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席卷[天灾]——金彩
时间:2022-10-16 20:17:08

  “眼下便剩你,你十六了。再随在本宫身旁,便是耽误了你。”贤妃握着她的手道,“本宫且给你留意着呢,一个是本宫外甥,如今任户部侍郎,人也周正。一个是皇后的侄子,前些日子皇后也同我提起过。赵氏虽无官职,但爵位尚在。你可要看看?”
  陆晚意一张脸绯红,却是摇着唇瓣摇了摇头。
  “那可有看中的人?就咱娘俩,不羞,有了你就说。莫把年岁耽误了去。”贤妃过来人,见陆晚意含羞带怯,却嘴角带笑的模样,便知心上有了人。
  陆晚意抬起一双水灵眸子,长睫几经扑闪,终于低声道,“娘娘,晚意……想入府照顾殿下。”
  贤妃轻拍她手背的手顿下来。
  “娘娘。”陆晚意跪下身来,“妾身绝非是闻殿下大安,方生此念。实乃情不知所起,待回首,方发现是情根深中。”
  贤妃凝望半晌,摇头道,“好孩子,把这根拔了吧,结不出果的。”
  “娘娘可是嫌晚意一介孤女,不能给殿下涨势?”
  “傻话!”贤妃叹道,“你再不济,身后尚有安西权贵,十三州绿林人。你看看叶氏有什么,不过是你十三州里一个更卑微的后裔。本宫又何曾轻视了她?”
  “既如此,娘娘如何不肯成全晚意?”
  “本宫怎是不成全你,实乃真心劝你。你在本宫膝下五年,同七郎也担得起一句青梅竹马。若没有叶氏在前,许是有几分可能。如今么……”
  贤妃忍不住再次摇头,捋一捋陆晚意一侧步摇,“你瞧着七郎他对谁都能笑一笑,都能温声不恼火,但那是虚的。然他对叶氏,叶氏少看他一眼,他都要恼。他对她笑,都同旁人不一样,眼里全是光。”
  “这样的情分,你入府,他便是奉了父母之命君臣旨意要了你,多半也只当多了张吃饭的嘴养着。他忘不了叶氏,掏不出真心待你的。”
  “娘娘,为何要殿下忘记叶姐姐。我也想她的。殿下若忘不了她,我可以和殿下一起怀念她,不也好吗?”
  情窦初开的姑娘满含一腔赤诚,“易地而处,如今晚意心中念着殿下,又如何能同旁的男子好生相处。娘娘可能成全了晚意?”
  一起怀念?
  贤妃闻陆晚意之语,心中不免有所撼动,只将人扶起,“左右待七郎回来再说,本宫且探探他口风。”
  “谢娘娘。”陆晚意闻言,抿唇而笑,眉宇皆是欢色。
  只是这样的欢色,不过一日尔。
  六月十六,申时正,秦王车驾抵京。
  申时三刻,秦王奉旨入宫。
  昭阳殿中,帝后、贤妃,并着整个太医院皆在。
  原是天子厚爱,着太医院给秦王切脉会诊。
  两位院正,数位国手,依次搭脉,最后拱手称贺,“陛下万岁,秦王千岁。”
  皇后同贤妃相视而笑,不免泪眼满眶。
  太医散去,皇后留了膳,殿中便是一家子骨肉。
  萧晏道,“得了那草药,快马传了苏合,一路诊治服用,就想着见到父皇时,儿臣能够一切安恙,再无需父皇母后挂心。”
  “好、好!”萧明温亦难得激动,竟是自个提了酒壶斟酒,“今日且陪父皇好好喝一杯。”
  “陛下!”皇后与贤妃几乎同时出口。
  皇后轻叹了一声。
  贤妃道,“七郎还未好透,不可饮酒。”
  萧明文连连称道,“朕考虑少了,朕自罚一杯。”
  皇后给萧晏夹菜道,“七郎用膳。”
  萧晏道,“谢母后,膳且稍后,儿臣还有事要禀。”
  三人皆不由停下看他。
  萧晏起身离座,躬身跪下,“父皇,容儿臣禀述。”
  “今个家宴,不论朝政。”萧明温抬了抬手,“起来。”
  萧晏未起,“儿臣所言,便是家事。”
  膳桌旁三位尊长彼此互望,还是皇后先出了声,“先前说还有桩喜事,可是为这?”
  萧晏颔首。
  萧明温看了眼皇后与贤妃,转身目光落在萧晏身上,“你不会是一趟公差,将自个大事给了了吧?”
  萧晏道,“正是。”
  三人坐直了身子,然待萧晏讲完,竟是半晌皆未出声。
  原是萧晏告知,于安西之地寻到了叶照。
  “寻”字一出,便成故事。
  故事是这样说的。
  五年前,萧晏出使凉州,适逢顽疾发作,得一女子相救。一见钟情,年少风流。情退醒神之际方念及自己病体,不忍一错再错,又念及对方江湖女子,想她自是潇洒来去。遂给了一笔钱财了断此情。
  不想女子痴情,竟以百花宴方式重回王府。
  萧晏道是自己多年亦不曾忘记她,百花宴一见,便知是命中注定,遂想着同她厮守一生。然此间自己心境多加反复,尤其是在确定要娶她之后,日夜忧心不能伴她终老。遂一念荒唐,在骊山之上又提出还是分开为好,要她另择良缘。
  如此,方惹她以葬身虎口假死脱身,原是让他明了自个一颗心。
  话至此处,萧晏道,“儿臣错了,儿臣离不得她。”
  “所以你这厢去安西,公差是小,寻人方是真。”萧明温问道。
  “儿臣惭愧,起初并未有此心。是在寻药途中遇见。”萧晏道,“此番儿臣的药,便是阿照于悬崖绝壁摘来。为此,她险些丢了半条命,眼下重伤还不曾痊愈,正在府中修养。”
  “这般说,叶氏前后救你两次,你则前后把人赶了两次?”萧明温给他总结。
  萧晏道,“阿照对儿臣情深义重,儿臣欠她良多,故今日想为她正名,重入宗族玉牒。”
  “她早就入了玉牒,着宗正室将死改成生便罢。”萧明温看他一眼,“你且把话吐尽了。”
  “阿照于儿臣之情意,远非如此。”萧晏面不改色道,“当年凉州一夜风流,我们珠胎已结。她为儿臣生了个女儿,如今四岁尔。儿臣要给她同上玉牒。”
  殿中彻底静了。
  半晌,萧明温道,“旁的都好说,唯天家血脉,不容混淆。”
  萧晏道,“儿臣明白。孩子已经带来,给父皇母后请安。”
  话音落下,外头宫人当真领进一个粉妆玉砌的瓷娃娃。
  待孩子于殿中站定,贤妃连着唇瓣都在哆嗦。
  这,说不是萧晏的,也没人信。
  除了眉心一颗痣,整个便是萧晏的模样。
  其实细看五官并不是很像,但是整个神态和眉宇流转的气韵,活脱脱是萧晏的影子和轮廓。
  贤妃提裙下来,拢住孩子,翻开衣襟看她胸前。
  顷刻泪崩,胸膛心口处,有一颗和萧晏一般无二的痣。
  萧晏继续道,“因为涉及天家血脉,儿臣滴血验过。”
  萧明温捋一遍这故事始末,说它哪哪都是漏洞也可以,但是偏偏逻辑、时间还能对上。还能有一个年龄都对得上又长得像自己儿子的女娃。
  遂道,“这般仓促引着孩子来,朕也没备礼,就赐个封号,长乐,长乐郡主如何?一并给宗正司。”
  萧晏跪首,“谢父皇。”
  “谢皇祖父。”
  萧明温呆了呆,笑意露出两分,“平身。”
  萧晏指着贤妃,“这是祖母。”
  “祖母安。”
  贤妃揉着孩子脑袋,“好孩子。”
  “上首是皇后。”萧晏继续道。
  “皇祖母万安。”
  皇后招招手,将自己项上一副赤金东珠项圈带在孩子身上。
  “谢皇祖母。”
  皇后捏了捏她白嫩的面颊,看着贤妃道,“这可比七郎小时候还甜糯,我们可算是有事做了。”
  “七郎,王妃身子要调养,你且把孩子送来。”
  “小叶子想和阿娘在一起,阿娘看见小叶子,病才能好得快。”
  “成!成!”皇后又惊又喜,“那得空,皇祖母去府里看你。”
  秦王妃叶氏,携女同归王府,同上玉牒的事,待萧晏带着小叶子回到王府时,半个洛阳城基本都知道了。
  萧晏先下了马车,低身抱过女儿。
  小叶子张开手臂环上他脖颈,瓷白如玉的一张脸乖巧伏在他肩头。
  父慈子孝,春风得意。
  形容此刻的秦王殿下,再恰当不过。
  入府门,过前厅,穿过拱门长廊,行径一片翠竹深深,便到了翠微堂。
  已是暮色四起,临窗明瓦映出女子半靠在座榻上的纤薄背影。
  是在用药。
  须臾,传出她咳嗽的声响。
  她掩口咳了两声,将药继续饮来。
  萧晏的脚步不由快了些。
  行至内院门口,他将小叶子放下,正要推门进去。
  “秦王殿下!”身畔孩子的声音脆生生响起,还是一样清甜的嗓音,拦下萧晏的步伐。
  萧晏侧身看她,先前风发的意气颓败下来。
  是的,他的女儿,从来只唤他“秦王殿下”。
  “殿下,留步。”四岁的孩子是稚女模样,只是眉宇疏离,根本不似白日乖顺纯真。
  她走入母亲屋中,转身合了门。
  萧晏站在院中,一门之隔,他进不去了。
 
 
第40章 、晋江首发
  “阿娘!”小叶子跑入殿来, 利索地爬上榻。
  叶照抬头冲她弯了下眉眼,垂眸继续用药。
  小叶子跪坐在榻上,捻了颗蜜饯在手中。见叶照将药用尽, 便直起身子把蜜饯塞进她嘴里。
  喂完, 她转身拿拭面的巾帕。见手指占着蜜饯的糖渍,凑口边抿干了。又快又自然的动作,一旁的廖姑姑还未来得及开口,小叶子已经拿上巾帕回头给母亲擦去嘴边的药渍。
  叶照递了个眼神给廖姑姑。
  廖掌事福身领着侍女退下。
  “阿娘今日好些了吗?”小姑娘望着母亲半点血色都没有的面庞, 嘟囔道,“算了,您莫说了, 说了也是哄小叶子的。”
  “阿娘喝的是药, 不是仙丹啊。”叶照揉了揉她脑袋,用叉子挑了颗蜜饯喂她。
  小叶子看一眼,摇摇头。
  “现在有很多,够吃的。”叶照的声音有些颤, 笑得也恍恍惚惚。
  小叶子低头含过蜜饯,放在嘴里慢慢嚼。
  嚼得特别慢。
  叶照将她抱过来一些,原想抱在膝上, 奈何没力气, 便只能撑过身子,挪在她身后,帮她把满头珠钗卸下来。
  今日入宫,发髻繁琐了些, 用的是假发包。叶照拆得便也慢些, 然而拆到一半, 孩子还没将那颗蜜饯吃完。
  叶照红着眼, 瞥过一点余光,看她粉嫩的面庞因咀嚼而时不时鼓起。
  相较于两个月前,孩子睁眼那一刻,如今她连着这幅躯体都同小叶子几近一样。诚如苏合所言,这就是她的孩子。
  她和萧晏,并不是今日六月十五到洛阳。
  乃是两个月前四月十六日便回来了。
  四月初,她在安西那间屋舍中,听闻小叶子在洛阳,原是怎么都不信的。直到苏合的书信传来,道是小叶子不太好,似有沉寂永眠之相,问萧晏意思。
  萧晏原还瞒着她,只道洛阳有急事,要他急返。
  直觉使然,她头一回直目逼问他。
  得苏合书信观之,遂二人一同疾行车驾回了洛阳。
  她在府邸的密室中看见了躺在冰棺中面目如生的孩子。但却是失望的,她只是像小叶子,并不是小叶子。
  倒也有同小叶子一样的眉心朱砂痣,她撑着仅剩的一点力气,伸手摸过。只当是是上苍仁慈,总算是让她在这一世看到了一眼孩子隐约的轮廓。
  “阿……娘……”冰棺中的稚女,鸦羽一样的睫毛抖动起来,慢慢掀开一双混沌的眼眸,模糊倒映她的影子。
  叶照原本要收回的手顿在虚空,看她又看身侧的两人。
  萧晏同她一样,胸口起伏,张口却吐不出话。
  还是苏合道了原委。
  十一年前,十岁的萧晏重生归来,得前世记忆。
  第一件事便是前往漠河之北,以治病为由请苏合出山。乃看中了他采血引魂的秘术。求他施法招孩子魂魄归来。
  这原也不是难事。
  但萧晏要比叶照贪心的多。
  他不仅要魂,还要人。
  他要他女儿,完整地从隔世归来。
  红尘外修此道的方士言说,“法子有,机缘难有。”
  人分魂魄和躯体。
  魂魄引来,躯体何在?
  需寻一个同孩子命格、八字一致的人,且需待她还尽这世生养之人恩德,身死魂消之际,再入新的魂魄。
  如此以血滋养,给予新生。
  命格、八字、还恩、弥留 ,要将这些凑齐,无疑是在告诉萧晏,根本不可能,不过是书中记载的一段怪谈。
  不想六年后,十六岁的少年郎君传书信,请再度他出山,道是万事以备,只欠东风。
  苏合便是在这间密室里,看见了冰棺中的女童。
  观命里掌纹,命格、八字一致。
  至于还恩和弥留,竟也一并符合。
  原是萧晏在洛阳大慈恩寺中寻得,方丈道此乃一个被父母遗弃的病孩,捡到之时已经奄奄一息。
  既是遗弃的孩童,父母恩德便已两消,遂也不存在还恩之说。
  而萧晏接她回府医治照料不过两日,孩子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不治而亡,如此入了这座冰棺之中。
  至今五年,萧晏按苏合秘术,每隔半年剖筋脉采血,一来滋养躯体,二则引魂魄归来。按理,在今岁四月十七,小叶子魂魄俱全,便该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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