出森然白骨,手臂肿胀得不成样子,腐烂的皮肉呈现出污绿色。
七杀剑眉微挑,眸光意味不明,修真之人怎么如此胆小,伸出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腰。
身后的力道让路清安心头猛然一跳。她勉强稳住身形,有些局促地垂下眼眸,忽察觉到地面有些异样,“咦,这里有传送阵。”
七杀立刻放开路清安,俯下身查看,确是一处用鲜血写出的传送阵,血迹还未干。
路清安说:“这一路都没有蛟龙的影子。或许是有人带着它逃走了,布了水阵,想困死我们。这传送阵血迹未干,应是才走不久。”
“嗯”
“那我们现在怎么,要跟过去吗?”路清安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七杀。
“传送阵需要口令。”七杀提醒道。
传送阵需要消耗巨大的灵力,开启法阵必须施咒之人设定的特殊口令,无法用暴力强制破除。何况这个传送阵以血绘制,且看起来十分繁复,要启用更是难上加难。
路清安眉梢带上浅淡的笑意,得意得像只小狐狸,“你别忘我的身份,路家的内门弟子,最擅长的就是诡阵。”
她把骨扇放到唇边,嗡声念诵咒语,扇面一展。无数浅淡金色符文飞出,钻入地面的传送阵之中。
只见两种不同颜色的符文交错,金色符文不断游走于血字之中,像在水中打翻了两种颜料,丝丝缕缕,不断交融。
七杀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路清安。她全神贯注地破阵,脸上既不是往日玩世不恭时的狡黠,也不是出言调戏时的轻佻,完全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认真专注。
突然间,暴涨的金光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只柔软的小手抓住他右手的小指和无名指,只是轻轻一拽,就将他带入耀眼的光芒中。
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七杀的身体和神魂,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扭曲。
再次睁眼,身后是一大片药田,郁郁葱葱,一望无际。
身前是林立的药架,上面摆满了晾晒的草药,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不少穿着白袍,带着蓝色布帽的人穿梭其间。
这里是沈家?!
高大的药架遮挡了两人的身形,没人发现多出了两个陌生人。
七杀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路清安的手还牵着他的指头,那是一只白净无瑕、柔软纤细的小手,不像寻常的修真人手上满是厚茧。
路家人还真是会选养尊处优的修行方式。
然,十指连心,他的心好似也被轻轻捏住一般。
七杀思绪乱飞之间,路清安已放开他的手指,连退三步,道:“不好意思啊,我想拉你入阵,一时情急。”
七杀的心骤然一轻,似也随着手指一起被放开了,“无事。”
他又捻出两张变身符,一张贴在自己身上,化为白袍蓝帽的医修模样,伸手准备将另一张贴在路清安的额头。
这回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成功,他的手和符咒一起,被路清安踮着脚,一把抓在手里。
怪异的感觉又立刻从心脏传来。
“不许贴我的头!!!”路清安这回是真的愤怒了,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简直恶趣味。
“哦。”七杀讪讪地收回符咒,贴在路清安胳膊上,摸摸鼻子,望着她光洁的额头,生出些遗憾。
两人化成两个男医修的模样,端着两簸箕草药,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他们四处探查情况,沈家人各司其职,忙忙碌碌,每个房间都住满了伤患。
沈家不愧是普济天下的医修世家。
“哎,你们两人怎么还在闲逛,快过来帮忙!”
有人叫住他们。
药田刚运回一批新收的药材,需要摘捡、清洗、分选、晾晒。
路清安和七杀被唤来帮忙摘捡,其实很简单,和平日摘菜一样,摘掉那些坏掉烂掉的叶子即可。
路清安很快就做得有模有样,还跟她旁边的医修搭话道:“师兄,不是新来了一大批伤患么,好像伤得还挺重的。我们本来就人手不够,忙死了,还一下来这么多!”
七杀瞟了她一眼,这丫头在乱说什么。
路清安回了他一记眼刀,你懂啥,吐槽工作和老板最能拉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果不其然,那医修开始滔滔不绝:“可不是嘛,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杂事这么多,都派给我们外门弟子,他们那些内门的,就只需要每天装模作样的巡巡房,坐坐诊。”
旁边的医修也纷纷加入群聊。
“就是,就是,连开的方子都是师傅们提前开好的,他们干了什么?”
“前两天路家一大帮人一起被送进来,我们忙得脚不沾地。他们可倒好,磨磨蹭蹭等都处理妥当了,最后才出现。”
路清安问:“那他们现在何处?”
“连夜就被归元剑宗的飞舟全部接走了。”
“啧啧啧,他们伤得那么重,有些人都缺胳膊少腿的,我远远瞧见送来的时候天心长老都不能动了。”
“我们宗主也跟着去归元剑宗了呢。”
路清安凝眉,按道理伤得这么重,应该在沈家好好调理,却连夜赶回归元剑宗,委实有些奇怪。
忙碌了一整天,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路清安腰酸背疼,扶着腰,和七杀慢慢走在回廊上。
医修可真不是人干的事。
“喂,你们两个,过来,把这个药送到地字105号病房,把膏药给病患上好。”
路清安转过头,两个白袍白帽的内门弟子颐指气使地招呼他们,不由分说地把一盘汤药放到路清安手里,把一盒膏药塞给七杀。
“是,师兄。”
怪不得外门那些人吐槽,这些人还真是高高在上。
路清安一路在心里问候着那两人的三代亲戚。
来到病房外,就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
“温姑娘,你躺着休息,我去看看药怎么还没送来。”
“好……”
“哎……”
一声低呼从门里传来。
“温姑娘!”
路清安推门而入,只见谢谨言半是搂抱地扶住温云倾,而温云倾因身体虚弱无力地靠在他胸膛。
两人抬眼看见陌生人进入,登时双双通透了脸。
温云倾刻意避嫌一般,挣扎着起身。谢谨言却是看着自己空了的怀抱,怔楞了片刻。
凭路清安多年磕cp的经验,这两人绝对有猫腻!一日不见,进展神速啊,就开始暧昧拉?谢谨言可以啊!
路清安扬起脑袋看向七杀,见他还是一张冰冷的死鱼脸。
可怕的修罗场!
哎,不对,官配拆了,那她是不是就可以上手男主了?
之前因为觉得有原书女主的存在,路清安虽然有贼心,但是还没有实质行动。
但眼前这个情况……
路清安咽了咽口水,两眼亮晶晶地骨碌碌转。
七杀却被路清安看得莫名其妙,看她双眼放光,像只饿极的大尾巴狼,心中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七杀:你咬我。
路清安:我没有!
七杀:你牵我指头。
路清安:我没有!
七杀:你想吃我?
路清安:对,对,对!
第14章 无头帝江
“谢谨言,你不错啊。”路清安把药碗放到桌上,用传音对谢谨言说,挑眉弄眼,一脸坏笑。
谢谨言被脑海里面突然出现的女声吓了一跳,眼前这个长相普通,却用着路清安的声音,表情怪异的男人。
“你易容了?这位是?天狩阁那个杀手?”
“嗯,用了变身符。”
“天狩阁的变身符?有钱啊!一张变身符1000金。”
“什……什么!”路清安惊地嘴巴都合不拢了,她这几天就这么随随便便花了好几千金了,折成金子直接给她多好啊。
她看向七杀的眼神又炙热几分,这是个大佬,还是个非常非常有钱的大佬啊!
七杀被路清安的眸光烫得更加莫名其妙,他轻咳一声:“云倾,你受的什么伤?”
一声“云倾”如一大盆冰水,对着路清安的炙热兜头浇下,凉得彻彻底底。
“七哥,我没事。”
一声“七哥”更如一阵龙卷风,将路清安心中的迤逦吹得干干净净。
路清安心想,还怪她自己太天真啊。
同样经历瞳孔地震的还有谢谨言,他和路清安对望一眼,尴尬地苦笑。
“这位是……路姑娘?”
路清安“嗯”了一声,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七杀感受到路清安忽高忽低的情绪,轻轻蹙眉,他从不沾染人情世故,更不知她突如其来的失落所为何事。
“和你们分开以后,我和谢公子便四处探查,没有发现蛟龙的身影,却在一处山崖发现了赤焰草,此草乃圣阶灵植,对治疗火毒、火伤有奇效。我们两人便去采摘,不想竟然有个大妖看守此草,经过一番缠斗,虽然取得了赤焰草,我也不小心被妖物所伤。便与谢公子来沈家求医,这一路多亏了谢公子。”
谢谨言声音干涩,急切地说:“温姑娘,你可别这么说,要不是你剑法高深,我们也拿不到赤焰草。”
“七哥”、“谢公子”,亲疏立现。谢谨言被秒得渣渣都不剩。
路清安都有点可怜谢谨言了,他好歹是玄羽门的御前降妖师,鲜衣怒马的贵族少年郎君,瞧现在这一脸不值钱的样子。果然,男二虽然在书里的戏份多,说到底也是个炮灰工具人。她无比同情地拍拍谢谨言的肩膀。
七杀眸光扫过路清安放在谢谨言的肩膀的手,又冷了几分。
谢谨言拂开路清安的手,问:“你们有什么发现?”
“我们找到一处洞穴,突然江水汹涌而至,洞口还被封了。有人想淹死我们!我们还发现了一处密室,那里应该就是平时蛟龙藏匿的地方。地上还有一处刚布的传送阵。不过好在,我!”路清安得意地顿了顿,“我破了传送阵法,就到沈家来了。”
“那你可真是厉害,传送阵岂是一般人能破得了的,假以时日,你肯定是名震修真界的阵法大家!”谢谨言捧场道。
“好说,好说。”
七杀冷哼一声,“你不去说书才是可惜。”
路清安朝七杀皱皱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得罪了这个煞神,真是嘴里没一句好话。
温云倾凝眉,表情要严肃地问:“那现在怎么办呢?”
不愧是女主,就算凝眉这样的动作都这么动人心魄。
路清安:“蛟龙肯定还在沈家。温姑娘,你现在这里安心养伤。我和你七哥、谢哥先暗地探查。”
路清安说的无比真诚,“七哥”、“谢哥”却同时抬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出了温姑娘的房间,路清安问七杀:“我们今晚怎么办啊?”
但话一出口,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路清安刚想解释,眼前哪里还有七杀的身影,他早翻上房梁消失不见了,如一滴黑墨,消失于黑黢黢的夜色里。
好吧,早该想到,这种级别的杀手最擅长潜伏,该操心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路清安不敢大半夜的在沈家瞎晃,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药田最为稳妥。
于是她一个人来到药田,夜空中繁星点点,一轮明月高悬,撒下柔和的月光,晚风轻拂,药草如麦浪般一层层荡开,带来屡屡清淡的药香。
四下无人,寂静无声。
路清安心里有点点发憷,她从陶罐里放出白泽,白色的毛团子“嗷呜”一声,钻进她怀里。
白泽小小的身体散发着柔柔的暖意,驱散了路清安心里点点不安。
男人什么的,关键时刻还是靠不住。
路清安拿出些低阶灵石,喂给白泽。
白泽之前受的伤已经全好了,此时舌头一卷一卷,吃得欢畅。
“你且将就吃着,等我以后有钱了,给你买高阶灵石吃,那个晶莹剔透,咬起来肯定嘎嘣脆。”路清安自顾自说着。
“好。”白泽张嘴,出发稚嫩的童声。
“你居然真能说话?你几岁了?听声音像个小孩。”
“挺小的,两百岁吧。”
路清安惊得张大嘴巴,“两百岁还小?”
“我们白泽能活一两千岁呢,我还在幼年。”
“好吧,你通万物,知道魔修的事吗?”
“魔修原和其他普通修士一样,只是离经叛道了一些。但这个世界灵力日渐衰微,灵气不足以供应给数量如此之多的修士、妖精、异兽、灵植……所以,渐渐地,大家争抢越来越激烈,魔修也逐渐找到了另外一种诡谲的修炼方式,以他人的性命和神魂为食,吸收他人的修为成了自己灵力的养料。为天道所不容,天下修真之人形成仙盟,共同剿灭了魔修,仙盟也损失惨重。”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五百年了。我出生以前的事,我也是听来的。所以现在修士的修为进阶越来越困难,寿元也不过百来岁,只比常人多个三四十年而已。妖兽吃人,修士杀妖兽,不外是为了修行,让自己活得更久一点。”
路清安想,这像是修真界的食物链,现实又残忍。
路清安说:“我们这些时日见到的魔修都没有实体,是一团黑雾,许是因为几百年前,被重创灭族,现在虽然复现,但是还很虚弱,必须寄宿在人和死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