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苑娘小声道:“公主才不是来看我的。”
她偏头, 望着端端正正站立一旁的兄长斐文若。
斐文若有些不好意思, 他镇定道:“公主,好久不见。”
赵蘅玉心里叹了一口气,面上依旧露出微笑:“斐公子, 好久不见。”
自从和赵珣发生那样的事后, 赵蘅玉心中一直不安, 她觉得斐文若不应被蒙在鼓里, 可她该如何开口。
她拿不了主意, 听闻今日斐文若到了, 她便出了行宫,心中想着, 或许见到斐文若,她就会有决断。
斐文若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她的脸上, 赵蘅玉顿时心虚,相顾无言,还是斐文若首先寒暄起来。
斐文若说:“贵妃娘娘召我家小妹来行宫解闷,路途远, 我放心不下, 便送她过来, 这几天, 我在客店暂住,小妹没见识,在行宫里,还望公主多加照拂。”
赵蘅玉点头:“你放心。”
似乎这样回答太过敷衍,赵蘅玉问道:“那斐公子想要在这里住多久?”
斐文若望着赵蘅玉,从见面开始赵蘅玉就一直叫他斐公子,他心里有些疑惑,内敛的人因此泄露一分心意:“公主想要我留在这里多久?”
赵蘅玉慌张抬眼,看进了斐文若的眸子里,她支支吾吾起来:“我……”
“阿姐。”
锦衣貂裘的少年手执金鞭,从银鞍白马上跳了下来。明明是赏心悦目的美少年,却让赵蘅玉兀自白了脸色。
赵珣穿进赵蘅玉和斐文若之间,他若有所指地说道:“真是稍不注意,阿姐就给我一个大惊喜,阿姐搬去和嘉嫔娘娘同住,就是为了躲开我,将斐公子弄过来?”
他边说,边望了一眼斐文若。
斐文若脸上有薄红,他道:“殿下别打趣公主了,公主面薄。”
赵珣竖起眉毛。
斐文若竟以为自己在打趣他们,他明明恨不得打死这一对鸳鸯。
斐文若恍然不知,和赵珣拱手行礼,边上斐苑娘偷眼瞧了一下赵珣,略带羞赧地福了身子。
赵珣随意抬手让他们起来,眼睛却只管盯着赵蘅玉。
赵蘅玉感到透不过气来,她只好偏过头,正巧见到秦氏牵着季獾儿从马车走了下来,她忙出声:“季夫人。”
秦氏一愣,而后牵着季獾儿走了过来,她身边站着一个男子,青衫方巾,俊朗不凡。
赵蘅玉猜测这是她名义上的表兄,果然,秦氏含羞说道:“这是外子季恒。”
季恒向赵蘅玉行礼,赵蘅玉虚虚扶起了她:“原来是表兄。”
赵珣站在边上对他们没完没了的寒暄感到不耐烦。
他想要离开,却看见斐文若眼神柔和地望着赵蘅玉,他似是破了心中的什么桎梏,更加大胆起来。
而赵蘅玉,她眸光粼粼,偶尔触到斐文若的眼神,就柔软地撞上去,而后惊颤地弹开。
赵珣脚像灌了铅,霎时间动也动不了。
秦氏忽然转身往马车走过去,片刻后,她回来,手里捧着一个匣子,对赵蘅玉低声道:“公主,我们那边说会儿话。”
赵蘅玉正在这时候偏头望了一眼斐文若的方向,斐文若误以为她在征询他的意见。
斐文若点头:“去吧。”
竟像婚后的小妇人事事都要夫君来拿主意。
赵珣沉如深潭水,他出言:“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他专为了和斐文若唱反调,说完这句后,他定定地看着赵蘅玉。
赵蘅玉垂下眸子,过了片刻,她笑道:“就在这里说吧。”
秦氏有些尴尬,她打开匣子,只见里头搁着一只铜臂鞲。
秦氏说道:“当年忠勇伯府的老伯爷骁勇善战,因此封了爵位,他留下这一对陪他上过战场的臂鞲,要留给后人。其中一只臂鞲,公爹给了我们,这一只其实是准备给嘉嫔娘娘未来夫婿的,嘉嫔娘娘有幸入宫,这臂鞲便留在了伯府。公爹想着,不若送给公主,公主日后转赠给夫婿,也算是全了老伯爷的心意。”
赵蘅玉听秦氏这样说,心中很是触动。
她知晓自己的身世,皇室中的假公主,她不敢将大雍赵氏的荣光加诸己身,因此总是免不了有浮萍之感。
现在秦氏要将这只臂鞲给她,她摸着这只臂鞲,感到一丝厚重的传承。
秦氏将臂鞲取出,递到赵蘅玉手中,赵蘅玉伸手去拿,不曾想没有接住,那臂鞲掉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到斐文若的脚边。
耳边响起打趣的轻笑。
秦氏和季恒都望着斐文若的脚边,眼中隐约有鼓励之色。
斐文若慢慢吸一口气,微笑着俯身……
然而,赵珣抢先一步伸手捡起了铜臂鞲。
他神色自若地将臂鞲往小臂上套了一套,随意抛下一句:“是好东西,李德海。”
李德海迈步而出,准备要将铜臂鞲收下来。
众人惊讶地望着赵珣,而后又目光隐晦地看了看赵蘅玉。
赵蘅玉面色发白,她声音飘忽道:“阿珣,这东西你不能拿。”
赵珣望着她,冷冷道:“我为什么不能拿?”
赵蘅玉迎着大家的目光,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她飞速思考着,而后她叹口气,轻笑着摇了摇头:“阿珣还是小孩子,是为前几日的事生我的气?”
她走上前一步,软软的身子向赵珣靠了过来,赵珣呼吸间满是甜烂的香气,他忍不住闭上了眼。
赵蘅玉没有挨上他分毫,她伸出细细的手指,用力地从赵珣小臂上将臂鞲取下。
硬质的黄铜划着赵珣的小臂,微冷的空气浸入袖中,赵珣感到臂鞲在脱除,有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被剥离……
赵珣反手扼住赵蘅玉的手,冷笑:“阿姐,看来你还不清楚目前的状况。”
他环顾了一下众人,直直看向了斐文若:“斐公子,借你客房一用。”
说完,他不顾众人惊诧的神色,一手拽着赵蘅玉往客店走去。
临走时,他望了一眼李德海,李德海点点头,快步往外走了出去。
屋内很暗,赵珣将门一摔,赵蘅玉忍不住肩膀一抖,她看着赵珣:“你又在发什么疯?你非要将自己的龌龊事弄得满城皆知吗?”
“龌龊事?”赵珣气极反笑,他一步步迫近赵蘅玉,赵蘅玉忍不住垂下头,瑟缩着身子,她眼尾泛红,尾音发颤,她恼怒道:“你又想做什么?”
赵珣伸出手,捧着她的脸,低头用鼻尖抵住她的鼻尖,他眼睛望进赵蘅玉的眼睛:“你觉得呢?”
他直起身来,双手掌住赵蘅玉的脸,强掰着她看向了屋内一角。
梨花木雕花屏风上,挂着一件锦衣。
赵蘅玉开始还没有看清,她不明白赵珣究竟要她看什么,她正要问,忽然怔怔盯着那件衣裳,面色褪成雪白。
衣裳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这是陈宴之穿过的血衣。
赵蘅玉呼吸轻微,她道:“你、你……”
突然间,门外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火光摇曳在纸窗外,接着是一顿急骤的敲门声响。
“开门!”
赵蘅玉失措地看了赵珣一眼,黑暗中她看不清楚赵珣的表情,她见赵珣没有出声的意思,只好自己问道:“何事?”
门外人说:“奉燕王殿下之命,搜寻陈世子下落。”
赵蘅玉愣愣转身看着赵珣。
赵珣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抬起手臂,似是一个邀约。
赵蘅玉檀唇翕动,终于什么也没说,她伸出手,将一双柔荑放在赵珣掌心。
赵珣稍微一使力气,赵蘅玉就落入他的怀中。
赵珣将手指插入赵蘅玉的发间,他低下头,用食指指腹按住赵蘅玉的下唇,赵蘅玉略显失神地望着他。
赵珣的食指按了进去,勾出一点痕迹,他声音低沉:“张嘴。”
赵蘅玉不明所以,怔怔启唇。
赵珣弯下腰来:“亲我。”
赵蘅玉不明白为什么,赵珣明明强势地压迫着她,却非要她在这种事情上主动。
她破不了心中的阻碍,她嗫嚅道:“外面有人。”
正好敲门声又响起:“开门!”
赵蘅玉从未有一刻像这般感激外面的人。
赵珣面色发寒,他冷声道:“滚。”
门外静默片刻,响起不确定的询问:“燕王殿下?”
“滚。”
脚步纷乱一阵,接着陷入死寂的沉默。
赵蘅玉闭上眼睛,她能感到自己睫毛在不住地颤抖,她踮着脚,却依旧够不上赵珣,她磨蹭着,赵珣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赵蘅玉抖得更厉害了。
门外又有敲门声响。
赵蘅玉松开了手。
赵珣额上青筋直跳,他正要开口说什么,门外响起的却是斐文若的声音:“公主?六殿下?你们在里面么?”
赵珣没有耐心等待,他终于主动捏过赵蘅玉的下巴,低头压了上去。
赵珣的手一寸寸抚过她单薄的脊背,边细吻她边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赵蘅玉被迫回应着他的勾缠,她忍住声音的颤抖,对外说道:“没事了。”
斐文若迟疑了一下:“六殿下在里面吗?”
似是惩戒,赵珣的牙齿轻咬着赵蘅玉的舌尖,她瑟缩着想要退却,赵珣却不肯轻易放过她。
斐文若在门外等着赵蘅玉的回答,他等了有好一会儿,依旧没有听见赵蘅玉回答。
他问道:“公主?”
赵蘅玉偏头躲过纠缠,她偏头低低喘.息,她愁眉望着赵珣,眼中有濡湿的水光,在赵珣再度吻上来之际,她呜咽着回答:“不、他不在。”
但赵珣却故意作坏,他咬着赵蘅玉的唇,道:“斐公子,何事?”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赵蘅玉感到脊背上冒出细密的冷汗。
赵珣简直不可理喻, 他仿佛沉溺于这种走钢丝的危险感,但一次一次将赵蘅玉抛到这种境地之下,她会被逼疯的。
赵珣似乎觉得事情还不够刺激, 他游移的手指握住了她的腰。
他说道:“何事?”
门外沉默了好一会儿,斐文若问道:“公主, 你还好吗?”
不好,太糟糕了。
也许是唇上的痛, 也许是羞耻, 赵蘅玉眼角很快沁出了水渍,她双颊艳红若晚霞,呼吸难以平静。
她和赵珣两人独处一室, 紧锁房门, 门外站着她的未婚夫, 在等待她的解释。
她说赵珣不在, 又被当面戳破, 这更显得她在做贼心虚。
赵蘅玉收紧手指, 指甲掐入手心,带来一丝清凌凌的疼痛, 她睁开眼睛,眼中的迷茫退散。
她伸手拔下发上的金簪, 狠狠朝赵珣的手臂刺去,然后顺势一划,温热的血溅在她的手指上。
赵珣终于松开了她,凛若冰霜, 眼中隐着盛怒。
赵蘅玉管不了这么多, 她飞快系好衣带, 整理着衣裳。赵珣看她急急忙忙的样子, 面色更冷。
赵蘅玉打理好自己,她握着金簪,手指微微颤抖着,她抱着双臂,试图拉开和赵珣的距离,但赵珣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扯了回来。
赵蘅玉声音发颤:“若被他发现,我们就完了。”
赵珣勾着赵蘅玉耳边的发,慢悠悠说道:“斐文若必不敢说出去半个字。”
赵蘅玉低着头,半晌没有言语,赵珣以为她屈服了,他开始想象门后斐文若的神色,这让他感到痛快。
一直以来,他忍受着细密的折磨,斐文若这三个字始终横亘在他和赵蘅玉之间。
若开了门,他就能结束这煎熬。
赵珣兀自沉思着,忽然察觉到手背上点点滴滴的泪水坠落,他心中一紧,捏过赵蘅玉的下巴,看见她雪白的一张脸上满是泪痕。
她眼眸中还有泪珠在簌簌地落下来,她哭得眼圈发红,却始终静默无声。
赵珣怔愣松开手,他声音艰涩:“为什么哭?”
赵蘅玉细细抽噎着,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掉,她说:“你自然是不在乎。昔年,齐襄公私通其妹文姜,今世人只知齐襄报国仇,却骂文姜淫.乱。正如你我,今后无人在意的的风流,我却是那个不知廉耻勾引皇弟的娼.妇。”
赵珣迟缓地伸出手,一点一点用指腹擦掉赵蘅玉脸上的泪,他声音渐渐有些异样的温柔,含混在漆黑之中,他轻轻问道:“所以,你只是在乎世人的说法吗?”
赵蘅玉没有回答,赵珣静静看了她良久,终于说道:“你开门,我有办法。”
赵蘅玉疑惑地望着他,眼中有惶惶的神色:“什么办法?”
赵珣冷冷笑:“总之不会让你的斐公子误解。”
赵蘅玉踌躇了半晌,用帕子将脸上的泪擦拭干净,终于迈步往前走。
背对着赵珣,她一时间心绪纷乱如麻。
凝望赵珣的时候,赵蘅玉视线模糊,只见他眉眼隐在黑暗之中,专注又认真地看着她。
赵蘅玉竟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纵容和温柔。
明明他就是始作俑者,为何要摆出这样一副神情。
赵蘅玉压住心中惶惶的不安,她打开了门。
明亮的光一下子透进漆黑的屋子,赵蘅玉从浓稠的黑夜之中走了出来,廊下是通火通明。
赵蘅玉细瘦的肩松懈下来,她面上残留着紧张,她唤道:“斐公子。”
斐文若的视线笼在她的身上,满是担忧,而后他惊疑不定地看向了屋内的赵珣,他迟疑问道:“发生……什么了?”
斐文若心中有疑窦,却不敢讲,不能讲。
赵珣站在赵蘅玉身后说道:“我受了伤。”
斐文若一惊,赵珣颔首示意他进门,赵蘅玉看着赵珣的眼色,极快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