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予神色恹恹:“您想多了。”
“是吗?”秦知意上半身悄咪咪地凑过去,“那我给小陆打个电话问一下?”
盛予蓦地睁开眼,阻止她:“别打。”
秦知意惊诧了一瞬,紧接着便是掩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在盛予很小的时候,他们各自忙于事业,几乎很少参与他的成长轨迹。
秦知意在往来的国际航班上,总担心小孩子长歪,性格沉闷内向,更担心他因父母不够贴心出现心理问题。
可担心的事统统没有出现。
盛予热爱的事情很多很多,涵盖了从静到动的许多领域,她每次回家都能见识到他的新爱好。
大众乐器,冲浪潜水,甚至于极限运动,他都能轻松掌握,规划清晰,学业也不用他们操心。
像在用行动告诉他们。
就算是孤身一人,也在好好长大。
后来,秦知意又开始担心他冷血冷情,与交往颇深的富家子弟厮混,吃喝玩乐,把感情当游戏,毕竟她儿子皮囊和个人魅力都是顶尖水平。
可盛予再一次出乎了她的意料。
在听到外公去世,外婆不愿离开滨城需要陪伴时,他毫不犹豫办了转学,去到了那个全然陌生的小城。
直到现在,秦知意还是在担心。
担心他心底装了太多绚丽,在看过大千世界之后,不再陷入任何细腻寻常的情情爱爱。
而今天竟然有!情!况!
“说说?”秦知意把果盘递给他,“或许妈妈可以替你排忧解难,什么样的女孩子呀?”
盛予盯着天花板的挂灯,开始思考恰当的形容词。
姜荔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曾经的她很擅长展示自我,骄纵,热烈,连偶尔冒出来的狡黠都很具有吸引力。
当然,这是盛予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掩耳盗铃式的自我欺骗,才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她的独特凌驾于他万物不入眼的自傲之上。
他在不知不觉间沦陷,并且坚信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姜荔。
像太阳,像月亮,像此时此刻掠过花园的夏风,又区别于所有独一无二的美好事物。
现在的她依然保留了那些不自知的吸引力。
但大部分光芒都被她亲手掩埋掉,开始展露出清醒且冷冰冰的一面。
盛予眼皮半阖,实在太困,几乎下一秒就要睡着,但他还是想说点什么,以至于语速变得极缓极轻。
“很具象,很复杂,很……想让她回头看向我,但我好像让她很困扰。”
以至于每次碰到他都要仓皇而逃。
秦知意呼吸微滞,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冷静下来后一把将盛予拽起来,塞了颗葡萄进他嘴里。
“还有呢!”
盛予蹙起眉,慢腾腾地咀嚼着,意识模糊地滑开手机看了眼。
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
聊天记录停留在他发出去的那句话。
很好,够无情。
“天哪,小鱼。”秦知意惊呼一声,照搬此刻电视屏幕里的台词,“你完了,你坠入爱河了。”
盛予垂下头,眼睛重新闭上,脑袋的昏沉将他吞没,已经完全听不到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您说的对,我喜欢死她了,恨不得明天就带她回来见您。”
“可我现在真的很困,我们改天再聊,可以吗? ”
秦知意:……
混沌之际。
脑海中最后的画面不是刺目的灯光。
而是山林间紧闭的车窗。
作者有话说:
鱼:今天有点难过,不写恋爱日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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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感谢所有追更的宝贝,晚安。
第27章
盛予的生活作息很随意。
他不喜欢用规律框架约束自己, 状态好时创作欲占上风,会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在工作室从傍晚待到清晨, 然后一睡一整天。
唯独每次回家,总能睡很久。
震动声断断续续,安静片刻, 没过几秒又开始,反复闹, 不打到他接电话不罢休。
盛予不想理。
窗帘朝两边敞开,刺白的日光毫无阻碍地入侵, 他闭眼摸到遥控器, 厚重的布料缓缓闭合,房间终于达到入夜后的昏暗水平。
那边的人很执着, 不厌其烦地打扰。
盛予眉心的纹路渐深, 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眯起桃花眼, 一闭一睁, 看到是经纪人连岳打来的电话。
接通后,手机被随手丢在枕边。
没等那边开口,盛予先发制人,嗓音倦懒又混着一点哑:“辞职信发我邮箱, 其余的交代助理, 再打就拉黑你。”
连岳:“……”
他该庆幸盛予今天起床气不算严重。
“马上十点了, 你下午的飞机别忘了。”
听筒里,盛予呼吸声平缓, 像是自动忽略了他的声音。
连岳轻咳一声:“昨天是我考虑不周, 可你妈的脾气你也知道, 狂轰乱炸了我三个小时,我老婆都以为我出-轨了。”
盛予:“挂了。”
“别呀。”连岳一口闷了半杯菊花茶,“那边的制作人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出现,下午我让司机去接你啊。”
上次的合作基本谈妥,现在需要盛予飞加州亲自出面,刚好趁了这七天假期。
他本来就不赞成盛予录制《今日晴》,没什么热度的小成本慢综,对于盛予这种就算神隐也常年挂在热搜的歌手来讲,专业性、评级、受众面、制作班底,甚至是嘉宾阵容,他一个都看不上。
这跟扶贫有什么区别?
连岳知道他跟JT的陆总关系好,那也不能自降身价去扶贫吧,明明每年各大热门音乐综艺都有抛出橄榄枝,他从来没参加过任何一个。可那天盛予难得坚决,丢下一句等播出就知道了,直接让他去签合同。
这祖宗从不按常理出牌,他也只能把飞国外的行程往后推。
“盛予,听见了吗?”他不太放心。
“盛予?”
“盛——”
“吵死了。”盛予掐断了通话,薄被拉过头顶,没过一会儿掀开被子浑身戾气,起身去了浴室。
下楼时,秦知意正在客厅修剪几只新折的花,颜色怎么搭配都不满意。
见他下来,也只是喊了声阿姨给他准备早餐。
绸缎睡衣流畅舒适,头发还湿着。
盛予抬手,手指插-进发缝,随意往后捋了下,露出冷厉好看的眉眼,像是蕴着浓重的怨气无处发泄。
“起啦,盛寻说他一会儿过来,给我带了小蛋糕哦。”
嘚瑟到不行。
盛予冷淡地嗯了一声,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一副不想交流的样子。
秦知意瞥了他一眼,随手把花送进玻璃花瓶,在他对面坐下,手掌托腮,光盯着也不说话。
“小鱼啊。”她明显有话要说。
盛予拿餐刀的手一顿,懒懒地掀起眼皮:“我下午飞国外,不能陪您逛街。”
“谁说这个了!”秦知意一拍桌子,欲言又止地对上他的眼睛,“昨晚你说的那个——”
阿姨端上来一蛊汤,问太太要不要也来一碗,她摆摆手。
“昨晚?”盛予皱眉,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她要说什么,垂眸装傻,“太困,不记得了。”
“别装了你。”
秦知意一语道破,手指捻着下巴,“以本恋爱天才的经验来看,问题其实出在你身上。”
“我?”
“对。”
盛予冷笑一声,咬下一块三文鱼,不打算继续听他亲妈鬼扯。
秦知意指尖轻点桌面,表情认真地剖析起来:“你啊,太着急想要一个结果了,所以才会止步不前。”
“可恋爱本身就是体验和享受的过程。”
文绉绉的话完全不像从她嘴里讲出来的。
褐色瓷罐冒着白气,在盛夏天格格不入,如同充盈在盛予心尖的迷雾。
咀嚼的动作放缓,他放下银制餐具,桀骜的面容难得露出一抹认真倾听欲。
“女孩子心思细腻,其实很容易被真诚打动。”秦知意正正神色,朝客厅桌上的花瓶抬了抬下巴,“有人喜欢华丽盛大的仪式感。”
她又点点面前的瓷罐,“有人喜欢朴实无华的一日三餐。”
“你的那位Sweetie呢?她喜欢什么?”
空气静寂。
盛予在想,很认真地想。
可想到的只有那天贺文延在他耳边说的话。
姜荔连他不吃姜这种小习惯都记得一清二楚,面前看他长大的人都不一定知道。
而他呢?
他又了解姜荔多少。
秦知意舒了口气,往后靠:“你根本没有想过去了解她吧,你太自以为是了小鱼。”
她难得给儿子出谋划策,刚才插花时的烦闷一扫而空。
盛予还在想。
那些他可以轻易得到的东西,自以为主动去要,对方便会毫不犹豫,欣喜万分地双手奉上。当惯了高高在上的主导者,连弯腰的姿态都矜傲万分。
是这样吗?他在怀疑。
限定版恋爱导师完成职责,秦知意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到为止:“收起你的锋芒和棱角,好好感受她的底色。”
话音刚落,大门口便传来动静。
盛寻西装革履,手上拎着不大不小的纸袋,熟门熟路地换好鞋走进来。
秦知意毫不客气地接过袋子,两盒小甜品摆上桌,看起来格外精致诱人。
盛寻脸上挂着炫耀:“伯母,初初让我带过来给您尝尝,喜欢什么口味,下次她再做好送来。”
秦知意哎呦一声,“幸好我不是女明星,不用顾忌摄糖量,你们婚期定了吗?”
听到这句,刚才还安静坐着的人猛地起身,椅腿刮过大理石地板,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引得两道视线齐齐看过来。
盛予仿佛突然被关键线索砸中,浓雾拨开,刚才不以为意的言论推翻了他之前所有的主动意识。
曾经一起吃饭时,姜荔连低热量的小甜点都只敢沾下薄薄一层,尝味即止,他却连小心思都懒得动,自作聪明地送糖哄人。
这种偏颇的自我感动,出现过不止一次。
就像之前在小酒馆门口,听到那句话时的恼怒,口不择言地拿别扭来下结论,可他从未想过姜荔抗拒他的缘由。
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越线。
莫名其妙,不得章法。
他甚至自动忽略了他们之间残存了五年的隔阂。
在一切都没有得到解决之前,讨要更多。
盛予慌了。
他的喜欢太浮于表面了,不会让姜荔感觉到真诚,反而会被他不明不白的攻势吓退。
客厅中央,盛寻不明所以地冲秦知意扬眉,无声询问,得到的只有后者故作高深的小表情。
他走过去,还未触及到肩膀,盛予便突然抬脚穿过客厅往楼上走,完全视眼前的人为空气。
盛寻此行的目的还未解决,只能一路跟随他上楼,进了卧室。
看他拿过手机,然后举在手里,直挺挺地站在深灰色地毯上,原地静止成雕塑。
“初初让我问问你。”
“能不能上她的访谈节目当特邀嘉宾,反正你之前也给这节目写过歌了,不差这一件吧。”
盛予没动,落在屏幕上的指腹微微摩挲。
不知是发呆还是出神。
“Hello?”
“就是个小忙,帮一下呗。”
盛寻不厌其烦,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片刻后,盛予一言不发地坐回床边,面色看起来深奥又纠结。
看他不理自己,盛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拿出威胁的架势,“不帮的话,我就把你十八岁那年偷偷给女孩子送礼物的事告诉伯母。”
房间过于昏暗,盛予终于有反应了。
他按下开关让窗帘打开阳光倾洒进来,然后抬眼睨他,神色早已恢复如常,语气淡得宛如毫无波澜的湖面:“每次都拿这个来威胁,幼不幼稚?”
“不管幼不幼稚,拿捏你,有用就行。”盛寻抱臂靠在墙边,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这间卧室的模样保留了好几年没变,床边三层木质桌柜毫无使用痕迹。
盛予不喜欢保存冷冰冰的物件,它们没有呼吸,更没有意义。
这个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新鲜事发生,他永远面朝时间跳动的方向,从来不需要纪念什么。
最下面一层抽屉被拉开,空空荡荡,连底纹都清晰可见。
孤零零地躺着一个粉色的四方扁盒。
这是唯一的例外。
“我靠。”盛寻率先发出惊呼,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你还留着呢?”
时间倒回五年前,高考结束的第六天。
盛予收拾东西回滨城,即将渡过十八年来最漫长的暑假。
行李不多,十四寸的行李箱乱七八糟地丢进几件衣服。
这份礼物他准备了好久,在那天深夜姜荔问他“可不可以用礼物换答案”时,他就开始在脑袋里筹划。
她值得一份独一无二的毕业礼物。
这不是交换,这是他即将把她纳入未来的证明。
任何话都可以轻飘飘地脱口而出,而实物有重量,会显得更真诚。
他想让她开心。
那天堂哥盛寻也在,也是像今天这样靠在墙边,吊儿郎当地打趣他看起来很紧张。
盛予没说话,捏住盒子的手微微收紧,指骨的颜色发白。
“放心,礼物不能代表什么,不喜欢的从来都不是东西而是人,她要是喜欢你,你就算送空气她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