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道歉不就完了么,非要这么磨磨蹭蹭的。”许悠悠引着迟赫往前走,她眼睛朝地下瞟了一眼,而后不动声色地默默换了个方位站着。
他接受许悠悠的抱怨,而后腆着脸尽力做出和善的姿态问她:“小师妹,你们为什么在这?这藤林到底该怎么出去?”
“既然你都给我道歉了,那我们就当是往事一笔勾销,实不相瞒我们在这也出不去,所以可能需要大家合力寻找出去的办法。”许悠悠把从司玉那弄来的信息告诉他,“这里生着异变的万藤树妖,功力深厚,一般的活物都很难逃出它的屏障。我们现在还能在地上活动是因为这藤妖进过食暂时还不饿,等到它饿了咱们一个都别想逃。”
“异变的万藤树妖。”迟赫轻哼一声,“那倒真是,我们一语成谶。”
“那个赌还打么?”许悠悠笑着问他,“你输了可是要认我做主人的。”
迟赫看了一眼裴栖寒,脸色铁青道:“我是与你赌,可不是与他赌。”
“我当然知道,咱们两个的赌不必裴师兄牵扯进来,想要从这里出去就得杀了藤妖,届时就看咱们谁先取到它的妖丹你看怎么样?”
“行啊,不过小师妹我有一个问题。”迟赫正色道:“难道裴栖寒都不能带你出去吗?”
许悠悠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迟赫道:“随口一问,小师妹何必紧张。我就说靠金丹堆上修为的人能有什么真才实学,他连带你出去都做不到,如今你却要和我合作,真是可笑。”
“所以,你这是要反悔了?”
“你既然这么了解这里,看来是在这片藤林里困了很长时间,那个进食藤应该也咬过你们吧?裴栖寒脸色这么苍白可见受了多严重的伤,我带着你们两个累赘可不好脱身。等我杀了他,拿到惊鲵剑,再杀了你去玲珑镯,区区万藤树妖而已,倒也拦不住我。”
“你真是怎么想的?”许悠悠慢慢后退,迟赫步步紧逼。好在她没完全信他还留有一手。
她故意露出破绽,这下鱼儿可要上钩了。
“师兄,师兄你快走!”许悠悠惊慌地推搡着裴栖寒,要让他跑,迟赫见状嘴边的邪笑更甚。
“果真我猜的没错,你们一个伤一个弱,杀你们不过是探囊取物。”
“我说,你看人的眼光也太差了,亏得那邵云程还待你不错,你转眼就投敌。如此蠢钝毒妇,不配与我们为伍。”
“师兄你快走,后面进食藤缠上来了!”许悠悠地手抖着,她像是很着急地向往后跑,但是由于太过着急和害怕手脚摆弄着反倒是停滞不前。
“什么?”藤蔓的威胁历历在目,迟赫急忙扭头后看。
就是现在!
许悠悠趁此间隙对着迟赫就是一脚,直直地将他踹下了藤蔓覆盖的坑洞里,农夫与蛇的故事她可是牢牢地记在心里,怎么能叫他占去便宜。
“许悠悠你不讲道义,竟然阴我?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坑洞底下传来他愤怒的大喊声。
许悠悠蹲下将头往下探,朝里喊,“你个笨蛋,别喊了。那底下是藤妖放储备粮的地方,你再喊小心它们一醒就把你吃了。好好的合作你不谈,光想着让我们两个去送死,迟赫你的心怎么就这么黑呢?”
“你少他娘的在这里放屁,许悠悠老子就没见过你这样的阴货。说着谈合作,你这明摆着阴我,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
“哼,看谁理你。”许悠悠朝底下呸道:“你又得罪了我一次,这次想要让我救你上来,可就不止道歉那么简单,你得给我跪下磕头道歉,听见没有?好好想想吧,我晚上再来看你。”
“小裴,我们走了。”许悠悠心情颇好,她前些日子过得憋屈无比,谁叫迟赫偏生这个时候撞上枪口,她就让他吃吃教训。
“你,刚刚在做什么?”裴栖寒问。
“当然是在做好事,我教在训坏人。”许悠悠想起他的伤便挽上他的袖口看看黑线的分布,它们游走在他的臂肘中央,像是藏在皮肤底下的活物,“你感觉怎么样?”
“疼。”
“除了疼呢,能不能想起来别的什么?”许悠悠问。
裴栖寒摇摇头,除了疼他没有别的感受亦无法进行别的深入思考。他的思绪,他的意志全部混沌一空,只留下一具空空的皮囊。
“那我现在碰你,你还感觉很不适么?”她特地将恶心这两个字换去,这不是她想要的。
“嗯。”
“......那我刚刚又是牵你又是靠你的,你怎么不把我推开?”她是真的想知道为什么,换做是从前的裴栖寒早让她收拾东西滚开。
但小裴和裴栖寒看起来不太一样,他比裴栖寒善解人意些没有冰冷刺骨的铠甲,对她更是有问必答,或者说会对她的问题作出回应,从神色,从语句上。
她得好好把握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也许这就是他们破冰的好时机。
“舒服……”
许悠悠迟疑问:“就是没那么疼了?”
裴栖寒点头,他虽然本能地对触碰感到不适,但和她挨着一起那些东西便没有那么疼。现在他对她,没有恶心只有不适,像是无法扭正的习惯一般。他不懂,不记得,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好奇怪,难不成这天罚的印记也喜欢美色?”许悠悠独自琢磨着,她准备带着他去寻果子饱腹。
裴栖寒是可以一年四季辟谷不进食蔬,但是小裴会饿肚子,他需要吃些东西果腹。
晚间,许悠悠如约而至,她丢了个青皮果子下去,朝里面道:“喂,你死了没?”
许悠悠离开期间,迟赫屏息凝神连个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动了墙壁上那一大片的进食藤。他盯着那东西不肯松懈半分,活像是在与死亡对峙。这里人迹罕至,又没有别的活物,许悠悠此刻称得上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姑奶奶,求您,求您救我上去!”迟赫彻底没了硬骨头,捂着脸低泣。
“你怎么了?莫非是被藤蔓咬去了半条腿?”许悠悠道。
他待在这洞里备受煎熬,那种绝望的恐怖之境乞是咬去半条腿就能相提并论的,“师妹,求你,求你救我上去吧,这地方我是在是难以忍受。只要你救我,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真有这么可怜?”
“小师妹,我知道你是菩萨心肠,我也知道你人美心善,求你救我,上去后我必听你差遣。”迟赫苦苦哀求,几乎是声泪俱下,嗓音仿佛痛彻心扉。他真如许悠悠那时所说的一样,跪在地上朝她磕头,那响声即使是隔着厚重的藤蔓墙,许悠悠也听的一清二楚。
想来,迟赫是真的害怕了。
许悠悠倒也真不是坏人,听他真心忏悔的语气,她心软了决定先救他上来再论。
“行,既然你诚心悔过,那我马上找根藤条拉你上来。”
她选了根正常的藤条测过力度与韧劲后将其砍下做绳索。裴栖寒有伤在身,她的力气更不足以将一个人从几十米的深洞里拉出来,她目光锁定在一旁能移动有攻击性的藤蔓,她将藤条缠在藤蔓中央,然后诱着它往坑洞里去。
“迟赫,你看见藤条了么,快抓着它上来。”许悠悠道。
迟赫应声后,许悠悠挥剑抽打着藤条,延伸到底下的藤蔓便迅速向上抽动。藤条唰得一声从漆黑的洞底带上来一个人,只见他一手执剑一手抓着藤条。
那剑锋的指向赫然就是许悠悠的心口。
“许悠悠,我先杀了你。”说着,迟赫便将要用剑刺向她,浑然不似在洞底那副改过自新的样子。
他方才将自己的尊严尽数抛下,这才换来了这一线生机。先前栽在许悠悠手上,他已经是倍感屈辱,想来她那时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迟赫想着自己方才那折腰谄媚之态必定不能叫这个毒妇给宣扬出去,倒不如趁着自己上岸她救人的那一刹取了许悠悠的性命,也好报他被折辱之仇。
寒芒刺过来,藤蔓将迟赫带至半空中,他脚都没踏上实地就想着杀她,这实在是太心急了。
见状许悠悠眼疾手快,毫不犹豫地斩断了她脚下迅速的藤蔓,失了藤蔓的带动支撑迟赫的身子再次坠向洞底。
他甚至来不及使剑,许悠悠分毫未伤,眨眼过后她听见砰地一声,是重物砸向地面的声音。
惨,实在是太惨了。
她难得对迟赫真的起了同情。若真和他合作他似乎不给她添乱就是万幸之事。
“喂迟赫,你又摔了一下,没把脑子摔坏吧?”
许悠悠收起自己的阴阳怪气,这回她是真的出于人道主义关心这个缺心眼的笨蛋。
“早和你说不要搞些小动作。你看看你,现在鼻子也青了,脸也肿了,肩上还有伤,就差摔断腿变成智障了。”许悠悠拿根藤蔓在他眼前晃悠,语气里满是惋惜。
和这样一个人打赌拿到万藤树妖的妖丹会不会有点欺负他了呢?许悠悠心里想着。
她安慰道:“知道错了就好,你还年轻现在悔过为时不晚,好好跟着我干,我保证咱们能够出去。”
“多谢小师妹不杀之恩。”迟赫垂丧着脸声音细弱蚊蝇,神色飘忽着不敢去看许悠悠的眼睛,他手里还拿着许悠悠给他的果子。
“这样才对。”许悠悠不计前嫌地将他扶起,正色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得赶快找找出去的办法。硬闯难于登天,外面迷障藤蔓交织,我们必须选另一条路。听说树妖的致命弱点在他的根茎,咱们得毁了万藤树妖的本体才行。”
几人没在这过多逗留,这藤林中树木众多,她根本就分辨不出来到底哪颗树才是藤妖的本体。前头粗藤拦路,许悠悠将剑当砍刀使,劈了几下也没见这藤蔓断开。
“迟赫,过来帮忙。”许悠悠向迟赫道,让他加入这个队伍自然得叫他出分力,当苦力使使也挺不错的。
在许悠悠的注视下,迟赫拿起剑也试着砍了一下,但是没有砍断。
许悠悠:“你不是金丹期的修士吗,连它都砍不断?”
她没有任何看不起迟赫的意思,单纯就是疑惑。
“刚刚受了重伤,使不上力气。”迟赫理所当然道:“师妹你旁边不是有一个渡劫期的修士么,你倒是让他来。”
他口中说得这个人自然是裴栖寒,只是许悠悠那里舍得叫他动手,她猜不准迟赫是真的无能为力还是不愿出力,看不透他,许悠悠不禁猜想她是不是对这个“俘虏队友”脸色太好了些,他这会又快蹬鼻子上脸了。
她看向迟赫道:“咱们就只有三个人,这一路还得保存实力,我们换条路走。”
怕就怕,这个迟赫想法设法地试探裴栖寒的实力。
他们择换方向,往前没多久前路又遇粗藤拦路,真是奇怪,她昨天分明也没见过这种灰粗遒劲的藤条。
许悠悠一个眼神示意,迟赫抽剑,使双手几乎是用尽全力斩向粗藤,但那藤蔓受他一击就如同完好无损的模样。
“让来,我来试试。”她有些嫌他,按理说金丹期的修士不应该是这个实力,迟赫瞧着也只不过是暂时曲居人下受她辖制,还是不能惯着他,得想个可靠的办法牵制他。
意料之中的结果,许悠悠没有砍动。她叹口气,准备想刚才那样放弃这条路,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她抬头见是裴栖寒。
他想要她手上的剑。
许悠悠给了他,就见裴栖寒一招后,拦路的藤蔓断成两截。
她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裴栖寒恢复了记忆。她下意识地有些心慌,毕竟说出口的那些大胆热辣的话,是收不回去的。
许悠悠停住脚步,抬眼认真地望着他,黑眸中映着她的身影,三两分清明的眼神分明又不像那个冷冰冰的裴栖寒,他好像仅仅只是想帮她这个忙而已。
“走。”裴栖寒道。
许悠悠重重地点了下头,从他手上接过自己的剑,一时间笑靥如花,“小裴,你真好。”
裴栖寒给她撑腰兜底的滋味,还真是不同凡响。
“你还说你没有偷懒,你这样浪费的是我们的时间。”许悠悠转首对迟赫没好气道,在裴栖寒一招显露后,他额上可见地浮起汗珠,如此可见他刚刚是真的在偷懒敷衍她。
许悠悠哪里知道,裴栖寒那一剑,迟赫也分外吃惊,他方才是真的使了全力,但那藤蔓没断也是真的。
先前他看许悠悠护裴栖寒的那样子,他原以为裴栖寒是重伤在身,本想蛰伏一段时间再做打算,最好一次解决她们俩个人,如今看来他只能从头计议。
头顶明月高悬,三人依旧在密林中打着转,从前是一段路一根粗藤拦路,现在不过四五步路就从旁出现一根粗藤条。许悠悠觉得,这东西好像是在为他们规划路线。
它们不许他们往外围去,反而是一个劲地将他们往密林里面赶。
“你有没有觉得咱们渐渐又回到了原点。”许悠悠道。
“不是原点。”迟赫接过她的话,“这里的每一处路都很像,我们一直向南边走,根本就不可能再回去。”
“你说的也是。”
“那里似乎有个山洞,我们先过去在捋捋思路。”迟赫道。
裴栖寒显露出本领后,他明显对三人的行程上了心。许悠悠点头道:“行,反正我们现在也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撞,还是先计划接来下该怎么杀了树妖。”
山洞内生起篝火,裴栖寒靠在山壁上闭眼休息。许悠悠蹲在他的身侧,这个位置刚好挡住迟赫观察裴栖寒的视线。
她方才着急找路,完全忘记了他身上的病。等到山洞内,她才看见他身上的树状黑纹都爬上指尖了,他几乎是强撑着跟了他们一路。
怎么都不做声,都不告诉她一声呢,这闷声不语的臭脾气失忆了也没忘,她心说。
许悠悠覆上他的手,另一只手撑着脸看了他一会,直到黑线消失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裴栖寒紧皱的眉眼有所松懈她这才转身看向迟赫。
见那人眼睛还睁着,她问:“你怎么还不休息?补好了精神咱们明天才有机会与藤妖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