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是金黄色的油菜,它们被风吹弯向前倒伏着,麦子与油菜的气息在空气中荡漾,久违的关于丰收的记忆重现脑海。
她忍不住轻轻哼唱起那熟悉的旋律。
“小茶,阿俊来信啦!”回去给她取小零嘴的阿准抓着那只白色鸽子,在山路上飞奔。
沈小茶急忙起身,阿准着急地冲她挥手“坐着,别动!我就来。”
等他气喘吁吁地爬到山上,沈小茶一把接过那个鸽子,激动又兴奋地拆开信。
下一刻,便热泪盈眶,多日挤压胸中的担忧、烦闷,在此刻有了出口,那悬在心头无法彻底放下的石头,亦终于落了地。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一十章
阿准看她的表情, 有些磨摸不着头脑,怀孕的妇人真是让人难以捉摸,脸比那六月的天还善变, 沈小茶揉揉眼睛“他已通过县试,府试还未放榜, 但应该不差。”她顿了顿“若顺利今年八月他可参加院试, 能中秀才的话,就要入官学了。”
阿准对此一窍不通,但依然由衷称赞并祝福他,“你上次回程用了多久?”她突然问。
因着担心她一人在家, 上回他风餐露宿、日夜兼行,所以从府城到小荒村只用了约莫半个多月时间。
沈小茶闻言笑了“那他们怎么说也得用一个月半吧,前几日出发的话,估计到的时候正是农忙季节哩,我本来还担心就咱俩忙不过来, 这下好了。”
“他们?除了阿准还有谁要来?”经历过上次那次山崖追逐逃兵的事儿后,他总是后怕不已,所以听她说有除了阿俊之外的人要来, 立马紧张、戒备起来。
沈小茶看他那如临大敌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瞧把你紧张的, 阿准说带了周夫子跟师娘来,师娘曾是很有经验的稳婆。”突然她狐疑地看阿准一眼“他怎么知道我怀孕啦?难道未卜先知?”
阿准咧着嘴笑了“我当时跟他说,回来就跟你求亲来着.....”
沈小茶的脸一下子红了, 耳朵尖尖更是如滴血一样红, 这才过去几个月?才成亲就怀上小崽子了,羞死人了, 都怪他, 她冷哼一声, 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劲啃着花大价钱买的车厘子,汁液迸溅,她嘴角沾染了一些红色的液体,气鼓鼓的模样让人又爱又怕。
阿准看着吃得咬牙切齿的她,莫名觉得自己胸前某处吃疼,她近来一改最初的羞涩,兴致来了常只负责放火不负责熄火,让她帮自己疏解就咬那处泄愤,此刻他仍隐隐觉得吃疼。
沈小茶吃了十来颗车厘子才停下来,她并不舍得多吃,虽然靠着卖菜,余额已六万多了,但一想到小崽子出生后的尿不湿、奶粉、玩具,她就头疼,吞金兽果真名副其实啊,这六万根本不够花的。
让她用尿片?不存在的,掐指一算,这小崽子出生时得到冬月了,那会儿滴水成冰、寒风刺骨,别说没有婆婆,即便有婆婆她也不想让人家大冬天的洗湿尿片子,费时费力还埋汰。
大不了,她从一岁半开始给TA戒尿不湿,那样应该花不了多少钱吧?她希望自己也能争点气,三岁前实现母/乳喂养自由,这样等娃大点,吃羊奶或者喝纯牛奶都行,按照《育儿百科》上的经验,半岁过了就可以慢慢添加辅食了。
“阿准哥哥,你得努力挣钱哦。”她意犹未尽地数了数小小的保鲜盒里剩余的车厘子,往他嘴里塞了两颗又大又红的,阿准拗不过她,才勉强吃了,真好吃,甜而不算,肉质肥厚,“比野生樱桃好吃多了”,他咂巴了一下嘴。
沈小茶叹口气“也比野生樱桃贵多了,一斤够买二三十斤好米。”阿准咂舌,有些后悔,莫名生出点抢了小崽子口粮的羞愧感来。
她轻轻揉了揉依然没什么弧度的肚子,怀了孕口味奇奇怪怪,想吃阳光玫瑰葡萄、金枕榴莲、黑布林、佳沛果......“小崽子,你真会吃,什么贵想吃什么,再这样吃下去你爹跟我要喝西北风喽。”
阿准好笑地看她一眼,用已经发芽的柳条给她编了一个帽子,又将保温杯里的煮苹果水放在她伸手可以碰到的地方,这会儿太阳升起来了,暖融融的,她被晒得愈发惫懒,他将早已闲置的帐篷拿上山,将里面垫上软软的棉絮“你躺着歇会儿,我去割麦子了。”
说完跟撸猫似地,轻轻揉了揉她被太阳晒热的发顶。
沈小茶迷迷糊糊地应一声,正准备歇息,却突然想起一件事,记忆里似乎油菜比小麦早成熟?每年割小麦要到端午前后了吧?怪不得她说盼啊盼啊,都几场春雨了,院子里的杏儿还是有些发青、发酸。
“等会儿!”沈小茶叫住阿准,径直往麦田走去,阿准见她咋咋呼呼的模样,吓得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她“你慢点!别下地!”
前几日才下过雨,他总说地里湿滑不让自己近前,沈小茶没好气地扶着他的胳膊“我去看看麦子啊,远远看着是熟了......”走近一看,她就了然,幸亏看一看,金黄色只是假象,里面一大半的麦子是青黄色的,里面的麦粒又青又嫩,手指一掐还有浆!
她揉了揉眼睛,近来看书看多了,再加上孕期总是爱起夜,她隐隐约约看着是金黄色就以为成熟了,大部分麦穗还没有栽头,“再等等吧。”
阿准点点头,他之前没种过小麦,“油菜呢?能割了?”
沈小茶走过去扯下一枚油菜荚,轻轻一捏,露出里面黑色略硬的菜籽来“熟得不能再熟了,怕再不割菜籽都要炸开掉落一地了。”
她有些发晕,这个季节的太阳已经有些晒人了,阿准忙将她扶回帐篷便开始弯腰割油菜,沈小茶在麦子与油菜的清香中进入梦乡。
梦里,袅袅炊烟在小小村徐徐升起,空气里弥漫着包菜炒腊肉、泡猪肝炒泡椒、蒸小麦馒头的香味儿,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连枷拍打油菜的声音、叔叔婶子们的笑骂声,以及跑来跑去的孩子时远时近的嬉闹声.....
她嘴角流下一点点口水,濡湿泛着淡淡光泽的嘴角皮肤,阿准将做好的饭菜摆在帐篷前的浅绿色餐布上——泡椒炒猪肝、包菜炒腊肉、清炒野芹菜、板栗猪骨汤、蒸玉米面窝窝头,猪骨汤是上山前煮好的,浓白、醇香。
这些都是她前几日念叨的,“好饿”梦里的沈小茶翻了个身,却没有苏醒的迹象,他起身去田埂边的林子里折了一大把红的、白的杜鹃花(映山红)放在餐布上,这才轻轻地吹吹她额前的碎发,沈小茶嫌痒,一巴掌拍过去,阿准握住她的手挠了挠手心,她悠然转醒,看着眼前出现在梦里的食物,有种如梦非梦的不真实感。
“阿准?”她喃喃地靠在他肩膀,散尽瞌睡起才有气无力地叹口气“我做了一个饿梦。”
阿准不由得心头一紧“什么噩梦?”他看她睡得似乎很平静,怎地还做了噩梦?
“梦里好多好吃的,就是我面前的这些,饿得我头晕眼花,馋死了。”她伸手擦了擦嘴角,有些尴尬。
阿准将盛好的汤递给她“吓我一跳!原来不是噩梦,趁热喝。”
板栗已快煮化了,十分清甜,汤也因为板栗碎末变得粉糯起来,她喝一口,舒服地眯起眼,就像吃到了鱼儿的猫咪,恨不得露出肚皮让人给挠一挠,然后呼噜呼噜地撒个娇。
阿准做饭手艺日渐上涨,隐隐有超过她的趋势,沈小茶突然有种“岁月静好,夫复何求”的满足感来。
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肴,在云霞般的杜鹃花衬托下,美味又宜人,她一不小心就吃撑了,起身晃悠了一圈,两亩地的油菜已割了一小半,割好的油菜已被阿准整齐地堆成了一捆一捆的,没有捆扎,晒了几日,油菜荚已很干燥了,再捆扎怕是菜籽都要掉落了。
明天应该差不多能割完,她想了想自己也快两三个月了,每日跟个祖宗似的被阿准养着,腰身长了一圈肉不说,整个人也变得愈发惫懒,明日她要开始给他送饭,她回头看看正埋头猛吃的阿准,他瘦了。
农忙时分,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眨眼距离收割油菜已过去了半月有余,她盘算着也该给阿俊他们准备一些日常用品了,这天她打开淘宝,漫不经心地点进去【待收货】一栏里,赫然发现“优质山货供应商定制礼包-赠予独居山货哥”那个包裹里,竟然出现了让人颇为惊喜的东西!
她由衷感叹大数据的无孔不入,最近买多了母婴用品,没想到系统居然自动检测到她的需求,送了这么一份大礼包!
第一百一十一章
沈小茶吩咐刚从田里割麦子回来的阿准, 将前几日买的躺椅搬到杏树下,抬头看去,黄澄澄的杏儿躲藏在绿油油的叶子底下, 有些黄中渗红,大多数则是金黄色, 偶有微风拂过, 那熟透了的杏儿便“扑通”一声掉落地上砸个稀巴烂,氤出一滩汁液来。
抬头的她,被从叶与果的缝隙中漏下来的光影灼了一下眼睛,揉揉眼睛从白瓷盘里挑了两个最大的杏, 一个喂自己一个塞进阿准口中,肉质柔软、杏香扑鼻,肉核脱离,她将杏核“噗”地一口吐到篱笆边,明年春天会多出一棵杏树苗儿吗?
吃完后方她开始惬意地拆礼包, 慢条斯理地一点点划开外包装,看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纸箱突然忍不住好奇“你说,周夫子老两口会不会觉得我是山里的妖怪?”或者她的“马甲”早已掉了?
阿准正“咕咚咕咚”灌着泡了野薄荷的凉开水, 闻言笑了“不会, 我听阿俊说周老夫子什么来着,哦,对, 随和宽厚, 我见过他们两口子,老顽童似的, 他那位夫人极好, 很是热心肠......”
沈小茶莞尔, 她不知道在老两口眼里自己俨然是神仙般的妙人儿,阿俊天天在老两口面前念叨她,说她写字好看、做饭好吃、博闻强识,日子久了,阿俊就松懈了,本来无儿无女的周夫子老两口便视他如己出,他对他们也很是信任,某天童心未泯的他在吃醉酒后就向他们坦白了......
老两口得知真相,震惊、怀疑都有,他便将在这里的所见所闻讲给他们听,日子久了,周老夫子就按捺不住地撺掇他趁着院试的空隙回去看看“这位阿姐”,还说什么“想必二人已成亲,老婆子刚好同去照拂一二......”
毕竟在古代才成亲就怀孕的也不少,尤其是身体健壮的年轻人。
阿俊天天被他们缠得心烦,再加上老两口久未出远门,他靠着阿姐给的盘缠跟种子,在周老夫子的帮衬下,已慢慢开始经营了若干产业,钱财不愁,他想来喝阿姐的喜酒,更重要的是想看看未来的“外甥”,于是一冲动就带着老两口上路了。
“他们是极好的人,我见过,再说,万一......”阿准眼中的暗潮一闪而过。
沈小茶一样一样地将包裹里的东西取出来,忍不住想,阿俊既然肯带他们过来想必是没有威胁的吧?她觉得自己穿越后在这方面有些摆烂,遇上第一直觉可以信赖的人,就藏不住秘密,就如同最初冒险对阿准坦白自己的身份......
看着摆了一地的满月服、隔尿垫、尿不湿、恒温水壶、哄娃摇篮.......她低头摸了摸依然平坦的腹部,眼里是才开始怀孕时未曾预料的喜悦与温柔。
正准备上山的阿准突然折回来,冲她道“背篓里有鱼腥草、竹笋、香椿,不多,好在鲜嫩,想必你爱吃,中午可以炒来吃。”
沈小茶闻言忙走过去,看着去年也曾吃过的野菜,生出一种四季轮回、岁月静好的感慨来,带着春天气息的野菜总是让人对生活多了一些盼头。
她一边哼着熟悉的歌谣一边用清冽的山泉水冲洗野菜“每一个早晨我耕耘在绿野田园 ,每一个黄昏我守望在乡间的麦田,我会把忧虑都融化在夕阳里.....”
小小黑小小白调皮地扯着她的裙角,甚至还试图跳进背篓里嚯嚯野菜,沈小茶将手上的水甩在狗崽子身上,抬头撇一眼它们正卧在墙角跟儿晒太阳打盹儿的狗爹狗娘“快把你们的崽子弄走,净瞎捣乱~”
小黑小白无动于衷地对她翻了个白眼,一偏头继续打瞌睡,沈小茶气笑了,将碍手碍脚的两小只踢开“再闹,晚上吃青椒爆炒狗肉。”
小小黑小小白一溜烟地跑远了,转身就开始冲着鸡圈里的十几只小鸡崽儿汪汪汪瞎叫,她拎着它们的耳朵将其关进前些日子阿准垒好的狗舍里,这才折身去菜坛里将老了的菠菜拔了一大堆扔进鸡圈,菜坛里如今只剩下西兰花、包菜、莴笋、已抽薹的大蒜跟韭菜,菠菜、茼蒿、生菜、菜苔早过了季。
这两日得转紧时间种瓜种豆了,过了时令到时候瓜果蔬菜又接不上,而且,她怀着孕不能打猪草,多余的菜还能喂猪。
给羊、刺猬跟兔子也拔了一些菜后,她才开始准备晌午饭,先去鸡窝里取了几个还热乎的土鸡蛋——前些日子她把攒的鸡蛋都做成了咸蛋跟皮蛋,免得到时候阿俊一行来了菜接不上趟。
新厨房已开始投入使用了——烤火、吃饭、做饭、地窖、储物都很宽敞,灶台旁边有一个很大的窗户,从窗户看出就是篱笆墙,一阵风过,尚未开花的牵牛花跟木槿花树迎风摇曳,等到六七月份,粉的木槿花、紫红色或洁白的牵牛花热热闹闹地爬满篱笆,一边做饭一边赏花,想想都觉得心旷神怡。
院子的西北角盖了一个卫生间,还奢侈地安装了热水器、蹲坑、淋浴,粪池刚好放在院子外且是封闭起来的,也不怕大夏天有什么异味,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临时改主意将卫生间盖在院子里,若按照原计划将阿准的房间改为卫生间,阿俊他们一行来了就没有房间住了?
她看向门外,金黄色的麦子铺满小院儿,等都收割完晒干就能一起脱粒了,粮满仓、菜满园的满足感浮上心头,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生好时节,说得可不就是现在的日子吗?
换了新厨房连做饭效率都提高了不少,等阿准又担着两捆麦子下山,她正好炒完最后一个菜,两个人将饭桌挪到已抽了嫩芽、亭亭如盖的葡萄架下,边吃边晒太阳,惬意又舒服。
她夹了一筷子土鸡蛋炒香椿,又嫩又鲜,是最质朴的春天的味道啊,“天气回暖,溪里的鱼也多了起来,每天下一次网,多晒点鱼虾干,好补钙。”除了叶酸她几乎没吃别的营养品,但她记得《怀孕百科》里说孕妇很容易缺钙。
虽然现在每日都有骨头汤,但她怕喝多了尿酸高容易痛风。
阿准吞下春笋炒腊肉,点点头“我每天晚上去下网早上去收就行,你怀着娃,别太操劳了。”沈小茶给他盛了一碗大骨汤,有些赧然,自从怀孕后做饭对于她而言就是最重的活儿,他事事冲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