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然后呢?”涂幼安抓了把瓜子催促道。
“等到了她的院子我才发现她竟然还没睡觉,可能是我酒喝太多了,没来得及思考计划就把门推开了。”鹿川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便调整过来继续道,“推开门的那一刻沈宁馨就已经被吓坏了,在看清我的脸之后更是面如白纸,哆哆嗦嗦的样子感觉下一秒就能昏过去。”
“那嬷嬷想要叫人,结果被我直接打昏了,沈宁馨倒是没吭声只是问我想要做什么。”鹿川摊开手一脸无奈,“说实话我当时准备揍她一顿来着,但是刚拿起匕首贴在她脸上她就晕过去了。”
“这人晕过去后怎么折腾都没醒,我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最后也没动手只是用被子把她整个人捆起来绑在床上,顺便将府里的好酒都顺走了。”
涂幼安听鹿川这么说脸上也露出几分遗憾之色:“我看长公主今日脸色那般不好还以为是师父把她揍了一顿,没想到只是捆起来而已。”
轻飘飘的惩罚总感觉还是有些差强人意。
“这有什么的。”鹿川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向涂幼安,“不出意外她要在这苏城待到死为止,左右我也无事,有些事情一笔一笔算就好。”
说完后鹿川抬起酒碗抿了一大口,晃着酒碗懒洋洋地问道:“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先和我说说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嫁给谢无妄的。”鹿川撑着下巴看向涂幼安,“不许拿别的说辞糊弄我,一笔一笔交代清楚才是。”
涂幼安没想过鹿川会问这个问题,一时之间有些慌乱,但最后还是抵不住对方直接的眼神,老老实实地把所有经过都交代了一番。
听完涂幼安叙述后鹿川的脸上早已没有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她沉着脸看向碗里的白酒,眸中情绪看起来格外复杂。
“肃王确实是个能下得去狠手的人,在祭典后的宫宴上做这种腌臜的事情,若是败露出去只会身败名裂。”
涂幼安却有些不太赞同:“我倒是觉得未必如此,依着陛下的性格只怕会息事宁人,更何况这种事情男子受到的伤害恐怕只有女子的一半——不对,可能连一半都没有。”
鹿川看了涂幼安一眼,道:“所以我说的是——败露。”
“你们还是年纪太小,不曾和燕京那位真正打过交道。”
“当年长公主的事情差一点就要泄露出去,我到现在都记得当时那人脸上毫不掩饰的杀意。”鹿川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心有余悸地说道,“若不是沈宁馨当时为了挽回那质子收敛了一下,恐怕你夫君都没机会降临到这世上。”
“质子?”涂幼安立刻捕捉到那两个字,“什么质子。”
鹿川夹菜的动作一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嘴快说漏了嘴。
“你听错了,我说的是竖子。”鹿川打着哈哈掩饰道。
涂幼安哼了一声,委委屈屈地开口:“师父,我都把我的事情和你说了,你就不能也和我说说当年的事情吗?”
“我可以和你说啊。”鹿川坦然道,只是不等涂幼安露出欣喜的表情她就继续道,“可我和你说了不就代表谢无妄那小子也会知道吗,我才不干这种划不来的买卖呢。”
涂幼安也没失望,在沉思了一下后认真道:“那师父想要什么不如直接告诉徒儿,徒儿一定想办法做到。”
“就这么想知道这个事情啊。”鹿川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嗯!”涂幼安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个事情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见涂幼安神色郑重鹿川也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思索了片刻后道:“我在赶往苏城的路上得知江城那边最近似乎出了什么事,连带着这一带的水路都不太平。”
“既然是明镜司指挥使司,想来在这城内探听一下私贩军械的消息是不是空穴来风应当也只是小事一桩吧。”
第六十章
涂幼安心事重重地回到客栈, 刚坐下来没一会儿就看见谢无妄推门而入,而站在门口的白芷给涂幼安递了个安心的眼神后便关上门离开。
谢无妄脸色看起来倒是挺正常的,也不知道长公主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
“我还以为长公主要与你再多说一会儿呢。”涂幼安给两人倒了杯水。
谢无妄接过水杯坐在涂幼安身旁, 淡淡道:“也没有说什么。”
无非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做了错事后莫名其妙一直拉着自己不断忏悔,要说这次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这次长公主没有再像往日那样不断咒骂他人, 情绪也比之前稳定许多。
他本以为这次或许会有什么不同,但对方的语气和神态中似乎依旧没有多少诚意。
有一丝后悔,但那份后悔大概不是因为选择刺杀自己。
而是没能刺杀成功。
涂幼安见谢无妄不愿多说也没有多问, 整理了一下思绪后便将鹿川与自己所说之事告诉谢无妄。
“私贩军械?”谢无妄神色立刻凝重了起来,“这可不是小事, 若是真的属实的话恐怕我得立刻上奏陛下。”
大梁对兵器管理一向极是严格,涉及到军械的事情也几乎都与谋逆挂钩,这几年虽然并无涉及到私贩军械的重案, 但偶尔被抓到私藏兵器的也都直接被判定为“寇”, 虽然这种方式有些武断但足以看出在这方面的严苛。
“我问了,但师父说她是因为注意到江城到苏城的水路上最近不怎么太平所以打听了一下, 消息来源也并不算具体,只是心下有这么个猜测。”涂幼安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太好。
水路不太平无非就是一个意思——最近水路上多了水寇。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动乱之前最明显的征兆就是各地流寇的出现, 只是如今大梁治安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各地局势也安稳了许多, 按理来说不该会出现这种情况才对。
涂幼安皱着眉, 不由自主地咬着食指关节, 谢无妄见状将她的手拉到身边, 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牙印,眸中闪过一丝心疼, 轻声道:“不必担忧, 有我在呢。”
“我知道。”涂幼安笑了下, 但很快便又叹了口气,“只是肃王妃的母家也在江城,我怀疑这件事情或许与肃王有关。”
“但是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只是我自己的猜测而已。”
这实在是不能怪自己多想,谁让肃王的前科实在是太多了,她现在一看见坏事就忍不住先怀疑这个人。
说到这里涂幼安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道:“长公主可与你说过是如何将肃王妃母家拦在燕京成外的?”
谢无妄摇了摇头:“她并未与我说过,但当时于莺莺的供词是说长公主下令强行让肃王妃母家的人留在城外,肃王并未出面,但想来私底下或许也说了些什么。”
沉默了片刻后涂幼安问道:“那于莺莺假扮的那位姑娘是真的死了吗?”
谢无妄点了点头,回道:“按照于莺莺的说法是她亲手杀了那个人。”
“那肃王妃的母家你们当时可有审问?”涂幼安追问道,见谢无妄看过来又补充道,“我就是觉得奇怪,若是肃王妃母家早就知情为何还要送个姑娘前来赴死,若是不知情怎么不见闹事就走了。”
“按理来说是肃王亏欠他们一家,便是不在乎那个姑娘的死活,可以他们的作风应当寻些好处再走才是……”
可肃王府的母家走得悄无声息,甚至许多人都不清楚他们一家人曾来过燕京。
“我明白你的意思。”谢无妄深思了一下,随后站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今夜便去与他们商量此事,今夜可能会回来得迟一点。”
“无妨,这个事情要紧,你先去处理就好。”涂幼安也跟着站了起来。
谢无妄离开后涂幼安本想吃晚饭,奈何心神不宁也没多少胃口,抬起筷子随便吃了几口就不想再吃,她正要喊人将菜撤下去就听到房门被敲响,随后门被推开,接着鹿川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怎么臭着脸,谁惹你了?”鹿川一脸奇怪地走了过来,掐着涂幼安的脸揉了揉,“面如菜色就不像糯米团子了。”
“还不是担心师父你说的那件事情。”涂幼安口齿不清地回道。
鹿川听完后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现在急也没有用,更何况这件事情也没得到验证,何苦现在就开始焦虑。”
“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情,我们现在已经注意到,也不算真的束手无策,到时候再见招拆招就行了。”鹿川十分自觉地拿着筷子夹起桌子上的菜,咽下菜后才继续道,“在燕京待了这么多年变得比以前瞻前顾后许多,虽然不是我喜欢的风格,但于你而言也不能算坏事。”
“但我还是更怀念小时候虎头虎脑的你。”鹿川一边感慨一边抿了口酒。
涂幼安心下无奈,转过头喊来小二将准备好的饭菜送到谢无妄所在的驿站,防止他们忙起来忘记吃不上饭。
鹿川静静地看着她交代小二,等人走了后笑道:“还真是有几分大人的模样了。”
“我还记得小时候喊你回家吃饭你半天都不肯跟我回去还要和朋友们玩,没想到现在都会主动关心别人有没有吃饭了。”鹿川说完这句话停顿了一下,一脸不满道,“可你为什么都不喊我一起吃饭?这几天都是我主动来找你的!”
涂幼安拿起筷子将菜夹到鹿川碗里,柔声哄道“是徒弟错了,今天这顿饭徒弟请您吃,明天师父想吃什么都算我账上。”
被这么一打岔涂幼安确实不再继续忧心之前的事情,坐在那里与鹿川闲聊起这些年的事情。
“既然师父已经将大梁的所有地方都看过一遍了,那以后可想过要在何处定居?”
鹿川想了想道:“倒也没有想过要在何处定居,与我而言在哪里生活都差不多。”
虽然很想让鹿川回燕京生活,但又怕回去之后皇帝秋后算账,快到嘴边的话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谢无妄已经去查这件事情了吗?”虽然已经猜到了个大概但鹿川还是问了一句。
涂幼安点了点头:“嗯,我和他刚说完就走了。”
鹿川敷衍地点了点头,随后感慨道:“其实他也是个倒霉孩子,偏偏投胎在沈宁馨的肚子里,成了她的撒气桶。”
涂幼安愣了下,接着便听见鹿川继续道:“如今的燕京恐怕都没有当年的那些传闻了吧。”
“想当初长公主在燕京也算是位传奇人物,没想到不过这么些年就已经不复当年的风光。”
听这意思似乎是打算讲述当年的事情,涂幼安立刻就正色起来,板板正正地坐在桌前扮出一副听故事的认真模样。
“你爹你娘没和你说过吗?”鹿川看着她这副模样有些奇怪。
涂幼安摇了摇头:“没有啊,他们两个人常年都在外面奔波,哪有时间知道这些。”说完后顿了下又继续道,“更何况我们家平日里和长公主也没有什么交际,以前从来没有关心过,若不是和谢无妄成婚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鹿川思索了下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若不是当年被皇帝派去救长公主,恐怕也不会知道这些事情。”
“……救长公主?”涂幼安愣了下。
“是啊。”鹿川说得理所当然,“当年她为了她的爱情要要死要活非要前去戎国的时候还是我带着人去把她救回来的。”
“啊……”涂幼安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反应看起来也有些呆愣。
鹿川看了眼神色茫然的涂幼安,这才反应过来:“我忘了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从头和你说吧。”
“陛下是怎么登基的其实不用我再赘述了,那就单说长公主。”
“沈宁馨当年也算是名冠京城的绝色美人,又因着母亲德妃深受帝王宠爱一直荣宠倍加,那时候的沈宁馨恐怕说要星星先皇都会答应下来。”鹿川笑了下,拿着筷子在手中转了一圈,“德妃忙着巩固自己的地位一心扑在先皇身上,当今陛下那时忙着在外征战积累功勋,齐王那时候年纪不大没什么用处。”
“这般娇惯却又不知道好好教养,沈宁馨的性子自然格外顽劣,我听说寿康公主府中幕僚无数,可比起当年的沈宁馨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鹿川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嘲讽:“我也没见识过当年的沈宁馨究竟有多嚣张跋扈,但听她身边的婢女说沈宁馨看见喜欢的男子便要带回府中,若是有人不从便直接告到陛下跟前,德妃又在一旁推波助澜,就先皇当时那个状态自然是听风就是雨,燕京城内差不多的男子都被沈宁馨收入囊中。”
说到这里鹿川忍不住笑了笑:“沈宁馨强抢民男的行为反正当时确实引起了民怨,听说当时还有位男子不愿妥协触柱而死,这个事情一出更是怨声载道,在当时也引起了不小的风波,朝中不少大臣都弹劾沈宁馨。”
涂幼安听得目瞪口呆。
她知道长公主是个风流人物,但能做到这一步实在是出人意料。
“但先皇就是要包庇他宠爱的女儿,最后这件事情也是不了了之,而愿意投怀送抱的男子也不在少数。”鹿川转着手中的筷子,撑着下巴,语气也是慢条斯理,“这般春风得意的情况下,若是突然出现个欲拒还迎的人,你觉得沈宁馨会是什么反应?”
第六十一章
屋子里半天没有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涂幼安才试探着开口道:“嗯……我猜长公主一下子就栽进去了,毕竟周围都是阿谀奉承之辈,出现个不一样的人应该觉得很是特别吧?”
毕竟以涂幼安浅薄的感情经历, 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花样。
鹿川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涂幼安一眼,无奈道:“沈宁馨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啊, 一开始那质子可是费尽了心思都没能靠近她半分。”鹿川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更何况沈宁馨这人一向心高气傲,怎么可能轻易看上一个异国质子, 那些小花招有无数男人在她面前用过,根本打动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