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袅玉腰——图南朵
时间:2022-10-14 17:25:05

  王则打蛇上棍,说道:“不打紧、不打紧。”
  大伯母一时进退维谷,只得放他们二人去收拾后院住下了。
  这之后,赵蘅玉和王则就在桑子村住了下来,王则帮忙照看庄子,赵蘅玉做些绣活,每月的佣钱和租金一抵扣,剩下不了多少。
  京中文风盛行,王则在农闲的时候也进城里去拜师学习,几月以来仿佛有了点开悟。
  转眼已经到了冬日,岁末庄子里就要给侯府进贡,野鸡野鸭、干鹿干兔在王大伯母屋里堆了一堆,也许是为了让赵蘅玉开开眼,王大伯母特意请了赵蘅玉和王则来吃饭。
  吃饭间,说起了侯府管家媳妇生日贺礼的事。
  大伯母预备将大儿子塞到侯府管事身边,日后有机会接上管事的差事,这里头可是滚滚的钱财,就算当不上管事,在侯府当个差,也是一条好出路。
  大嫂说道:“除了鸡鸭鱼肉,媳妇预备着去熙春楼买五吊钱的糕点,能塞上满满当当一大盒子,体面又好看。”
  大伯母正要点头,忽然看见了赵蘅玉,她想要取笑乡下来的赵蘅玉,只怕赵蘅玉连京城有名的熙春楼都不知晓,她问道:“你说呢?”
  赵蘅玉说道:“那侯府的管事媳妇,见识广,怕是熙春楼的糕点在她眼里只是寻常,大嫂不如用这五吊钱,去买一方红玉坊的绣帕,红玉坊的东西贵重,京中的千金小姐也要掂量着买,那管事媳妇应当舍不得花大价钱买这小玩意的。”
  大嫂嗤笑道:“一方帕子是金做的不成,要五吊钱?”
  赵蘅玉见她不听,就不再言语。
  侯府管家媳妇生辰那日,大伯母大嫂和二嫂欢欢喜喜进了城,回来时却是闹了个鸡飞狗跳。
  大伯母的大儿子偷鸡摸狗没个正当营生,大伯母费尽心思为他捞个管事身旁伙计的差事,却被自家小儿子给截下了。
  大嫂给管事媳妇送了一大盒子点心,管事媳妇收下,神色如常。
  她没想到,自己妯娌将赵蘅玉的话听了进去,买了一方红玉坊的帕子,这礼送到管事媳妇心头去了。
  大嫂这才明白,京里攀比之风盛行,红玉坊的帕子,最能满足这些媳妇姑娘们的虚荣心。
  进屋时,大嫂和二嫂还在吵吵嚷嚷。
  大伯母拢着手若有所思:“则哥儿这位还真有些见识,这一双眼睛带着富贵,怕不是寻常人家的闺女。”
  今日赵蘅玉来到主屋,莫名觉得大伯母和二嫂亲切热络不少,大嫂却躲在一旁,阴沉沉地看着她。
  赵蘅玉心中不解,坐下时,大伯母往赵蘅玉手心里塞了一吊钱,她笑着说道:“都是一家人,前几月收你们的租子,是怕则哥儿大手大脚,眼看年节就要到了,快置办几身新衣裳去。”
  赵蘅玉望着手里的铜钱,不知大伯母今日的变脸是为何。
  她蹙眉想了一想,仿佛她和王则交的租子不止这一吊钱。
  大伯母和蔼问道:“玉儿啊,这么久了,你就没想起来你家在哪里?”
  赵蘅玉心中一紧,但仔细观察大伯母的样子,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赵蘅玉摇了摇头:“都不记得了。”
  大伯母笑容有些僵硬,她握着铜钱的手一时间没有松开,像是有些肉疼的模样。
  赵蘅玉知道大伯母心眼多,从她这里得一分,怕是将来要还上十分,她便将铜钱推了出去:“大伯母,我们住在这里本就是叨扰,这钱是应该交的。”
  大伯母略略推辞了一下,面上带着勉为其难地神色,将铜钱又收回了袖中。
  她行云流水收了钱,忙招呼道:“这兔肉鹿肉都拿过去、拿过去。”
  二嫂子提了一盒糕点过来:“我亲手做了点糕点,尝尝。”
  赵蘅玉受宠若惊,提着兔肉鹿肉和糕点,回到了后院。
  大伯母一家人忙完了管事媳妇的生辰,又接着开始忙着岁末的上贡。
  家里男人们将年货都清点完毕了,赶着年节进城去。
  大伯母带着大嫂和二嫂也要进城,到了侯府她们这些人不光能领赏银,说不准被贵人看中,能得个好差事呢。
  这次,大伯母竟然也叫上了赵蘅玉和王则。
  赵蘅玉同意了。
  冬日里也许是风寒,季獾儿一直病着,虽看起来不算严重,可依旧让人心焦不已,赵蘅玉想着,京中的大夫总比村里要强上不少。
  趁着一个大晴天,王家人雇了牛车,塞满了年货,一同上了京。
  赵蘅玉跟着王家人走到侯府中,听侯府里的丫鬟媳妇们说了半晌的话,这才惊愕发现侯爷姓叶。
  赵蘅玉问二嫂:“叶?”
  二嫂道:“你不知道,叶将军叶九郎如今是圣上面前的大红人,叶府也因此水涨船高,听说老侯爷曾当着几个儿子的面,说幸而得了叶九这个儿子,别的儿子,不如不生。”
  二嫂见赵蘅玉惊诧,笑着说道:“吓到了?可别以为只有我们乡下人说话直白。”
  赵蘅玉勉强笑笑,心中却一直惊疑不定。
  这是斐苑娘的婆家。
  赵蘅玉犹豫片刻,决定连斐苑娘都不能见面。
  她一晚上小心翼翼,但整个晚上都没有机会见到斐苑娘,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一心躲着斐苑娘身边的丫鬟,没曾想到,一路上有许多人多看了她好几眼。
  王家大嫂被侯府小厮叫住了,小厮问道:“那小媳妇是谁?”
  大嫂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赵蘅玉,她说道:“是我家弟弟的媳妇。”
  大嫂看着小厮问完走到一个瘦高男子身旁,大嫂似乎听见旁人唤他五公子。
  就是被老侯爷怒斥不如不生的其中一个纨绔公子。
  大嫂又去看赵蘅玉。
  粗布衣裳却好看得像天上仙女儿,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
  王家人趁着元宵节前赶回了桑子村。
  但赵蘅玉和王则却留在了京中,过年的时候京中的医馆都没有开门,大夫也寻不到,赵蘅玉心焦不已,好不容易打听到今日有大夫在。
  大夫给季獾儿看了病,说是小风寒,悉心养着便是,因为季獾儿太小,不好开药。
  赵蘅玉看完大夫出门,外面已经是火树银花。
  她心中急迫又担忧,抱着季獬儿,只管低着头走。
  走过宣德楼下之时,赵蘅玉更加胆战心惊。
  人群中忽然爆发起一阵呼和,赵蘅玉忍不住抬头望去,城楼之上人面模糊,青衣的太监奉命向楼下撒下金钱银钱。
  重重黄色帷幔背后,人影隐隐约约。
  赵蘅玉不敢多看,慌忙低下了眼睛。
  宣德楼上,赵珣平静无波地看着万民山呼万岁。
  人人面上是喜气洋洋,只有他心底一片沉寂。
  鳌山花架灯火荧煌,他只盯着灯火之后的黑影去看。
  与民同乐,可他仿佛再也体会不到丝毫欢乐。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李德海欠身道:“陛下,已经太晚了,且回宫歇息吧。”
  赵珣颔首:“回宫。”
  明黄帘幔微动,赵珣离开之前淡漠扫了一眼城楼下。
  他身体在惯性地往回走,却忽然僵立在原地。
  他猛地转过身来,人群之中,一张张模糊陌生的笑脸,可他方才明明看见了、看见了……
  赵珣努力去看,可是什么都没有。
  仿佛是他的想象。
  他愣愣站在原地,看了许久。
  李德海走上前来,疑惑问道:“陛下?”
  赵珣猛地握住了李德海的肩膀,用力摇晃:“你看见了没有,她回来了,她带着朕的孩子,回来了!”
  李德海仿佛见了鬼一般,他愕然道:“陛下……”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宣德楼上, 赵珣站在灯火明暗之处,脸上神色似悲似喜,他望着李德海, 希望从李德海口中听到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李德海咽了咽唾沫,张嘴几度, 终于还是说道:“陛下,奴婢什么都没有看见。”
  赵珣怔怔松开李德海。
  他也明白, 自己自欺欺人太久了, 偶尔一个恍惚,他就仿佛看见赵蘅玉言笑晏晏,站在灯火阑珊处对他微笑。
  赵珣语气艰涩, 他问道:“你们……没有看到皇后么?”
  叶九和陈季之都低下头, 缓慢回答道:“臣不曾看见皇后娘娘。”
  赵珣走出了明黄的重重帘帐, 宣德楼下, 万民得以目睹天颜, 俱是欢贺不已。
  高楼之上, 却是无端地悲凉和孤寂。
  赵珣僵立成了一道孑然的影子。
  赵珣神色阴沉似水,他却道:“朕不信。”
  他道:“封锁城门, 全城搜寻。”
  .
  赵蘅玉于城楼下抱着季獬儿向上看了一眼,那一眼惊心动魄, 让赵蘅玉忍不住想要逃跑。
  一年未见,赵珣有时会出现在她的梦里,梦里赵珣神色可怖,发了疯一般掐着脖子问她为什么要逃。
  梦里她为了逃脱赵珣的控制, 嫁给了王则, 赵珣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新婚之夜。
  纠缠不清的噩梦一次次上演。
  赵蘅玉冷汗淋漓醒来, 分外庆幸那只是梦。
  赵蘅玉低下头, 强忍住不去往城楼上看,害怕自己的目光会引起赵珣的注意。
  她脸色惨白着对王则说道:“快走,回桑子村。”
  王则以为赵蘅玉在担忧季獬儿的病情,也没有多问,赶了牛车在当天夜里就赶回了桑子村。
  夜里,一阵敲门声惊醒了赵蘅玉,赵蘅玉不敢开门,隔着窗子往外望,却见是村里的里长带了几个人在和王则说话。
  王则在里长边上说道:“里面是我家内子,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是官府要捉拿的贼人?”
  里长道:“王相公,这可说不准,诶,王家媳妇,你是哪里人士?家住哪里?父兄何人?”
  里长久久没有听见里头应答,他颇有官威喝道:“王家媳妇?”
  良久,门后响起一道细细柔柔的声音:“奴家山东人氏,东昌府下阳阿县大柳树村人。”
  里长听见这道声音,心中浮想联翩了一阵,他故意说道:“山东人氏,官府里要捉拿的就是山东人氏,王家媳妇,你快出门让我见见,若你不是那贼人,也能自证清白。”
  王则急得冒汗:“里长大人,那贼人怎么会是一个女子?”
  里长道:“官府可真就说了是女子。”
  此话一出,门内门外安静了片刻。
  赵蘅玉一下子想到今夜在宣德楼上看见的赵珣,她满心焦急想到,总不会如此不凑巧,真让他看到了。
  赵蘅玉听见里长说道:“王家媳妇,你姓甚名谁?”
  赵蘅玉飞快想着,自己若说姓季,难料赵珣会不会特意交代下面的人关注这个姓氏,可若说不姓季,外面还站着王则,若是他就在外面说漏了嘴……
  里长催促:“王家娘子?”
  赵蘅玉咬牙:“奴家姓……季——金!奴家和王郎成婚已有四年,一个弱女子,怎会是里长大人要寻的贼人?莫非那贼人是四年前犯下的案子?”
  赵蘅玉劈头盖脸说了一通话,心里怦怦直跳,她却听见里长接着她的话头说:“那贼人的确是好些年前犯下的案子,大约四五年前的事。”
  赵蘅玉一怔,而后哭笑不得。
  这里长明明白白就是瞎诓骗她的,他如此纠缠,大约是索要钱财或是起了色心,不过是个贪财好色之徒罢了。
  她差点就以为今夜难逃一劫。
  安静半晌的王则却在这个时候问道:“娘子,你明明姓——”
  赵蘅玉的心揪起,还有王则这一关在。
  她听见王则顿了一声,说道:““——姓、辛苦在我身边四年,天下哪有这般的贼人,肯守在一个穷书生身边。”
  赵蘅玉说道:“里长夜半还要辛苦捉拿贼人,奴家并非贼人,只是脸皮薄,望里长见谅,王郎,我们回桑子村,原本不是给里长备下了礼物吗?一直没得空去。”
  王则反应过来,说道:“对对对,里长大人,薄礼放在东屋,请大人一同过去。”
  赵蘅玉屏住呼吸等了半晌,只听见那里长哈哈一笑,接着脚步声远去。
  赵蘅玉后背倚在门框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今夜搜查一事算是有惊无险。
  事后,王则欲言又止,想要问赵蘅玉是否记起了从前之事,但赵蘅玉几次三番岔开话题,他就不再提了。
  这之后,桑子村又大大小小来了几轮搜查,京城里或许是严格盘查,但到了桑子村,就是来来回回走了几次过场,里长捞了几回油水,还找着借口终于偷见到了赵蘅玉一面。
  里长不由得渐渐动了心思,他想着王则一个无父无母的穷苦书生,虽说大伯家里是侯府的庄头,可大伯视王则为累赘。
  若强要王则献上妻子,谅他也不敢说半个不。
  里长知道王则大伯家里都是贪婪之人,若是备上厚礼上门去提亲,不怕他们不答应。
  里长这样想着,寻着机会找到了王则大伯母。
  他才透露出一点意思,没想到王大伯母着泼妇竟然拿棍子将他打了出去。
  王则大伯母骂道:“呸,我王家是侯府的庄头,也不是任凭你欺负的。”
  里长狼狈回骂:“你别狗仗人势!”
  王则大伯母叉腰笑道:“这人势我家是借定了,实话告诉你,侯府的五公子看中了我家玉娘,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将来我家玉娘做了侯府的妾,十个里长来,我家都不怕!”
  里长听罢,怔了许久,讪讪离开。
  赵蘅玉躲在屋里听见王大伯母的这一场骂仗,心中起伏不停,原以为王大伯母改了性子,没想到依旧是那个王大伯母。
  叶家五公子……做妾?
  王大伯母见骂跑了里长,心中得意得很,一回头,却见到窗子里的赵蘅玉,她一愣,然后走到跟前,对赵蘅玉讨好说道:“玉娘,你也听到了,伯母本打算过些日子,等这件喜事定下再同你细说的,今日你既然已经听到了,那就好好准备准备,伯母让泽哥儿给你写一封和离书,以后嫁娶自由,但别忘了伯母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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