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还没正式录制,温以穗无意结仇。
只可惜总有人要扰了她的平静。
“喝酒,当然得舞蹈才能助兴啊……那个谁,温老师?”
端着酒杯,身上的酒气臭气熏天。
制片人满脸涨红,腰间的肥肉一层叠着一层,大着舌头,踉踉跄跄朝温以穗走来。
“温老师,听说你最会跳舞了,怎么着,不给我们跳一个?”
包间震耳的音乐忽然停下,除了极个别人,其余人都好整以暇,抱着手幸灾乐祸看着温以穗如何应对。
导演此刻也上头,只是温以穗毕竟还要录制节目,关系不能太僵。
不过也只是点到为止。
节目开始前,家里有关系的背后有人的,都提前打点过。
但是这群人里边,并不包括温以穗。
柿子都挑软的捏,导演不想得罪制片人,只能暂时牺牲温以穗。
假意劝说几句,又使上平时饭局上惯用的伎俩。
“不然就喝了这杯红酒,也算是赔罪了。”
和制片人同种货色,导演也不见得是好人,笑着给温以穗倒了满满一大杯。
嫣红液体顺着杯壁滑下,滚落了一地的纸醉金迷。
头顶光影变幻万千,折射出桌上好些人丑陋的嘴脸。
制片人不满意,大手一挥,肥头大耳笑得恶心。
盯着温以穗的视线犹如黑暗中出洞的毒蛇。
“红酒怎么行,得白酒!”
说完还不过瘾,“红白混着,这两瓶都得喝完,否则就是不给我面子。”
坐在温以穗身边的,还有一位女导师。
对方在圈里不温不火,是那种大众眼熟脸,但是不认识名字。
以为温以穗是舞剧院出来,身后无人依仗,没人敢触制片人的霉头。
恨不得退避三舍,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女导师自己也害怕,斟酌再三,还是悄悄攥了攥温以穗的袖子,压低了声音提醒。
“别喝。”
制片人听不到她们这边的对话,还在大放厥词,叫嚣着自己在圈里地位之高,认识了多少个大佬。
明里暗里都是一个意思,温以穗今日要是不顺着他的意,以后就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
“温老师,选一个吧?”
制片人笑得眼角皱纹都爬出来,不怀好意将桌上好几个酒杯的酒混在一处,推到温以穗眼前。
“我这人很随和的,跳舞还是喝酒,都行。”
话落,又开始借题发挥,试图将所有人都拉下水。
“温老师今天不选一个,就是不给我面子,那这个节目,我看也没必要……”
一旦牵扯到自身利益,立刻有人执声音出现。
导演打前阵,朝温以穗使了好几个眼色:“没有没有,哪能不给你面子,温老师就是在想敬酒词,所以才慢了点。”
导演拼命往温以穗身边凑,可惜女导师紧紧靠在温以穗身侧,导演怎么挤也挤不开。
最后只能恶狠狠丢下一句威胁:“你给我起开。”
醉酒的人力气都大。
眼见对方的胳膊就要往女导师肩上挥去,温以穗眼疾手快,及时起身,伸手按住。
沉下脸,温以穗脸上早没有了之前的温和:“松手。”
丢了面子,导演自然要找回来,怒气全发在温以穗身上。
“温以穗,我现在是在给你台阶下,你不要……”
说话间,桌上的酒瓶尽数被掀翻,落了一地的狼藉。
所有人都往后倒退,恨不得离战火八百里远。
女导师吓得尖叫一声,起身动作太快,不小心往温以穗身上狠狠一撞。
两人齐齐往地上倒去。
极尽狼狈。
若是以往,温以穗自己一人肯定应付得了。
无奈祸不单行,女导师刚刚那一撞,温以穗不仅被推倒在地,脚踝传来的痛楚,也在叫嚣着“受伤”二字。
包间一群人面面相觑,导演和制片人脸上的得意更甚。
女导师惊恐万分,连连往后退。
温以穗动作熟练,在黑暗中摸索着手机。
快要按下通讯录上没有备注的那一位,倏地,包间的门忽然从外到里,被人狠狠用力踹开。
砰──
重重的一声,空气中尘埃飞舞,渐渐回归平地。
男人逆着光,面无表情出现在门口,身影颀长挺拔,一双眸子锐利非常。
傅明洲视线在包间环视一周,最后落在地上颇为狼狈的温以穗脸上。
面上又阴冷两三分。
“你谁……谁啊!”
傅明洲刚回国不久,制片人和导演自然排不上号见他,此时还在红着脖子叫嚷。
女导师穿的高跟鞋,细高跟刚在温以穗脚上踩了一脚。
惊慌失措下,也顾不得收回力道。
脚上的疼痛一阵阵,温以穗忍着疼,尚未起身,忽的,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傅明洲冷峻的面容近在咫尺,气息微冷,转而望向身侧的制片人。
“谁动的手?”
“我动的怎样?”
制片人早就喝得晕头转向,此时全靠逞能吹大牛,“我告诉你……啊!”
耳边一阵轰鸣。
制片人尖锐的惨叫声几乎贯彻整个包间。
双手被桎梏在身后,动弹不得。傅明洲用力狠狠踹向人的膝盖,噗通一声,瞬间制片人跪在地上。
重新起身时,方看见傅明洲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
都是训练有素的保镖,人高马大,个个面无表情,看着就不好惹。
酒疯也不敢继续,制片人白着一张脸求饶。
“她她她……她自己摔倒的,不关我事,我就是想请她喝一杯……”
“你还敢灌她酒?”
傅明洲脸色阴郁,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
制片人哆嗦着往后退。
傅明洲抬脚,漫不经心踩在制片人手背上,引来一阵鬼哭狼嚎。
唇角的笑意没有半点温度,傅明洲淡淡低眸:“这么喜欢喝,那就把这车酒都喝光,就当我……我们请你的。”
明摆着是在为温以穗出气。
制片人和导演看着送过来的一瓶瓶酒,脸上姹紫嫣红,瞪圆了眼睛惶恐不安。
下意识扭头向温以穗求助。
导演磕磕巴巴:“温老师,节目快开始了,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这杯酒我归案办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天就……”
“我怎么会和导演计较呢。”
温以穗嗓音轻柔,是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
她声音轻轻,“我又不是那种小气的人,还是一人一车吧,这样公平些。”
满座哗然。
傅明洲唇角难得露出一点笑意,余光瞥见温以穗红肿的脚背,倏然变得森冷。
挥手示意身后的助理上前:“看着他们。”
声音极具冷意。
制片人试图讨价还价,无奈被傅明洲一记冷眼劝退,哆嗦着不敢再发一言。
……
“还能走吗?”
刚刚在场的只有女导师施予援手,一番交谈后,温以穗也知道对方的名字。
姓叶,叫叶茵。
知道刚刚自己不小心踩到温以穗的脚背,叶茵连声道歉:“我家就在附近,要不我先带你去……”
“不用了,我送她去医院。”
傅明洲从身后走近。
夜色深沉,光线昏暗,依稀看见男人晦暗不明的一双眸子。
声调起伏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动,好似刚刚在包间动手教训人的不是他一样。
酒店门口横着一辆迈凯伦,傅家的,早就等候多时。
叶茵家里就在附近,步行即可到家。
和对方道别,瞬间,只剩下温以穗和傅明洲两人。
兴许是为了照顾温以穗的脚伤,司机开车的速度很慢。
窗外街景一帧帧掠过,惊起夜风阵阵。
车内气流运转缓慢,温以穗稍稍偏过头。
“今晚的事……谢谢傅叔。”
“……我很老?”
温以穗慌忙摇头:“没有。”
傅明洲是傅砚的小叔,差了辈份,得一个尊称是应当的。
傅明洲明显不喜欢这个称呼,温以穗思考着上一次见面,试着重新换了一个。
“……傅先生?”
“嗯。”
没有不满,顺利通关。
温以穗轻轻舒口气:“傅先生今晚是刚好路过吗?”
对方赶到及时,通讯录上没有备注的那个号码自然也没有拨通。
“刚好在那边吃饭。”傅明洲声音淡淡,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久留。
他侧目:“手机有紧急联系人吗?”
“有啊。”温以穗垂首,手指在屏幕上敲点,眼底适时流露出几分落寞。
“但是傅砚没接。”
车内安静,窗外暴雨初歇,偶尔水花溅起的声音响起。
温以穗侧身,恰好落入傅明洲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紧急联系人是突发状况时能第一时间联系上的人,如果联系不上……”
傅明洲抬眸,意有所指。
“建议换人。”
第七章
长久的安静。
窗外树影簌簌落在车窗上,昭示着车子向前移动的行迹。
温以穗缓慢抬起眸子,浅色眼眸晕染了一整片的夜色。
以及,稍纵即逝的诧异。
夜晚的医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温以穗的脚背高高肿起,被细高跟踩中的部位狰狞又可怖。
行动不得,只能在原地等候,任由傅明洲发号施令。
男人沉稳,冷静,黑色西装下的身影颀长清隽,穿过拥挤乱糟糟的人群,傅明洲不疾不徐,朝温以穗缓缓走近。
手上是刚从医生那得到的检查报告。
练舞的人难免会有旧伤,温以穗也不例外。
之前韧带拉伤,再加上这回扭伤的脚踝,温以穗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能跳舞。
幸好她最近没有演出,否则肯定会耽误。
不幸中之大幸。
温以穗无声松口气。
私人医院,傅家还是投资商之一。
以为受伤的是傅家人,院长如临大敌,匆匆带着骨科医生前来。
只是走廊的尽头,看见的却是温以穗的身影。
“……温小姐?”
视线移向傅明洲,院长脸上的讶异更甚,“二少爷。”
院长不止一次见过温以穗,偶尔接到电话,还会亲自前往梅园,为温以穗看诊。
只不过以前,陪在温以穗身边的,都是傅砚。
傅家二少爷回国的消息不算秘闻,院长只是没想到会在此时和对方见面。
黑色方框眼镜挡住了眼角的皱纹,院长抬手轻扶:“之前照顾温小姐的护工今晚休息,要不要我重新找……”
“不必了。”
声调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傅明洲性情冷,院长理所当然,以为对方不想多管闲事。
忽的却听傅明洲道:“晚上我留在这。”
温以穗住的病房是个小套间,卧室客厅盥洗室一应俱全。
空间不算小,然而多了一个傅明洲,温以穗莫名心生逼仄。
算起来不过几面之缘,今晚平白麻烦傅明洲,已是大大的过意不去。
斟酌着,温以穗倏然开口:“傅先生,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你能走路?”
轻描淡写的一句,掐灭了温以穗所有的念头。
她不喜欢陌生人近身,上回来医院,陈姨也在一旁,近身的事都是陈姨在忙,多余的才交给护工。
温以穗皱眉:“那我让陈姨……”
“陈姨心善。”
傅明洲垂眼,视线从温以穗脸上移向她脚背。
陈姨心善,要是大晚上看见温以穗这模样,今晚肯定揪心,睡不着觉。
正说着,恰好陈姨也打了电话过来,询问温以穗何时归家。
夜风从窗外灌入,连带着身后嘈杂的人声,也飘至听筒。
陈姨不由警惕:“小小姐,你还在明季吗?”
“我……”温以穗眼神飘忽,一时忘词。
“陈姨,是我。”
手机被傅明洲接了过去,男人神情冷静,“嗯,我今晚也在这边吃饭……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只三言两语,电话已然到尾声。
“我和陈姨说你今晚在明季休息,明天早上再告诉她实情,别让她担心。”
幸好先前温以穗打发司机回家,说话才不至于露馅。
温以穗轻轻颔首,又温声道谢。
说是陪同,其实傅明洲一直待的客厅,隔着一扇门,依稀能看见傅明洲的轮廓。
傅明洲端坐在沙发,面容冷冽,笔电平铺在膝盖上。
标准的英式发音,傅明洲一口伦敦腔,声线低沉醇厚。
聊天内容皆和工作有关,不难想象对方是在开海外视频会议。
本来十点钟的会议延迟到现在,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在傅明洲身上。
视频的背景也有所改变。
碍于傅明洲的性格,下属即便心有困惑,也无一人敢当面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