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槿风风火火地舞了一刻钟的大剑,额头上愣是未出一点虚汗,喘都不带喘的。
“本座舞得如何?”
见他瞳仁黑亮亮的, 萝婵笑着道:“举世无双,气吞山河。”
舞得是不错,萝婵瞥了眼被剑气所伤的活物们。嗯, 都能加两盘菜了。
栾槿抿了抿唇, 抬起剑便道:“那本座再为你舞一套?”
萝婵:“……你歇会吧, 快吃饭了。”
这一上午,栾槿是又是骑马又是狩猎的, 刚才又挥了那么久的剑, 怎么一点都不累呢?
栾槿这才打消了念头, 将剑递给坛生,也凑了上来。
萝婵:“这肉熟的差不多了吧。”
栾槿拿出小刀,熟练地把肉表皮的焦胡处片掉,削下一片肉,递给了萝婵:“熟了。”
萝婵吹了吹热气,一口吞掉了肉片,这些猎物扒了皮都差不多,她都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只能吃到满嘴的肉香。
萝婵翘起大拇指,赞道:“美味!”
等肉都烤好了,众人便围着篝火坐下,等着栾槿的发话。
栾槿是个话不多的好领导,既不画大饼,也不做总结。说实话也没什么总结的,难不成还得数数今年要了几条人命?
栾槿大手一挥:“吃吧。”
众坛生便开始大快朵颐,打开一坛坛的美酒,酒香立马四溢了出来。
此时正过了最炎热的下午两三点,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最是惬意。
魔教也没有那些酒桌文化,顶多是坛生之间碰碰酒坛,没有人来找栾槿敬酒献殷勤。
栾槿喝青梅酒的时候是一壶壶的灌,喝烈酒也是举坛而饮。
萝婵只喝过青梅酒之类的绵柔酒水,见栾槿喝得痛快,她也有点馋。
“给我尝一口吧。”
萝婵抽动了两下鼻尖,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味道也太冲了,能好喝吗?
栾槿拿过筷子,像哄孩子似的,用筷子尖沾了一点点,递到萝婵的嘴边。
萝婵伸舌头抿了一口,霎时就摆手说不要了。
古代酒水的酒精度数并不高,但酒液又辣又涩,实在不能说是好味道,萝婵连忙喝了两口水,嘴里那股酒糟味也没咽下去。
栾槿见她小脸皱在一起,便站起了身,不知去拿什么东西了。
一会儿,栾槿就端了个碗走了回来,修长的食指在碗里沾了沾,轻轻地点在了萝婵的嘴唇上:“你抿一抿。”
萝婵舔了舔嘴唇上黏黏的液体,眼睛一亮:“野蜂蜜?”
甜味入了口,很快就冲淡了嘴里的怪味道。
栾槿把碗递给她,徒手扒起肉来,利索地将骨头抽出,把肉放到了萝婵的碗里。
他将骨头顶端的脆骨咬掉,轻轻一甩,骨头就落在了骨头堆成的小山处,不偏不倚。
圣主在这殷勤地伺候他夫人用饭,众坛生们都识趣地转开头。
偶尔有几个没见过萝婵的想多看两眼,栾槿淡薄的眸光便轻轻扫过去,就没人敢再造次了。
栾槿常年的威压让坛生们认清了现实,就算是惹阎王老子,都不要惹他们圣主。
反正到阎王殿里的时候,他们已经咽气了,还能死了再死不成?
酒到酣畅处,有的坛生便出来表演才艺了。
萝婵擦了擦嘴,右手拉过栾槿的大手,给他也擦了擦手,道:“没看出来,咱们坛中人,还这么多才多艺呢?”
栾槿:“嗯。”
只不过他们的才艺,跟世俗的才艺有些许不同。
很快,萝婵就知道了这些不同之处。
比如第一个上来的坛生,表演的是口技。
他们常年在外搞暗杀,在野外传递暗号的时候不能吹笛子,一段笛音飘出来,目标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里有问题。
所以只能模仿鸟兽的鸣叫,来互相传信。
只见这个坛生鼓起了腮帮子,嘴巴做成吹口哨的动作,运足气,一阵阵尖脆的鸟鸣便流了出来。
听在萝婵耳里,就是一只鸟在枝头叽叽喳喳的鸣叫,一个弦外之音都听不出来。
栾槿便给她当起了翻译:“这句是在说‘人已出现,身上带着一柄剑’……‘不宜单独行动,应四人从四个方位合力斩杀’……‘不能留活口’……‘胳膊已经断了,乘胜追击’……”
萝婵:……
她感觉自己在听犯罪实录。
不是,这才艺表演这么别具一格吗?
很快,萝婵便发现,浮生坛的这些人,平时正经八百的,像个训练有素的杀手,玩起来就喜欢凑热闹。
不知从哪儿又冒出来了一段鸟鸣,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眨眼之间,这片空地上就迅速建起了一个“动植物乐园”。
里面的鸟儿像到了发青期一样,扯着嗓子啼鸣。
天空中黑影飞过,竟是把真的鸟儿都引了过来。众人一看,叫得更欢了。
栾槿眯着眼睛打量了鸟儿半晌,右手在空中一划,随着霸道的强风,这只鸟儿就被薅到了他的掌心里。
萝婵左右看了看,这只鸟,怎么这么眼熟啊?
胖胖的身子,黑豆似的小眼睛,待鸟儿的目光对上了萝婵,小东西似乎也是一愣。
话说当日萝婵将鸟放生了之后,这鸟儿也没飞远,就在这后山住了下来,好巧不巧的,又被栾槿给抓到了。
萝婵点了点它的小脑袋:“你啊,真是不长记性。”
上次你是怎么被抓的?不就是因为你欠儿,非得绕着轿子飞吗?
如出一辙,这次也是因为欠儿,想看看哪来的这么群疯鸟,结果又被抓了。一个人,不能两次栽在同一个坑里,但这只笨鸟可以。
萝婵玩了一会,便把它给放了。
“百鸟朝鸣,倒是个好兆头。”栾槿望着萝婵说道。
百鸟朝鸣,引申义就是百鸟朝凤。
平头百姓,是万万不敢私底下用皇家的事儿来打趣的。
萝婵笑了笑,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执手江湖,可比做皇帝老儿快活。皇帝每日劳心劳力,比咱们祝坛主的头发也多不了多少。”
栾槿握了握她的手:“婵儿所言极是。”
他的婵儿也是艺高人胆大,没什么忌讳。
虽然连萝婵都不知道,她这个“艺”是高在哪儿……
等坛生表演完了口技,萝婵又被动欣赏了一些对心脏着实不太好的才艺表演。
什么口吞暗器,就连牙缝里都藏着针……
萝婵赶紧扒开栾槿的嘴仔细看了看,可别哪天吃胭脂的时候,再把她的舌头给片了。
栾槿任由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才说道:“本座不用暗器。”
等才艺表演都结束了,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紫灰色的云层布满天幕,望着远处犹如棉絮般的夕阳,萝婵说道:“明年我们再来。”
栾槿从后面搂着她,沉声道:“每年都来。”
萝婵还没品够这温情时刻,就听栾槿道:“婵儿若是吃饱了,便进账听本座吹笛子?”
萝婵:“……嗯,先去河边洗洗吧。”
正经事他是一点都没忘。
夫妻俩河边戏水,帐中吹笛,那笛音轻快,愣是吹了一曲又一曲,伴随着阵阵灵动的金铃,宛如相互追逐的鸟儿。
离两人帐子很远的坛生们也听到了响动,不由得感慨:圣主和夫人真是有情趣,月黑风高的,就在那鼓弄乐器,还成宿成宿的,真是雅兴!
话说回这日晌午,昕儿正在屋里来回的踱步。
昕儿自从来了浮生坛,就如进了无口井,断绝了所有与外面的消息。她倒是想给赵坛主传信,可她既出不去,每天半夜也没有信鸽从西南角飞来。
赵坛主的信鸽,除了那只黑的,其余的都被宰了,加了点红枣,进了萝婵的肚子。
今天好不容易遇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坛中□□成的人都去秋猎了,她现在不偷偷出坛,还等待何时?
昕儿下定决心,揣好了密信,刚走出门,就遇到了栾松。
栾松看了看她:“你没去秋猎?”
昕儿稳下心神道:“你不去,我去了有什么意思?”
栾松点点头:“那行,你过来帮我算账吧。”
昕儿:“……”
见昕儿不动,栾松疑惑道:“怎么了?”
昕儿:“……没事,我跟你去。”
赶紧算完赶紧撤!也怪她出来的时候不对,怎么一出来就遇上栾松了?
说起栾松,昕儿又是一肚子火,还不知道跟谁发。
她入坛前听的一切,都与事实严重不符。
赵坛主说栾槿有病,尤其是目力,等到了秋日,就与睁眼瞎没什么区别了。
前两天,昕儿在长廊里踩点,偶然遇到了散步的栾槿和萝婵,她便躲在了一旁,悄悄地观察了片刻。
就见栾槿随手抓了根草,漫不经心地往树上一抛,软趴趴的草瞬间变成了利器,精准的扫过枝头,果实落下,稳稳地掉在了萝婵的手心里。
昕儿当时就是一头问号:这眼神还不好呢?武功还退步了?
栾槿要是睁眼瞎,那她这俩招子算什么,五官用来凑数的?
作者有话说:
作者:昕儿啊,人要知足,你是这个故事里出场率最高的反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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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啾咪~
第24章 第二十四页
栾槿扔出去的青草犹如一个响亮的大耳刮子, 彻底把昕儿拍醒了。
不对劲啊,赵坛主不是这么说的啊!
赵坛主还说,教中有几个我方的老坛主, 命昕儿到坛中之后, 迅速与老坛主们搭上线。
昕儿来到浮生坛就开始暗暗找寻几个人的踪迹, 满心期待能接上头,结果就没看到几个老人……
昕儿只能转弯抹角地套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终于从栾松那套出来了老坛主们的去向——都暴毙了。
昕儿当时就闭上了眼睛, 她不得不闭, 不闭的话她眼冒金光, 随时有可能昏厥。
“真暴毙了?”
栾松再傻, 也知道教里的事不好与外人说,便道:“到岁数了,一口气没上来就走了吧。”
昕儿捂了捂胸口, 原以为敌方里隐藏着本方大本营,谁知道,这大本营早就被连窝端了。
想起赵坛主布置的另一个任务, 假意心许栾松,勾引成功后再挑拨离间,她的头就更大了。
昕儿木然地看着对面坐着的栾松, 栾松刚好抬起头, 问道:“你那本算完了吗?算完了跟我对一下。”
昕儿:“……没, 你再等等。”
她就不明白,赵坛主让她诱惑栾松做什么?
我方多一个傻子, 那敌方不就少了一个累赘吗?这是干什么, 让别人两手, 显我们游刃有余吗?
昕儿心里乱糟糟的,胡乱地拨弄了两下算盘,在脑子里理了理不太清楚的思绪,开口道:“公子,你来浮生坛这么久了,就没想过要找找原来的家人?”
栾松:“没有,十多年前的老黄历了,哪儿那么容易查到。”
他懂事起就在浮生坛,估计家里人早没了。
昕儿想起他前些日子说想娘,便道:“你不是时常想你娘吗?你就不想见见你亲生的娘亲?”
栾松:“亲生不亲生都一样。”
反正他也没感受过亲情,嫂嫂就挺好的,不但细心地劝导他,还时不时地给他送下火药,跟娘亲差不多了。
……你还挺能凑合。
昕儿深吸了两口气,又道:“你问问圣主啊!你来浮生坛的时候,圣主想必早就记事了。对啊,圣主他知道怎么不告诉你啊!”
栾松可不再是原著里的傻白甜了,他这些日子勤勤恳恳地劳己筋骨,饿己体肤……掉了几斤肉,脑子比原来清晰多了。
再说他每日学习算账,还帮栾槿整理密信,自己感受过了,才知道掌管浮生坛是个多大的麻烦事,栾槿作为一坛之主,烦心事一定比他还多,哪有心思想别的?
不搞牙疼三角恋的栾松,已经走上了精英社畜的光明大道,不可能因为三言两语便被人轻易挑拨。
他指了指昕儿的手:“你说话的时候手不要停,要不算不完了。”
昕儿还欲再说,栾松先打断了她,一脸正色道:“栾姓的坛生如此之多,圣主怎么能每个人都记得。你不要再提此事了,在下不想听。”
昕儿在心里叹了口大气,算了,再说就有点露骨了,她还是先想想别的办法搞定栾松吧,搞定了之后再慢慢渗透。
可是怎么搞定是个难事,栾松油盐不进,除了娘,就没见过他想过哪个女人。
昕儿原本以为他对栾槿的娘子有意思,她还想借机在里面搅合搅合,但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儿。
昕儿手指点了点算盘,心一横:兵行险招,□□吧!
生米煮成了熟饭,这实心眼的傻子,就算为了责任,也必定会亲近与她。
今日坛中人少,正是好机会,可昕儿万万没想到,她这账簿一算就是一整天,什么心力都给熬没了。
让她歇息歇息,明后天就行动!
秋猎回来之后,萝婵恢复到了原来的日程表,去化直那化缘,回草堂研究毒典,下午栾槿来找她,就跟他回院子里学基本功,就是进度条有点慢……
过了几日,昕儿万事具备,把事先准备好的药粉融进茶里,端进了栾松的书房。
还好她提前有打算,不然这会儿去哪儿弄药。
“快歇歇,我泡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