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蘅玉缩在角落里,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不是说手臂受伤了?”
赵珣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被赵蘅玉金钗划出的伤口,他道:“突然好了很多。”
他系好衣带,大步向赵蘅玉走来,赵蘅玉心中一慌,说道:“我、我回去了。”
赵珣用手臂抵住门框,低头看她:“你还要去哪里?”
赵蘅玉低下头:“回房。”
赵珣道:“这么晚,你开门的声响会惊动隔壁的人,你不想惊动他们吧?”
赵蘅玉明白赵珣在强词夺理,她也知道就算她争赢了赵珣也不会改变主意放过她,她动了动嘴唇:“那我今夜睡在哪里?”
赵珣露出笑容:“自然是我榻上。”
他牵起赵蘅玉的手,说道:“我时常怀念和阿姐同塌而眠的日子。”
他将赵蘅玉牵至床上,转头吹熄了蜡烛。
在这时,赵蘅玉反倒庆幸方才洗澡的时候,消耗了他多余的气力,要不然漫漫长夜,他又是血气方刚的,她的清白怕是难捱到明日。
赵珣钻进被褥里,手臂抱住她的腰,八爪鱼一般团团抱住了她。
赵蘅玉往后避了避,赵珣说道:“不要乱动。”
赵蘅玉难以抑制地浑身僵硬,她的确再没有动了。
赵珣亲昵地亲着她的唇角:“真乖。”
赵蘅玉躺在赵珣身边,一夜难以入眠。
天快亮的时候她才睡着,睡醒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赵蘅玉迷迷糊糊醒来,头发有些毛躁,她像一只小猫一样将脸挨在枕边磨蹭了两下。
身边有人讲话,嗓音带着将醒时的嘶哑:“醒了?”
赵蘅玉心中一惊,她闭着眼睛想要逃避现实,但马上她要面对更急迫的窘境。
门被敲响了:“公……赵姑娘?”
是斐苑娘的声音。
赵蘅玉声音直发颤:“她发现了?”
赵珣神色冷峻地盯着门口,斐苑娘敲了两下之后,门竟然悠悠转开了。
昨夜大约他一时心急,忘了锁门。
斐苑娘在门外,惊慌失措地望着倚靠床头、神色慵懒的赵珣。
赵珣说道:“你走错了房间。”
斐苑娘偷眼望了一眼赵珣,将醒的他有些别样的松泛风流之态,斐苑娘望见他松散衣襟下的胸膛,抑制不住脸红,她小声问道:“不是左起第四间吗?”
赵珣说道:“这是第三间。”
斐苑娘不安道:“是我走错了,殿下勿怪。”
赵蘅玉窝在赵珣的怀里,听见斐苑娘转身离开,有惊无险,她只是走错了房门,并不是发现了她和赵珣的私情。
然而斐苑娘往外走了两步,迟疑转身。
绸缎般的乌发垂落直床沿,那显然不是赵珣的。
赵珣见她望过来,提起被褥,将女子整个藏进怀中,他用手轻抚女子的背脊,似是安抚,然而他看着斐苑娘却是面色发寒:“看够了吗?”
六殿下竟将一个女子藏在了床上,到现在都没起身。
斐苑娘年少不经事,她登时脸红了个彻底,急急忙忙告退下去。
作者有话说:
又被举报了,化悲愤为鸡血,加个更~
第37章
等斐苑娘走远了, 赵蘅玉才从赵珣的怀里钻出来,她双颊红艳,是秋棠方醒的妩媚, 不过现在,她面上凝着担忧之色。
在她开口之前, 赵珣说道:“不用担心。”
赵蘅玉蹙眉看着他。
赵珣神色复杂笑道:“必不会让他们怀疑到阿姐身上。”
赵珣先行穿衣出门,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他们支开去了楼下, 赵蘅玉胆战心惊从赵珣屋子回到自己屋子。
她心不在焉地梳洗, 整理好衣裳出门,正巧和其余四人一起,碰见浓妆妩媚的女子走出了赵珣的房门。
四人陷入沉默。
赵珣抱着胳膊, 倚门而笑, 态度轻佻风流。
斐文若问道:“这女子……”
赵珣毫不在意道:“客店里的私妓。”
众人面色古怪, 而后他们看了一眼赵蘅玉, 似是在等待赵蘅玉管教弟弟。
赵蘅玉咳了一声:“你年纪轻轻怎能如此不节制?要少和烟花女子来往。”
赵珣低头, 很是驯服:“阿姐教训的是。”
他挥手让那女子退了下去。
斐苑娘虽然有些不好意思, 但认真地看了这烟花女子一眼。
今早撞见的,就是她么?
赵蘅玉绷着脸对赵珣说道:“走吧, 回行宫。”
回程路上,赵蘅玉和斐苑娘同乘一驾马车, 一路上斐苑娘都有些沉默,终于,她忍不住问道:“男人们都是如此吗?”
赵蘅玉不解:“什么?”
斐苑娘说道:“像六殿下那般的玉面郎君,竟和客店的私妓混迹, 那私妓相貌远远配不上六殿下, 更别提身份学识, 可六殿下荤素不忌……”
斐苑娘用帕子掩住了唇, 她面色发白:“我失言了,公主千万恕罪。”
赵蘅玉摇了摇头,苦笑:“何止是荤素不忌,为了一晌欢愉,他简直是失了心智。”
赵蘅玉低头怔怔看自己的掌心,昨天那黏糊糊的触感挥之不去。
她昨日洗了无数遍的手,细嫩的手心都磨得红肿,洗破了皮。
她肌肤娇嫩,小臂上还被戳出了浅浅的红痕。
赵蘅玉不敢再看,闭上眼将手藏进了袖子里。
斐苑娘稍显迷茫,面色不解地望着赵蘅玉。
赵蘅玉掀起车帷,车轮滚滚,车外风雨如晦。
赵蘅玉等人回到行宫,这才知晓行宫已经乱成了一团。
一见赵蘅玉走进殿门,嘉嫔忙上前来,握住她的手:“蘅蘅,宫里出了大事,赶快命人收拾东西回宫。”
嘉嫔的手有些冰凉,赵蘅玉心中一沉:“父皇他……”
嘉嫔摇头:“不是你父皇,是太子,今早宫里传来消息,太子当众咳血晕倒,他已然病入膏肓,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听到不是皇帝的坏消息,赵蘅玉稍显松懈,然后她听到太子的事,又吸了一口凉气:“太子哥哥。”
赵蘅玉模糊的梦并没有告诉她赵珣是以何种手段上位,总之那段日子似乎是风雨飘摇。
赵蘅玉本来以为事情不会像梦中那样发展,因为太子地位稳固,魏国公府势力强大,怎会被毫无根基的赵珣撼动?
但现在,太子的咳血之症仿佛是一个不详的征兆。
赵蘅玉不敢多问,沉默又小心地跟着嘉嫔走出了殿外。
今日的汤泉行宫兵荒马乱,不复往日那般轻松愉快,宫人们神色肃穆行急匆匆,赵蘅玉也敛眉垂目,不敢有丝毫松懈。
宫人簇拥之中,她看见皇后面色灰白,她像是霎时间失去了生机,颓然又苍老。
赵珣站在她身后,微微躬身,这本是一个谦卑的姿态,但他气质太过凛冽,莫名让人觉得不安。
经历过边塞的雪雨风霜后,他已然不是深宫里的小皇子了,
而皇后根本看也没看他,显然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几步之外,秦贵妃盛装站着,她身边的二皇子赵瑁意气风发。
赵蘅玉扶着嘉嫔,手心攥出了细汗。
快要变天了啊。
.
慈宁宫一片昏暗。
静室里没有一个宫人伺候,只有宫廷里身份最高贵的两个女人。
皇后失神落魄地站着,她两眼迷瞪地看着太后上了三柱香,然后转身对她叹息:“太子……不中用了。”
皇后心头一颤,她快步上前抓住太后的手:“姑母,太子只是受了寒,只是宫里太医没用……太医院那些庸才害怕担责,没有用心诊治,姑母,若是从宫外寻大夫……”
太后忍无可忍打断了她:“闭嘴。”
皇后身子一僵,愣愣掉下泪来。
太后面色沉稳,只是她拨弄佛珠的速度极快,泄露出几分心忧,她沉声道:“你要早日下定决心,太子一旦无常,你该如何?”
皇后嘴唇嗫嚅,张了张嘴,心中的恐惧让她喉咙里发不出半个字的声音。
太后道:“你膝下只有两个孩子,太子和老六,老六虽非你亲生,可你也只能选他了。”
皇后嘴唇抖动,半晌她说道:“或者,我们可以挑一个年纪更小的,嘉嫔的老十尚不记事,若能……”
“糊涂,”太后又一次打断了她,“你难道准备去母留子?等老十长大后,又是一番糊涂账,何必节外生枝。”
皇后沉默许久,声音发哑地问道:“敢问姑母,您选老六,究竟是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太后面色凝重,她仿佛在追忆着什么,她是一个风华依旧的美妇人,积年重权,让她有了凛然不可犯的端庄,而现在,她面容上一丝不苟的端庄有了裂痕,她嘴唇颤抖了一下:“哀家是为了魏国公府。”
皇后游魂一般走出了慈宁宫。
走下台阶的时候,她身形一晃,差点跌倒,她身边容长脸的宫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细声劝她:“娘娘,太子殿下并非药石罔效,太后娘娘只是为了稳妥才让娘娘您抬举燕王殿下,娘娘就算答应了她也无妨,等太子殿下好了,一切都好了。”
皇后拍了拍宫女的手,神色怔忪道:“锦月,你说本宫是不是撞到什么邪祟了,近些年来,先是本宫最贴心的巧云没了,然后是宴之下落不明,现在又轮到了太子。”
几年前,巧云因谋害嘉嫔和皇嗣被拖出去处置了,此后才轮到锦月上位。
锦月听罢又是劝道:“太子尚且好好的呢,娘娘不要多思,就是陈世子,或许他眠花宿柳,去哪儿胡闹了吧。”
皇后知道锦月是在宽慰她,但她情愿听这些好话,她笑了:“是啊,都好好的。”
在行宫之时,陈宴之失踪几日后,皇后终于坐不住,才命人细查,就听闻了宫中太子的噩耗,陈宴之的事只能暂且抛在脑后。
坏事一桩接着一桩,皇后已经快要无力应对了。
但她在这个节骨眼下却不能休息,她用力捏着锦月的手,面色发沉:“唤燕王来。”
.
微微细雨中,赵珣快步走过长廊,少年身姿岩岩若孤松,行走之间,衣角翻飞。
走到殿门外,他点头示意迎出来的宫女。
锦月道:“皇后娘娘正在殿内候着殿下,快请进。”
赵珣琢磨着锦月的表情,略带思忖走入殿中。
“珣儿。”皇后背对着他,沉冷的声音响在空旷的大殿中。
赵珣止步,尽管皇后看不见,他恭敬行礼:“母后。”
皇后转过身来,目光尖锐地盯着赵珣,而后倏地颓然散开,自始至终,赵珣面色不改。
皇后笑容发冷:“珣儿,太子若是出事,本宫就只有你了。”
赵珣说道:“太子殿下不会出事,母后。”
皇后摇摇头,她缓慢走到赵珣身边,神色复杂地看着赵珣。
收养赵珣,原本就不是她的本愿。
当年赵珣入宫,因为赵蘅玉的关系暂且住在长春宫,大约住了有一年,皇帝突然想起了这个儿子,要让他养在皇后膝下。
皇后很难对赵珣生出感情,她已经有了太子,那时的赵珣已经记事,况且她在心底厌恶赵珣的身世。
这几年来,她刻意忽视赵珣,赵珣看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然而现在,赵珣站在她跟前,神色端凝,温和恭敬却不怒生威,他将要取代她的儿子,轻而易举获得他儿子的一切。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她沉声说道:“若太子无常,本宫给你一个机会更进一步,只要你除掉二皇子。”
她说完后,大殿静止了一瞬。
赵珣缓缓抬头,眼神无悲无喜,他道:“谨遵母后懿旨。”
望着赵珣缓步离去,皇后心中不知是该恼怒还是高兴。
赵珣没有怀疑她的别有用心,她本该是高兴的,可赵珣神色淡然,对她暗示能给予他帝位,也没有丝毫激动。
难道他以为他配得上这个位子?
明明是她皇儿的位子。
皇后拂袖,桌上茶具悉数落在地砖上,哗啦啦满地碎瓷。
.
暮色四合,赵珣站在偏僻荒凉的冷宫庭院,黄叶纷飞,他负手立在杏树下,他冷笑:“母后好算计。”
宫女锦月低头站在他的身后,将皇后的打算和盘托出。
赵珣冷冷说道:“她想看我和二哥斗个你离我活,然后弄死嘉嫔,扶持十弟上位?她也须得有这个本事。”
锦月低声道:“皇后娘娘对殿下多有戒备,殿下要小心为上。”
赵珣背对着锦月抬起手,示意她噤声,锦月不敢多言,静默无声地退了下去。
赵珣踩过枯黄的树叶,在杏树下沉思良久。
如今形势晦暗难明,但太子病重,他和二皇子必有一争了。
赵珣扯下一枚枯黄的杏树叶子,看北风将它卷走,他面色沉凝。
枯黄树叶飘落至赵蘅玉的窗台,她伸手合上了窗。
她回想方才暗室之内和嘉嫔的谈话,依旧抑制不住心脏砰砰乱跳。
嘉嫔面带难色,苦茶续了几盏,才缓缓开口:“蘅蘅,事到如今,母妃不得不逼你选了。
“太子一旦病故,阿珣和二皇子定会斗个你死我活……母妃知道你和阿珣从小就要好,只是,你和母妃都已经拴在秦贵妃这条船上。
“我娘家和秦家是姻亲,这关系撇也撇不干净,若二皇子败了,我们势必受到牵连。
“若你信阿珣不会变,始终待你一如既往如亲姐姐,母妃也不会拦着你,只是,千万要好好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