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珍珠很有礼貌的说,“谢谢老师,我还想打听一个事儿。”
“这次培训班,学校提供宿舍吗?”
女老师说,”这次招的学生都是北京市区的,所以是不提供住宿的。“
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
佟珍珠填完了表格,去领了教材,他们这个培训班虽然是短期的,但用的却是中等专科学校的教材,得亏佟珍珠带了网兜,把七八本特厚的书都给装进去了。
报名结束后她匆匆走出校园,又坐上了一辆公交车。
不过不是回家的方向。
到了轻工局,她直接去了局长办公室。
佟贵民正在打电话呢,忽然推门走进来一个漂亮姑娘,十分诧异,直到佟珍珠喊她爸,他才认出来是自己的大女儿。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章
佟贵民冲她摆了摆手, 示意她坐下。
几分钟后,他挂掉电话,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个久未见面的女儿。
真没想到, 现在长得这么漂亮了,若不是主动喊他,他还真有点不敢认了。
“珍珠啊,你这是回来探亲了?云南那边怎么样, 还能适应吧?”
佟珍珠说, “还行, 我被学校招生,回来了。”
佟贵民一听挺高兴,甭管上什么学, 以后也是国家干部了, 身份上说出去不至于太丢脸。
他像对待下属一样,习惯性的问,“生活上有什么困难, 我都可以帮你,如果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儿, 也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拿个主意。”
他是政工干部出身,最善于做人的思想工作。
佟珍珠说, “爸, 我妈这边住不开, 我能去你家住吗?”
佟贵民闻言皱了皱眉。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的前妻沈玉梅是个没脑子的, 他那堂弟佟贵山更是不靠谱, 是个混子。
这俩人搭伙过日子, 那日子是越过越差。
不说别的,自家好好的房子都给弄没了。
他沉默了数秒,“珍珠,你的情况我知道,现在谁家住房都紧张,不过你放心,爸爸肯定给你解决。”
佟珍珠说,“成,那我先走了。”
她刚站起来,恰好齐珊珊来了,她现在调到了轻工局医院,任职副院长,她盯着漂亮姑娘看了几眼,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佟珍珠扭头走了。
齐珊珊好奇地问,“贵民,刚才那是谁啊?”
“局里新分来的大学生啊?”
佟贵民为她拉开椅子,“不是,你不认识了?是珍珠,从云南农场回来了,通过招生回来的。”
齐珊珊有点不高兴,“都这么多年没来往了,来找你有什么事儿?”
佟贵民说,“当然是好事儿啊,她小时候做不了自己的主,长大了自然知道应该跟谁了,想搬过来跟咱们住。”
家里的确还闲着一间房子,可齐珊珊还是不乐意,“你答应她了?”
佟贵民笑了笑,“干嘛不答应啊,她都这么大了,这次回来参加的是护士培训班,一般学习时间也就几个月。”
“现在很多技术岗位都缺人,你肯定也清楚,不少医院都缺护士,她一结业就参加工作了。”
“根本用不着咱们操心。”
言外之意,白捡一个漂亮女儿。
齐珊珊顺着他这个思路一寻思,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她撇了撇嘴,“我倒是没意见,那泼妇能同意吗?”
提到前妻,佟贵民就皱起眉头,“父母都要尊重孩子的意见,珍珠乐意,她反对也没用!”
“今天晚上咱们就去一趟枣花胡同,把珍珠给接回来。”
齐珊珊打心眼儿里不爱去,可她也不放心佟贵民一个人去,“成吧。”
傍晚,沈玉梅下班路过杏儿胡同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这几年,虽说娘家挨得近,但她很少回来,倒不是不孝,嫌弃瘸了腿的老爷子,而是每次来都挨骂。
次数多了,她就不愿意来了。
一进院子,就看到佟珍珠和老爷子坐在树荫下,也不知道说了啥,一老一小都笑呵呵的,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一盘点心,还有一壶沏好的茶。
瞧着可真是好。
沈玉梅有个毛病,看不得别人过得高兴,即便是她亲爸和她亲闺女,她心里也有点不痛快。
她拉长了一张脸,从盘子里抓了两块米糕,这点心又软又糯还甜,是挺好吃的,但不像是北京口味儿。
指定是佟珍珠从云南带来的。
沈玉梅飞快地又抓了两块儿。
沈老爷子皱着眉头,“玉梅,你来有事儿啊?”
沈玉梅快速咽下嘴里的米糕,又喝了半杯茶水,“对啊,爸,我有事儿跟你商量。”
说着瞪了女儿一眼,“你还在这儿愣着干什么,回家去吧,熬上棒子面粥,把菜洗好切好,等我回去再炒就成了!”
佟珍珠翻了个白眼,“不会好好说话,当妈了不起啊?”
她走后,沈玉梅叹了口气,“爸,你说这珍珠冷不丁的就来了,虽说是为了上学,可也真是没有什么准备,有点麻烦。”
沈老爷子冷哼一声,“麻烦你什么了?”
沈玉梅提高了音调,“这不明摆着的吗,没地方住啊,这家里统共就一间屋子,两个窝棚也都住人了,我为这事儿愁得,昨天一晚上没睡好!”
“那你想出来什么辙没有?”
沈玉梅瞟了一眼老爷子,“我寻思,我们院里没地方搭窝棚了,要不就在您这门外搭上一间,反正二哥能弄到碎砖头,就搭得小一点,够放下一张床就成了。”
沈老爷子猛拍了一下桌子,“玉梅,珍珠是你的亲闺女,你就这么委屈她?她就是住窝棚的命?”
沈玉梅今天上班也不专心,寻思一天了,佟贵山说,让佟珍珠住到那陈世美家里,听着似乎是不错,可细琢磨她觉得不对啊。
那不就等于,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现在长大了,出息了,又巴巴的给佟贵民送去了吗?
想得倒挺美。
她也不高兴了,“爸,家里头就这个条件,那还能怎么着啊?”
沈老爷子说,“这事儿听我的,让珍珠去她爸那边住。”
沈玉梅急了,“您是不是老糊涂了,咱们辛辛苦苦把珍珠拉扯大,却让佟贵民摘个现成的果子?”
“您忘了,他当年怎么骗我的?”
沈老爷子叹了口气,劝慰女儿,“玉梅,你和佟贵民的事儿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现在也都各自成家了,甭想了,就让它过去吧。”
“珍珠是个好孩子,她且得往前奔呢,再说了,她住到那边去了,就能把咱们忘了?”
“你放心,指定不能。”
沈玉梅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她顾不上别的,赶紧钻到小厨房,看到粥熬好了,小白菜已经切好了。
她锅里滴了几滴油,胡乱炒了一下,加了盐就出锅了。
刚把饭端上桌,佟贵山就回来了。
他十分挑剔的看着简单的饭菜,喝了一口粥,“玉梅,这棒子面怎么熬的,没搅匀啊,还有疙瘩呢。”
“德花做的?”
佟珍珠心里冷笑了一声,她这个继父别的本事没有,挑人毛病的本事倒是不小,可能是怕沈玉梅这个后妈对佟德花和佟德胜不好,总说沈玉梅做饭最可口,沈玉梅洗得衣服最干净。
别人谁做的他都瞧不上。
沈玉梅被他哄得团团转,下了班还要忙家务,还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很有地位。
佟珍珠抬起头,“我做的,怎么了?”
佟德胜把碗里的粥扒拉了一个遍,说,“哪有面疙瘩,这不挺好的?”
佟贵山笑了笑,“珍珠做的呀,是挺好的,你上学不累,多帮着你妈做点家务,厂子里最近忙,我都怕她腰疼犯了。”
沈玉梅挺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佟珍珠说,“的确,家里的活儿不能一个人干,我妈也上班呢,要不这样吧,除了德芳,大家轮流做饭。”
佟贵山立马拉长了脸,还没等他说话,沈玉梅赶紧说了,“嗨,不就做个饭吗,哪用那么麻烦,谁有空谁做就成了。”
说完还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大女儿表态。
佟珍珠不看她也不接话茬,拿起筷子吃饭。
刚吃完饭,一桌子粗瓷破碗还没收拾,佟贵民和齐珊珊就来了,而且是坐着小汽车来的。
两人都打扮得特别讲究,和这搭着窝棚的院子格格不入。
沈玉梅瞅了佟贵民两眼,愤愤的想,他倒是越活越得意了,这么些年,竟然没怎么变,倒是颇有几分当官的派头了。
让她更气恼的是,齐珊珊更显年轻,她本来岁数就小,虽说长得不如她漂亮,可架不住人家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还穿着粉色碎花的布拉吉,背着奶白的皮包,脚踩高跟鞋,和佟贵民站在一起,的确更像两口子。
她翻了翻白眼,“哟,陈世美和小三来了,干嘛来了,这儿可不欢迎你们啊!”
虽然齐珊珊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可还是一下就被气到了。
她嫌弃的看了一眼破破烂烂的屋子,以及未老色衰的沈玉梅,“你怎么说话呢,谁是小三,谁是陈世美,当初你刚和贵民是性格不合才离婚的,而且是你先走了一步!”
说到这事儿,沈玉梅的肠子都悔青了,她死死盯着齐珊珊,“你敢发誓吗,谁要是胡说谁就是丫头养的,打量别人不知道呢,我没离婚的时候,你就跟佟贵民搞一块儿去了!”
齐珊珊还要再说话,佟贵民拦住她了,面色沉静的说,“玉梅,都过去十几年的事儿了,就不要说了,今天我和姗姗来,是要接珍珠过去。”
虽然沈老爷子已经做好了沈玉梅的工作,但她这个人,忒容易变卦,这会儿就改了主意了,觉得自个儿养大的闺女,凭什么要白白送给这个陈世美?
“谁答应你们接珍珠了?佟贵民,小时候你对孩子不管不顾,现在想起来了,是不是看她长大了,有出息了,想要直接摘桃子了?”
“我告诉你,没门!”
佟贵民才不跟她吵,“玉梅,当初离婚,女儿的抚养权本来归我,是你硬抢走了。”
“你看看你们现在这院子,弄得乱七八糟的,你不让我领走珍珠,这孩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再说了,虽然咱们离婚了,但珍珠不是你一个人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女儿,我这些年的确对不起孩子,所以想好好补偿她。”
一直沉默不语的佟贵山发话了,“玉梅,三哥说得对,咱们家的确住不开,让珍珠过去住有啥,难道她过去住,还能把你这个亲妈忘了?”
“她又不是三岁的小孩了。”
佟德花早就想把佟珍珠赶出去了,佟珍珠太漂亮了,几乎样样都比她强,她都成了陪衬了,“妈,咱们家的确没地方,窝棚里也就勉强能住一个人,实在挤不下第二个人了。”
“要不然,珍珠留在家,我去我二姨家住?”
德花的二姨,可厉害着呢,要是德花过去住了,第二天保准会上门来骂,骂她容不下佟贵山前头的女儿。
沈玉梅这下不说话了。
佟珍珠的东西很少,就拎了一只旧皮箱,佟贵民从女儿手里接过来,”贵山,玉梅,你们放心好了,我肯定会照顾好珍珠的。“
齐珊珊也赶紧追了一句,“就是,你们放心,我早就把房间收拾好了,贵民有想不到的地方,我也会都想着。”
沈玉梅冷哼了一声,佟贵山抢在前头说,“三哥,三嫂,那这样我们都放心了!”
小汽车开得很快,路过杏儿胡同的时候,佟珍珠说,“我去跟姥爷说一声。”
佟贵民也跟着下了车,齐珊珊也要下来,他没让,“你在车上等着吧。”
进了屋里,沈老爷子皱着眉头盯着这个前女婿,“你要敢对珍珠半点不好,我可饶不了你!”
佟贵民低眉敛目,“爸,珍珠是我的亲闺女,我指定会对她好的。”
沈老爷子哼了一声,没再理他。
佟珍珠宽慰他,“姥爷,您放心吧,谁也不能欺负我,等周末我就来看您啊。”
轻工局的家属院挺大的,基本都是成排的平房,佟贵民因为是局长,有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
正房两间打通是个挺宽敞的厅,里头是夫妻俩的卧室,东厢房一间是他们的大儿子佟志伟住的,另一间是厨房,西厢房一间是他们的小女儿佟珍琳住的,另外一间就空着了。
但,并不像齐珊珊说的,都收拾好了。
而是根本没收拾。
佟贵民用钥匙打开门,打开灯,里头放了不少杂物,乱糟糟的,都落了一层灰。
偏齐珊珊说,“贵民,我有点头疼。”
佟贵民知道她是装的,但还是说,“是不是受了风,回屋躺着吧。”
齐珊珊扭着身子走了。
想当初,佟贵民刚从纺织厂调到轻工局,就是一个小小的科员,表现的可勤快了,每天早早上班,就连隔壁办公室的卫生都给打扫了。
但现在他是大局长了,这些粗活早就不干了,不仅是在单位,在家里也是一样,齐珊珊再抱怨,他也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
他冲女儿歉意的笑了笑,也步履匆匆的去正房了。
打扫屋子这点事儿压根儿不算什么。
佟珍珠先把那些杂物清理出来,有一些是吃食,竟有成袋的大米,还有成箱的白酒,一捆一捆的啤酒和汽水。
作为厨房的东厢房挺宽敞,她把这些都给挪回去了。
再就是一些旧衣服了,先装到编织袋里,然后放到了一个大纸箱里,给放到了墙角。
最让她高兴的是,竟然还有一台缝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