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许悠悠一时心直口快,立即就后悔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难以收回,现下裴栖寒当真要丢下她走,她马上跑去追着他的身影。
她拦住裴栖寒的路,被他救出的喜悦早已被内心的酸楚和难过代替,她连声解释,“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想说,若是师兄是碍于师父的威严,那完全不必担心,届时我和师兄一起回去,我会向师父解释清楚的,你不要走。”她委屈地看着他,她每每都是对裴栖寒毫无保留的全盘托出,而他总是对她有所保留。
他什么都不说,也不愿意说,她们之间向来是处在不平等的地位上,如此一想,她心里的气恼再添三分。
裴栖寒止步,在这件事上他不做让步,“和我回去或是和他走,你只能选一个。”
她之前不是选了他么,现在怎么就做不到了呢?
“师兄,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么?”
“你只能选一个。”他在逼着她做出选择。
在其余事情上她怎么妥协都行,唯独这件事不可以,她想将黑化前的裴栖寒变成一个健全的人,爱,希望,正义,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也是她的底线。
裴栖寒可以冷血,她却不能。一个血都是冷的人,拿什么将他捂热。她在这个世界里消耗了太多,必须找点东西填补。
她不可以退。
“我要留在江邑。”她不曾哭,只是有一点心酸。
“好。”负气的何止许悠悠一人,裴栖寒也负气,当即从她身侧擦过。
空气中只剩下了一点雪松的冷意。
许悠悠垂下头,容恕眼见形式不对,连忙从板凳上站起,问许悠悠道:“你两怎么回事,不是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吗?”
“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许悠悠没好气道,下一瞬她惊觉自己把气撒在了没相干的人身上,便同容恕至歉:“抱歉,我方才不是故意的。”
“知道了,我是谁,我会在意么?”容恕摆摆手,完全没有把她刚刚那么冲的语气放在心上。
“所以等这件事情完了之后,我送你回去?”容恕问。
“多谢。”许悠悠的笑意收敛了,仿佛周身都凝结上了一层阴云,这次不是裴栖寒要故意丢下她的,是她自己不愿意和他一起回去的。
“走吧,我们去看看,会审师南渡。”
县衙内。
“师南渡,将你的罪行悉数如实招来。”高台上,醒目一拍,四周都坐着不少人。
罗颂见到许悠悠也跟过来,关切询问:“悠悠,你可有受伤?”
“我没事。”
两人相视一眼,罗颂确定过许悠悠的安全之后便不再多言,而是看着堂下跪在地上的师南渡。
“小人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在做事,不知何罪之有,烦请明示!”
“你!”县官觉得气愤,“你害了那么多女子失踪,竟然还不觉悔改!说,你把那些女子抓捕都带到了那里,若是从实招来,你放下的罪行还有可以从轻发落。”
“是么?”师南渡直起身子说道:“我只是依照我的自己的任务将她们待到一个地方去,至于她们的去向如何,我也不知。”
“这么说,你还有不少同伙,说出你们是如何联系的。”
师南渡道:“如您所见,我确实是有不少同伙,至于那些人是谁,我也不知。那些被抓走的女子应该为自己感到荣幸,她们会将我族的复兴大业作出贡献。”
“一派胡言!”堂上县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许悠悠听着师南渡的话不禁起了一阵恶寒,什么复兴大业,这师南渡果真是面目可憎,死有余辜。
她不满的瞥眼,面上有愠色,罗颂好像是一直注意着她,听闻许悠悠的冷哼,他扭头,“怎么了?”
“没什么?”许悠悠道:“做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他都不知悔改,最好能尽快将他的同伙都捉拿归案。想想,我真为那些被绑架的女子悲哀,希望她们有能被解救出来的那一天。”
“也是。”罗颂问她:“可是,万一她们都死了怎么办?”
“那我希望放下这些事得恶人都能够去偿命。”许悠悠道。
罗颂笑了一声,“悠悠,还真是嫉恶如仇。”
会审下来,这师南渡嘴硬,他们完全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只能暂时将其关押起,隔日再审。
因为许悠悠是被抓的人,所以也留下来做了供词,她们被关的山洞内有专门的人进去搜寻过,有关他身份信息和背后势力蛛丝马迹一点也探查不到,不免让人觉得这些伙人做事还真是缜密,不露马脚。
等到许悠悠从县衙里出来,月亮都高挂枝头,七月鸣鵙,蟋蟀蝉声嘈杂,吵得人更加心烦意乱。
彼时容恕从里面走出,先前他不知在和容见俞说些什么,至少在捉拿师南渡这件事情上,容恕可以算得上是半个功臣,因而他的嫌疑也被洗去大半。
虽然有月亮,可是这里的天色不是很好,黑云翻滚。
容恕过来提醒她道:“明天也许再晚些时候江邑连天的暴雨时节就要来了,你多注意些,以免遭受风寒。”
许悠悠嗯了一声。
“要我送你回客栈吗?”容恕问道。
余孽未曾完全清除,许悠悠一个人不安全。
“麻烦了。”
“和我客气什么。”
两人才走出大门,转角她便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
“师兄?”许悠悠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裴栖寒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要走了吗?
他转过身来,许悠悠看见他的面容很是惊讶又很是高兴,她简直是有点想跳起来欢呼,原来裴栖寒他真的没有走啊。
生完气又过来迁就她了!
“师兄,你在等我。”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裴栖寒。
“事情都办完了没有?”他问。
许悠悠摇摇头,“还没有,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好。”裴栖寒道。
许悠悠问:“所以,你是愿意和我待在一起吗?我们一起回去。”
裴栖寒点头,
随后他看了一眼许悠悠身后的容恕,道:“你和别人在一起,我不放心。”
许悠悠笑呵呵道:“师兄,没关系的,他是容恕,你完全可以放心他。”
裴栖寒:……
“那你不生气了?”她连番确认,喜形于色。
裴栖寒妥协,“我会等你。”
等她愿意和他走。
许悠悠贴到裴栖寒的身边,然后对着身后的容恕招手道别:“容恕,再见,我和我师兄一起回去啦。”
容恕哼傲然露出一笑,“重色轻友。”
*
县衙牢房内,一位黑袍男子正看着师南渡。
“为何不自尽?”他问。
师南渡无所谓道:“反正都是要死的人,早死晚死也没什么区别。我为复兴大业勤勤恳恳付出多年,多苟活两日,碍着你们的眼了吗?”
男人声音沉下,“我早和你说过,不要动她,她是特殊的,和旁人不同。”
“是么?”师南渡显然不服气,更是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还在强词夺理道,“她特殊是因为你喜欢她吧。”
他啐一口抱怨道:“这么多年,你们在谋划什么我无从知晓,可我明明也是族中弟子,族长却只视你为心腹,呵。”
“我是注定要我复兴大业牺牲的人,而你,最后的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师南渡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不该对任何人有情,你喜欢她,就算她不是阴时阴刻出生的女子,我也会杀了她。”
“愚蠢,”黑袍男子道,“你这般鼠目寸光,还不够格知道我们的计划。”
随后黑袍男子递给了师南渡一瓶道:“既然你嘴里的毒不愿服下,那这个自己乖乖服下,我不想强迫你。”
师南渡接过,“让我猜猜这是致是人聋哑的百灵草还是能够使人疯魔的墨竹根,亦或者是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断肠汤?”
黑袍男子道:“你吃下去,便会知晓。”
“行,”师南渡将其一饮而尽,没有犹豫,他直言道,“我这一辈子没有遗憾。只是我死后请你将我带回故乡,我无愧于先祖。”
黑袍男人说:“待我们复仇成功之后,余下的众人都会记得你的功绩。”
师南渡笑道:“功绩就算了,我这辈子做得坏事还不够多么?只是希望死后别下十八层地狱,来生还有转身的机会。”
黑袍男子安慰他道:“你不会下十八层地狱,我才会。”
*
次日,许悠悠犹在梦中,他是被街道上的吵闹声给弄醒的。
“怎么了?怎么了?”许悠悠来不及梳洗,顶着一个鸡窝头出来,“怎么了?”
她看向方穆,只见方穆神色有点紧张,眉头死皱着,“师南渡失踪了,确切的说他越狱了。”
“什么,越狱?”许悠悠惊讶。
“嗯。”方穆道:“也就是说我们不仅没有从师南渡口中问出什么关键信息,还让他给跑了。”
他一顿,“所以,我怀疑,我们这伙人里肯定有人是内应。”
“容恕。”杜念道,“八成是容恕没跑了,昨日审师南渡的时候这人就心不在焉的,肯定是他昨晚悄悄地潜入牢狱中将师南渡给放出来的。”
许悠悠不喜她的话,“你这是污蔑,我昨天一直和容恕待在一起,他的行踪都是和我在一起的,肯定不是他。”
“哦,是吗?”杜念问:“那你和容恕待到了多久?”
“亥时三刻左右。”许悠悠估计。
杜念咄咄逼人:“孤男寡女待到这么晚,想来你也没有瞧着这么单纯。”
司徒雁有些不爽,提醒杜念道:“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杜念狡辩说:“谁说我嘴巴不干净——唔。”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响。
看样子是被人下了禁言术。
“你在说谁?”裴栖寒冷淡的声音传来。
许悠悠回头一看,心一软,抱着裴栖寒的胳膊就撒娇道:“师兄,就是她,她刚刚内涵欺负我!”
见状,杜念也不依不饶,扯着自家师兄杜听的胳膊也找他寻理,却被杜听一把甩过,呵斥道:“你闹够没有,闹够了就赶紧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哼!”杜念使劲地跺脚,见杜听不愿给她出气,气得脊背直颤,脚步冲冲从这离去。
杜听抱歉道:“各位见笑了,虽然我师妹话不好听,但是在下依然觉得容恕不乏有内应的嫌疑。且不说他在元诏城的那段过去,就单论我们来江邑一直没能抓到这人,说不定就是容恕一直在泄露消息,毕竟我们的计划容恕一直都知道。”
“不可能是容恕的。”许悠悠肯定道。
“你为什么那么确定?”有人问许悠悠。
许悠悠说:“没有理由,但是我就是知道不是他。”
司徒雁:“那会不会是罗颂?毕竟他来历不明?”
许悠悠思考说:“我看也不像罗颂,之前我们的计划他也不知道啊。”
司徒雁看着她狐疑道:“那你有没有将我们的计划泄露给罗颂过?”
许悠悠摆摆手,“绝对没有啊!”
“那是容见俞?”
许悠悠思忖说:“可是她的动机在哪里呢?姜家是整个江邑最富硕的人家,连鉴宝阁都是他们家开的,没有道理去干这样的事情啊,对她有什么好处?再说,她是容恕的姐姐,也不是什么来历不明之人。”
“那会是谁那?”
“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是?这内鬼不会就是你和你师兄吧?毕竟在这里你们也来历不明。”杜听道。
“你,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许悠悠和他起争执,“怎么可能是我和我师兄,你有没有点脑子。”
方穆眼见有要吵起来的架势,连忙劝架,“我们的人已经去追了,还是想把人找回来再说。”
“若是师南渡是自己越狱的,没有帮凶,那么他身受重伤,应该是走不远,至于内鬼是谁,还是等我们把人抓回之后再论。”
“切。”许悠悠怫然:“缥缈宗的人就是讨厌。”
对于看过原著小说的人来说,她和容恕的体感一眼,特别不喜欢缥缈宗,准确的来说是不喜欢缥缈宗的年轻一代,个个眼高手低,爱拿鼻孔看人。
“小先知与我英雄所见略同。”容恕莞尔附和,说着,他将一个小东西抛给许悠悠,“菩提芥,还你,感谢你借我半晚。”
许悠悠大方道:“没关系,你以后要是想要的话,我可以再借给你。”
方穆道:“是有什么线索了吗?”
容恕轻蔑的扫杜听一眼,揶揄道:“我为这个案子兢兢业业,有些人却站在这里放干屁,真是叫人不爽啊!”
“你!”
“嗯?”容恕飞眉横拧着,语气不善,“你什么?”
“哼。”杜听拂袖离去。
“有线索了。”
师南渡再度被抓,也只不过是半日光景。
这一回,众人没有将人关在县衙内,而是关在了姜府内审问。
这次由方穆主审,方穆对人问道:“我且问你,是谁将你从县衙的牢狱内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