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邵云程朝自己这边过来,许悠悠本能地拦在裴栖寒的前面,她脸上的笑意消散,身体戒备着。
试剑大会那天, 邵云程使用的手段不光明,如今他落到这种境地, 更是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何况昨日裴栖寒已经禀明陆息,往后的妖丹他不会再要,整个铜临山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情,许多人面上觉得羞愧不已。
从前面见裴栖寒时,他们低着头不看他是因为嫉妒, 而现在是因为羞愧。
不过裴栖寒待他们的态度并未改变,冷傲, 视而不见, 目中无人……这还是他。
误会虽然已经解开, 但不代表从前所造成的伤痛便不存在。许悠悠理解他, 况且裴栖寒也不需要那些人的阿谀奉承。
邵云程在许悠悠面前停住,他重伤难愈,两鬓多了好些白发。他仔细地打量着二人,随后对许悠悠阴阳怪气道:“真是恭喜啊,小师妹。”
许悠悠勉强应下,她视线挪转,蓦然和郭嘉的视线接上。
郭焦看着她欲言又止,在裴栖寒面前,他连一声小师妹都喊不出口。他们两人现在成了整个铜临山最大的笑话,失去了陆息的信任与宠爱,地位尴尬。
许悠悠转头对着裴栖寒道:“师兄,我们走吧。”
裴栖寒嗯了一声,两人并肩离去。
郭焦追随着许悠悠的背影望了很久,直到被邵云程轻斥打断,“还嫌不够丢人吗?”
“抱歉,师兄。”郭焦垂下头,跟在邵云程的身后默默离去。
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路上吹热风,花瓣在半空中飞舞,许悠悠摊开手接住。这花像是落不尽似的,手心里粉红色的花朵很是好看。
正巧许悠悠的院子里缺了这种颜色的花,她兴致正浓,便朝着风吹来的方向行去。
不觉人已行至悬崖边,她这才发现这个花瓣居然是从悬崖底下吹上来的,她蹲下身子,将头探下去看,悬崖边上生长这一大片这种特别美丽迷人的花。
许悠悠将自己手中握着的破烂玩意儿放地上,如此艳丽的绝色鲜花,真是让人忍不住采摘一朵。
它像是有魔力似的,许悠悠看了一眼便想着要拥有。她使劲去够,可是怎么也够不着。
许悠悠的脚步慢慢往前移动,渐渐半个身子都已经伸到了半空中,她一手撑着悬崖边的碎石,探出去的手臂最后一使劲,手终于要够上花瓣的时候,崖石松动。
她猛地回头……
*
许悠悠和裴栖寒约练习召剑术,后山日三三竿时,裴栖寒还没能等到她。
他知道许悠悠有赖床的习惯,但此前她从未食言过,裴栖寒思虑过后决定去许悠悠的朝阳居寻人。
若她真是是因为赖床,那他是要罚她的。
朝阳居没人,裴栖寒皱了眉头。
裴栖寒正准备往陆息的东陵堂走去,他自己也许没有发现,自从他没见到许悠悠,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
半路上,裴栖寒遇见了一个他十分不想看见的人。
裴栖寒侧身准备避过,邵云程反而从旁迈过一步翻身走到裴栖寒的跟前,故意道:“好久不见。”
裴栖寒无视他。
邵云程也不恼,他看着裴栖寒的手中幻化出的惊鲵,便笑呵呵说:“你杀不死我的,我虽成为了废人,可师尊是疼惜我的,他不会允许你杀了我。”
裴栖寒抿唇不言语,他着急找人,不想在此同他浪费时间。
邵云程冷笑一声道:“你是要去找许悠悠是吧?”
裴栖寒脸上有了松动,“是你做的?”
“我怎么敢?我又怎么能?”他只不过是给许悠悠看见了一种迷幻花而已,这危险的迷幻花恰好生长在悬崖边。
他亲眼目睹许悠悠从悬崖上方落下,他知道许悠悠并没有学会御剑之术,她这回死定了。
“你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在悬崖底下找到她的尸体。”他故意挑衅。
裴栖寒脸色瞬间凝住,变得冰寒,他瞥了邵云程一样,脚踏惊鲵迅速离去,不曾多言。
邵云程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轻嗤一声,心中一种说不清道不清的感觉。
他再一次,看穿了裴栖寒的弱点。
悬崖边挂着许悠悠衣裙的一角丝绸,他心一凛,御剑俯冲直下。半空中他才忽然想起许悠悠身上有玲珑镯,应当无事。
他方才真是急昏了头,他御剑的速度并没有降下,他在崖底找了一圈也没见到想见的人。
头一次,裴栖寒额头上起了大汗,他面色沉的吓人,整个崖底被他翻来覆去的搜寻,甚至是连久栖在崖边各个妖兽的巢穴他都给搅了个天翻地覆,就差将其剖腹看看它们的肚子里是不是有他要找的姑娘。
乌金西坠,他也还没有找到许悠悠。
他铁青着脸上崖,决心再将整个铜临山翻过来找,午时邵云程的那番话或许是唬他的……
他最好是!
裴栖寒往朝阳居的方向走,临近院前,他便见那院子中央有一个活泼的身影,他没看错,就是许悠悠。
许悠悠哼次哼次给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娇花埋土的时候瞥见自己脚边的鞋履,她当即确定了这人即是裴栖寒。
许悠悠扬起头来,红润的脸颊边脏兮兮地染着尘泥,她对着裴栖寒甜甜一笑,眼睛如月牙弯,一声师兄唤得无比甜腻。
还不等许悠悠向裴栖寒介绍自己千辛万苦搞来的花,裴栖寒阴沉沉的面色使她将自己的话往回咽。
许悠悠有点害怕,这是在她以为两人的关系转变后,裴栖寒第一次对她露出这么吓人的神色。
“师兄,我没有想失约,我去后山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然后我又去朔雪居找你,去了三次都没有你的人影,我还以为你是有什么急事……”她以为裴栖寒是在因她今日的失约生气。
许悠悠低着头,没底气地小声解释:“虽然我是去的有些晚,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个花——”
“站起来说话。”裴栖寒对她道。
许悠悠听话地站起身,她手上全是泥巴,衣服上也是,但是她浑然不嫌弃脏,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没心没肺。
裴栖寒的不高兴写在脸上,他让她起身后一句话也不说,许悠悠想着逗他高兴,就就着自己这幅小花脸对着裴栖寒做了一个鬼脸。
“啊呜——”她双手成爪,朝着裴栖寒比划一下。
见他不为所动,许悠悠长哼一声,她这个师兄当真是对可爱免疫,故而她只好当个泼皮无赖撒娇道:“师兄,你怎么了嘛,这么凶?”
裴栖寒冷声道:“你去哪了?”
“我?”许悠悠亮晶晶的眸子眨呀眨,她指着自己在院子里刚刚种下的花,“师兄,你看这就是我新挖来的宝贝。”
“悬崖边危险你不知道么?”裴栖寒的语调有些紧张,加之他犹显霜寒的脸色,这话落到许悠悠耳朵里就格外地凶。
许悠悠讶然:“师兄你怎么知道这花是我从悬崖边挖上来的?”
她应过来,原来裴栖寒黑着一张脸是在关心自己。
很显然,她师兄并没有掌握关心人的正确方式,要不是她心中确信他们两个的关系已经达到了非常好的地步,不然她真的会怀疑裴栖寒是不是来找她麻烦的。
她想自己往后得找个机会好好教一教裴栖寒怎么正确的关心别人。
许悠悠对着裴栖寒说着自己在悬崖边那通奇幻的经历。
她是掉下了悬崖,在那一瞬间许悠悠捏诀召出自己的佩剑,可是她没有真真正正的学会御剑,就在她以为自己真要掉下悬崖死翘翘痛定思痛的时候,忽然悬崖边上的藤蔓缠住了她下坠的身子,并缓缓将她送上了去。途中,她顺手将这株花连根拔起。
许悠悠笑吟吟对裴栖寒道:“师兄,神奇吧。”
她身上确实是有种魔力。
裴栖寒看着许悠悠种下的花,他的神色松散了些,真的无碍便好,他的心豁然松弛下。
他回想这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顿觉失态异常。他已经记不得这是自己第几次因为许悠悠的事情失态。可是这一次他心中异常的明晰,在听见许悠悠有危险的那一刻,他确实实实在在得慌了。
或者说,从化灵秘境内出来之后,他的身边好像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号人,习惯到了无法失去的程度。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么?”
“花?”许悠悠道:“这不就是普通的花么?”
“这是迷幻花。”他耐心地给许悠悠解释这花的作用,迷幻花会迷惑人的心智,引诱其陷入危险之地。
许悠悠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她嘀咕着:“这花贺生一定会想要。”
既然是害人的东西,许悠悠打算把它送给贺生,看看他能不能捣鼓出什么新鲜玩意。
裴栖寒侧过头,沉默不语。
不同于先前他因忧心她而积攒下的沉默地怒气,他这回是心里不舒服。
许悠悠向他道谢,裴栖寒没有回答她的话,默默转身离去,留给她一个冷淡的背影。
今晚,朔雪居内一夜灯火通明。
次日一早,许悠悠跑过来向裴栖寒练习御剑,裴栖寒交给她一串铃铛。
这铃铛做工实在是紧俏,许悠悠只看一眼便心生欢喜,见裴栖寒要把这精致的小玩意送给自己,许悠悠开心地合不拢嘴。
她有一度甚至想跳进裴栖寒怀里。
这个人对她好像是格外的与众不同呢,在秘境中送给她镇灵玉,现在又给她这个铃铛,待她还算讲义气。
许悠悠问裴栖寒道:“师兄,这个铃铛是有什么特别的功能么?”
裴栖寒道:“这是示踪铃。”
“示踪铃?”
“你带上这个铃铛,方圆十里,我能感知到你在哪里。”
许悠悠惊呼:“这么神奇!”
不过裴栖寒把这个东西给她,难道是想知道她每时每刻都在哪里吗?
“当我想知道你在哪里的时候,这个铃铛就会响。”裴栖寒道。
平常时候,将它带在身上铃铛不会无故作响,许悠悠用手摇着铃铛,果然是没有声音。
裴栖寒心念一动,铃铛便叮铃作响。
“好神奇。”
不过裴栖寒为什么想知道她每时每刻都在哪里呢,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昨日的冒失?会是因为昨日那件事情而心有余悸么?他这么做是真的想在保护她吧?
许悠悠越想越觉得脸热,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声问裴栖寒道:“师兄为什么想知道我在哪里?”
她搅着自己的衣角,甚是羞涩。
“你功夫低微,修习剑术切不可偷懒,来日我若不在你身侧,你也可以有力自保,不会陷入窠臼脱不了身。”裴栖寒道。
许悠悠说:“可我有玲珑镯。”
“玲珑镯能护你到几时?”
“哦。”许悠悠撇撇嘴,裴栖寒绕过她的问题不直言,句句拿她修为说事,她就是知道自己多虑,她心里直呼哀嚎自己真是个傻帽,方才在脑补什呢,真是丢面子。
一天练剑下来,许悠悠好心情也没了,裴栖寒看见了许悠悠的低萎靡,顿口无言。
待人走后,裴栖寒盯着院门前的竹子发呆,他似乎,真不适合与人相处。
遮遮掩掩,言不达意。
只是,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邵云程失去功夫之后和郭焦一道从晴昌坞搬离出来,居于铜临山的偏僻处,晚间,屋子里灯火通明,内里响起争吵声。
“师兄,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伤害小师妹的么?”郭焦质问道。
邵云程今日做的事情他都看见了,他看见是邵云程利用迷幻花吸引许悠悠的注意,然后将她引到悬崖边,悬崖那处,邵云程做过手脚,所以许悠悠才会掉下去。
邵云程反问:“我做什么了?你的小师妹她不是安然无恙么?”
“可是……”郭焦无语凝噎。
邵云程:“有什么好可是的。郭焦,你要明白许悠悠从始至终都是裴栖寒那边的人,她是我们的敌人。你这么关心她,她的眼里心里可曾有过你?她可曾来看过你?爱上一个女人,你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软弱,处处留情。”
他的话恨其不争,郭焦曾经是他最好的帮手,听话乖顺,做事手段肮脏卑鄙,是个实打实的没有头脑的坏人。
可是现在,因为有了许悠悠,他周围一切就都改变了。
郭焦不可置信地看着邵云程,道:“就算她是向着裴栖寒,可是她还是我们的小师妹啊?师兄你怎么能狠得下心?”
“你把她当小师妹,她还把你当师兄么?”邵云程对郭焦这幅样子很是不满,他直言戳破郭焦的伤心事,“我没记错的话,那日她就是为了裴栖寒才拿剑指着你。”
“剑都戳在你的心窝子上了,你还拿她当你的小师妹?”邵云程的嗓音陡然拔高了几个音调。
郭焦痛苦地闭上眼睛,“一码归一码。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去害她,她刚入铜临的时候,我们是那么的和谐……这一切都是裴栖寒的错。”
说着,他眼中溢满了恨意。
邵云程看着他这幅模样有些可笑,“你别傻了。从始至终,许悠悠的心思都挂在裴栖寒身上,她只是在利用我们。”
“师兄何出此言?”郭焦南不可置信,他记得当初邵云程也是对许悠悠格外的好,甚至能为了她的任务布下追踪阵,他难过于为何会成如今怎么这幅局面。
邵云程搭着他的肩膀,“师弟,我比你清醒。”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许悠悠和师尊的关系密不可分,所以在她入门时候我帮她说话,在苍谷的时候我帮她去找裴栖寒,因为这一切都是师尊想要的。”邵云程道,“在师尊手底下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师尊的心思我看的最清楚。”
这也就是为什么邵云程能够深得陆息的重用,即使是现在他失去了武功,但总有一天邵云程相信,他终究会坐上那张自己想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