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等长长就好看了,你还不信。”小喜戳了戳青阳肉嘟嘟的脸,欢喜道,“我们青阳长得真可爱。”
青阳听不懂,小手胡乱抓着,发出咯咯得笑声。
小喜笑了:“青阳在冲我笑唉,要不然我再回来照顾你们吧。”
祝棠瞪了她一眼:“哪儿有上赶着给别人当丫鬟的,你要是喜欢青阳,多来陪陪他就行。”
小喜的卖身契早就被还了回去,她如今已是自由之身了,只是常庆还在府中做事,小喜也就跟着常庆在府中住,也能和祝棠常见面。
“好。”小喜接过青阳小心掂了掂,“你们快办婚事了吧?”
“定在下个月。”
小喜低声道:“看见你与他能修成正果,我也就放心了。”
祝棠却笑:“我知道我不成亲你是不会成亲的,现在好了,等我成完亲,你就可以和常庆成亲了,到时我帮你办,给你办得热热闹闹的。”
“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就是遇到了小姐。”小喜眼尾微微泛红。
“你也别煽情了,要不是有你陪着,我才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小喜知道她说的是桥县的那五年,那五年,祝棠为了抛去心中的哀思,恨不得每日从早忙到晚,她的心疾没再犯过,可身子却是差点儿累垮了。
她知道不该说祝柳坏话,也知祝柳这些年亦是不易,可她心中还是埋怨祝柳的,要不是祝柳,小姐也不至于如此。
祝棠这样的性子,嫁一个不爱的人,至少不会如此伤神。
“等成完亲,我还是想去做些买卖,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祝棠问。
小喜怔了一下,眼神闪烁:“还是等身子养好了再去吧,青阳现在还小,离不开娘亲,不过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是要跟着的。”
祝棠蹙着眉看着白白嫩嫩的青阳,叹了口气:“有个小孩,是有点麻烦。”
话音刚落,青阳的嘴立即瘪了下来。
两人都觉得好笑,小喜问:“他不会听懂了吧?我看他和他爹一样聪敏,以后还是不要说他坏话了。”
祝棠噗嗤一笑:“才一个月能聪明到哪儿去?”
正说着,祝柳从院门外走了进来:“在说什么?我在外面都听见笑声了。”
祝棠抱过青阳,朝他走去,一把塞进他怀里:“在说青阳像你,你快抱一会儿吧,我都抱累了。”
“抱累了就放着。”祝柳掂了掂怀里的孩子,“是有些沉了。”
一旁的小喜见两人说话,适时告别离开,祝棠送她到了门口,又转身与祝柳说话:“我想在外面开个铺子,你觉得怎么样。”
祝柳眼眸一闪:“都可以,等亲事办完后再去。”
“三哥真好。”她凑上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祝柳有些不满,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揽过她的腰,将她带到跟前,深深吻了下去。
“唔。”她低吟一声,脸色泛红,抬眸看见了祝柳怀中的青阳,惊讶道,“他他他,怎么好像在看着我们。”
祝柳偏头看去:“这么小,懂什么?”他牵着祝棠朝室内走去,“况且他这个年龄也记不住事的。”
祝棠心道也是:“他好像很聪明,和你一样聪明。”
“我的孩子当然随我。”祝柳有些得意,“等他再长大一些,我亲自教他读书写字。”
祝棠心中默默叹息:青阳真惨,还没长多大,补习的事儿已经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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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放在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季节,也是棠柳盛放的季节,离三月还有段日子,祝棠闲得没事做,打算先上街看看哪里有合适的铺子,不似从前那般,她如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是祝柳担心她,定要常庆陪着她身边,才肯放她出门。
往车窗外看去,京城还是那般热闹,这是她回京城后第一次出门,看到陌生又熟悉的景象,心中难免有些激动。
小喜在一旁劝:“早些逛完早些回去,青阳不见你又要哭了。”
祝棠叹息:“我就是嫌他哭得烦才出来避避的。”她说着,又凑去了车窗边往外看去,“那个馄饨小摊还在呢。”
“要下去吗?”小喜问。
祝棠摇头:“我今天就在马车上看看,不打算下去了。”京城里有很多人认识她,她不想给三哥添麻烦。
小喜微微松了口气:“也好。”
马车在城里转了一圈,祝棠嘱托常庆去买了一些点心,又启程回府中。
快要换季了,府中要做春衣,祝棠刚下车,就被丫鬟们请了过去,围着给她量身,量完后,有布庄来的小娘子让她挑选布料。
选好布料后,小娘子与丫鬟们都齐齐退了出去,她刚要去找奶娘抱青阳回来,那小娘子又找了回来,说是剪子忘了拿。
祝棠起身去帮她寻,却听见她低声道:“宋姝不堪和离受辱,跳井身亡。”
这个名字祝棠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也未想过还能与她再有什么纠葛,她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小娘子道:“你若还有良心,便去送她最后一程。”
祝棠愣愣地看着人走远,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有贸然行动,一直等到祝柳回来,沉声询问他:“你与宋姝到底是如何和离的?”
祝柳脸上带着的笑意淡了下去:“怎么突然提到她了?”
“今日有人告诉我,她不堪和离受辱,跳井身亡了!”祝棠直直看向他。
他蹙了蹙眉:“这事与你无关,你不必理会,这几日也不要出门了,就在家里待着。”
祝棠有些气道:“可那人与我说,叫我去送她最后一程。”
祝柳上前微微按住她的肩膀,安抚道:“我敢与你保证,和离之事是她亲口同意的,我并未逼迫她,也从未碰过她,我不知何来受辱一说。我已经与她没什么关系了,你更是与她从来没有瓜葛,没道理叫你去送她什么最后一程。”
她微微冷静了下来,又问:“那为何有人来与我说这些?”
“我也不知,或许因朝堂上对我有所不满,才使出这些下作手段,将手伸来你这里。”他轻轻抱住她,“棠棠,不用去理会那些,那些都与你无关。”
祝棠应了一声,又想起青阳,急急抓住他的手:“他们能混进府里来,会不会也对青阳下手?”
“别怕,平日的饮食都有人注意着。”他这么说,脸色却沉了下来,府中已经严防死守了,可没想到还是叫别有用心之人混了进来,看来以后得更加注意了。
他哄完祝棠后,去府中吩咐了一遍,不许任何陌生人进府中,任何吃的用的都要用银针测过后才能近身,又将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没见到任何危险的东西,才放下心来。
严防死守的效果不错,一连几天都没出现什么异常,直到阵仗到了祝府门前。
哀乐不停地从祝府门口传进去,祝棠有些坐不住了,想出去看看,却被拦住了,她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只听到外头一阵喧闹过后,哀乐不见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她问。
“没什么事,已经解决了。”小喜在一旁低声道。
祝棠心中还是惶恐不安:“你们总不能老是这样瞒着我,我不可能一辈子不出门。”
小喜不敢乱说,只道:“等大人回来了,你问他吧。”
祝棠也不想为难小喜,只能等祝柳回来,可祝柳也不愿意与她说。
她不开心了,祝柳无奈哄道:“你心思重,我怕与你说了你又多想,伤神。你只要知道这些事都与你无关,且我都会解决。”
“是宋姝的事吗?”她问。
“算是有关,也不太有关。”祝柳细细与她解释,“和他父亲有关,总之这算是朝堂上的事,与你没有关系,不要往自己身上揽。”
“我知道了。”
祝棠心中还是有些担忧,冬春交叠之际,她因忧思过度染了风寒,病病殃殃在床上躺了好久,眼见成亲的日子要到了,身子也一直没个好。
她一直病着,祝柳心中也着急,甚至连太医都请到了,可效果还是不大,说是从前落下的病根,积攒到现在才爆发。
临近成亲,天气转晴,有了太阳,人的精气神恢复了许多,祝棠不想拖延婚期,强撑着病体看着丫鬟们忙来忙去。
按照约定,她要从长公主府中出嫁,祝柳一路将她护送到了公主府内,才安心离开,可祝棠当晚就做起了噩梦,第二日便高烧不退,婚期只能暂延,祝柳又去接她。
马车离开长公主府,行至半路时,一阵喧哗,将人群冲乱,传来一阵惨叫声,祝柳无法,只能弃车步行,然后一推车门,外头一地的血,还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不知是死是活。
祝柳当即反应过来,要去捂祝棠的眼睛,可她已经看到了,当场吓得晕了过去。他连连喊了她几声,怎么也没能将人唤醒,连忙叫人开路,立即奔回府中。
大夫来得很快,药喂得也很快,可祝棠一直烧着,体温降不下来,意识也不清醒。
他听闻祝棠出事时就怀疑是有人暗害了她,所以才马不停蹄跑去公主府接他,可他怎么也没料到在路上也能出事。他心中慌乱,没有心思再做别的,只守在她身边。
祝棠再醒来是一个黄昏,夕阳照进窗棂,映出网格一样的影,她躺在床上,没有看见祝柳,也没有喊他。
她再次尝试着与系统联系:“你在吗?”
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的系统出了声:“在。”
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是不是要死了?”
系统顿了顿:“是。”
“其实,你承诺的能给我一个新身份都是假的,是不是?”她没有等它回答,继续道,“你说的新身份,其实就是原主的真实身份。”那个破旧的小山村中的身份。
系统没有回答,祝棠知道它还在,自顾自道:“我算不算完成任务了?三哥还是科举文里大男主,位极人臣,权势滔天。只是...”
她哽了一下:“只是我不能再陪在他身边了。我知道,我生病是别人害的,但结局是注定的,原书中的祝棠早就死了,无论怎样,我都会死。”
系统默了默:“是。”
“这一回,有青阳陪着,三哥应当会好好活下去,你的任务可以完成了。”她笑着,泪从眼角滑落。
系统大惊,周围的磁场都乱了几分:“你全都知道了?”
她说:“我都想起来了。”她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转而问道,“三哥呢,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他在门外。”
祝棠低声抽噎,她撑着床坐起身来,朝门外望去,门将他遮得严严实实,她没办法看到他,可是她在脑中已经勾勒出他的身形了。
她撑着床沿,缓缓起身,腿一软,摔倒在了地上,撞倒了床边的小几,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片刻之后,她撑着地面,缓缓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朝门走去。
她没有开门,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门板,最后轻轻靠在门板上,无声落泪。
原来她和三哥重新认识这么多回了。
她嘴角露出淡淡笑意,沉步朝书桌旁走去,铺开一张信纸,提笔缓慢书写,落下歪歪扭扭的字,她看了都有些想笑。
来这里都这么久了,三哥教了那么多回,她还是不太会写那些文绉绉的话,写在信上的还是那些大白话,天冷记得多添衣,天热记得避暑诸如此类。
想说的话那么多,可写时,却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最后她在信纸下方落上署名:祝棠棠。
她放下笔,将手上的玉镯生生拔了下来,放在了信纸之上,左看右看,还是觉得缺了什么,她想了想,又提起笔,在祝棠棠三字之下画了一朵简易的海棠花。
五瓣的海棠花只画了两瓣,她的意识开始涣散,一头栽倒在桌上,手中的毛笔摔落在桌上,溅起几点墨,落在她瓷白的脸上,好像回到了那些年,祖母让她抄写经书,她偷懒躺在案上睡着了,糊了一整脸的墨。
门外的祝柳忽然一顿,猛得推开门,朝屋里看去,只见窗外还未开花的海棠树枝的影子,映在她脸上。
他进了屋,轻轻关上门,朝她慢慢走过去,将一旁放着的披风盖在了她身上,颤抖着手拿起那只玉镯往她手腕上套,可她的手都磨起了皮,镯子也未能套进去,反而从他手中溜走,嘭得一声摔落在地,碎成了几半。
“棠棠...”他轻轻唤了一声,沉默几息,哭出声来,死死将她抱进怀里。
光影消失,天黑了下来,屋里没有续火,冷得厉害,她身上的温度渐渐消失,变得冰冷。
祝柳抹黑,将她放在床上,掖好被子,转身点了一盏小灯,拿起信纸站在灯下细看。她叫他多注意身体,叫他冬日里记得多保暖,叫他不要太伤心,照顾好青阳。
她的字还是那么难看,就像那年,她蹲在案前,给他递的那张纸条上的字一样难看。
他捧着信纸,埋下头,低声呜咽,眼泪打湿了信纸,晕开笔墨,什么也没剩下。
过了许久,他将破烂的信纸揉成了一团,扔在了地上,慢慢朝她走去,在她额上落下轻柔一吻,轻手轻脚退出了房门,去隔壁的屋子抱起青阳,往府外去。
林氏看到他时并未惊讶,也没再劝说什么,只是接过还在沉睡的青阳,轻声道:“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多谢。”他看了青阳两眼,转身离去。
他回到了府邸之中,坐在床边一直看着祝棠,他在想,如果那时他信她的话,会不会不一样。又想,如果那时他能有所收敛,收起那些无处安放的爱意与欲念,会不会不一样。
会不会,现在他已经娶她过门了,他还没有走到今天的位置,他们只是在一处贫瘠的县乡里,她抱着青阳在晒太阳。
他咬着牙,一拳捶在褥子里,埋头在她怀中痛哭,为何当初他要那样肆无忌惮,为何他不知避着些府里的人,为何他不能再忍一忍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