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席卷[天灾]——金彩
时间:2022-10-16 20:17:08

  “别,我喝的。”萧晏求之不得,端起没几口便用完了。
  搁下碗,正好廖掌事捧了名单过来。
  萧晏拢着扇尖扫过,金头凤,八合簪,如实记载。
  “没事了,下去吧。”萧晏眉宇松开来,回身对叶照道,“左右是母后疼你,明文赏赐的,无妨。”
  “那殿下方才如何那般神色?”叶照疑惑道,“难不成您怀疑皇后名单写错,故意赏这些?妾身瞧着皇后当是不会的。”
  “母后自然不会。”萧晏笑道,“但难保旁人做手脚。母后一道懿旨下来,过手之人无数,难保万一。”
  萧晏瞧着那两套还没有入库的头面,摇着扇子道,“何况这两样,你如今确实还用不得。”
  “既这般,不若退回去吧。”
  “无妨,且存着。”萧晏想了想道,“明个我入宫谢恩,再提不迟。”
  这事告终,两人一时便也无话。
  叶照掩口咳了声。
  她一咳,声响便似夏日冰雹砸在萧晏心头。
  硌的又凉又疼。
  两人隔着一张案几坐着,萧晏指腹触上她额角,将上头一滴虚汗抹去。
  叶照让了让,自己抬手擦干了。
  其实也擦不干,她的鬓发都是濡湿的。
  虽然她甚少在意自己的容色,但并不代表就愿意这幅模样示人。
  故而,自六月十五从密室搬回翠微堂,即便她清醒了些,亦极少开门见人。多来都是和小叶子呆在殿中,安静地像是无人存在。
  萧晏因忙着追查慕小小踪迹,和霍靖屯兵的证据,白日里便也不常来,都是让苏合看顾。
  今日这厢白日久坐,是近些日子来头一遭。
  他只当叶照只是晚间不适,不想白日也这般难受,心中五味杂陈。若不是先前被他逼得流落在外,也不会伤成这样。
  他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又不敢再碰她。
  偏叶照被他灼灼目光盯着,只觉额头鬓角连着脖颈都是汗,她越擦越多,虚弱又狼狈。
  莫名的委屈和无助涌上来,眼眶便一圈圈泛红。
  “阿娘!”
  小叶子从小厨房跑过来,手里捧着一碟自己随嬷嬷新学的腌制酸杏。本是欢愉神色,却撞见叶照满眼通红垂着眼睑,又见萧晏在场,不由狠瞪了他一眼。
  “我阿娘要休息了,殿下请回吧。”
  “小叶子——”叶照制住了。
  虽说孩子对萧晏态度差的厉害,但也幸亏她这一声冷言,将方才莫名的气氛冲散了。
  “殿下是来同阿娘说正事的,说完了阿娘便去歇息,成吗?你随嬷嬷一道玩会。”
  小叶子叉了块酸杏喂给叶照,点了点头。
  走时看见萧晏面前摆着装冰盏的空碗,不由抬头看他一眼。
  萧晏接上她眸光,心虚道,“小叶子手艺真好。”
  小叶子连个眼神也没给他,转身走了。
  “殿下,你当是有事的吧?可是阿姐有消息了?”叶照看着他追小叶子去的眼神,心中轻叹。
  萧晏回神,颔首道,“是的。”
  怕叶照接受不住,萧晏缓了缓,“她不在百里沙漠中了,按你所给的路线,贺兰仪一行寻到那处,已是人去楼空,连暗哨守卫都撤了。”
  萧晏见她面色未有变化,心下稍安,继续道,“你放心,人手一直追查着,再不济我们守株待兔也不会等太久。”
  “我明白的。”叶照道,“我这般回来,霍靖定是安耐不住的。”
  这厢,是真的无事了。
  萧晏坐着舍不得走。
  但再不走小叶子便要来赶人了。
  叶照深吸了一口气,将案上酸杏推过去,“殿下尝尝。”
  萧晏愣了愣,抬眸看她。
  叶照叉了块给他,“吃完快走。”
  萧晏咽下酸杏。
  他说,“阿照,谢谢你。”
  叶照笑了笑,摇摇头。
  她望着面前丰神如玉、身姿清隽的男子,再想自己如今模样。
  枯黄消瘦如同一株风干的玫瑰,时日流逝,连着最后一点水露馨香都即将弥散了。
  今朝,她才十八岁。
  已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叶照非常清楚,这并非真的岁月匆匆,不过是她撑不住气血,生命的消耗。
  “殿下。”她鼓起勇气道,“孩子还小。您对她好,她慢慢总能感受到的。如果以后……她就只有你一个亲人,您耐心些。”
  叶照身上总不好,她有时便会有一种回到前世生命所剩无几的日子里,整个人害怕得厉害。
  她害怕,没人照顾小叶子。
  而在她两世的印象中,萧晏的耐性和脾气都算不上太好。
  他出身贵胄,从来都是别人顺他、让他。如小叶子这般,大抵是头一个。
  便是如今宠着她,叶照也总忧心,他哪日便被激怒了。
  世人,大都如此。
  无欲则刚。
  她一个人时,怎样都无所谓。
  如今有了小叶子,她便又贪心她能好好长大,能平安顺遂。
  有了这样的欲望,她连前世萧晏利用她累她枉死的不平都咽下去了。
  他对孩子好好便成。
  然而,萧晏这厢便失了耐心,被激怒了。
  确切地说,他听不得叶照说这样的话。
  他猛地站起身来,满目赤红地望着她,胸口起伏不定。
  低斥道,“说了苏合会治好你的,以后都不许说这样的话。小叶子、小叶子绝不会只有我一个亲人……”
  萧晏情绪难控,似是触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
  他缓缓蹲下了身,半跪在叶照身畔,低声道,“小叶子会父母双全的。她会平安长大,成婚生子,会有很长很好的一生。”
  “阿照!”他抬眸唤她,却又垂首在她膝间,哑声道,“你身子好了,大可以带她走,我不奢求一家团聚。”
  “但是这辈子,我再不要一个人养育她。”
  夏日午后绵长,叶照惊讶于男人这一刻几经卑微的话语,更惊讶于此刻她膝头的触感。
  萧晏的眼泪濡湿了她的长裙。
  她伸过手,轻轻拍了拍他,“我不说了,你起来吧。”
  萧晏蹭了两下,站起来。
  竟然又换了副面孔,咬牙道,“你记住了,没有那一天的。要是有,我便将你葬在萧氏陵园中,你这辈子心心念念想要的那点自由,下辈子都别想得到。”
  萧晏甩袖离开翠微堂时,明明怒气冲冲。然他背脊颤动,拐出院门时,已是一副落荒而逃的溃败模样。
  他扯送衣襟,喘出口气,去了一趟苏合的院子。
  问什么时候能治好叶照。
  苏合正在调试配方,被他这样一呵斥,便有些摸不着头脑。
  半晌方回神意识到这祖宗又怎么了。
  方叹气道,“人家病的厉害,多思多想也正常。你这跟着掉魂添什么乱?”
  苏合一想当初观他梦境所知,想起小叶子,亦不由打了个冷颤,“得,这是多半被你家小祖宗折腾!”
  苏合叹气道,“总之我保证,王妃伤不到性命,你总得容我些时日。眼下,你多陪着安慰安慰她情绪方是真的,病弱之人亦生郁气,王妃又是个话少的。”
  萧晏脱了外袍扔在案上,半躺在摇椅上,神思明清了些,摇着扇子嘟囔,“本王能入得院子,才能伴着她,陪着她但!本王进得去吗?随随便便本王进得去吗?”
  ……
  秦王殿下在府中为着多看一眼自个王妃,同知己老友叫唤着。而西头将将才复了亲王位的楚王亦在叫唤。
  萧昶眼下自没工夫同自个王妃嚷嚷,反之楚王妃正拼命安抚。
  谁承想,陛下六月初才复位了他亲王爵位,六月中旬萧晏便传出了身子康健的消息,中宫的赏赐更是流水一般的送去。
  寻常赏赐便罢了,那金头凤,八合簪送了秦王妃,是何意思,再明显不过。不就是属意她为未来的太子妃,乃至一国之母吗?
  “枉你还是顺宁伯嫡女,高门贵女,白的被一个贱如草芥的江湖女压得死死的。”楚王拂开楚王妃,“以后就等着给她三跪九叩吧。”
  “中宫放着自个人不疼,胳膊肘往外拐,妾身又什么法子?”楚王妃跺脚,气焰委顿下来,“不若听母妃之意,算了吧。皇后不是告诫少些非分之想,也可保富贵荣华吗?”
  “富贵荣华算什么,你没有过吗?本王没有过吗?现在不就是富贵荣华吗?”楚王呵道,“皇后便是当年吓破了胆,一味求安生!”
  “我们求安生,他萧晏许吗?你想想年前,他死了王妃,疯癫入我府中,一顿狠打。父皇还让我让着他些,简直荒谬至极!”
  “那殿下也且想缓缓,稍后召来属臣从长计议。”楚王妃正安抚着,侍者来报道是霍小侯爷来了。
  闻霍靖,萧昶稍稍定下心来,“他这数月在长安城照顾霍侯,本王险些将他忘了。”
  “快请!”
  霍靖入府,当真三言两语便稳了楚王的心。
  一言秦王妃母族与楚王妃不可同日而语。
  二言便是天子和中宫看好,还需民心所向。
  所谓民心所向,霍靖送了萧昶一份名单。
  萧昶阅来大惊,半晌才道,“本王是听闻正月里头,中原之地的武林人士死伤惨重,不少门派首领皆被毙命格杀。便是近日里,尚有不少掌门被刺杀身亡,这、这都是秦王妃的手笔?虽说她出自江湖,怎会如此厉害?”
  “眼下,她可是真真地在府中养病啊!”
  霍靖起身拍了拍萧昶臂膀,“里面有些是真的便够了,罪名坐实,旁的只是用来推波助澜的。”
  他笑了笑道,“再说了,殿下要对付的是秦王妃吗?难道不该是秦王殿下吗?”
  萧昶受蛊般的点了点头,却倒也不是当真被人牵着鼻子走,还是顾虑道,“便是秦王妃真杀了这些人,引起绿林不满,民间骚动,如此讨要说法。但萧晏尚且掌着兵部,朝中能用之人不少,平息也未必是难事!”
  “除非、除非……”
  “除非秦王殿下自顾不暇!”霍靖接过话来,“或是秦王妃有官家罪名坐实在前。”
  霍靖话语落下,萧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难不成小侯爷?”
  “那本王要做什么?”萧昶转了话头。
  霍靖眸光亮起,“殿下也说了,秦王掌兵部。且城防禁军都是他人,您总得防他万一……
  顿了顿,霍靖凑身悄言,“万一他横心一摆,那、纵是臣再有谋算,也挡不住他兵革之利啊!”
  萧昶闻此语,后背一阵寒凉,却又无法反驳,说得确实在理。
  只低声道,“小侯爷如此襄助,他日本王该如何报答。”
  霍靖推开身来,“良禽择木而栖罢了。当年中宫令下,赵氏族人不得于朝中谋其位,如此保得平安。而家父位极人臣,旁人只当是家母亡故而生的退意,自然多少也有这重缘由。实乃是与陛下多番政见不同,家父尚觉疲累,亦忧君心难测,故早早隐退,求得阖族平安,连我亦空有爵位而无官职。”
  “然臣膝下,绵延子嗣,自不甘父命牵制。来日殿下大成,还望扶我霍家门楣。”
  萧昶恍然,只道,“来日三公位,六部门,出将入相,任君择选。”
  “中秋在即,殿下早做准备。臣盼彼时,人月两圆。”
  霍靖离开楚王府,回头望府门上高悬的匾额。
  感慨,索性这楚王的脑子差秦王当真不是一星半点。
  马车使过秦王府,他撩帘看府门大开、侍卫森严的府邸,从腰间掏出半块白玉龙纹环佩,细细摩挲。
  阿照,也该踏出秦王府了。
 
 
第42章 、晋江首发
  七月中旬的时候, 苏合给叶照换了方子,至今用了二十余日,咳疾缓减不少, 虚汗也止住了。
  这日八月初十, 苏合重新切脉,邀王府医官共同会诊,论了半日,最后决定暂且沿用目前的药方。
  一日早晚两贴, 七日一会诊。
  医官散去,翠微堂中就剩苏合一个,做收尾工作。
  他问叶照胃口如何。
  叶照点点头, “尚可。”
  苏合又道, “药苦吗?”
  叶照道,“苦口良药。”
  苏合甚是满意,“在下知道,有些苦的, 今日起不用那般重的药,给您放些甘华蜜。同甜汤一样好喝。”
  说完,冲叶照莞尔一笑。
  苏合生就一副好皮囊, 又是自小长在青山绿水远离尘嚣处, 身上比常人多出一股难得的淡泊飘逸。
  笑起来,也是俊朗中透出一股清甜气,让人平添好感。
  “谢苏神医。”叶照亦报之以微笑。
  这种天地造化的美人胚子更是没话说。但凡稍微面上养出点血色,眼中复了些神采, 便是眉不描自黛, 唇不点已朱。
  眉眼弯下, 便是勾着你看。如今还多了一股西子病弱之态, 让人望之生怜。
  这两人,谁笑,萧晏都觉的赏心悦目。
  但他们对着笑,萧晏就觉得哪都不对劲。
  他干咳了一声,将苏合推过去一点,想在叶照旁边坐下。然小叶子挨着叶照,他只得抬了抬脚,老实坐在侧首。
  “夜中惊梦,可要添些什么药?”萧晏瞧了眼逗趣的母女俩,抬头问苏合。
  苏合顿了顿,“王妃吗?可频繁?方才如何不说?”
  叶照弹小叶子额头的手停下来,她不过昨夜一次梦魇,梦见阿姐在霍靖手中,境况很是不好。实乃近日心中莫名发慌,大抵日有所思罢了,又如何值得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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