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角微挑:“这要放古代,我就得以身相许了。”
“少贫,你现在……已经很好了。”
所有机会都来之不易,故而温以穗没阻止陆延上台。
“真的?”
“当然是真的。”温以穗随口,“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有。”
嗓音微沉,陆延薄唇紧紧抿着,浅色眼眸莫名透出几分委屈。
“当时在酒店,你说过会等我的,还说要对我负责。”
结果陆延一觉醒来,屋子空空荡荡,桌上只有一张银行卡孤零零躺着。
陈年旧事忽然被重提,温以穗大惊:“我那是……”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保温杯掉落在地,俞远痴痴站着,一双惺忪睡眼瞪圆。
……
事发地点是在更衣室,那一处没有监控。碰巧节目录制期间,来来往往鱼龙混杂,真要查起来,不是易事。
兜兜转转,节目组又将这一皮球踢回傅明洲。
傅明洲还在开会,助理先替人接了电话。
转身方发现会议恰好结束。
人群鱼贯而出。
连着开了一整天的会议,傅明洲眉角却半点倦怠也不显。
男人西装挺括,闲庭信步走出会议室,笑着和对面的人笑谈。
“顾先生。”
顾珩常年居于国外,不常在人前露脸,傅明洲对对方的了解,仅限于那薄薄的几张调查报告。
余光瞥见顾珩手中的红绳,傅明洲稍一扬眉。
“顾先生……信佛?”
“不算是。”
顾珩笑着摇头,腕上的红绳经过长年累月,即便细心呵护,也洗得发白。
红绳的末端还有细碎的分叉,和顾珩一身的矜贵完全不搭。
修长白净的手指轻搭在红绳上,顾珩笑笑,眉眼柔和几分:“家里人送的,说是可以保平安,不让摘。”
“顾先生成家了?”
“还没。”
提起家里人,顾珩明显话多,他轻飘飘朝傅明洲扫了一眼,轻声。
“……不过,也快了。到时傅先生有空,一定过来喝杯喜酒。”
不知为何,傅明洲总觉得顾珩话中有话,他稍稍颔首,声音依旧沉着冷静:“那是自然。”
和顾珩在酒店门口分开,转身,便看见助理匆匆朝自己跑来。
“傅总,刚刚节目组那边来了电话。”
先前温以穗只说要查明真相,这回却是想要节目组出公开声明。话里话外,都是想要给陆延一个公道,想要为对方出气。
温以穗心善,会做到这种地步无可厚非,傅明洲不以为意。
“和节目组说一声,以后这种事不用来找我,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不必来试探他对温以穗的态度。
暮色四合,天上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点点金光落在傅明洲肩上。
司机准时抵达,稳稳当当将车子停在傅明洲身前。
本该帮忙开车门的助理,此时却抱着公文包,欲言又止站在一旁。
傅明洲耐心逐渐告罄:“……还有事?”
助理陡然一惊,低垂着脑袋期期艾艾。
“是、是之前你让查温小姐在拉斯维加斯的事,最近刚有了眉目。”
傅明洲上车的动作一顿:“查到那个大学生了?”
“查到了,就是陆延。”
心一横,眼一闭。
助理大着胆子道。
“当时就是他在酒店陪了温小姐三天三夜!”
第十五章
南方的夏天总是绵长又难熬。
炙热的阳光洋洋洒洒,无孔不入,半点也不吝啬落满大地。
空气中弥漫着某种不知名的花香,深处医院,身后不时有轮椅声滚过。
俞远寻了块僻静地,背靠大榕树,浓荫短暂撑起一片阴凉。
“唉……”
数不清是第几回唉声叹息,俞远半垂着脑袋,有气无力如同树上倒挂的果实。
又一声叹息自俞远口中出现,可惜吐息刚过半,悠悠被身后一道轻笑打断。
“你是准备在这坐一整天吗?”
自从昨晚不小心撞破陆延和温以穗的秘密,善良的俞远选择了自我避让。
贴心退出三人群聊,给予温以穗和陆延二人缓冲的时间。
不曾想陆延还直接找上门。
少年拄着拐杖,行动不便,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在楼下找到俞远的身影。
“你都这样了还到处乱走,不会给我打电话吗?”
“打了,你没接。”
俞远一摸裤兜,懵了:“我落病房了。”
事出有因,俞远还是对陆延的乱跑表示强烈不满。
“那你也不能乱跑,温老师怎么都不说你……”
声音戛然而止。
尴尬的气氛悄无声息在空中发酵而出,俞远讪讪干笑两声。
“我、我……”
贴着裤缝的手指无处安放,俞远说话都不连贯,“那个,我先去找医生,……”
可惜未能走动。
袖子被陆延单手攥住。
少年好整以暇倚在树干:“想问什么就问。”
俞远一脸凝重:“昨晚我什么都没听见,你放心,我……”
“一分钟。”
“你和温老师到底什么关系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温老师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那天晚上在酒店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温老师要对你负责你们现在是旧情复燃破镜重圆吗!”
俞远一口气不停歇,赶在一分钟结束的前一秒说完。
陆延:“……”
他深吸口气,先挑一个最重要的回答:“嗯,我喜欢她。”
少年爱意张扬,明目张胆,无需任遮挡。
俞远眼睛瞪圆:“那你们现在……”
“我在追她。”陆延坦坦荡荡。
先前所有的细枝末节蛛丝马迹在这一刻全都明确指向同一个方向,东奔西凑的拼图终于显现出雏形。
一番头脑风暴之后,俞远醍醐灌顶。
“──草!”
他后知后觉,“所以之前你和我battle,是为了引起温老师的注意?!你还故意掀衣服咬衣角!阴险!狡诈!孔雀开屏!”
陆延摊手耸肩:“你也可以。”
俞远委屈:“那我不是……没有你的腹肌吗?”
要是有,他早就孔雀开屏八百回了。
“不过陆延,温老师好像不是单身。”
纠结了一晚上的提醒终于道出,俞远低声道。
“她好像,已经有男朋友了。”
“……姓傅。”
.
飞机冲破云层,最后一丝晚霞消失殆尽之时,林菡终于踏上祖国的土地。
刚落地,手机立刻收获一系列问候,都是以前交好的姐妹,还有高中的同学。
“接风宴,特地给你办的,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
……
“你确定,林菡会过来?”
白天刚刚落幕,夜晚的灯红酒绿已然迫不及待取而代之。
推杯换盏间尽是欢声笑语。
包间吵吵嚷嚷,赵景深晃动手中的香槟,和隔壁的女生交头接耳。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一声。
女生神情洒脱又愉悦:“当然,我和林菡什么关系,她肯定会来。”
视线转移,落到角落某个人影身上,女生酒杯高抬,晃荡的液体折射出头顶的绚烂光影。
“你该担心的……是傅砚。”
好似被人遗忘的孤岛,又或者是对傅砚和林菡的关系心知肚明,无人过来叨扰傅砚的安静。
红丝绒沙发奢靡华丽,耳边音乐声阵阵,连着喝了好几杯酒,傅砚双颊已经染上醉意。
又一次将酒杯斟满,手指刚抬至半空,酒杯却轻而易举被人拂开。
赵景深拥着傅砚肩头,挨着他坐下。
“干嘛呢,酒壮人胆?”
赵景深拍开傅砚伸向红酒的手,“别到时候林菡还没来,你就先醉了。”
……林菡。
尘封许久的记忆盒子终于重新被召唤而开,傅砚紧拢眉心,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和你说过今天要回国了吗?”
“嗯。”
“没让你去接机?”
“没。”
答案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显然可见回答者的心情不在愉悦值之上。
赵景深轻哂:“难得,大小姐居然没有闹脾气。”
他们这群人,都是看着傅砚和林菡一路走来的。
林菡是典型的大小姐脾气,一点小事不如意,就得傅砚好声好气哄着。
青梅竹马的情谊最终也消匿在终日的吵架和埋怨中。
“她和以前……很不一样。”
校园那段过往好像皆被两人遗忘,闭口不谈。
有的只剩下克制礼貌,以及客气。
赵景深不由皱眉:“那你怎么想的,你要是想和林菡再续前缘,还是尽早和温以穗分手,否则林菡就是第三者……”
余下的声音皆被一道惊呼打断。
“林菡,这边这边!”
先前和赵景深闲聊的女孩眼尖,越过重重人群,快步走至门口,张开双臂将人紧紧抱住。
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机丢给一旁的朋友,狡黠朝对方使了个眼色,提醒对方记得拍照录视频。
她等会要发朋友圈。
“我就说你一定会来的!晚上的酒店找好了吗,不然就去我家吧,我新买了个房子,你还没去过。”
多年未见。
隔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傅砚身影顿在原地,眉眼微抬。
逆着光,他只能看见林菡些许轮廓,和记忆如出一辙。
女孩唇角微弯,及腰的长发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干净利落的棕色短发。
“好啊,我正愁找不到人没陪我。”
“你还会没人陪?”
女生轻笑两声,视线缓缓投向不远处的傅砚,她扬声。
“傅砚,你这两天有空吗,林菡想回母校看看,你要不要一起?”
恰好一首曲子结束,包间吵吵嚷嚷的声音安静一瞬。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傅砚脸上。
好奇、打探、戏谑、揶揄。
林林总总,应有尽有。
而其中尤为显著的,则是来源于林菡。
隔着三三两两的人,林菡双唇紧抿,那张自信张扬的面孔罕见流露出几许慌乱和不安。
手指紧攥住手包,双目直直,半点也没有从傅砚脸上移开。
傅砚不动声色避开,顺手将手机丢回桌上。
他声音沉着:“好。”
女生眉开眼笑,揽着林菡坐在傅砚对面,邀请赵景深加入行程。
“赵景深,你要不要也一起?”
“不了,我那天约了人。”
女生眉角微扬,明知故问:“女朋友?”
赵景深笑而不语,只举杯喝了一口。
女生心知肚明,蓦地又将视线投向另一侧:“傅砚,你不会也要陪女朋友吧?”
倏地,包间落针可闻。
众人视线齐齐转向同一个方向。
傅砚淡声:“不用。”
林菡的目光紧追着人,心跳都慢了半拍。
她有意阻止好友的发问,然而耳朵却不由自主,迫切想要从傅砚口中得到某个答案。
幸而好友不负所望,问题一针见血,紧追不舍:“……单身?”
指甲尖锐,在手心留下细细的一道红痕,林菡眼皮微颤,双眸一瞬不瞬紧盯着傅砚。
男人刚好也在望着自己。
褪去少年的青涩稚嫩,傅砚眉眼添了几分成熟稳重。
喉结轻滚,傅砚声线低沉:“……目前是。”
一锤定音。
包间安静数秒,少顷,音乐声继续,众人心照不宣,重谈年少时光。
赵景深目瞪口呆,红酒都忘了喝:“单身?你和温以穗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一连串的问题抛下,傅砚面无表情,仰头将杯中仅剩的红酒一饮而尽。
“刚刚。”
在林菡进来的前一秒,傅砚刚好和温以穗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手机反扣在桌上,暴露了主人的心虚和不安。
傅砚不敢去看,甚至不敢去想……收到消息的温时穗会是怎样的痛苦和失魂落魄。
……
【傅砚:我们结束吧。】
夜色深沉如水。
沉甸甸的夜幕坠着满天繁星,璀璨又夺目。
手机在桌上无声震动,光亮从屏幕折射而出,照亮了天花板一角。
这几日往医院跑得勤,为了方便,温以穗直接在附近的酒店下榻。
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温以穗后背皆被虚汗泅湿。
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