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郑重地点了点头,即便喉头发紧也依旧努力一字一句地说清楚:“我一定会让绥绥平安无事地回到家中与我们团聚的。”
*
虽说于婉蓉的安抚让涂幼安勉强睡了一会儿,但她过了一个时辰便又醒了过来,胸口的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每次出现这种心悸的情况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恐怕今日也是如此。
涂幼安心下不安,心情也变得有些焦虑,只是于婉蓉还在睡觉,她也不敢随便翻身,只能忍着动弹的念头躺在那里胡思乱想。
外面的脚步声也在此刻变得越发明显,虽说涂幼安清楚是外面的士兵照常巡逻的声音,但还是觉得今日的气氛与平时不同。
果不其然,很快涂幼安便听见自己所在的营帐外传来了的交谈的声音,只是谈话声压得极低她也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没过一会儿这道声音便消失不见,接着便看见一道人影飞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涂幼安猛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她下意识就去摸怀里的金簪,刚拿在手里便听见区将军的声音传入耳中。
“长宁郡主莫要惊慌,是我。”
可即便清楚对方是谁涂幼安也依旧无法放松警惕,她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咽了口唾沫后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临危不乱:“半夜三更的,区将军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区一知道涂幼安在害怕什么,但是此刻也没什么心思安慰对方,直接开口就道:“我已经与谢指挥取得了联系,今日寅时两方说不定就会交手,你师父鹿川于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会想办法护你周全。”
短短几句话里传递的信息实在是太大,涂幼安一时没能完全消化,面上的迟疑也格外明显,而于婉蓉显然也因为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醒了过来。
在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那道黑影后于婉蓉下意识便要尖叫,但好在涂幼安反应及时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区一注意到了涂幼安的怀疑,但他此刻也没那么多时间一一说明,他看了一眼床上的两个人道:“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已经把话带到了,之后便以哨声为信号,在听见骨哨之声后务必迅速前往东南方向与我汇合。”
涂幼安还未回应便见区一已经转身朝外走去,只是他刚掀开一道缝便立刻松手退了回来,随后便动作迅速地躲入床榻之下,两个人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瞬便看见肃王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他将营帐内打量了一番后才看向涂幼安,语气中的笑意显得有些刻意:“怎么都醒着?”
“哦,婉蓉姐姐说她身体有些不太舒服,我正要起床给她倒杯水。”
“这样啊……”肃王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奇怪,他站起身往床榻处走来,涂幼安努力克制住自己下意识的害怕,尽量让表情看起来比较自然。
肃王微微俯身靠近涂幼安,尔后又伸出手摩挲着涂幼安的面颊,看着对方逐渐变红的耳廓后轻笑一声,眯着眼睛捏住涂幼安的下巴,在对方毫无防备时猛地俯身咬住唇瓣。
浓重的血腥味儿顷刻间便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因为身体疼痛而不由自主流出的泪水也挂在涂幼安的眼睫之上。
肃王并未多做停留,他很快便松开涂幼安直起身子,在端详了一番涂幼安楚楚可怜的模样后满意地用食指将不断渗出的血迹在唇瓣上抹开,动作轻柔地仿佛是在给心爱之人上妆。
殷红的双唇和涂幼安隐忍的模样都极大程度取悦了肃王,他拿出帕子擦拭掉自己手上的血迹,无视于婉蓉惊恐的眼神再次捧住涂幼安的面颊,柔声道:“幼安妹妹,明日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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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涂幼安规规矩矩地站在营帐门口目送肃王离开, 在确定那道身影走得越来越远后她才终于掀开门帘回到营帐之中,一边将帕子浸湿一边开口道:“他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话音刚落床榻之下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没过一会儿便见区一动作麻利地从床底钻了出来,他神色如常, 态度坦然地好像方才钻女子床底的人不是他一般。
涂幼安唇瓣上被咬破的伤口已经不再往外流血,被抹开的血迹也都基本干涸,可双唇却因为破皮的地方红肿得厉害。
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自然觉得十分疼痛, 涂幼安每擦拭一下便会下意识地紧蹙眉头,有时候还会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 眼眶也开始缓缓变红,坐在床榻上的于婉蓉看着便觉得心疼,她见区一并未关注自己后便急寥寥地拿过外袍披在身上, 端起烛灯走到涂幼安身边坐下, 将对方的脸捧住仔细看了半天,柔声道:“幼安, 我来给你擦吧。”
若是换成以前在这种较为隐蔽的空间与外男共处,于婉蓉大概已经害怕到快要喘不上气了, 不过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所谓的“清白”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区一自然也清楚男女大防这种事情, 所以在看见涂幼安面色如常地拿起浸湿的帕子擦拭唇上的血迹后不由自主地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
虽然因为疼痛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可小姑娘的眼神却清明无波, 丝毫没有灰败难过之意。
“倒是我看错了。”区一盯着涂幼安的侧脸看了半天, 片刻后轻笑了一声,“我之前还一直觉得长宁郡主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鹿川的徒弟。”
之前区一还总是在想, 性格一向胆小软弱的长宁郡主在经历这些事情后定然是夜夜以泪洗面, 若不是肃王妃屡屡维护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毕竟就算肃王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可那些肢体上的小动作却不可能完全避免。
他是男子,了解男子的想法,更了解自己追随多年的将领。
羊入狼口,能留个全尸都已经极是难得了。
区一清楚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这种环境下并不能有什么更好的生存方式,也知道明哲保身并没有任何错,但在看见涂幼安委屈隐忍的模样时还是会觉得有些悲哀。
之前区一还一直担心,若是涂幼安被肃王的行为折磨到精神失常自己要如何向鹿川交代,却没想到人家小姑娘压根就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涂幼安被于婉蓉捧着脸不能转头,只能斜睨着看了区一一眼,想要开口说话又不敢幅度太大,只能面无表情地含糊道:“哦,那你现在怎么又觉得像了?”
区一叹了口气道:“被这般对待还能心平气和,长宁郡主确实比我想象中心胸开阔。”
可是涂幼安却嗤笑一声,眼底也全是讽刺:“我倒是想和他翻脸,可一来这是他的地盘,二来我也打不过他,除了忍气吞声难不成还有第二个保全自身的法子吗?”
就当被狗咬了呗。
要是因为这种事情寻死觅活,那最后得利的人不还是肃王吗。
“说起来我倒是比较好奇,你是怎么说服门口那两个婢女的?”唇上的血迹总算被全部擦掉,涂幼安一边将帕子洗净一边回头看着区一询问,“我本以为那两个婢女是被打昏带走,没想到她们其实一直站在帐子外面。”
“这有什么难的。”区一走到营帐门帘处,掀开一条缝确认外面的情况,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肃王有权有势还是皇室权贵,有些女子愿意将他奉为至宝,可也不是所有女子择婿的标准都是如此。”
“比起伺候一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还有着奇怪癖好的主子,那还不如赌一把尝试一下更自由的人生。”
区一见巡逻的士兵正好都不在附近后立刻话锋一转道:“我先走了,之后会派人给你们两个人送来防身的匕首,记得藏好。”
话音刚落区一便掀开帘子动作迅速地隐入黑暗之中,涂幼安有些无语地撇了撇嘴,将帕子洗净后晾在一旁,走到屏风后开始换衣服。
“婉蓉姐姐,等我换完衣服你也换吧。”
看这个样子只怕等会儿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早做准备总是无错。
“好。”于婉蓉的声音依旧柔和,她弯着腰在箱子里翻翻找找,最后终于在箱子角落里找到了那瓶药膏,“这药膏我放在桌子上,你待会儿出来记得涂上。”
涂幼安连忙应是,在换好衣服后便喊婢女来为自己盘发,自己也拿着药膏对着黄铜镜仔细涂抹。
唇瓣上的伤口在清理完血迹后显得极为突兀。
就这么被白白咬了一口,涂幼安还是觉得心气儿不顺。
两名婢女将藏在怀中的匕首仔细地绑在涂幼安与于婉蓉的脚腕处,涂幼安站起身跺了跺脚,确认无误后又摸了下自己仔细藏在腰间的金簪,尔后又看向黄铜镜中的自己。
找个时机趁乱砍他一刀不算过分吧。
*
半夏与白芷已经摸清了安县的所有路线,在谢无妄带着人潜入安县后立刻顺着小路走来与他们汇合。
“军营那边巡逻紧密我们暂时还没找到机会过去,不过安县的其他地方都已经摸索得差不多了。”半夏一边将手里的地图交给谢无妄一边道,“好在白芷本来就是安县人,我们这一路走得还算顺畅。”
“要不是中途被人发现其实还能更快一点的。”白芷十分不满地瘪着嘴,“明明我们是来帮助他们的,结果还差点被人告发,要不是我反应及时将人打昏,恐怕此刻早就身首异处了。”
谢无妄专注地研究着手里的地图,听见这话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尔后便指着地图上新标注出来的两条路道:“我和白芷带着人从这边走,半夏你跟着曹光从另一条路走,两路包抄靠近军营。”
“西北军那边由京师拦截,寅时一到区将军就会带着人开始与肃王反抗,其余人负责支援区将军我负责去找绥绥,尔后在看见信号弹后立刻向京师营地方向撤离。”
曹光飞速地瞥了眼半夏,清了清嗓子道:“谢指挥放心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谢无妄又交代了几句,过了片刻两队人马终于分开行动。
夜半时分,安县之内一片寂静,时不时还能瞥见拿着火把在县城内四处巡逻的士兵。
白芷十分熟练地带着大家往黑漆漆的林子中走去,地上的草丛十分茂盛,看起来并无踩踏的痕迹,巡逻的士兵也多在林子外围巡逻,除了他们大概也不会有人从这片人迹罕至的林子里穿行。
或许是因为林子里过于昏暗,明明走得不算太久,可却给人一种度日如年般的折磨感。
周围都是蚊虫,跟在身后的护卫们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唯独谢无妄眼尖,立刻捕捉到了远处营地上的篝火。
“我们此刻应该是在这片营地的东南方向吧。”谢无妄压着声音道。
白芷惊讶于自家姑爷的方向感的同时连忙回道:“是的,虽说营地四周都严防死守,不过我们躲在林子里会比较稳妥,只能委屈大家忍受这些蚊虫了。”
好在这对明镜司之人而言算不上什么,入司之后的基本训练中便有这个,虽然难耐但大家也不是不能忍受,众人放轻呼吸观察者营地内的一举一动,等待着区一动手响起的哨声。
*
“定国公还是没有回音吗?”肃王的脸上浮出些许不耐。
半跪在地的士兵垂着头回道:“是的,传信兵还未回来。”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寅时,西北军即将就会与自己汇合,此刻若是能得到定国公的助力那这皇位便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肃王有些焦躁地在营帐内来回踱步,心底的不安也愈发明显,在过了片刻后他沉着脸道:“去把长宁郡主带过来。”
那位士兵刚应下回复便看见传信兵气喘吁吁地跑进营帐,他半跪在地身上多了不少伤口,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慌张:“殿下,前去接应英国公的士兵遇到了伏击。”
肃王的脚步猛地顿住,他黑着脸看向那名传信兵,咬牙切齿地问道:“伏击?”
“正是!我们走到那里时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弓箭射中,若不是其他人掩护我,恐怕我此刻未必能赶回来!”
英国公率领的西北军寅时到达燕京乃是机密之事,按理来说不应该会有外人知道这个事情才对……
看来是出了叛徒将此事告知定国公啊。
肃王闭着眸吐出一口气,尔后阴沉着脸一把掀开门帘朝涂幼安所在的营帐处走去,却没想到刚走到一半便听见了刺耳的骨哨声。
“保护殿下!”
跟在肃王身后的亲兵立刻高呼,四个人拔出长剑将肃王护在身后,营地中的部分士兵立刻前往声音来源处查看。
营地外围很快便传来刀剑相撞的厮杀声,肃王毫不犹豫地朝着涂幼安营帐的方向跑去,在快到营帐跟前时正好撞见本应在外面看守的两名婢女正带着涂幼安与于婉蓉往哨声来源处跑去。
没想到肃王的反应会这么快,两名婢女登时便慌了神。
肃王冷笑一声直接拔剑挥向其中一名婢女,溅开的血迹喷洒在营帐之上,涂幼安见情况紧急一把将于婉蓉一把推向那名婢女,声嘶力竭地喊道:“快跑!”
“我倒是小看了你这丫头!”肃王几步上前掐住涂幼安的脖颈,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尔后扣着人边走边道,“其余人立刻随我向外撤离!”
涂幼安见此刻周围仅有四名亲兵,当机立断拔出怀中的金簪刺向肃王的手臂,肃王吃痛下意识便松开了涂幼安,涂幼安一被松开就往无人处跑去,只是她的身体素质远不能与常年习武之人相比,没跑几步便被人追上。
前来追击的士兵围成一圈将涂幼安困在其中,只是肃王未曾发话他们也不敢轻易动手,涂幼安见状直接拔出脚踝处的匕首抵在自己脖颈处,锋利的刀刃几乎顷刻间便划破了皮肤。
“我若是死了,想来爹爹也就不会再有任何顾忌了。”
涂幼安的声音放得极轻,可肃王却听得一清二楚。
“幼安妹妹,你怎么能舍我而去呢。”肃王看了眼自己不断渗血的伤口,阴恻恻的笑容看起来极为瘆人,他根本不信涂幼安会下狠手,猛地推开站在一旁的士兵便朝她走来,“别闹了,快跟我离开吧。”
就算是死,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死在这种地方。
定国公既然不想与自己合作,那就让他亲眼看看自己的女儿是如何被人欺辱凌迟,受尽折磨后痛苦死去的。
见涂幼安的脖颈已经被划出伤口后肃王心下更是不耐,直接夺过士兵手里的□□准备将涂幼安的双腿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