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单元门踏上一层层水泥台阶,雨水弄湿地面显得这本就破旧的楼道更脏,老式声控灯吊着最后一口气,帮顶上蜘蛛网照着明。
“你说那小子都这么久了还不还钱,现在消失这么久了还敢回来,是真想死在这了吗?”
“也许。”
“你他妈可别乱来,他死了那你不也得死?。”
“知道。”
“其实我还是搞不懂,他欠的是你爸的钱,你也没告诉我你爸怎么会让你去帮忙追债,你又是怎么肯答应的?干这行很危险啊兄弟。”
“我嫌命长。”
两人走个路都开始鬼扯。
闻淮凛自然不信他的话。
路过三楼,两人正准备接着往上走,刚一转身身后的深蓝色铁门就突然打开,不同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交错响起。
“你先回去吧,今晚下这么大雨我就不去棋牌室了。”
“行,我刚刚跟你说的你真的可以考虑下。你看你现在离了婚虽然有个女儿,但这女大不中留啊,人也不回来看你,你这多寂寞啊。如果找了老赵那就不一样了,天天享福天天亲亲热热就不用寂寞咯,还那么有钱,这棋牌室多少人羡慕你啊。”
“我女儿学习紧,回来的少也正常,老赵的事再说吧啊。”
“得得得,你自己好好想想,那我先走了啊蓁姐。”
“行,你慢点。”
……
人离开,铁门快要关上。
裴斯延抬动眼皮侧望过去,在最后的缝隙里,看到了那张画着不太成熟且粗糙妆容、一眼便知上了些年纪的脸。
闻淮凛也看到了,只不过看的不如裴斯延清晰。
听她们刚刚的对话,不免让他往那方面去想。在门关上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棋牌室,亲热寂寞,她们该不会和那些站在老巷子深处的那些女人一样吧?”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是与不是,都不太重要。
裴斯延收回视线,没有作声。
来到五楼。
每层楼都能住三户,两人站在最边上那一家的门前。
扫视着周围,裴斯延最后走到墙角蹲下身,移开铁架做的鞋架和翻开那张破旧不堪的地毯,从底下拿到片银色的钥匙,起身插.进那扇铁门的锁孔里。
“我操,”闻淮凛对他这一系列操作表示不可思议,甚至觉得他有做贼的潜力,“你怎么知道这地毯下面有钥匙的?”
“我放得,我怎么不知道?”
“你放得?他的钥匙你怎么放得?”
“那天在他家里找到两片,拿了片出来。”
两人前几个月来过一次,裴斯延意外发现他家里有两片钥匙,便拿了片放在地毯下藏着。
以为那次过后他就会搬走,事后想着钥匙藏了好像也没用,只当是自己手多。当时在巷子里说去他家找他,也只是为了吓唬,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没搬。
‘咔哒’一声门打开了,但银色钥匙还规矩地插在生锈的锁孔里面。
裴斯延并没有快速将其拔.出来。
闻淮凛见状,问他怎么打开了也不开门进去。
顷刻,只见他缓缓侧头,低眉看向斜后方角落处那双刚刚忽略没看到的、沾着水的鞋子。
气温开始逐渐下降,嘴角微微弯起弧度,他看向闻淮凛的眼神从冷冽转变到稍稍阴戾。
食指指尖带着冰冷,病态地,抵在唇间,声音放得很轻。
“嘘——”
“里面有水声,他在洗澡。”
“别吵到他,坐在沙发上等他,就好。”
老式声控灯断了气,攀附在蛛网上的蜘蛛拼了命往上爬离,墙面裂痕张牙舞爪,脱落破皮的地方像一双双黑色眼睛。银色钥匙从锁孔抽离,木门轻易拧开。
那双清癯干净的手死白,和掉落在地上的钥匙一样带着凉意。
狰狞,亢奋。
有人害怕恐惧,便远离一切恐惧的事物;有人喜欢恐惧,便常常接触恐惧的事物。
而裴斯延站在中间,既害怕恐惧,又渴望恐惧。四分五裂,使他有种别样的快感。
闷雷阵阵,雨不停歇。
风将雨吹落阳台地面,未关紧的窗使窗帘随风轻晃。
宿舍因为明天有早课早早关了灯入睡,只剩宋晚清一人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眠。
她侧躺蜷缩着,睁开眼盯着面前的白色墙,目光涣散,脑海里全都是裴斯延那张脸。
是谁说得事后很好入眠?怎么快两个小时了还没眠过去?难道是次数问题?有可能。
不过不可否认,这次身体的酸痛感给她带来了从未体验过的快乐。
平静的内心,也因夜幕下那双混沌幽暗的眼睛起了波澜,燃起了人生中第一团烈火。
但还是觉得神奇多些。
她竟然真的和他在食堂干了那些事,那些她只幻想过却从未干过的事,只因她说的那句今晚见。可有些事总得有第一次,跟他好像也不亏?那腹肌和技术确实不错。
“唉,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夜.情吧?早知道摸多几下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
宋晚清本想着发自内心感叹一句,没想到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要去上厕所唐诗愉听见了。
那人轻声问:“什么摸几下?宋晚清,说梦话呢?”
宋晚清马上闭上眼。
最后闲得慌突然装出说梦话的状态,极小声地嘀咕两句:“诗愉……唐唐诗诗愉愉,我暗恋你好久了……你怎么,就是看不到我呢,我好难过啊,心都要碎掉了,啊啊啊呜呜呜,天天只能把凤爪当成你的手来牵……”
“……”
紧接着一个草莓熊公仔往她那边扔了过去。
她下意识睁开眼把公仔抱怀里。
完了,暴露了,她憋着笑仰头看身后坐在床上那人,还在那恶心人,“诗诗,愉愉,唐唐,俺宣你。”
“俺宣你个大头鬼勒,恶不恶心你!”唐诗愉憋不住笑。
“真的很恶恶心心吗?俺的小愉愉。”
“你看我叫你俺的小宋宋,小晚晚,小清清恶不恶心。”
“停停停,确实蛮恶心的。”
“不过宋晚清,你刚刚说得一夜情是什么啊?你和谁一夜.情了啊?”
宋晚清这下决定不恶心人了,“唐诗愉。”
“啊?”
“晚安。”
“去去去,小气,不说算了,我去嘘嘘。”
*
次日一早,宿舍里四个人一起去各自教室上早课。
待中午差不多十二点的时候下了课,宋晚清和唐诗愉分开后独自往篮球馆走去。因为过两天就是篮球比赛,所以参加篮球比赛的人和啦啦队都被老师召集过去开会。
但这一路宋晚清很疑惑,啦啦队都不用训练的吗?不用排舞的吗?就这样直接开会?
直到她去到篮球馆后,看到那些参加啦啦队的女生,在老师还没来之前就已经提早去到在那练习整齐的舞蹈,才知道原来不是不用排练,而是不带她一起排练。
理由?
宋晚清看着在那领舞,拿着俩跟鸡毛掸子似的东西在那甩来甩去的温婧,这不带她排练的理由用脚想都想得出来。
华江每年啦啦队的成员都会换,并且每次队里的领舞都会优先选择音乐学院的女生,只因为老师觉得她们音乐学院的女生艺术细胞肯定比其他学院的高,多少眼睛里带着看不起人。
而且领舞拥有全部管理权,老师通常都是直接甩手管都不管,就连拉群发通知都是由领舞来弄。
宋晚清走上前,她不打算质问温婧为什么不通知她,那太无聊还浪费嘴皮。而是打算直接坐在她们面前的凳子上看着她们排练,顺带看看温婧跳的有多美。
凳子一拉,宋晚清坐下,还抱臂翘着腿,就差买两包瓜子嗑嗑,再叫村门口几个老大爷老大妈在旁边坐着边聊八卦边看表演了。
在那练习的女学生看到她坐在那好多都愣了愣。
还在那跳得起劲的温婧见她们都不动了,脚步也渐渐停了下来,一脸懵地顺着她们的视线往身后看。
十几双眼睛同时盯在自己身上的场景,令宋晚清摸了摸鼻头莫名有些想笑。
她突然发现笑点低有时候确实不太好,想试试当大佬都当不了。
温婧在看清那是宋晚清后,心里来了气,拿着花球就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是我的位置,麻烦你让让。”
宋晚清抬头看她,发现她那张脸确实长得很好看,发起火来都不会显得凶。关键是,还有胸。
眉头轻挑,她一直盯着温婧,笑着用下巴指了指左后方,“那还有凳子。”
左后方确实有张凳子,但放在了垃圾桶旁边。
温婧彻底来了火,将花球扔在地正想开口,篮球馆门口即刻响起不同有力的脚步声,和一道沉静干净的声音。
“宋晚清,你怎么也在这?”
宋晚清侧头望去,见篮球队的来了。
认出叫她的是闻淮凛,再稍稍移动视线,还看到了跟在他背后的裴斯延。
只不过那人看起来好像身体有些不太舒服的样子。
她刚想到这,就听闻淮凛在那冲着她喊:“宋晚清你别坐着了!赶紧过来!裴斯延要死了!”
“?”
宋晚清内心震惊:就要了一天就虚的要死了?不能够吧这,上次烧烤明明给他点了六个生蚝啊。
第14章 哄坏
也可能是因为还在长身体吧。
唉, 那瞬间,宋晚清决定以后生蚝得十个十个的为他点,毕竟还年轻还能补。那么好一张脸, 这身体怎么能说萎就萎了呢。
宽阔的篮球馆内,在场的所有人眼睛都在他们仨身上打着转,心里想什么的都有,更别提窃窃私语了。
拉拉队里几个和温婧表面玩在一块儿的女生, 也在那互相暗戳戳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们的内心此时有场大戏, 而宋晚清只关心:他萎了吗?
看着裴斯延, 不等片时,宋晚清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朝他那边走去了。
那群人高马大堆在门口的篮球队学生,见状也都识相往旁边挪了下位置, 拉拉队的女生也都在后面伸个脑袋好奇地看。
独独温婧整张脸有点往下跨, 内心甚至希望看到宋晚清出糗的样子,旁边还站着上次在背后说她坏话的两个女生假惺惺地在那安慰她。
裴斯延比宋晚清高出一个头。
她每每去到他面前站定的时候,都需要半仰着头抬起下巴。
这次也不例外。
宋晚清将双手背在身后, 稍稍偏头,扎好的高马尾往一个方向微斜垂着, 那模样竟和乖这个字沾了点边,许是因为没化妆的缘故。
她轻声问他:“要死了?”
果然,问题依旧异于常人。
从裴斯延这个角度看她, 能看到她长睫颤动时会投下小片阴影在眼睑, 能看身后的光碎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 显得她明亮又鲜活。
他被那双眼睛情不自禁吸引进去, 牵扯声带, 迫使他道出淡淡的单音字:“嗯。”
两人声音不小, 站在两边的人都能听到。
唏嘘声中, 宋晚清又朝前走了一步,鼻尖险些吻到他的下巴,明媚的笑容里藏着的意味不简单。
她用仅能两人听见的声音嘘声问他:“你死了,那我想了怎么办?”
看,她总爱这样。
裴斯延嘴角微微牵起又落下,居高临下看她那张总爱不分场合用调.情口吻说话的嘴。
如果可以,真想现在就用虎口控制她的下巴,让她把嘴紧闭,等她感觉到疼了再听她求他把手松开。
想象令下颌发紧,他没有控制音量地回答她:“再找一个?”
“也是。”
宋晚清答得快,没再看他,气息沉重地望向旁边的闻淮凛叹了声气,“那让他死吧,我救不了他。”
这话让闻淮凛懵了懵。
和裴斯延待了那么多年,何时何地看过有女生让那人去死的场景?而且那人被叫去死了还不生气?
既然如此,他轻轻迈出试探的步伐,手搭在裴斯延肩膀上,问裴斯延:“要不,你去死一个,看看她救不救的了?”
“……”裴斯延斜睨着他,“要不一起?还不用挖两个坑,抱尸取暖。”
虽是兄弟,但大可不必。
周围的人都笑笑,觉得他们也只不过是朋友之间的小打小闹,想看戏的人什么也没看着。
最后大家在一声哨响中收回目光。
踩点来到馆内的男教练见那群男生都堆在门口,站在最后面的一位男同学还非常荣幸地被教练用本子拍了下有弹性的屁股,“你班靓仔都站这干什么?一起啰柚生痔疮啊?开会啦喂,找位置坐啊都,望我做咩啊,我长得像你手上的篮球?”
教练嘴里操着一口带粤语的塑料普通话,学生们都已经习惯了,一边学着他的口音回他的话,一边往里走找位置坐下准备开会。
人都开始往中间去,闻淮凛拍了拍裴斯延的肩,说了句“最后一排坐着等你”就也跟了上去。
慢慢的,只留下两人站在原地。
在馆内开会基本都是席地而坐。
即使教练说篮球队和啦啦队要分开坐,还是免不了有几个女生和认识的男生坐在一块。
宋晚清转身背对着裴斯延用眼睛找着位置。
正想着直接坐最后一排算了,背在身后的手蓦地感受到一丝痒意,带着冰凉的指腹划过掌心,使整只手发麻,软了血管。
那阵熟稔干净的皂香味道再次逼近她,越来越浓烈。
下巴滚烫的体温灼伤她的脖颈,轻洒出的呼吸似藤曼缠绕她的心脏和声带,使它们猛跳、发紧。
嘈杂声被按了暂停键,只剩下人群张口却无声的画面。
他俯身紧贴她,目光大胆地看她宽松领口下的美景,掌心的触觉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