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兔崽子不是个上道的。
“苏衔青!”程昭昭连名带姓地叫他,捏着他肩膀的骨头暗暗用力。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了,你听我说,阿妩近来也同我一样想尽早升至明晖堂,你要做的,是帮我去赶紧将阿妩提升上来,叫她能与我一道,顺顺利利地进步,懂吗?”
苏衔青不是很懂:“那表姐你怎么办?”
“你不要管,你要管的只是阿妩!”
“那表姐你……”
程昭昭脑门突突地疼。
表弟太单纯了也不是件好事,傻孩子固执到叫人头疼。
她推着苏衔青起身往外去:“你赶快走吧,我说不用就是不用了,你就等着我过个把月,给你表现个一鸣惊人吧——”
话音随着她看到等候在学堂外的人戛然而止。
沈愿似笑非笑,看着程昭昭。
“五妹妹同衔青姐弟情深真是叫人艳羡。”
这沈愿今日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程昭昭心下不明,又将苏衔青往外推了推:“一般一般,还请沈二哥替我好生照顾一下表弟,我近几日闭关念书,就不与你们打闹了。”
说完她就将悬知堂的大门给关上了。
大有要独自一人霸占课堂,当真好好念书的假象。
可程昭昭只是躲在门后,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外头的动静。
知道沈愿和苏衔青都走了之后,她又赶紧喊山月开了门。
她理好鬓发,单手撑着脑袋,做冥思苦想状,想要等付清台过来的时候给他留个好印象。
可这日的她左等右等,也没有等来付清台。
山月到她跟前,为她点上一支蜡烛,“要不小姐还是回去吧,眼瞅着天都黑了,世子是不会来的,咱们在这四面漏风的地方看书,不如回屋去看。”
“今日我刚考完了试,他都不会来关心一下我的吗?”
程昭昭等的久了,渐渐也失了耐心,撒起了气。
即便他再不喜她,按照惯例,按照邢夫子安排给他的任务,他也该来看看她考试的情况,不是吗?
他到底如何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
“除非他付清台今日摔下山崖断了腿,否则我一定不会原谅他这般无礼的行事作风!”
程昭昭一路带风,沿着竹林走到男舍外头,本还想叫人帮自己叫一声付清台,可不想,她一出竹林,便看到付清台正同一个模样水灵的小姑娘站在石灯笼前,手里捏着一摞信。
他们话说的轻,具体说了什么,程昭昭也听不清。
她只看到,付清台同那个小姑娘很有耐心,会微微俯身听她讲话,末了再将一封封信都仔细交代给她。
小姑娘绑着可爱的双丫髻,穿的也是苍南山女弟子的衣裳,可是她从未见过。
她眼眶忽地有些痛。
她等了他那么久,他却原来是去同别的小姑娘相处了么?
她今日其实考的并不好,考完便颓废地等在那里,想听他来安慰自己。
她还傻乎乎地为了他,把真正关心她的表弟赶走了。
可他已经有别的小姑娘了啊。
她面无表情,转身便走,可是站在竹林尽头的人好似感应到什么,抬头叫住了她——
“昭昭!”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二章
“昭昭!”
程昭昭不想因为那一声叫唤停留。
她身影滞了一瞬, 脚下步伐登时迈的更快了。
可她还是快不过付清台的步子。
林子里追逐的身影三两下变换了位置,付清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拦在身前。
夜半簌簌的风声响在耳畔, 程昭昭撞在付清台的胸膛,猛然抬起的水眸带着小鹿般委屈的红痕。
付清台一瞬诧异, 心下跟着疼起来, “昭昭,你怎么了?”
“混蛋!”程昭昭咬牙,好似想同恶狼般露出凶狠的面容,却不知自己以为的獠牙, 在眼前人看来,更像是兔子急红了眼的稚嫩幼齿。
付清台松下浑身紧绷的气势,居高临下温柔地看着她问:“昭昭,跑什么?”
“我哪里跑了?”程昭昭狠狠地瞪他一眼,“我这是快走, 你没看到吗?”
“好,快走。”付清台摁住她肩膀,强迫她红彤的眼神定在自己身上。
“那你为何突然要快走?”
“与你何干?我还没问你, 好端端的, 突然来追我做什么?”
“我……”
“好了我不想听,你自己去同你在乎的小姑娘解释吧,这辈子最好再也不要叫我碰见你!”
程昭昭撂下话, 故意睁着恶狠狠的眼睛要走, 与付清台擦肩而过的时候,手腕却被他牢牢扣住, 动弹不得。
“昭昭……”
付清台有些迟钝, 又有些怀疑地问:“你……是在……吃醋吗?”
这句话不知哪里点着了程昭昭气焰的小火苗, 她跳脚道:“你长的挺丑,想的倒是挺美,我为何要吃你的醋?付清台,谁给你的脸?”
“长的……丑吗?”
付清台显然错愕的神情叫程昭昭一时也愣住了。
自然是不丑的。
只有眼瞎的人才会说付清台长得丑。
只是她现在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否认自己说过的话!
“丑不丑你自己心里有数,你现在立刻给我放手,我要走了!”
“昭昭。”付清台却甚少有面对她如此固执的时候。
他也不知为何,在男舍门口看见程昭昭就追了上来,生怕自己任何一点不小心都会引起她的误会,叫两人本就脆弱不堪的关系雪上加霜。
明明他半个时辰前,才刚看见她同苏衔青亲昵地有说有笑。
他定了定神,道:“我同涂姑娘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是院长的孙女,替院长来找我收中秋的贺信,我将东西整理好交给她,仅此而已。”
嘴皮子动的倒是快。
程昭昭蓦然想起梦中曾出现的画面。
也是那样一场误会。婚后某日,她无意间推开了付清台书房的大门,看见一个丫鬟正在他身边暗送秋波,意图勾引。
那当真是很容易想岔的时刻。
可是付清台第一反应就是向她解释。
好像他一直很怕她误会他。
程昭昭心下微微松动,却还要嘴硬:“哦,但这些与我何干?”
付清台耐着性子道:“你不要误会。”
来了,来了,程昭昭最想听的话来了!
她忍着隐隐的兴奋劲,面上自呈一派严肃:“我没有误会。”
“付师兄,我今日就是恰好散步到男舍外头,瞧见了些不该瞧的,你自己日后把握好尺度就好,我可不会管你那么多,若是哪日,你被抓到同小姑娘厮混,秽乱课堂,可别怪我今日没有提醒你,我好话已经说尽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付清台头疼不已,抓住程昭昭的手腕,“嗯,我自己看着办,那你随便散步到男舍外头,用过饭了没有?”
这人真奇怪。
好端端说话便说话,总是平白无故抓她手腕是要做什么?
程昭昭悄悄挣了下手,曲起五指,反客为主抓住了付清台的大掌。
掌心交握,是牵手的样子。
她见付清台没有拒绝,便也状若无事道:“还没有用过饭,现下肚子有些饿了。”
她馋到嘴角冒泡:“那日的糖醋肉不错,要是还能用糖醋再做一些小茄子下饭,那就再好不过了。”
回应她的是粗粝大掌下更加用力的紧握:“还有别的吗?”
程昭昭摇了摇头。
付清台遂揉揉她的脑袋:“那我给你去做。”
程昭昭躲开脑袋,娇嗔道:“男女授受不亲!”
只不过她说完,也没有挣开付清台握着自己的手,反倒抓得更紧:“你今日散学为何没来找我?”
程昭昭其实不是很愿意问这个问题,好像她逼着付清台来教她一样。
可付清台对她的耐心总是叫她出现认知上的偏差,好像付清台其实并不讨厌她,甚至还有点无度偏宠她。
比如此时此刻。
付清台的纵容与忍让滋长了她娇纵的脾气,她气性渐渐上来,便也有勇气质问他。
付清台垂首,看着自己被她紧紧抓住的这只手,想了想,道:“因为衔青已经去找你了……”
“你看到衔青来了?”
程昭昭忽想起当时沈愿的神情,突然醒悟过来。
那付清台现下说这话是何意思?
他在吃醋吗?
吃衔青的醋?
程昭昭一时不大确信,他都不喜欢她,吃衔青的醋做什么?
她狐疑着问:“衔青来了便来了,我不是说过,想要你们全都一起教我吗?怎么,衔青来了,你就不能来了?那万一日后还有何若,还有别的师兄,你都不要教我了?”
不教你,那留下来的意义在哪里?
付清台循循善诱:“各人有各人的方式与方法,你学了衔青的,就不好再学我的了。”
“可我前几日都是学你的!”程昭昭匆忙之间,为自己划好了所属阵营。
“我要学也是一直学你的,怎么突然衔青来了,你就要退出去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邢夫子既叫你教我,你就得好好教我直至考上明晖堂为止!”
“不要衔青了?”
“不要衔青了!”
人着急的时候,总是喜欢说实话。
程昭昭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恍惚间却瞥见付清台眼底那不甚明显的笑意。
泼墨月色下皎洁的身影成双,付清台带着她并肩往厨房去,听她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其实我们一直定在悬知堂补习,我觉得也不大行,上回就被阿妩撞见了,今日又被衔青打断了,难保日后不会有旁的同学回来看见,这样下去,不仅影响咱们声誉不说,我也很难有大的长进的。”
“所以你想?”
“我们找个没人发现的小屋吧,那样就可以不被别人打扰!”
可是找间没人发现的小屋,谈何容易。
程昭昭和付清台几乎是同时想到了后山那间陈年腐旧的避雨屋子。
“我反正是不嫌弃的。”程昭昭率先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嫌弃。”付清台却道,“那屋子年久失修,虽可以避一时风雨,但总归不是能长久待下去的地方,明日我先去清扫一番,做些整顿吧。”
那自然再好不过。
程昭昭忙不迭点头。
没过几日,那屋子就在付清台手中大变了个样,成了一处可以品茶弄乐的小雅间。
程昭昭进入雅间学习的第一日,带的就是自己七月底的考校卷子。
考校结果出来了,她只得了个二甲。
她已经做好了被付清台狠批的打算,甚至自己连戒尺都准备好了,可付清台只是将那把戒尺在手中把玩片刻,颇觉好笑地反问:“为何觉得我会打你?”
程昭昭唯唯诺诺:“他们都传你对待课业极为严厉。”
“他们传,那你觉得呢?”
程昭昭已经体会了他好几日的言传身教,此刻也不敢看他不近人情的凌厉侧颜,不争气地点点脑袋。
“是挺严厉的。”
“……”
“但是应该不至于会打姑娘家。”
她煞有其事地收起戒尺,补充道。
付清台轻哂,将戒尺从她手中拿了回来,抓着她的掌心打了一下。
不重,甚至可以说是轻若羽毛。
不像惩罚,更像他难以溢于言表的隐晦爱意。
程昭昭心满意足,认真专注地听他讲课。
如他们所愿,傍晚之后的雅间竹林静谧到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学习氛围极好。程昭昭在付清台的督促下,接连学习了十几日,长进肉眼可见。
可辛苦学习归辛苦学习,不代表她就会忘了锦衣华服,吃喝玩乐。
临近中秋的日子,学院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告假风潮。
程昭昭拿着自己二甲的卷子,实在觉得没脸极了,照旧是不好去亲自同老师告假的。
于是这日,便扒在付清台手臂上,悄悄问:“付师兄,你中秋是不是也需要下山采买?你觉我上回给你做小跟班跑腿,做的如何?要不你这回再好心发发慈悲,捎我一程吧?”
程昭昭觉得这几日,自己同付清台关系还是大有进步的。
她已经想清楚了,既然喜欢是挡不住的,那她便不再遮掩,也不再躲避。
付清台是块木头,眼下瞧着,是对任何姑娘都不上心的,如今她近水楼台,趁着他对她没有防备,多与他接触接触,说不定,最终她真能撩动这块高岭之上的月亮。
如此想着,眼波中便流转出更多依赖的情意,小手抓着他的臂膀更紧了。
而眼前的这位高岭之花、天边悬月,轻睥了眼她小手的位置,故意稍显困惑似的问道:“上回……你帮我提什么东西了吗?”
第三十三章
眼看着程昭昭的眼珠子一下瞪成了冒着火气的圆轱辘, 付清台也不急,“昭昭,要想下山, 总得拿东西来换是不是?”
“那你想叫我做什么?”
“明日我给你出一份考卷,合格我就带你下去。”
“付清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