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显然不愿意在笔录上耗费时间，他无声地潜到工厂内一个僻静的位置, 两脚一蹬翻身上墙。
工厂外三米高的围墙根本拦不住他, 他在屋顶透过天窗朝里看了一眼，确保自己所处的位置不会被警察发现后，懒洋洋地挑了挑眉。
这个位置是整个工厂最大的缺口, 是最方便潜入和逃离的通道。
杰森就不计较大名鼎鼎的可乐怪盗是怎么在一瞬间偷走所有可乐将它们带出去的, 在艾谱莉的梦境世界计较这些没有意义。
他确定自己捕捉到的小小身影正是他亲爱的可恶的小侄女。杰森在天窗附近勘察了一番，果然在天窗边缘发现了钩爪的痕迹。
顺着这个痕迹往外看, 某一段围墙暗藏玄机。杰森掰了掰上面的电网, 果不其然这一整段都被人替换掉了, 仅仅只是立在墙上起一个装饰作用。
他都能想到这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怪盗小萝卜鬼鬼祟祟地扛着工具箱和一截装饰电网, 偷偷摸摸趁夜作案，为未来的自己留好秘密通道。
他没看错，艾谱莉身上有股野生的劲儿在。这是迪克和格雷森家族教不了她的，只有独自在街头走过一段时间的孤儿天生就会领悟这些。
艾谱莉不是孤儿, 但在她离开她的疯癫妈妈后, 找到愿意收留自己的孤儿院前，她和街头的流浪儿没有区别。
杰森不是第一次怀疑艾谱莉能到那所孤儿院也是她妈妈在她的脑海里暗示后的结果。其他人大概率也有同一个猜想。
这段经历塑造了艾谱莉的性格，为她的人生铺下一个短暂但深刻的基调。
杰森不知道什么是一个标准的“格雷森”, 他对玛丽和约翰的了解仅限于报纸和资料，还有迪克偶尔会一句带过的童年。
但艾谱莉和迪克是存在不同之处的。
虽然杰森心中百般不愿承认，事实是他和迪克是是一对相处多年的兄弟, 哪怕这个多年中有不小空缺, 他也足够了解迪克。
在克制的脾气下, 迪克有这个家里堪称最宽容的心态。奋不顾身地去救一个前一分钟还试图要自己命的混账，这点布鲁斯也能做到。
但只有迪克，他会真诚地原谅和包容一个曾对自己犯下大错的家伙，无论曾经的自己有多么绝望。
未来的迪克会微笑着对过去的迪克说，“瞧，他变好了，他正在学习当一个好人！”
于是这两个处于不同时间线的白痴会一起原谅那个人渣，把他当做一个需要自己保护的人。
就算是蝙蝠侠遇到这种事也绝对是会有无数个预案和监视计划的！
在这方面他说一句迪克是白痴绝不过分。
艾谱莉，杰森可以预见，她不是像他爸爸一样温柔又心软的人。
她的小本本上会永远记着每一个伤害过她、伤害过她家人朋友的人。
她是一只狡黠、阴险的小狐狸，会装出不在意的模样麻痹对方，伺机而动，狠狠咬上一口。
没有人保护的孩子需要学会照顾自己，保护自己，用自己的方法得到想要的东西。
哪怕他们最后走进温暖的房子里，用微弱的力量抵御外界的风雪都已经成为他们的本能。
艾谱莉当然会成为一个可爱的可乐怪盗，这是她的梦，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时成为一个叛逆者也是一种情调。
只可惜，这位叛逆的怪盗经验尚且不足，留给了杰森追踪的机会。
杰森轻松翻过围墙，循着常人难以察觉的痕迹追了过去。至于包不包庇对方的叛逆之举，就要看对方愿意拿出多少诚意来收买他了。
同时在追踪可乐怪
盗的侦探不止杰森一个人。小镇上唯一的侦探和她的顾客提姆正站在警察包围的现场四处搜查线索。
别在侦探胸前的放大镜在这时派上了用场，成为侦探手中便利的工具。
侦探招招手，请一位警察替她搬来梯子，她爬上梯子，推开天窗探出头，“就是这里，她就是从这里逃跑的。”
提姆注意到侦探的神色有些异样，女孩从梯子上爬下来，“你们去看看围墙上的电网吧，那里说不定会有线索。”
一群警察急哄哄地涌过去，没人注意边上的侦探和提姆。侦探无所谓这份冷遇，她率先一步溜到围墙外的小树林里。
这一扫，提姆就明白了她先前的异样。从这片僻静处经过的有两个人，第一个逃跑的人就是他们此行的目标可乐怪盗，第二个人是追着第一个逃跑的痕迹去的。
依照可乐怪盗的行动流程来说，她在偷盗可乐后可以趁着工人们混乱的时间为行动扫尾。
或许发生了一件她意料之外的事，让这位怪盗连扫尾都顾不上，急忙开溜。
侦探歪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提姆，“你要一起来吗？”
提姆微笑，“假如我有这个荣幸。”
他不意外艾谱莉在自己的梦里选择成为一名侦探，她有这个天赋和兴趣。
她的能力是审问和测谎的好工具，这个女孩有与生俱来的正义感和对真相的追求。
所以，她想成为一名侦探，为什么不呢？
艾谱莉有很多种可能，侦探为什么不能是其中之一？
拜布鲁斯的教导所赐，这个家里所有人都具备侦探技能，仅仅按能力区分，世界前五十的侦探有五分之一都在他们家里。
但侦探的划分不是只依靠技能的。
比如杰森，他追查真相不是为了真相本身，而是为了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不揍错任何一个混蛋。查清真相这件事有助于他在揍人的时候毫不留情地下狠手。
再比如提姆自己，他说不上来自己有几成心理是为了一些功利的目的，找到某个人、给受害者一个公道、不放过可能危害社会的坏蛋。
也许，有时候他仅仅只是不想让自己“不知道”而已。
他在艾谱莉身上发现了相似的兴趣。
作为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她可以不参加任何一场关于自己的战斗，她还没到需要分摊责任的年龄。
她想知道，不经过任何人加工改编后的“知道”。她要自己清醒地、冷静地面对这个世界的恶意，面对她的妈妈不爱自己这件事。
对“知道”的追求即是对真相的追求，这是一个侦探的萌芽与雏形。
理智、客观和谨慎都只是后来的附加品。而这些在艾谱莉身上不是没有体现。
提姆决定保护她的追求，他想看看她最后会走上哪条路。
更大的可能是无论她选择成为什么都不要紧。是提姆的想法太过苛刻，任何一个愿意寻找真相的人，在他踏上探寻真相的道路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一位侦探了。
前面的侦探停下脚步，提姆从她身后望过去，是一排小屋。兜兜转转，他们从山上下来，到了另一个方向上位于山腰的城镇。
侦探望了一会儿，直接朝其中一栋房子走去。
这里不是怪盗的大本营，大概率只是一处临时居所。要是他们来得晚，这个时间足够可乐怪盗携赃物可乐跑到山脚下去。
他们在房子门口遇见了一个人，这人看见侦探，没控制住表情地抽了抽眼睛。
他打量着小不点侦探和跟在她后面慢吞吞闲逛的提姆，“矮子福尔摩斯和豆芽菜华生？”
提姆微微一笑，不阴不阳道，“怪盗淑女和工厂在逃流浪汉。”
两
人见面友好地相互讥讽了一番，成功确认对方的正主身份。
在侦探暗暗的观察中，杰森扑上来勾住提姆的脖子，把他往外扯，“走吧，小红。我们聊聊。”
他们是成熟的大人，所以在嘲笑和讥讽之间要穿插着交换情报。
杰森蹲在墙边，“所以我们现在有两个小公主。”
提姆往里扫了一眼，侦探已经上前敲响怪盗家的门，担心女孩的安全，他拽着杰森上前，“她们中间有没有主体需要观察，至少有一个不是本尊。”
杰森幽幽地看向提姆，“我猜，你和我持相反的倾向。”
提姆毫无感情地哼笑一声，“这还用猜？”
“行吧行吧，”杰森摊开手，“我已经习惯和你对着干了，和你对着干是我的生命源泉。”
“这时候不记得布鲁斯、迪克和达米安了？”
“谁规定了生命源泉只能有一个？”
他们随口扯话，走进怪盗的临时落脚点。侦探没有和怪盗起冲突，她们都不在谈话。
怪盗忙忙碌碌，正上上下下收拾自己的小包袱。
杰森吹了一声口哨，“你有办法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吗，女士？”他举起双手以表善意，“我可以帮忙。”
侦探第一次显出疑惑，“你在做什么？”
给自己打包钱财和可乐的怪盗停下打包袱的手，叹气，“还想着追我呐，来不及了，朋友！”
她装模作样地啧啧两声，“你还不知道吗？”
她指着自己的脸，“王国的王后下达了命令，要把我们这些长着这张脸的女孩通通抓回大牢。”
怪盗唏嘘道，“我的侦探，快和我一起逃吧！”
第94章 作为侄女的第九十四天
卡珊德拉坐在温暖的壁炉前, 卖火柴的小女孩烧起了壁炉，趴在床前往街上看。
透过掀起的一角窗帘，可以看见窗外阴沉的天空。
“再过几天, 没准今晚就要下雪啦。”小女孩嘀咕说。
卡珊德拉捧着小女孩给她端来的牛奶，“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对啊, ”小女孩从窗前回头，她跳下沙发，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这不奇怪嘛, 除了公主，大家都是一个人。”
“大家？”
看似稚嫩实则狡猾的商人点头，坐在地毯上歪靠着旁边大大的兔子玩偶, “我是一个生意人, 我接触过很多客户，很多人都长着一样的脸。”
她拍拍自己的脸蛋, “我们中, 只有公主是有妈妈的，其他人都是一个人。”
卡珊德拉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想, 但她大部分时候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孩。
她只是坐在小女孩对面, 在女孩摆出火柴盒兴致勃勃地讲自己的发家史时像一只严肃的海豹适时鼓掌, 配合小女孩得意的自夸点头。
在卡珊德拉与艾谱莉的交流过程中, 过多的语言有时是一种阻碍。她们是更习惯用其他东西去判断其他人是否可以交往的类型。
布鲁斯的每个孩子性格都各有不同, 即使是在这鸡飞狗跳的一大家人中, 卡珊德拉也是很特殊的那个。
她遇到布鲁斯的时间太晚了。
在布鲁斯认识她以前，她一直在自己照顾自己, 西瓦和大卫实在不能算是两个看顾者。直到布鲁斯出现, 她的生命中出现了第一个正常的家长角色。
艾谱莉很幸运, 她回到这个家的时间很早。但卡珊德拉认为她们是一样的。
卡珊德拉的心灵在第一次杀人后就停止了成长，只有在布鲁斯接纳她后，她才迎来了第二次长大的机会。
她们都是脆弱的，也是顽强的，在风雪中一次次点燃手里的火柴，一边抵抗寒冷往前走，一边幻想自己会进到温暖的房子里。
艾谱莉和卡珊德拉又是不一样的。就算她没有碰到迪克，自己长大，她也会让自己过得很好。
她不会让火柴白白熄灭在刺骨寒风中，她要借着那一星星微光、一丝丝温暖，在街边找到一个避风之处。
她可能会找来一堆废报纸铺在身上，缩在桥洞底下，用拆开的纸箱当床板。但她会活下去，活到明天，活到晴天，活到春天。
艾谱莉足够坚强，即使是在街边兜售火柴，她也会成为火柴卖得最好的小商人。
屋外寒风逐渐凌冽，刮得树叶哗哗作响。匆忙杂乱的脚步声盖过了风声。渐渐的，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大，它变得越来越整齐，显出森严的纪律。
卡珊德拉把头转向门口。小女孩从地毯上跳起来，趴在窗户边，她只小心地挑开了窗帘的一条缝。
过了一会儿，小女孩悄悄摸回来，她神色大变，牵起卡珊德拉的手就往里跑。
“外面的人是冲着你来的？”
“很有可能，”小女孩苦恼道，“不要这么看着我嘛，我做的是合法生意，天知道王后又发什么疯！”
卡珊德拉停下来，任由小女孩怎么扯都扯不动。
“如果你不想离开你的房子，我可以把他们都打倒。”她认真道，“只要你不愿意，没有任何人能随便走进你的家。”
小女孩愣了一下，她跳起来，拍拍卡珊德拉的肩膀，“想什么呢，我是急着去救人啦。”
她拽着卡珊德拉走进卧室，卧室的衣柜后面藏了一条窄窄的秘密通道，“我看到王后派出来的士兵拿着画像找人，画像上的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漆黑的秘密通道里，小女孩从夜翼限量版火
柴盒里倒出一根火柴，用它点燃放在秘密通道里的一盏油灯，“王国的公主和我长得一样，她可是我的大客户，我想去看看她的情况。”
一个聪明的商人能够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周围环境的变化。卖火柴的小女孩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公主遇上了麻烦。
她和史蒂芬妮好好待在卧室里，她正向这位外来客展示自己引以为傲的火柴盒藏品，属于王后的士兵突然涌入她的房间，一言不合就要把她带走。
结果是史蒂芬妮以一打多，英勇地担任了一回公主的骑士，拯救公主于危难之中。
她们现在正藏在王宫屋顶上的一个角落里，观察从哪个缺口能逃离这个地方。
出逃匆忙，公主只来得及抓住放在最显眼位置的限量版夜翼火柴，剩下的藏品都遗憾地留在王宫里。
不过抢到夜翼她就很满足了，宝贝地把火柴盒拿出来看看，收进更严实的口袋里。
“公主，”史蒂芬妮问，“你知道王宫里有哪处不容易引人注意的地方能让我们逃出去吗？”
害怕被从下方经过的士兵发现，公主压低声音，“有一个地方的，我和卖火柴的小女孩总是在那里见面，我们在那儿交易过好几次啦！”
“还有，”她有些扭捏地扯了扯自己的裙子，“别叫我公主啦，我已经不是公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