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必须得高调了——二翘
时间:2022-10-14 17:20:49

  总不能活了一辈子死的时候连给摔盆的都没有吧?
  他记得,钱氏以前挺爱吃凉糕的。
  花了五文钱,买了一块凉糕,郑立勤脚底生风往家里走。
  连听到路上的人讨论会试放榜都没注意。
  会试,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家又没人考科举。
  直到听到那一句“二十八名,云州郑立晏”时,他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抢过了那两人手里的抄送,死死地盯着那一行“二十八名,云州郑氏、立晏,字明安;年二十有四”。
  三房离开了都城,他们知道,去了哪他们不清楚。但名、字、年龄都相同,他的心里升起了一种荒谬的可笑感。
  三弟会读书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从没有先生夸过三弟是读书的苗子。
  是假的吧?
  不过是恰巧罢了,同名同姓而已。
  郑立勤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一进门就撞上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郑立昀。
  若是以往,他一定会亲近的上前询问:“大哥今日怎么样了?身上可有不舒服的地方?”以这样弟恭的方式嘲笑郑立昀的残废展现自己才是这个家的支柱。
  可今日,他全部的心神都在刚刚得到的消息上,把郑立昀撞倒了也只是木然地扶起了他。
  这样的无视大大地刺激了郑立昀。
  他想要讥言嘲讽几句,却在看到郑鹏巴巴地跑出来找郑立勤要烟丝时,将所有话咽了下去。
  然后阴郁地扶着自己的腿。
  在如今的郑家,他郑立昀说不上话。
  他沉默地自行推着轮椅进了屋,屋子里,少新认真地捧着书在读。
  郑立昀静静地看着,只有这个时候,他的心才能有一丝光亮。
  他还有少新这个儿子。
  郑家的长房长孙,只要他还有这个儿子,谁也不能忽视他郑立昀。
  可不知为何,他看着少新青涩的面庞,看着他少年人才有的蓬勃朝气健壮身体,心里的毒蛇又忍不住“滋滋”地吐着蛇信子。
  如果他的腿没有残,他也能坐在那里读书。
  阴暗越来越大,郑立昀的喘气声也越来强烈。
  少新被吸引看了过来。
  他放下书,恭敬地蹲在郑立昀身前,“父亲,可是要出恭?”郑立昀不良于行,想要方便得有人扶着,可他不愿意让郑鹏或者其他兄弟帮忙。洛氏走后,就只剩下了少新。
  郑立昀一下子被惊醒了,内心的苦痛却越来越深,他是一个连出恭都不得自由的人!
  得到了拒绝的回复,少新看时候也不早了,想着今日要去外祖家中接薇薇回来,便和郑立昀说了一声。
  “哼。”郑立昀只是冷笑。
  少新默然。
  母亲为何要回娘家,他心知肚明。
  在流放路上,洛氏小产后身子就不好,而父亲受伤后脾气更是阴晴不定,对母亲也是动辄打骂。
  洛氏终于受不住收拾了包袱回了娘家。
  她娘家不一定欢迎,但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对于母亲的做法,少新并不想批判。
  人有逐利趋害之心很正常,何况母亲本就是弱势一方,不能保护母亲让她只有回娘家一条路,是他这个做儿子的无能。
  薇薇也是如此,他知道薇薇为何桂王府洛家两头住,只有如今凭着年幼搏一分同情,她日后才能奔上一份好前程。
  少贤就更不必提了,洛氏哪怕再想再念,也从未提起过要将他接回来,在桂王府,比在郑家好多了。
  至于他,他是郑家长房长孙,郑鹏和郑立昀都不会放他走。
  当然,他也不会去。
  母亲曾问过他,要不要跟着她一起去洛家,他拒绝了。
  母亲不与父亲和离,为的就是他们这些做子女的名声,他自然也不会让母亲为难。
  他不想靠任何人,他要自己爬上去。
  少新走出屋子,祖父坐在堂屋门槛上点着烟丝吸得醉生梦死,看见他也只是哈哈大笑。
  郑蓉郑英一个在洗衣服一个在磨面。
  西侧靠左的屋子里,新四婶带来的妩俏软香正在窗边互相嬉笑,见他出来,妩俏还大胆地朝他娇笑,“大哥哥,这是去哪啊?”
  少新像是没听到的,面不改色地走过去,路过墙根时,还能听见屋里的情乱意迷之声。
  走到大门处,正好碰上了刚回来的五叔,他的身后还跟着嘴里不停念叨着的五婶。
  郑立昆一脸不耐烦地甩袖子,“你和她们比个什么劲?爷是会让他们生儿子还是把人接家里来?”
  见到他往外走还问了句“要出去啊?”
  少新来不及回答,就被小吴氏抢了先,她语气哽咽,“也没见你给我留个儿子!”
  踏出大门,他还能听见郑立昆的叫骂,“那是老子没给留吗?怀了三个了也没见你生下来一个……你还不如老四媳妇呢!”
  “要不是你成天在外鬼混,孩子会留不住吗?什么叫我不如老四媳妇?郑立昆你是不是和那贱蹄子搭上了!”小吴氏尖叫。
  “五婶你说谁是贱蹄子呢!”软香呛到。
  “谁是你五婶呢!不清不楚的死丫头!骂的就是你那个娼妓娘!大白天的就□□起来了,要点脸吧你!”
  少新望着万里无云的天,心里暗暗发誓,他要靠自己,靠自己重新过上以前的日子。
  知道郑立晏可能中了贡士后,郑立勤就有些魂不守舍。
  他不愿意相信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三弟,在被家族抛弃之后,竟然能够考上贡生!
  曾经是贵族的他自然明白官民的区别有多大。
  他不仅是不愿意相信,更是不敢相信。
  如果三弟真的高中,他会回来吗?
  他要是回来了,自己该怎么办?自己这将近三年的付出怎么办?他心里清楚,如果家里的人知道了郑立晏高中,他们一定会让他回来!
  郑立晏一回来,这个家还有他的立武之地吗?
  不能,不能告诉他们。
  郑立勤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房门被突然打开,将他吓得手一抖,手里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他一回头,是钱氏进来了。
  “你怎么连个声音都没有?”他不免有些生气。
  钱氏白了他一眼,“怎么?我进我自己的屋子还得敲个门再进来不成?”
  她抱着收下来的衣裳,径直走向床边,将衣服叠起来。
  郑立勤忍了忍,想起了在街边带回来的凉糕,主动装到盘子里走到钱氏身边,
  “你不是爱吃这个?我今儿个路边上看见了,特地给你带回来的?”
  钱氏瞥了他一眼,“干嘛?找我献什么殷勤?”
  “你这话说的,咱们是夫妻,何谈献殷勤之说?我作为你夫君,给你买一点喜欢吃的不是应该的吗?”
  “夫君?”钱氏扔了手中的衣裳,目光恨恨,“郑立勤,你我的夫妻情意,早在少康死的那天就没了!就凭你?还配做夫君?你倒是为你儿子哭一场!”她说着声音就大了起来。
  郑立勤连忙要捂住她的嘴,手却被她挥了开去。
  “不是,少康都走了多久了?这日子也得往前看啊!咱们没了一个儿子,再生一个就是了。”
  “你想得美!”钱氏朝他“啐”了一口,“我告诉你郑立勤,想让我再给你生儿子,做梦!没了少康,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儿子!”
  郑立勤被这诅咒气得脸色下人,钱氏却一点也不怵。
  他不肯罢休,“你到底要如何?你说你要开包子铺,我也支持你开了,你说你要把赚的银子自己留着,我也没找你要过,你还要怎么不知足?”
  “我说呢,原来是想要我的银子,怎么惦记这么久了,终于忍不住了?”钱氏和他做了多年夫妻,哪里猜不出他的心思,一句话就听出了他的真实心思。
  什么生儿子夫妻感情,都是个屁!他是惦记着她手里的银子呢!
  郑立勤哪里会承认。
  “你不生,自然有人给我生!”
  钱氏只冷笑,“你尽管去外面找人,谁要是怀上了你的种,我就敢一刀捅了她的肚子,剪断你的命根子。郑立勤,你要是想要儿子,你尽管拿药毒死我再去娶新妇!”
  郑立勤被气得七窍生烟,指着她直骂“不可理喻!”
  手一抬起来,就看到了还端着的凉糕,他更加气了,他是疯了才会给这个女人带凉糕。
  他直接出了门,叫了正在做活的两个女儿,蓉儿一看见他手里的凉糕就冲了过来,英儿却瑟缩地站在原地,低着头没看他。
  “父亲,这是给我们吃的吗?”
  “吃吃吃!就知道吃,饿死鬼投胎吗你!”郑立勤一身火没处发,见了她这个样子就忍不住骂道。
  将凉糕塞给她手里,也不再管了,自行出了门。
  郑蓉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将凉糕一分为二,一份大一点一份小一点。
  自己将小的那一份又分了一半,仍是一大一小,把大一点的塞给了郑英,“快吃!”
  自己把小的狼吞虎咽地吃了。
  郑英机械地嚼着凉糕。等吃完了,指着剩下的那份,“藏起来吗?”
  “废话,不藏起又饿肚子的时候怎么办?”郑蓉说完,见郑英呆呆地盯着剩下的凉糕,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语气轻柔了点,“这份得留着。”
  少新从洛府借了薇薇,架着裸车往家里走。
  他坐在车辕上,一边听薇薇讲着这几日洛府发生的事,一边在心中背着书。
  看到路上行人匆匆,好奇地问了一句,才知道,今日是会试放榜的日子。
  少新心里立刻泛起涟漪,他今年也报名了童生试,只是没有过。相较于以前国公府里有名师教导,他如今只能靠自学,进度一下就慢了起来。
  “薇薇,我们也去看看榜上有哪些才子中了榜!”他想去看看今年高中之人有哪些,也可为心中竖起一个榜样。
  薇薇知道哥哥的心思,自然不会拦着。
  少新很快就挤到了榜前,会试不仅会张榜公布名次,还会将前三十名的文章都贴出啦以供瞻仰。
  少新一篇篇看过去,一边钦佩不已自愧不如一边懊悔自己没有随身携带纸笔,否则就可以将这些文章抄写下来回去仔细研究了。
  等到粗略看过第二十八篇,再去看文章署名时,他愣住了。
  郑立晏?
  这不是三叔的名讳吗?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会试第二十八名的籍贯名称年龄,除了籍贯填的云州,其他都与三叔一模一样!
  天!难不成会试的第二十八名竟是三叔吗?
  三叔的文学竟如此深厚?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赶回了家,将这一消息告诉了祖父父亲。
  “你说什么?”和预料中的惊喜不同,父亲的脸上并无任何喜色,反而是崩溃般地不相信。
  他有些迟疑地重复了一遍。
  “不可能!”郑立昀激动得要锤坏自己的轮椅。
  “他从小不学无术,学堂的先生都骂他如同朽木,怎么可能会考上贡生?定是你看错了!”
  少新只好看祖父,祖父的神色倒没有像父亲那般不信,那双眼睛里更多的是惊诧、后悔、不甘,而看到父亲发狂时,又有着一丝心虚……
  少新不明白,祖父和父亲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
  三叔高中,不应该是为他高兴吗?
  父亲曾经对他说过,“兄友弟恭、相互扶持,兄弟中只要有一人出息了就会让全家荣耀”,以此来教导他好好爱护少贤。
  可为何父亲要对三叔如此?
  他不由想起了之前在云州落脚时,父亲要废掉三叔的腿……
  少新的心中,升起了一股从未有过寒气。
  郑鹏在此时说话了。
  “也许是少新看错了呢!咱们先打听打听,那个人是不是立晏。如果不是,那不是闹笑话吗?”
  少新更奇怪了,三叔已经和他们分了家,如果是恭喜就是了,不是又如何呢?
  而郑立昀则猛地回头看向郑鹏。
  郑鹏别着头,就是不看他。还将郑立勤郑立全郑立昆都叫了过来,将这事一说,然后让他们出去打听。
  郑立勤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
  怎么会这么快就被老爷子知道了!
  他还想挣扎,“也许不是三弟……”
  “是不是去查查就知道了嘛!三哥既然回来了,那三嫂肯定也回来了,咱们就去宋府问一问!”郑立昆最先抢着道。
  如果郑立晏真成了贡生,那他们一家子就又发达了!他再也不用像过这两年这种勒紧裤腰带的日子了!这时候的郑立昆,完全不把分家的事放在心上。
  开玩笑,分家了又如何?就郑立晏那包子性子,父亲让他回来,他敢不回来吗?
  “没错!立昆说得对!你们都出去查查!”郑鹏下了决定,他倒没有郑立昆想的那么轻松,之前分家的时候他就看清楚了,他这个三儿子心硬着呢!
  但如果他真的考中了贡生,大不了,他拉着这一张老脸往他家门口一坐,不信他敢不管!
  于是乎,一家子能出去的男丁就被赶出来查探消息了。
  一开始,他们是去的宋府,可宋府的下人早就被交待过了,就算是被塞了银子也没人透出半分信息。
  他们又满都城的找,可那时郑立晏整日都在书房里准备殿试,宋嘉然紧闭大门,他们又如何找得见?
  最后一直到殿试放榜,新科进士游街,郑立勤到了游街路上看,才终于确定了,他们的三弟(三儿子/三叔)真的高中了……
  整个郑家,一片寂静。一屋子坐在堂屋里沉默不语。
  其实他们还查到了更多。
  郑立昆以前的纨绔也不是白当的,虽然整日里没个正形,但狐朋狗友多的是。后来落难,那些人虽然不带他玩了,但打听消息还是容易的。
  他们这才知道,郑立晏不仅高中了,他还经商赚了大钱。都城里最近火爆了茂昌猪肉就是他和宋氏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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