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蘅玉便立即高兴起来:“燕支,你去,记得多放糖浆。”
燕支欠身道:“是。”
赵蘅玉望着燕支离开,眸光微动。
她为了今日的冒险,几月前就开始对外说难以入眠,为了就是积攒安神药。
安神药用的是最温和的方子,太医仔细看过,说不会对她身体有害。
最开始的时候,赵珣派专人给她煮药,她忍着喝了几次之后,推脱药苦,要燕支拿回药材自己放糖浆煮。
几月积攒,已经昧下了不少。
赵珣对她的饮食严加看管,她只能像这般一点一点地弄来安神药。
小半个时辰过后,燕支端来了安神药,赵蘅玉目光隐约地望了燕支一眼,燕支悄悄点了点头。
燕支按照赵蘅玉的交代,将前些日子攒下的安神药通通熬制了,几月的用量,药效应当极为强劲。
赵蘅玉让燕支退下,她将安神药端起,放在唇边,却顿了一顿,她皱着眉头,似是被苦味吓到。
赵蘅玉搅了搅汤匙,将安神药递到赵珣唇边:“你帮我试试苦不苦。”
赵珣哂笑,就着赵蘅玉的手,将汤匙上浓稠的药汤喝了。
他咽下去的时候,皱了皱眉。
赵蘅玉一下子紧张起来,但赵珣笑道:“果真是极苦的,蘅蘅,既然不想喝,就放下吧。”
赵蘅玉说道:“不行。”
她又将药碗端了回来,却再度犹豫着。
赵蘅玉纤纤素手搅了搅药汁,她忽而抬起眼睛,眼尾带着羞涩的妩媚,她脸颊发红:“你喂我。”
赵珣伸手要接过她手上的药碗,但赵蘅玉轻点他的唇,眼尾似是带着钩子,若有所指地望着他。
赵珣指尖都有些发烫,他用指腹揩拭着赵蘅玉唇上沾染的药渍:“蘅蘅,你月份浅,不行。”
虽是拒绝,可莫名流连。
赵蘅玉一笑,她倏然靠近了赵珣,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只是这样而已,谁准你做多余的事了?”
她拉开距离,托起赵珣手上的瓷碗:“阿珣。”
赵珣眼中的火苗轻轻一碰就要燎原,他仰头灌下了药,捏过赵蘅玉的下巴,贴上她的唇。
赵珣就要撬开她的唇齿,但赵蘅玉轻笑着躲开了,她向下轻咬着赵珣的喉结,赵珣喉结微动,药汁一点不剩被他自己喝了下去。
赵珣放下药碗,将她的双手捉住,按在了床榻之上,他俯身下来盯着她,眸光沉沉,莫名危险。
赵蘅玉缩了缩脖子:“我、我不闹了,这次你喂我,我一定喝。”
赵珣眸光带着警告,他又一次灌下了药汤,他还没有捉住赵蘅玉,就被她一下推倒,她坐在他的腰上,捂住了他的唇。
赵珣眼神滚烫,似乎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舌根的药苦也根本尝不到半分。
瓷碗咕噜噜地滚到了床脚下,洒在地上的药汁却并不多,赵珣喝下了不少。
赵珣灼热的手指握住了赵蘅玉的腰,赵蘅玉猛地被烫得一哆嗦,她这在觉察到有些不妙。
她支支吾吾道:“阿珣,我不行。”
她拿着赵珣的手摸向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咬唇道:“我不行。”
赵珣恨恨看她一眼,翻身起来,将她按进被褥里盖好,他恶狠狠说道:“不要再招惹我。”
赵蘅玉撒娇道:“我要睡了,阿珣,陪我躺一会儿吧。”
赵珣他拧眉看她片刻,终于无可奈何,他叹气陪着赵蘅玉一起躺下了。
船舱一时寂静,赵蘅玉听见赵珣呼吸声渐渐平缓,她睁眼,静静看了他半晌,小心翼翼起了身。
赵蘅玉悄悄走到甲板上,她抬头望着天空中的一轮圆月。
今夜无风无云,是放烟花的好时机。
她缓慢从袖中抽出了烟花火筒。
赵珣已经熟睡,若能在此时逃走,茫茫江面,渔船四散,赵珣很难找到她。
赵蘅玉拉开了烟花火筒,微寒的空气发出轻微的一声轰鸣,流星般的烟火瞬间窜入夜空中。
赵蘅玉仰头看着烟花在空中炸开。
她紧张地盯着江面的船只,还没有看到季兆季恒的踪迹,忽然间却听见身后脚步声起。
赵蘅玉心尖一颤,她手心汗涔涔的,紧紧地捏着火筒,她深吸一口气,背对着身后人,悄悄放开了手。
轻微的落水声响起,她手中的火筒已经沉入了水底。
她转过身来。
赵珣披衣走了过来,他乌发凌乱,眉眼耷拉,像是从梦中惊醒。
黑夜隐藏了赵蘅玉些微的紧张神色,她看着赵珣一步步走过来,没有开口。
赵珣走了过来,却笑着问道:“蘅蘅喜欢烟花?”
赵蘅玉怔怔点头:“对。”
赵珣扬声叫李德海,他悄声在李德海耳边吩咐了什么,赵蘅玉站在一旁,身子轻微发颤。
赵珣是否发现了什么?
赵蘅玉握住赵珣的手腕,艰涩说道:“外头风冷,快进去吧。”
赵珣却强行反握住她的手,他说:“不急。”
他眉眼隐在夜色里,赵蘅玉分辨不清,只觉得从脊背渐渐升起了寒意。
若今日不成,她将终其一生困在宫里,看所有她在乎的人在赵珣手中一一死去。
赵珣手指强硬地挤进了赵蘅玉的指缝,他声音平静:“真有这么冷么?”
赵蘅玉牙齿在轻轻磕碰,她问道:“阿珣,你是在等着什么吗?”
赵珣说道:“蘅蘅一会儿便知。”
赵蘅玉不堪忍受心中的恐慌,她抬起手,刚要甩开赵珣紧握的手,忽然间江面上,一片片烟花升腾而起。
赵蘅玉一愣:“烟花。”
赵珣也有些惊讶,他笑道:“李德海动作竟这般快。”
赵蘅玉和赵珣看过两场烟花,一次是在汤泉小镇,一次是在城楼之上。
小镇上的亲吻,让她惊恐非常,城楼之上,她却几乎感到心动。
赵蘅玉抬头望着火树瀑布一般的烟花,飞流而下没入江流之中,她和赵珣顿时渺小极了,喜怒哀乐,爱恨纠葛仿若不值一提。
天地寥廓,仿佛能够包容一切,包括他们二人。
赵珣轻拥着赵蘅玉:“喜欢么?”
他的声音却猛然将赵蘅玉带回现实。
赵蘅玉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烟花漫天,赵珣抱着赵蘅玉,却直往她的肩上栽,赵珣松开赵蘅玉,眉眼惺忪道:“怎么今日困倦得很。”
赵蘅玉从方才的紧张中恢复过来,一切都尚且在掌握之中,她温道:“歇息去吧。”
赵珣点了点头,正要抬步往船舱走,却忽然盯着江面上的一条小船,他神思困倦地想着,这渔船着实胆大,竟直直往官船驶来。
赵蘅玉顺着赵珣的视线看过去,她眸光一颤,已然看清楚了渔船上的人影。
她在赵珣跟前一挡,按住赵珣的脖颈,她踮起脚,凑了上去。
温热濡软的唇轻轻一碰,赵珣在咸湿的风中沉溺得快要睡着。
赵珣沉得要压过来,赵蘅玉唤道:“李德海。”
李德海将赵珣扶了起来,送进船舱。
甲板之上再没有多余的人。
渔船已经来到了官船底下,季恒摘下斗笠,向赵蘅玉伸出了手:“快走,时间不多了。”
赵蘅玉明白,恰好这时候官船上的护卫疏忽了这个方向,现在不走,机会转瞬即逝。
她提起衫裙,握住了季恒的手,跳进了小渔船中。
作者有话说:
狗子:一觉醒来,老婆没了TAT
第80章
渔船飘荡, 赵蘅玉跳到小船上时,几乎站立不住。
一双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臂,赵蘅玉抬头, 看见父亲和兄长站在她跟前,似悲似喜地望着她。
赵蘅玉忍泪要行跪拜之礼, 季兆手掌用力将她托了起来,他同样眼中含泪:“蘅蘅。”
季恒说道:“眼前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快进来。”
赵蘅玉点头, 跟随父亲走进了船舱。
船舱外季恒用力划桨,小船悠悠飘荡开,远离了官船, 滴水没入湖海一般挤进了密密麻麻的渔船中。
赵蘅玉走到甲板的时候忘了穿披风, 她方才一直提心吊胆, 并没有注意到冷, 现在才有丝丝的寒气从江面的水汽中浸入肌理之中, 赵蘅玉忍不住发抖了一下。
季兆将墨黑的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 神色认真为她系上系带。
赵蘅玉眼眶湿润,她握住季兆的手。
季兆望着她, 忽然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怅然若失道:“若你母亲知道我们一家终于团聚, 她该有多么高兴。”
赵蘅玉忍不住眼睛发酸。
季兆拭了拭眼角,他拍拍赵蘅玉的手背:“不说了不说了……”
他从身侧拿出一个包裹,对赵蘅玉说道:“如今我们在逃亡路上,不宜穿得太好, 你将衣裳换了。”
赵蘅玉接过包裹, 季兆起身走了出去。
季兆站在船头, 负手看着官船上灯火渺茫, 他问道:“能逃得掉吗?”
季恒说道:“父亲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这只小船行到一半,我们就换上另一只船,然后寻机会多换几回,我们自己尚且不知会去何处,赵珣又哪能知道?”
赵蘅玉扯开帘子走了出来,她头上钗饰除尽,大黑的披风下是简单的绿衫白裙,她抱着包裹走了出来。
季恒抬头,望着不远处渐渐接近的大船,他道:“船来了。”
赵蘅玉随着季兆季恒换了几回船,她一直低着头,将兜帽深深盖住头脸,怀中抱着一只包裹。
旁人只以为她是一个害羞的小媳妇,虽然好奇,但也不便多看。
最后,三人登上一直向南走的大船。
登船片刻,季恒深深皱眉,说道:“这船上鱼龙混杂,蘅蘅,你要跟紧我们。”
赵蘅玉点头:“好。”
赵蘅玉低头看怀里的包裹,说道:“这换下的衣裳却是棘手,若抛入水中,总担心它会浮起,若是随意丢弃,却会被人查到踪迹。”
季恒说道:“就好好带着。”
船上风大,季恒和季兆带着赵蘅玉走进船舱,却被告知没有多余的舱室,三人只能挤到了下人房。
然而门口处却有人拦住了他们,一个脸上带青疤的男子说道:“进来可以,交钱。”
季恒扫了这群人一眼,沉声道:“我们就在外头站着就好。”
赵蘅玉跟在季恒身后,看着季恒就要转身,她也亦步亦趋就要离开。
然而一道女声传来:“等等,那女子,将你手上的包裹留下。”
赵蘅玉脚步一顿。
季恒拧眉思考片刻,不愿意在时候生事,但这身换下的衣裳……
季恒握着腰间的刀,正要转身说什么,却见江面映着灯火,如银汉一般连成了一大片。
季恒沉声道:“来了。”
赵蘅玉循着季恒的目光望过去,面色发白。
身后那群人渐渐围了过来,方才说话的女人脸上挂着冷笑:“不乖乖交出来的话……”
季恒握住赵蘅玉的手:“扔给他们,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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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珣伸手往身旁一搂,手臂上却搂到的是空荡荡的一片。
他睁不开眼,眉头却深深皱起。
他握紧了手指,猛地从昏黑的睡梦中挣脱起来,他屈膝坐在床榻上,按了按太阳穴,他哑声道:“蘅蘅,那安神汤果真不能多喝。”
天还没亮,他不知为何从中途醒了过来。
他没有听到赵蘅玉的应答,他用手在边上摸索了一下,床铺上并没有人。
赵珣猛然睁开眼,他心下一沉,面上却不显露,他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一般,温声唤道:“蘅蘅?”
赵珣动作迟缓穿上鞋袜,他扬声对外唤道:“蘅蘅,外面风大,不要站太久。”
他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往外走,他的手握住门框,手背用力到起了青筋。
他迟缓片刻,终于推开了门。
一阵江风迎面扑来,赵珣眼睛被吹得生疼,他却没有闭眼。
前面依旧没有赵蘅玉的踪迹。
赵珣心想自己定然是太过疑神疑鬼,不知为何,从黄河之行伊始,他就时常有些不太妙的预感。
赵珣稳着脾气,高声唤道:“李德海。”
李德海不到片刻就出现在他跟前:“陛下有何吩咐?”
赵珣见李德海神色如常,稍微放下了心,他问道:“皇后在何处?”
李德海一怔,半晌没有言语,他面露惊惶,声音发颤道:“娘娘不是在陛下屋中么?”
赵珣的面色一瞬间变得极为可怖,他死死盯着李德海,声音有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去找。”
李德海慌忙退下。
官船上霎时间火光一片,紧张蔓延到每个人的身上和心里。
全船清点完毕,李德海听到结果时候嘴唇都发白,他战战兢兢,硬着头皮来到了赵珣跟前。
赵珣望着茫茫江面,面色森白,恍若十殿阎罗,待听到李德海说整只船上都没有赵蘅玉踪迹的时候,他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哽塞的笑来。
李德海跪了下来,船上所有人噤若寒蝉,也依照样子跪了下来。
赵珣垂袖而立,江上寒风将他的广袖吹得猎猎作响,他身穿黑色大氅,僵硬站着,仿若一段干枯焦黑的老树。
他冷冷一笑:“好,好得很。”
赵珣终于确认,赵蘅玉再一次逃跑了。
再一次,背叛了他。
他广有四海,天下都是囊中之物,更何况一个赵蘅玉。
他相信他会找到她,那时候,他不会再宽容,他会以金玉为笼,将她私藏起来。
他会除去她的身份,姓名和一切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