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席卷[天灾]——金彩
时间:2022-10-16 20:17:08

  叶照起身福了福,“殿下用过膳,可要沐浴?妾身去备水。”
  萧晏见她半天终于松了神色,遂道“不急,你把药先喝了。”
  说着,外头侍者便端盏入内。
  “妾身只是功法失调,不是伤病。无需用药的。”叶照看着面前一盏苦味缭绕的药,掩着鼻口道。
  却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眼,凑近闻了闻。
  “固本培元,补元气的。”萧晏看着她一张一夜间就缩了一圈的素白面庞,心道,好好养着,以后杀戮和血腥都和你没有关系。
  心里这样想,话还是要反着说,“光看不喝 ,你该不会怕本王是要下毒了结你吧。”
  叶照笑了笑,端起碗盏道,“妾身一条命,本就是殿下的。
  她吹了吹盏壁,声色轻柔无波,“只是殿下现下要妾身的命,难免不划算。妾身一身武艺,可以为殿下效劳很多事的。”
  “用不着。”萧晏骤然冷声,避身不看她。
  他要的,是她留在身边。
  刀剑和厮杀都与她无关。
  叶照习惯了他的冷热无常,便也不再接话,只欲低头用药。
  时值司寝和司制来回话。
  “何事?”萧晏看着叶照放下碗盏,不耐烦道。
  两掌事吓了一跳,叶照遂接过话来,“妾身穿她们来的。”
  她的目光落在两人后面的箱子上,只轻声道,“殿下去看看,妾身给您收拾的衣物,可缺什么,再添进去……”
  萧晏狐疑起身,低眸扫过。
  大氅,披风,秋衣,护膝,丹药,手炉,皂靴……
  这是她备下的要去骊山夏苗的衣物,里头还有秋季的、甚至还有初冬的。
  “妾身自己的已经收拾妥当,殿下看着可齐全?”
  “你的也收拾了?”萧晏问。
  “殿下这话问的,可是不带妾身去?””
  所以,她是要留下的。
  也不一定,许是迷惑他的。
  萧晏瞧着那盏药。
  苏合说练武之人,功夫是他们半条命。她若安心留下,哪怕是暂且留下,是不是他不必这般铤而走险。
  她没有家室背景,没有人际钱财,若他日在高门乃至皇室之中生活,是不是该让她留着功夫傍身?
  可是万一,她偷偷走了呢,他去何处寻她?
  喝了吧。
  有他在,能护好她的。
  “自然同去。”萧晏回身落座,笑道,“喝药吧。”
  叶照端着药,重新闻过气味,也没说话,只伸手接过了勺子。
 
 
第26章 、晋江首发
  翠微堂中侍者往来, 按萧晏的要求,又专门备了两个酸枝木大箱。一个里头添置了小一号的弓箭,刀具;另一个则添了更多裙衫衣物。
  往后, 她功法消散, 只剩寻常的外家拳脚功夫,自然体力耐力都比不得往昔。夏苗下场行猎,小弓箭更省力趁手。
  自然,他想得更多更美些。
  骊山环境清幽, 景色宜人。携她漫步同游,自比弓马骑射更快活!
  这样一想,萧晏看着箱中各式罗裙飞纱, 珠钗头面, 眉眼愈发温润。
  转身回望,正好同屋中人四目撞上。
  案桌旁坐着的女子至今不曾起身,只捧着那盏药,持玉匙轻轻搅拌。
  月光拢烛火, 两人相视一笑。
  笑意朦胧隐约,不甚真实。
  萧晏看着他们收拾妥当,回殿时已经两炷香过去, 见叶照面前的汤药一口未用。
  “怎么不喝药?”萧晏问。
  “又苦又烫的。”叶照蹙眉。
  “这都放凉了。”萧晏摸了摸碗壁。
  也不知怎的, 心下就道,凉了就不喝吧。
  “妾身能不喝吗?”才这般想,叶照的声音便响起。
  当是真的伤了元气。
  叶照眉眼柔弱,面容苍白似晨霜初露, 一碰即碎。
  然话这般说着, 却仍旧持着玉匙, 舀了勺轻轻吹着。
  乖巧又柔顺。
  虽嫌药苦, 却也知良药苦口。
  她抬眸看了眼萧晏,带着几分娇嗔和期待。
  萧晏握在扇柄的手一紧,搁在膝上的另一只手搓了搓黏湿的掌心。
  没有应声。
  叶照便垂了眸,嘴角轻提,笑道,“那殿下喂妾身吧。”
  她将药盏推在萧晏面前,玉匙放在他手中。
  “让你喝点药,磨磨蹭蹭的。”萧晏睨她一眼,却未对上人眼眸。
  他暗吸了口气,搁下扇子,端起碗。
  叶照低眸,嘴角弧度渐深,漂亮又虚无。
  “张嘴。”一勺汤药喂过来。
  叶照听话启口。
  很快,苦涩的药液触舌尖,过喉咙,滑入胃中。
  叶照做了个吞咽的姿势,冲萧晏笑了笑,示意已经咽下,可以喝第二口了。
  萧晏顿了顿,倾身靠近。
  然而,勺壁碰唇,却没有药液再进来。
  只听“咣当”一声。
  玉匙被扔回案桌上,几滴浓稠乌黑的药汁溅落在叶照衣襟袖口。
  还未待她反应,一根手指便塞入了她口中,抠过她喉咙。
  “殿——”叶照本能地手下发力推开萧晏,捂着胸口干呕了两下。
  “药凉了,我让苏合重新熬一盏。”萧晏也没看她,端着药盏径直离了翠微堂。
  出门右拐,已经走出很长一段路。
  萧晏看着手中四溅的汤药,突然便砸在了甬道上。
  回首看仓皇来路,自没有她的影子。
  萧晏抵头靠在朱墙,扯松前襟,重重喘出一口气。
  四年来,他为何明明病愈却依旧装病?
  为让萧昶得意忘形。
  为让霍靖身后之人放松警惕。
  更为的不是要绝了洛阳高门女郎入府的心,将妻子的位置留给她吗?
  他要娶她作妻子,夫妻者,举案齐眉。
  不是要豢养她的。
  是昨夜闻她要走,急躁了。
  来日方长,不该急的。
  夜风拂过,地上两片碎片磕在一起,发出一点清脆声响。萧晏低头扫过,心下松快了些。
  但凡是她的,都是不可剥夺的。
  想通这些,萧晏便又直起了身子,索性没有让她喝。
  索性她亦不知道。
  且当无事发生过。
  这会,萧晏大概不曾想到,两辈子他们才将将卸下面具,本可以真实以待。却不想因为自己一场闹剧,等了两世的人,重新披上那层伪装。
  命运,匆匆相逢又相送。
  叶照站在厅中,看远去的背影,湮没在夜色中。
  她掌中发力,从掌心化出还未融入骨血筋脉中的药液。
  地上虽未见药渍,然空气中却慢慢腾起方才那股熟悉的药味。
  她垂眸看自己衣襟残留的药汁,看掌心未散的雾气,亦感受着唇齿间尚存的苦涩味道,突然便笑了笑。
  她是欠了他一条命,却也清楚明白地告诉过他,生死悉听尊便。
  杀人不过头点地。
  若是此刻萧晏一剑杀了她,她半点怨恨都不会有,本该如此的。
  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萧晏要废她武功。
  她孑然一身,身无长物,所恃便是这一身功夫。没了这身功夫,活着便是鸟断翅膀鱼斩鳍。
  上辈子,她暴露身份落在霍靖手中,也是作一死的准备。
  她为暗子,失责在前,一死理所应当。
  可霍靖,亦没让她死。
  他着人穿了她的琵琶骨,锁了她一身功法。
  他说,杀你委实又舍不得,锁住功夫该是上策。乖乖听话,便是这张脸,这副身子,看看摸摸,留着也是好的。
  所以,这些天潢贵胄,高高在上拿捏着旁人性命的皇子王孙们,其实有什么区别呢?
  叶照擦去唇畔一点药渍,眼泪突然便滑落下来。
  但凡这口药没有入口,她当能拼命告诉自己,他后悔了,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和霍靖是不一样的。
  她从未奢求过他的爱惜,所求不过两清。
  为何要这样对她?
  大抵人心防崩塌,入了无路胡同,好多事便再难想周全。
  甚至直接想入了歧途。
  譬如萧晏后来端走了药盏,也试着让她吐出咽下的药汁。
  叶照擦干眼泪,想了想,秦王殿下多手段,焉知是不是已经看出自己识出这药,索性弃了此行径,换别的法子重来。
  这一夜,萧晏端着药再次踏入寝殿时,叶照已经沐浴歇下了。
  萧晏坐在榻畔低声唤她,见她不应,还伸手推了推她。
  哄道,“把药喝了再睡。”
  叶照翻过身来,揉着惺忪睡眼,“明日吧,先下还用、还需漱口净手。”
  “听话,我熬了许久的。”萧晏将人半抱起来。
  叶照睁开一半的眼睛,露出一点温柔又娇嗔的笑,在他面上啄了啄,合眼又睡了。
  片刻,她一只素白的手腕从锦被中伸出,勾了勾男人腰封,“啪嗒”一声,腰封落了下来,“快去沐浴,明个还远行。”
  萧晏低眸看搁在他腿上的手,一曲一弯,似勾似推。
  不由拍开了她,也未再催她用药,心道,待你歇两日,再整治你。
  叶照听着水声变作步伐声,然后感受到,外侧床褥塌陷一点,便伸手给人掖了掖被子。
  “殿下,是不是觉得妾身这身皮相,留着便是看看摸摸,也是好的?”
  这话并不好听。
  出口,落耳,萧晏便皱了眉。
  然一想这两日发生的事,思她前后态度,这话说在此处也是对的。
  反倒是片刻前的柔情软语,娇憨模样,有些过了。
  于是,他便也未多言,只低声道,“这般说也对。”话毕,手便伸了过来。
  叶照从始至终没睁开眼,这回闻他话,观其行,遂嘴角勾了勾。
  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本来有个骊山走剧情的转场,但是感觉写得不太好,明天修了放出来吧。
 
 
第27章 、晋江首发
  骊山夏苗, 由工部查检地形,分宫置院;兵部和禁卫军安插人手,护山巡视。
  楚王萧昶原是从五月开始便着手动工, 如今骊山行宫内, 该修葺的朱墙,该补整的瓦砾;骊山中,应增设或者调换的围栏及放生缺口,他都已经安排妥当。甚至提前数日亲自带人来此, 再度查验,以保万全。
  如此兢兢业业,小心翼翼, 原因无他, 实乃失了荀氏这一钱袋子。
  荀茂被杀后,年过半百的荀江一口气散去,整个人郁郁不聚生机。这一子本就是接连四女后方得,捧在掌心含在口里长大, 又因素日纨绔,男女通吃,后院便也不曾正经迎过妻室, 留有一子半女, 故而如今算是绝后。
  加之荀茂人首分离,死相不堪入目。
  荀江遭此重创,彻底缠绵病榻,盐铁司一职便空了出来。
  皇帝说着待卿病愈, 早日回朝。转头就寻了在户部任着虚职的杨顺暂时接手。
  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
  杨顺便是杨素怀第二子, 贤妃的母家人。
  一个五品户部郎中, 虽确有才干, 但一夕间跳两级成了正三品高官,任谁都能看出皇帝的意思。
  秤心偏了,这是要给秦王殿下铺路。
  然秦王殿下活了两辈子,帝心路数和朝政纷争,熟悉的如同自己掌心纹络。
  当下便提出了异议,道,“杨顺虽在户部历练三载有余,户部同盐铁司亦皆掌管国库财政,但到底有所不同。如此上位,难以服众。陛下爱才,可稍提职位,以此嘉奖,总是稳扎稳打的好。”
  又道,“盐铁司一职,还是由陛下观朝中诸官,慢慢挑拣。或者眼下可让徐尚书暂且兼任。”
  徐尚书,便是徐林墨。
  这是妥妥的楚王一派,秦王如何大方至此?
  骊山行宫内,紫英殿中,君臣正在论政。
  这是亲贵百官抵达骊山的第三日,大邺的开国君主萧明温,当得起“勤政”二字。
  譬如因考虑此番要在此月余,遂设置了每七日一轮的议政会。
  眼下,便趁着各宫各部安顿休憩,夏苗未曾正式开始,便召开了来此的第一回议政。
  能伴驾来此,且聚在这紫英殿中的,都是宦海起伏经验老道的臣子,秦王这般提议,诸臣稍一转念,便皆回过味来。
  这是一箭三雕。
  杨顺确是秦王一派的人。
  若是这般接了盐铁司一职,表面看秦王无异于如虎添翼。其本就掌着兵部,再添财政这块,有人又有银,天平便偏的太过了。
  打破平衡,除非是一人独大。
  然,秦王高过楚王,并没有多大意思。
  因为,陛下正当盛年。
  天家兄弟夺嫡有之,天家父子相争亦有之。
  是故,秦王这厢并不是对楚王的谦让,乃是对天子的示弱。
  听听说得多好,盐铁司一职,还是由陛下观朝中诸官,慢慢挑拣。
  皇权至上,陛下做主。十二分的恭谨顺服。
  天子听得受用又舒坦,金口玉言,杨顺任户部右侍郎,暂且历练。
  这便是秦王的厉害处了。
  然萧晏不是圣人,不做亏本买卖。如此顺着天子意,踩着梯|子上,原户部郎中杨顺便在这对君臣父子一进一退中,得了升迁的机会。
  五品郎中往上升,便是四品侍郎。
  四品侍郎便是实权在手了。
  较之陛下先前提出的三品盐铁司,是有不及。但杨顺此番本就什么也未做,得如此提拔,简直天降馅饼。
  当场便微低首,以目谢过。
  萧晏余光接过,眉眼朗朗,神色却波澜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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