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袅玉腰——图南朵
时间:2022-10-14 17:25:05

  幸好,墨石停下了步子,她斜穿出长廊,走到中庭的井边,将盒子打开,往井里一抛。
  芙蓉糕滚滚落入井中。
  燕支惊诧又担忧地望了赵蘅玉一眼,她们的公主却极为冷静,只是脸色苍白了一些。
  待墨石走后,燕支吞吞吐吐:“公主……”
  赵蘅玉抬手止住她,她轻声说:“没事。”
  隔着支摘窗,她看见墨石走了进去,将手中的空盒子呈给赵珣看。
  赵珣的侧脸隐藏在光线黯淡之处,神色冷峻,凛如霜雪。
  赵蘅玉从未见过这般陌生的赵珣。
  赵蘅玉晃荡了一下身子,燕支忙撑住了她:“公主。”
  赵蘅玉本就生得婀娜娇弱,大病之后,更是清瘦不胜衣,燕支握着她纤细的手臂,心中忍不住心疼,她道:“也许是芙蓉糕不合六殿下的口味。”
  赵蘅玉强笑了一声:“也许吧。”
  她再度望了一眼支摘窗,别开了眼睛,镇静道:“我更担心黛砚了,当初是我将她送给阿珣的,这原是我的错。”
  .
  几日之后,斐文若设法传信到承禧殿,请赵蘅玉到浣衣局相见。
  浣衣局在德胜门以西,不在皇城内,是犯罪女子服役之地。
  听到浣衣局三字的时候,赵蘅玉心中就有了极不好的预感。这次她依旧是打扮成了宫女的样子,带了燕支和万顺,来到了浣衣局。
  虽然是艳阳高照,浣衣局令人感到莫名的阴冷和潮湿,赵蘅玉抬头看了看天,太阳高悬在半空,散发着明亮却不温暖的光。
  燕支和万顺小心护着赵蘅玉穿过麻木呆滞的宫人,走到与斐文若约定的屋子。
  门一推开,灰尘和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燕支拿出帕子递到赵蘅玉跟前,赵蘅玉摇头。
  赵蘅玉三人在屋子里等了一刻钟,万顺焦急地不住透过窗棂往外望,燕支也急躁地搅了搅帕子,赵蘅玉脊骨挺直地站着,微光从缝隙透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她像是一尊雪白的瓷器。
  过了不知多久,门终于被敲响了。
  斐文若站在门外,愁眉不展地说:“殿下,我找到了黛砚,只是她……”
  赵蘅玉越过斐文若,望向了他的身后。
  黛砚双眼红红地扑到赵蘅玉怀里:“公主……”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公主……”
  黛砚形容憔悴,眼下有两块大大的青黑,赵蘅玉注意到她的十指皲裂,触目惊心。
  黛砚扯着赵蘅玉的袖子跪倒在地,她多日劳累,饿着困着,强行支撑着,一激动一松懈之下,直直往下栽倒。
  赵蘅玉一惊,她道:“黛砚?”
  黛砚已经晕倒了。
  万顺忙走上起来将黛砚扶起来,赵蘅玉对斐文若道:“文若哥哥,此番多谢你,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斐文若笑:“若公主得空,我想要带春雨的杏花,这便是足够的谢礼。”
  赵蘅玉一愣,忽然想起年幼时和斐文若一起采集杏花上雨水用来泡茶的事。
  只是现下赵蘅玉记挂着黛砚,不好多言这些旧事,她点点头,说道:“好。”
  斐文若自然理解赵蘅玉的匆忙,只是看着赵蘅玉匆忙离开的背影,他依旧有些怅然若失。
  他轻轻说:“不用谢。”
  赵蘅玉秘密请了太医来给黛砚看病,太医说,这是劳累过度,睡眠不足,外加每日惊惧不安造成的,只需好好调养,睡足了觉就可醒来。
  赵蘅玉闻言略微放下了心。
  第二日赵蘅玉在长春宫正殿给嘉贵人请安并陪着说话的时候,燕支悄悄到她身边附耳告诉她,黛砚醒了。
  赵蘅玉便起身要告退,可嘉贵人叫住了她。
  “蘅蘅——”
  一整个早上嘉贵人都有些愣神,早些时候,皇帝身边的太监来了长春宫,为了一件喜事。
  嘉贵人屏退宫人,对赵蘅玉露出笑,说道:“蘅蘅,你的婚事圣上已经定下了,永安侯府的独子,斐文若,你也认识的。”
  赵蘅玉一怔,神色怔忪:“定下了啊。”
  嘉贵人温柔道:“你觉得如何?”
  赵蘅玉霎时间感到慌乱:“我、我对文若哥哥并不是那种情谊,我去找父皇分说。”
  嘉贵人按住她的手:“蘅蘅,这是赐婚。”
  嘉贵人不可避免地想起上回皇帝和她的单独谈话。
  赵蘅玉是皇帝的掌上明珠,一颗只需安静闪熠的珍珠。
  赵蘅玉说道:“我还小,我可以再留几年,我去求父皇。”
  赵蘅玉捏着裙子就要冲出去,走到门口却顿住了脚步,她有些心慌地问道:“母妃,你不拦我?”
  嘉贵人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说道:“蘅蘅,在宫中每做一件事都须得三思。”
  赵蘅玉便想起了惨死的穆美人。
  无心之举,在宫中总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赵蘅玉从前忽略了。若拒婚,对永安侯府和斐文若都是一种羞辱。
  赵蘅玉静默片刻,转头笑笑:“是我想岔了,母妃,我已经不小了。”
  斐文若,温文儒雅是个仁义君子,嫁他也未尝不好。
  赵蘅玉离开正殿,回到承禧殿来见黛砚。
  黛砚见她走了进来,忙起身要行礼,赵蘅玉快步走来按住了她:“你身子还虚,躺着说话就好。”
  黛砚便潸潸落下泪来:“公主——”
  赵蘅玉静静等待她哭了许久,将帕子递给她,缓缓开口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黛砚止住了眼泪,一点一点地告诉她这些日子的经历。
  她到刚到赵珣身边,就被宫女墨石指派去浣衣,黛砚心中觉察到赵珣并不如外表那般敬爱赵蘅玉,但她一个宫女,又怎敢去破坏赵珣赵蘅玉的姐弟之情,于是她忍了下来。
  那日,她不小心听到了赵珣暗地里将帮皇后算计赵蘅玉,被赵珣发现以后,被赶到浣衣局做苦力,她以为,自己再无重见天日的时候,幸而斐文若找到了她。
  黛砚语气平和地将之前的经历讲完,她忍不住提醒赵蘅玉:“六殿下身边的宫女墨石对我说,六殿下一直堪堪忍受着公主,她说,六殿下……厌恶公主。”
  赵蘅玉脸色发白:“为什么?”
  黛砚摇头:“奴婢不知。”
  赵蘅玉听了黛砚的话,久久不语,燕支担忧地看着她,只觉得她脸色更苍白了一些。
  “公主……”燕支看着赵蘅玉晃晃悠悠站起来,忍不住叫了她。
  赵蘅玉侧了脸庞,望着窗外的蒙蒙细雨,她说:“燕支,外面下雨了。”
  燕支不明白,只好说了一句:“是的公主,外面下雨了。”
  赵蘅玉问:“昨日让你找的篮子找到了么?”
  燕支一愣:“找到了。”
  赵蘅玉说:“春雨正好,我要出去采摘杏花,你们都不许跟来。”
  赵蘅玉提着小竹篮,走在细雨中。
  她在烟雨朦胧中看向西南方,宫阙巍峨,她看不见南三所屋顶上的绿琉璃瓦。
  她似乎也从未看见,真正的赵珣。
  她和赵珣做了五年的姐弟,最开始他们二人吃在一起,住在一起,赵珣受欺负时,她会挺身而出,作为宫中最受宠的公主,没人敢得罪她。
  她为赵珣包扎的时候,赵珣会用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赵蘅玉以为赵珣那目光是感激。
  或许,赵珣在恨她。
  恨她见证了他所有的狼狈。
  赵蘅玉再一次想起梦中的赵珣。
  或许这五年里,赵珣掩藏了所有的锋芒,他在骨子里依旧是赵蘅玉梦中所见的那个残忍暴君。
  赵蘅玉忽觉浑身发冷,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赵蘅玉心中有一股冲动,想要冲到南三所和赵珣对峙,质问他究竟为什么要在她面前装模作样。
  但她不会这样做。
  宫中做事,不能随心所欲。
  她已经尝试过了。
  她在害怕,害怕质问过后,赵珣会恼羞成怒,等到他获得权柄后,事情就要失控了。
  所以,她不能冲动。
  赵蘅玉抬头,看到枝头上杏花开得正好,沾染着春雨,柔弱惹人怜爱。
  她伸出素白的手,攀折一支放入篮中。
  “公主?”
  有人叫住了她。
  竟是斐文若,她这是走到了哪里?
  斐文若看着她:“公主听说了赐婚的消息?”
  他走到赵蘅玉跟前,为赵蘅玉打了伞,他眉眼似乎笼着细雨:“公主不需因为我勉强自己。”
  他伸手,从赵蘅玉手中抽出了杏花,扔在地上:“我向公主讨要杏花,是我狂浪,公主可以拒绝。”
  他望着赵蘅玉:“婚事也是如此,若让公主为难了,公主可以拒绝。”
  赵蘅玉望着斐文若,声音哽咽:“文若哥哥……”
  斐文若将伞塞在赵蘅玉手中,就要离去,一阵风吹过,赵蘅玉心神恍惚之下,竟快要被风吹倒。
  斐文若手忙脚乱地伸出了手。
  .
  “赐婚?”
  赵珣坐在书案后提笔练字,李德海告诉了他一件他早有预料的消息。
  是他一手促成的,他应当乐见其成,可不止为何下笔有了顿挫。
  赵珣想,或许是因为这件事的设计并没有那般滴水不漏,细针密缕,也是怪他太过心急。
  赵珣想起那日赵蘅玉向他讨回荷包的事,总觉有些隐忧。
  他问李德海:“三公主的信送来了么?”
  李德海一愣,回答支支吾吾:“这……是墨石姑娘在管这件事的,奴婢去问问。”
  赵珣捏了捏眉心:“罢了,不必问。”
  他有多久没有看赵蘅玉的信了?一年?或是两年,久到连李德海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他要在意赵蘅玉的信,着实古怪。
  不过赵珣告诉自己,他只是担心赵蘅玉发现了什么。
  赵珣扔下笔站了起来,说道:“去长春宫瞧瞧,皇姐的婚事定了,做弟弟的总要去恭贺的。”
  赵珣来到长春宫,却没有看到赵蘅玉,赵蘅玉的宫女说,她去采杏花了。
  赵珣笑容略顿。
  他也记得春雨杏花的往事。
  赵珣性格孤僻,不喜旁人近身,自小就是如此,小时候,他在废弃的宫苑中发现一片杏花林,这便是他的栖身之地。
  赵蘅玉寻到了他,他的杏花林从此不再宁静。
  赵珣厌恶极了,他丢弃了这片杏花林。
  但赵蘅玉不依不饶,非要问他在杏花林做什么,赵珣不会告诉她,他是为了躲避像她这样的人。
  赵珣说,他读茶经,发觉用杏花上的雨水泡茶或许别有一番滋味。
  赵蘅玉兴致勃勃地邀他一起采集,赵珣不能推拒,去了三两次后,佯装生病,再也不去。
  后来,他的杏花林变成了赵蘅玉和斐文若的。
  他看见赵蘅玉站在树下言笑晏晏,斐文若狼狈地趴在树上伸手够枝头的杏花,少年少女细语声不绝于耳。
  赵珣冷笑一声,再也不踏足这片杏花林。
  几天后,赵蘅玉将他随口捏造的杏雨茶泡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将茶盏端在他跟前,对他说,喝了病就会好。
  赵珣故意打翻了茶,愉快地看着赵蘅玉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直到这一刻,他淤积的不快终于一扫而空。
  现在,赵珣听到春雨杏花,笑容有些发冷:“斐公子着实是良配,阿姐这般迫不及待。”
  承禧殿的宫女吃了一惊,不过她没多想,赵珣和赵蘅玉一向关系那般要好,宫女说道:“六殿下,虽然也是那个意思,可这话有些不妥。”
  赵珣笑道:“是我失言了,孟子曰知慕少艾,大抵就是斐公子和阿姐这样。”
  宫女点了点头,这样说动听多了。
  赵珣去寻赵蘅玉,外面在下雨,不知不觉赵珣走得急了,李德海费力给赵珣撑着伞。
  忽然间,赵珣停了下来。
  杏花纷乱的中庭,赵蘅玉一袭檀红衫裙,颤颤巍巍地落入斐文若的怀里。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赵珣忽然停住脚步,身后的李德海躲避不及,向前差点撞上了。
  不过虽然没有撞上,却也给赵珣的衣袍下摆留了几点泥点子。
  李德海慌忙说道:“殿下恕罪,奴婢笨手笨脚的……”
  但赵珣什么都没说,李德海好奇地抬头望了一眼,看见赵珣呆立在原地,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
  远处,相拥而立的二人,不正是徽宁公主和永安侯府的那个斐公子嘛。
  李德海吃了一惊,而后笑着说道:“殿下得偿所愿,终于将徽宁公主这件麻烦事甩了出去,看这两人郎情妾意的,啧啧啧……”
  赵珣猛地转了身,李德海被他的动作一撞,手里的竹伞差点没拿稳,赵珣拧着眉头看他在那滑稽地掌着伞,突然伸出手将伞抢在了手中。
  李德海讪讪,他看见赵珣低下了头。
  赵珣发现了身上的泥点子,心头陡然生了一种烦躁,他将伞扔到了地上,斥道:“蠢材!”
  赵珣的鹿皮靴踏过竹伞,将伞骨踩得断裂,他独自冒着雨往前走。
  李德海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将泥点子溅到赵珣身上,才惹出了他这一番脾气。
  他追了上去:“殿下,去亭子里躲躲雨吧,别淋坏了身子。”
  .
  赵蘅玉被风带着伞差点摔倒,她往前扑的时候,斐文若接住了她。赵蘅玉不好意思地撑着斐文若的手臂起来,慌乱地抚了抚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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