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不以为意,下意识回答:“那还不容易,老宅那有多余的空房,到时让小小姐搬进去……”
“──不可以!”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傅砚猛地站起,神情严肃。直挺挺的身影立在窗前,挡住了大部分的光影。
房间的亮度往下调了好几度,室内三双眼睛,齐齐往傅砚望去。
估摸着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度,傅砚收敛心神,怏怏望向温以穗。
他脸上又恢复到之前的温柔缱绻,耐心和女孩解释。
“老宅规矩多,不太适合你。”
这个借口温以穗不是第一次听到。
先前傅砚不带她回老宅见家人,也是用的用一个说辞。
温以穗本就无见傅家人的打算,故而从未放在心上。
似是没想到傅砚会如此执着这个问题,女孩稍稍一怔,睁大的瞳孔缓缓流露出几分茫然和怅惘。
滞后的反应落在傅砚眼中,却成了伤心失望的代言词。
傅砚确实存了私心,不想让温以穗和家里人见面。
内心深处,只有林菡才是自己认定陪伴一生的伴侣。
喉结滚动,挣扎许久,傅砚还是不想松口。
只喃喃:“老宅人多,你可能不习惯……”
语无伦次的解释。
陈姨恍然初醒,惊觉自己刚刚多嘴说错话,忙不迭收了声。
一屋四个人,只有一张嘴喋喋不休。
旖.旎.缱.绻的气氛不再,傅明洲无声嗤笑,淡淡地抬眸。
不动声色打断了傅砚的长篇大论。
“我最近住在兰榭。”
那是傅老爷子专门给小儿子留的一处宅邸,和老宅隔了一个天鹅湖。
傅明洲喜静,平时不喜欢旁人上门叨扰,有眼力见的都不会往那一处走。
就算是傅砚,也只去过两三趟。
温以穗皱眉,下意识选择了反对。
话音刚落,陈姨立刻执不同意见。
温以穗的脚伤不算轻,伤筋动骨一百天。没两三个月,肯定好不全。
陈姨忧心忡忡:“平时就算了,过两天你还要参加录制,难免要上台表演一二。”
陈姨最会戳心窝,三言两语堵得温以穗说不了话。
眼前看,温以穗搬进兰榭是最完美的方案,傅砚双眸一亮,先前对傅明洲的偏见和不满在经历这两遭之后,尽数消失。
傅砚:“会不会……太麻烦小叔了?”
傅明洲淡声:“人少就不会。”
傅砚笑着保证:“也就陈姨陪着,我最近工作多,抽不出时间过去。”
本来还担心傅明洲埋怨自己做甩手掌柜,将温以穗丢在兰榭就不管人。
未成想傅明洲忽然抬眼,轻薄镜片挡不住背后一双深色眸子。
难得,傅明洲对傅砚的话表达了赞许之意。
他意味不明笑了两声。
“确实,工作更重要。”
……
……
“汤医生,今天麻烦你了。”
“客气了。”
被称作汤医生的老大夫笑了笑,温声谢过了陈姨的相送。
同是在老宅工作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无意这些虚节。
陈姨点头应了声好,只送汤医生到门口,目送对方离开后,方抬脚转身回房。
兰榭的占地面积比梅园大上不少,傅明洲又不喜太多人在身边服侍。
地广人稀,难免只剩下蝉鸣虫叫。
温以穗的针灸治疗两天一次,都是挑的下午。
恰逢日薄西山,远处的晚霞染红半边天幕。
为了方便,温以穗住的一楼。
透过楠木窗子,院外的姹紫嫣红尽收眼中。
除了搬过来第一天,温以穗在兰榭见过傅明洲一回,其余几日,两人都未曾碰过面。
听陈姨说,这位也是大忙人,每日早出晚归,公司琐事比傅砚有过之无不及。
先前还担心一个屋檐下住着,难免会尴尬。
这回却是担忧全无。
屋里待着闷,温以穗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外蹭。
好不容易挪动到屋外的长廊,身后忽的响起一声惊呼。
不用想也知道声音的主人,定是陈姨无疑。
温以穗偏过头,先一步拦断了对方的未尽之语。
“医生刚说的,让我多走走。”
这话倒是实话,汤医生二十分钟之前才说的。
陈姨睨了温以穗一眼,反驳:“那也得有人看着。”
温以穗每日的康复训练从未放下,汤医生的针灸技术了得,这几日温以穗一个人也能试着走几步。
即便如此,陈姨还是不放心,得时时看着。
“小少爷中午来过电话,问了你的事,那会你刚好在午睡。”
提起这事,陈姨难免堵心。
除了温以穗搬来那天,傅砚再没露过脸,只偶尔打来电话询问一二。
“节目组那边他也联系了,制片人和导演都换了人。我听说这次……连赞助商也重新换了一波。”
……赞助商?
温以穗皱眉,直起身。
好奇那天晚上的事,怎么连赞助商都牵扯进去了。
幸好有人接手,否则这节目肯定办不下去。
只是关于接手的人,陈姨却是半点也不知情,也不甚在意。
那天晚上是傅明洲亲自出手解决,但凡不想得罪傅家的,都不会蠢到惹温以穗不快。
算算日子,温以穗在兰榭也住了大半个月。
舞蹈真人秀的录制早就开始,温以穗因为脚伤的缘故,第一期并未露面。
导师少了一位,节目组的内部工作人员还大换血,甚至连导演也换人。
众说纷纭。
有说导演受贿被查,也有说导演和制片人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陆延,你怎么还在排练室啊,这都几点了?”
同是参加节目的选手,作为陆延的室友,俞远颇为惭愧。
不怕遇见比自己有天赋的人,就怕遇见有天赋的人比自己还努力。
初生牛犊,都是新人。刚参加完第一期录制,好不容易有了休息日,个个卯足了劲出去玩了一圈。
只有陆延是例外。
拒绝他人喝酒的邀约,陆延独自在排练室练习至零点。
若不是俞远刚回来,估计陆延还能一直跳到深夜。
少年一身简单的白色短袖,干净清爽,一双眼睛澄澈透明,十足的少年感。
俞远第一次见到人,差点以为陆延是来参加选秀的。
“你这张脸,不出道真是可惜了。”
“没兴趣。”
陆延面色淡淡,接过俞远丢过来的矿泉水,仰头一饮而尽。
喉结轻滚,少年修长的脖颈线条流畅,水珠顺着往下滑落,在光下熠熠生辉。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连连发出两声感慨,俞远忍不住感叹。
“我要是有你这张脸,还跳什么舞啊,直接C位出道,妥妥的,不怕没有小姑娘为我买单。我看热搜上天天挂着的那个宇宙无敌第一alpha,都不及你半分,他那张脸全靠精修,素颜完全没得看。”
哪像陆延,天天素面朝天,寡着一张脸就出现在镜头面前,都不用担心妆花的问题。
陆延专注自身,名副其实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好奇抬头:“alpha是什么?”
总不会是数学课学的那个吧?
俞远大受震撼:“你怎么连这个都没听过?”
说着,他顺手揽住陆延的肩膀。
陆延抬眸,轻轻扫了人一眼。
俞远火速松开人,将自己手机递到陆延眼前:“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去年刚出道的,目前人气第一。”
俞远上下打量陆延一眼,“当然,你要是去了,估计就没他什么事了。不过你太显眼了,适合单飞不适合成团。”
“没兴趣。”
依旧是简洁的三个字。
俞远“嘿”一声:“爱豆怎么你了,做//爱豆多好啊,天天有小姑娘捧着……”
“爱豆不能谈恋爱。”陆延冷声打断。
他面容平静,没有多余的表情,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俞远讷讷瞪圆了眼睛,好像第一天认识陆延,不可置信:“这就是你不出道的原因?”
陆延理所当然点头:“有问题吗?”
问题……问题大了去啊。
俞远心底熊熊的八卦之火开始燃烧,想象力丰富:“你不会来参加节目……就是为了谈恋爱吧?”
陆延:“不是。”
只是因为她喜欢舞蹈,爱屋及乌,他便也跟着喜欢了。
俞远松口气:“吓死我,我还以为你喜欢哪个选手……”
陆延面不改色:“我只是想让她看见我。”
俞远:???
俞远:!!!
这和上节目谈恋爱有区别吗!!!
他小心翼翼试探:“所以,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嗯。”
俞远倒吸口冷气,刚想着进一步挖掘自己作为狗仔的潜能。
倏地听到门口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
两人齐齐往身后望去。
“对、对不起。”
男生低着头,捡起自己掉落的房卡,“我睡不着,想过来排练会。”
俞远了然:“你跳吧,我们就走了。陆延,回宿舍了。”
满心满眼都在陆延身上,俞远无意他人的事,亦步亦趋跟在陆延身后。
“快……说说你喜欢的那个人,她是初恋吗?有照片吗,你长得这么好看,她肯定也漂亮。”
“不过你们怎么现在没有联系了,不会是分手了吧,还是……在冷战?”
越往后说,俞远越被自己的脑补殇到,“你不会是……被甩的那个吧?”
“不是。”陆延当即否定,随即低头刷开房门。
“她,很好。”
少年鸦羽睫毛轻垂,浅色眼眸泛着淡淡的一层光晕。
本能地放轻了声音,“我没见过比她更好的人。”
惊天八卦。
俞远火速捂嘴。
刚才在外面俞远还有所收敛,一回到自己的地盘,俞远立刻变得有恃无恐。
问题一个接一个,可惜陆延并不想多言。
起初还敷衍应对,到后来索性一言不发。
俞远垂头丧气,往床上摔去:“我还以为能再听到一个八卦呢。”
陆延敏锐:“……再?”
俞远立刻从床上翻身而起,掏出手机点了好几下。
“之前录制不是说还有一位导师没来吗?隔壁宿舍有人说他来签合同的时候看见了,是舞剧院的,本人特别特别特别好看。他还偷偷拍了一张,不过只有侧颜,你看……”
“无聊……”
最后一个字尚未落下,陆延忽的怔住。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米黄色的棉麻裙子,一双笑眼弯弯,巴掌大的一张小脸未施粉黛,却已足够惊艳好看。
“怎么样,漂亮吧?”俞远碰碰陆延的胳膊。
“嗯,漂亮。”
盯着照片,陆延唇角轻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是胜券在握的喜悦。
不仅漂亮,还是个……老熟人。
第九章
头顶明月高悬,繁星璀璨。
傅明洲踩着夜色回家,潺潺水声萦绕在耳侧。
傅明洲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之前为了方便,才答应了老爷子暂时住在兰榭,不想现在还多了一份意外之喜。
夜光如痴如醉,穿过一汪潭水,再往前不远便是温以穗下榻的地方。
偶有蝉鸣虫叫作伴,隐隐的,还听见女孩小声的抱怨。
温以穗半倚在长廊下,枕着温柔月光,和陈姨讨价还价。
“医生下午说可以试着走动的。”
“那他说的是在家里,和录节目不一样。”
温以穗对自己的脚伤心知肚明,伤及脚踝,想要彻底痊愈还需等上一段时日。
无奈节目录制在即,她并不想失约。
两人各执一词,各有各的理。
陈姨见劝不住,索性拉了傅砚出来做说客。
“小少爷要是在,肯定也不会同意。”
“可他现在又不在。”温以穗有点强词夺理。
陈姨笑笑:“不然我给他打电话,要是他明早有时间……”
“陈姨。”
乘着清爽的夜风,一道男声徐徐从身后传来。
傅明洲站在长廊下,清隽身影烙在浓浓夜色中。
“二少爷。”
“傅先生。”
借助在人家家里,难免给人添麻烦,温以穗低声道谢。
“不用。”
傅明洲淡声,深色眼眸藏于镜片之后,又将视线投向陈姨。
“明早要出门?”
原话是想问傅砚明早有没有时间,到傅明洲口中,却直接省略了人名。
陈姨毫无所觉,一心只挂念温以穗的脚伤。
“我想着要是小少爷明早有空……”
“录制地点在南艺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