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捻着香烟,陆延极尽全力,努力掩饰自己脸上的不自然。
恰好身后脚步声响起,俞远等半天不见人,担心陆延不会说话惹恼温以穗,匆匆赶过来。
气息喘不匀:“温老师,陆延。”
俞远勾住陆延肩膀,笑着打哈哈:“你们再不过去,菜都被他们吃完了。”
有俞远这个活宝插科打诨,一分钟的脚程很快完成。
推门进屋。
室内闹哄哄的,学员闹成一片,招呼着俞远过去。
俞远:“我……”
视线环顾一周,俞远忽然踟蹰不前。
吃的日料,包间自然是榻榻米。
唯二的空位就在叶茵右手边,理所应当其中有一个属于温以穗。
思及陆延和温以穗的关系,俞远咬咬牙,刚准备舍身相救兄弟,在温以穗身边落座。
蓦地,却见陆延往前一跨,全程目不斜视径自挨着温以穗坐下。
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俞远:“……”
他现在真的一点也看不懂自己这个室友了。
人均四位数的餐厅,用料自然也不会差。
一顿料理宾客尽欢,包间笑声不断。
刚有人眼尖,知道俞远是出门找的温以穗和陆延,后两人又是同时进来。
好奇:“陆延刚刚是和温老师一起吗?我看你们同时进来的。”
本是无意之举,温以穗却忽然想起先前陆延的话,险些呛住。
陆延余光轻轻在温以穗脸上撇过,好整以暇勾唇。
“对啊,我和温老师在一起……嘶。”
搁在桌下的手臂忽然被人拧住,陆延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
憋着笑转过头。
温以穗面不改色,甚至连唇角笑意的弧度都没有任何改变。
陆延却心有所感,从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中读出危险和警告。
两人心照不宣交换了一个眼神。
幸而其他人顾着吃饭,无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波云诡谲。
温以穗压低嗓子,一字一顿:“少说话。”
陆延挑眉,少见的乖顺:“嗯。”
温以穗稍显诧异,碰巧叶茵找自己,温以穗便不再多言,转头和对方搭话。
导师的年龄和选手其实差不多,只不过出道时间前后。
还在录制阶段,温以穗没让侍应生上酒,有人带头,以茶代酒,先敬了温以穗和叶茵一杯。
后面的人有样学样。
敬酒词不能重复,越往后压力自然越大。
茶杯转一圈,陆延刚好是最后一个。
桌上十几双眼睛,齐齐落在陆延脸上。
木叶天目盏盛着清茶,陆延单手奉上,朝温以穗颔首:“温老师。”
一饮而尽。
其他人:“……”
陆延平日寡言少语,身边除了偶有俞远出没,几乎所有时间都泡在排练室。
知道他不擅长说话,但是没想到能不擅长到这种地步。
有人试图打圆场:“陆延,你要不要多说两句?”
“不了。”陆延干净利落拒绝。
再说下去估计和导师的关系会直接宣告终结,众人见状,忙不迭重新挑起另一个话题,避过尴尬。
“这家的秋葵好好吃,你们快试试,和平时吃的完全不一样!”
“我也觉得,温老师你要吗,我给你……”
“她不吃这个。”
突如其来的一道嗓音落下,好不容易热闹的气氛再次归于零点。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声音的主人──
陆延。
温以穗:“……”
装不熟的任务完全……前功尽弃。
场面一时僵滞,即便是往日舌灿莲花的俞远,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借口帮陆延解围。
他语气讪讪:“陆延,你怎么……怎么知道温老师不爱吃秋葵的?”
刚才那话纯粹是脱口而出,陆延一时噎住。
“我……”
幸好临时反应迅速,陆延很快接上后半句。
少年双眉稍拢,摆出一副嫌弃模样。
“这不是很明显吗,有谁会喜欢秋葵这种食物?”
他声音坦荡,丝毫没有半点慌乱和心虚。
俞远松口气,不忘帮兄弟打圆场:“陆延你这就是偏见,秋葵得罪你了吗?”
有人跟着起哄:“就是就是。”
深怕陆延再说出什么,俞远火速和他人换了位置,挨着陆延坐一起。
趁包间热闹,俞远悄悄拽了拽陆延的袖口:“你对温老师客气点。”
陆延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对她不客气了?”
“你还不承认。”俞远言之凿凿,“温老师请客吃饭,你连秋葵都不让温老师吃,你这是客气的态度吗?”
俞远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解释。
陆延:“……”
……
先前和俞远的那场battle,本来只是临时起意。
不想节目的摄影师将其剪辑成预告,视频中,陆延和俞远的脸都被表情包挡住。
网友只能看到两人的比试部分。
【啊啊啊啊这期《蒙面舞者》的选手都是来踢馆的吗!!舞蹈水平都好高!!】
【家人们,凭我多年追星的经验,姓陆这位小哥哥肯定是大大大大大帅哥!!!】
【你一票我一票,明天陆延摘面具!!!顺便diss垃圾狗节目组,居然要投票前三才肯摘面具,就不能让我花钱吗(生气气!!!】
“怎么回事,你现在的总票数是我的三倍?”
刚练完舞,陆延还没离开排练室,就听见俞远在为自己抱不平,“难道我这张脸就不值得期待吗!”
《蒙面舞者》除了舞蹈水平的比试,还有一个亮点。比赛过程所有选手都戴着面具,只有粉丝投票前三,才有资格摘下。
第一期节目虽然录制结束,然而还没正式开播,陆延和俞远的那场battle,称得上预告中最大的彩蛋。
“你往右转九十度,就知道答案了。”
“是吗,哪儿呢。”
俞远听话照做,下一秒,就对上镜中自己那张大脸。
俞远:“……”
完全是自取其辱,俞远果断选择放弃。
“还没摘面具你票数都那么高了,要是真摘了,那不得……卧槽,李勋你站那里干什么,吓死我了!”
李勋是陆延和俞远上回在排练室见过的那位,对方仍旧胆怯:“我,我来练舞。”
俞远慷慨让路。
陆延拎起自己的背包:“走了。”
无意偏过头,陆延猝不及防对上镜中另外一双眼睛。
显而易见,李勋在看自己。
陆延皱眉,待走出排练室,他:“你和他很熟?”
“谁啊,李勋?不太熟,他好像不怎么喜欢和人聊天……陆延,我们去楼下吧,我都好几天没摸到我的宝贝打火机了。”
“不去。”
“干嘛,你是对上次的事有阴影,放心,我都打听过了……”
“不是。”陆延淡淡,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是有人不喜欢。”
俞远不明所以:“谁啊,不会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吧?陆延你和她见面了,什么时候的事?你这些天不是都和我在一起的吗……难道是节目组的?”
陆延脚步一顿:“你……”
俞远皱眉沉吟:“首先,排除温老师……”
陆延:“……”
.
脚伤的恢复比预计晚了一点,第二期开始录制,温以穗还是不能登台演出。
开场舞只有其他几位导师上场。
舞台炸裂,经费燃烧。
温以穗和其他选手在后台等候,听着前方观众席不断传来的尖叫。
“新的金主爸爸是真的不缺钱啊,这舞台这灯光……”
“好可惜,本来还以为能看见温老师的。”
“对啊对啊,我好想看仙女跳舞呜呜呜。”
“我也想,但是我怕温老师上台后,没人想看我跳舞了,毕竟太拉了哈哈哈,所以还是别了。”
“你惨了,温老师都听见了!老师,俞远说他不想看见你上台!”
众人笑着闹成一团,俞远艰难从人群中挤出,为自己辩解。
“温老师,我还是想看你跳舞的,你别误会我!”
百忙之余,俞远还不忘就近拉人:“陆延,你快帮我说句话!”
才刚进屋,陆延显然对前因后果都不了解。
少年戴着一顶火红狐狸面具,精致面具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
“说什么?”
第一次见到陆延戴狐狸面具,红色焰火顺着眼角往下,隐约能看见脑后绑着的红丝带。
张扬高调,绚丽又夺目,和陆延今日的妆容相得益彰。
俞远怔了一怔,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什么,我们刚在说想看温老师上台。”
思及他这位好兄弟之前对温以穗的态度,俞远立刻将人拉至自己身前,示意对方说好话在温以穗面前刷好感度。
“陆延,你也喜欢温老师的舞蹈吧?”
“嗯。”
迎着众人的目光,陆延轻点了点头,狐狸面具后的一双眼睛狡黠又漂亮。
他嗓音带笑。
“我也喜欢……温老师。”
第十三章
陆延的声音极低,轻飘飘的。
刹那间,好似万籁俱寂。
身后喧嚣震耳的音乐不再,只余陆延和温以穗二人。
光影悄无声落在两人中间。
众人屏气凝神,反应最大的非俞远莫属。
先是害怕陆延说错话得罪温以穗,继而又被好兄弟一番说辞砸得晕头转向。
喜欢……温老师?
他刚刚的问题,是这个吗?
顾不及思考,俞远怀中的抱枕先一步发出抗议。
他随手朝陆延的方向一丢:“陆延你想得美,温老师是大家的!”
俞远急吼吼的,超大声:“温老师我喜欢你!”
“我也是我也是!”
顷刻间,耳边此起彼伏全是告白声。
陆延最初的那句话反倒平平无奇。
少年单手压在狐狸面具下方,薄唇轻轻向上勾着,好整以暇看着眼前的闹剧。
轻飘飘朝温以穗瞥去一眼,戏谑又无害。
温以穗气恼瞪了人一眼。
反而引起对方走近。
幸而屋里闹哄哄,无人在意角落发生的一切。
温以穗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刚好是选手的投票界面。
陆延抬眸扫去:“温老师不给我投票吗?”
“都断层第一了,你还不满足?”
“那是因为她们都想看我摘面具。”
还没上台,陆延的人气和热度已然居高不下,可想而知未来可期。
温以穗好笑:“你又不怕露脸。”
陆延这张脸纯粹是加分项,露脸百利而无一害。
陆延挑眉,明知故问:“为什么不怕?”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薄薄的狐狸面具,陆延身子稍向前倾,眉梢眼角皆染了浓浓笑意。
狐狸面具狡黠而灵动,少年微微垂首,温热气息掠过温以穗颈间。
“原来温老师喜欢我这张脸啊。”
音调上扬,揶揄之意显而易见。
耳边喧闹声渐退,取而代之的是俞远的大喊。
“陆延,快轮到你了!”
温以穗猛地一惊,眼前那张狐狸面具无声无息退开,陆延唇角噙着笑。
淡定从容:“知道了。”
俞远大步流星走来,催促:“走了走了,我们还得去一趟更衣室……嗳对不起对不起,撞到你了!”
无意撞到人,俞远连声道歉。
李勋紧绷着下颌,丢下一句“没关系”,扭头就往外走。
本来就孤僻的性子,俞远也不在意,大大咧咧揽着陆延前往隔壁更衣室。
与此同时,化妆师也来至温以穗身边,帮忙补妆。
选手的上台顺序由抽签决定,前方悠悠传来主持人的声音。
化妆师微低着头,细细打量:“温老师,你眼角的亮片……”
话音未落,隔壁忽的响起一阵喧哗。
其中夹杂着俞远的哭腔。
“陆延,陆延你没事吧!卧槽,你的脚……”
“接下来,让我们请出下一位选手,他就是……”
主持人的声音混着过道嘈杂的声音,温以穗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往门口走。
一墙之隔即是更衣室,原本整齐排放的展示架此时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所有人挤在门口,脸上均是惶恐之色。
陆延滑跌在地上,左脚深红一片,血腥味弥漫在空中。
脚指甲几乎脱落,隐约可见血肉模糊。
陆延脚边还躺着一个翻倒的熨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