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三天下来,她发现宋泠姐姐只是表面看着冷,实则人好细心, 早上出门前还特意帮她涂了防晒。
姜荔不敢跟他对视, 随口应了声好, 手忙脚乱地在行李箱里找手机。
计划赶不上变化。
个人信息刚发过去,纪曼云就打电话过来, 说两天前替她谈好了某高奢品牌的彩妆线新系列代言, 广告拍摄正巧定于本市, 他们已经在开车过来接她的路上了。
“好,知道了。”
姜荔挂了电话,摸了摸鼻尖,欲言又止地看向靠在门边心情愉悦的人。
盛予感受到她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微微挑眉:“有事?”
“嗯。”姜荔老老实实地把刚才的内容转述了一遍,心底反而暗暗舒了口气。
沉默半晌,盛予没再多说什么,扯了扯唇角,转身下楼。
临走时,柯向泽卖惨装可怜,死皮赖脸地挤上了宋泠的车,然后脑袋探出车窗冲他们挥手说七天后见。
其余四人先行离开,最后只剩下姜荔和盛予站在门口。
他们中间隔了半米的距离沉默着,还有一些留下来收尾的节目组人员不断进进出出收拾设备。
车子停稳后,粥粥和阿宁下来放置行李,纪曼云下车后则熟稔地跟盛予打招呼,“顺便送你去机场?”
因着盛予和陆子昭的关系,他们私底下偶尔也会有往来,相比于这位桀骜不驯的小少爷,纪曼云更擅长跟他的经纪人连岳打交道,之前还联合处理过旗下艺人的相关舆论问题。
“不用。”盛予视线扫过已经坐进车里的姜荔,漫不经心地抛着手上的小玩意儿,恢复了往日的距离感。
纪曼云了解他的个性没强求,最后跟导演说了几句话。回到车上时,看到盛予依旧站在不远处,穿着闲适随意,行李箱放在脚边,抛至半空落下再接住的黑色小东西看不出形状。
像在等人,又像是送别。
“走吧。”她关上车门,让阿宁直接开到酒店。
时间接近傍晚,被夏日遗忘的深山泛起丝丝凉爽。
山道寂寥无人,太阳悬于斜前方橘粉色的淡云之间,光芒殆尽,看起来没什么威慑力。
车内冷气没开,他们降下车窗,让空气中涌入令鼻腔舒适的清新味道,使人不由自主地想将手伸向窗外,难得感受大自然即将落幕时的绚丽。
唯独姜荔身边的车窗自始至终都紧闭着。
她垂下眼睛,摩挲着手心的两颗糖,扇形的长睫轻轻打在下眼睑上。
早上出现突然出现在枕头边的淡粉色糖盒,此刻正打开安静地放置在她的腿面上。
“诶曼姐,不如下次的休假就定在这里多好。”粥粥趴在车窗上,发丝在风中乱舞,“人少,景好,还节约公司经费。”
纪曼云也觉得身心放松,好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有假期?”
“哎呀曼姐。”粥粥坐在副驾驶,上半身扭过来拖长腔调撒娇,使得一旁专心开车的阿宁都忍不住看她一眼。
“那等下周姜荔姐再去录制,我可以随行吗?”
“想得美,明天的拍摄对接好了吗?”
粥粥撇撇嘴,不情愿地转回去,低头鼓捣手机。
姜荔没搭腔,她在盯着那两颗糖出神,犹豫要不要放进糖盒里。
车子平稳行进,在山路尽头的悬崖边转弯,弯度过大,以至于车身朝一边倾斜摇晃,她的心好似也跟着一起摇摆。
可能不止现在晃。
从她下定决心进入娱乐圈,迈进J.T大楼,在电梯里与盛予重逢的那刻起,就开始不停地摇摆。
只是被她习惯性地忽略躲避掉了。
啪嗒——
那两颗糖从掌心脱离,顺势掉进糖盒里,一模一样的包装混在一起。
等姜荔反应过来,已经分不清哪两颗是盛予在阳光下弯腰亲手放在她手心的。
她无声叹了口气,有点丧气地盖上盖子,胡乱摇晃了几下发泄心情。
身边的纪曼云察觉动静,转头提醒她:“不是在戒糖吗?皮肤状态不好很影响上镜。”
“嘉宾送的,我只吃了一颗。”
说这话时,姜荔莫名底气不足,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直接把糖盒丢进脚边随身携带的托特包里。
粥粥打字的手一顿,再次转过身开玩笑:“我怎么觉得姐录完节目后魂不守舍的?这深山老林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姜荔指尖微蜷,有种被戳中心事的心虚,随口接话:“对啊,空气好还安静,我都想立马退休归隐了。”
车厢内气氛重新热闹起来,纪曼云故作严肃地警告她不许当咸鱼,起码在十年合约期内禁止摆烂,该拿的奖拿完才可能放她走。粥粥也插话说自己要拿三倍年终奖才行。
车窗终于降下。
姜荔偏头看向远处茂密的绿荫,清晨时的雾气所剩无几,可以清晰地看见高低起伏的青山形状,以及暗下去的天光。
夏风将她的发丝卷出窗外,姜荔突然意识到更清晰可见的恐怕是她的内心。
很早之前,她就知道盛予这个人身上有一种魔力。
姜荔在感情方面不算是持之以恒的人,偏偏当年费劲巴拉也没将人追到手。在此期间,每次得到冷回应,她的热情就会消减一分,直到偃旗息鼓彻底变为干瘪的气球,她都会想干脆放弃算了。
她是看脸,又不是不要脸。
可当她看见盛予在篮球场上耀眼发光,下来后穿过簇拥的人群唯独冲她伸出手。在她被数学题搞得发疯,盛予总会不耐烦地敲敲她的脑袋,再口是心非地将每一步都讲到她听懂为止。体育测试,她因为体力不支败给滚烫的日光,模糊的视线里只剩下朝她跑来的那双长腿。
他那么明目张胆地表现。
姜荔总会想,起码他对她是特别的。
她像是甘愿跳进了一汪酿满酒香的清泉,每次在干涸之际就会稍稍清醒了那么一瞬,而后再次被注入了佳酿,稀里糊涂地深陷其中,反反复复。
这种魔力只在盛予身上存在。
而现在经过了三天两夜的重新发酵,醉醺醺的错觉好像又回来了。
她又要不明不白地跌进去了吗?
纪曼云突然想起来,问粥粥:“下期录制定在哪里?”
“好像是森林诶。”
“不过话说回来,神秘嘉宾我是真没想到,怪不得节目组藏着掖着。”
她又转过头问姜荔跟几位嘉宾相处的怎么样。
姜荔思忖片刻,正要开口,座位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了一条新消息,是盛予半分钟前发来的照片。
俯拍的角度,画面定格在腰腹以下。
本人好像坐在黑色行李箱上,一双长腿散漫地伸直,却有种孤零零、可怜巴巴的委屈感。
下一秒,那头的人便印证了她的感觉,又发来一条。
S:好无情啊姜老师 : (
那不再是错觉。
有人又在施展魔力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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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黑色陶瓷再次从半空下坠, 稳稳落入宽大的掌心。
车子早已不见踪迹。
头顶的流云如同薄薄的棉絮,层层叠加, 混成了烟粉色, 此刻失去了太阳光的爱抚,显得很暗淡。
衬得整个天幕都很暗淡。
盛予干脆拉过行李箱在路边坐下,定定地看着圈在五指间的小玩意儿。
还是丑。
越看越丑。
“你以为她会回头看你吗?”他压下眼尾, 指腹从后方敲着小狗的脑袋,一时间有点束手无措。
就像是凌晨四点, 杂乱的线条不成句,废纸堆满脚边的垃圾桶, 瓶颈期在烦躁中抵达顶峰。写歌没灵感暂且可以丢开不管, 但人不行。
他还能做什么呢?
总不能真的追着人跑,也太没面子了。
琢磨了半天, 盛予最后只是发了条消息过去, 在收到回复之前坐上节目组的车去机场。
不发歌不开演唱会的空闲期时常有,可从来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
落地后已经将近晚上九点。
夏夜滚烫的风重新袭来, 像是回到了真实世界。
盛予扣上棒球帽, 照常走vip通道,低头给经纪人发消息。
连岳在这方面很靠谱,从他出道起就很尊重他的个人习惯,大到节目晚会音乐合作, 小到公众场合的露面, 统统按照他的要求来, 这种时候一般会带上助理亲自来接。
可今天靠谱的人没出现。
绸缎般的夜幕罕见地撒上了一把星子,坠在晴天白日里雾霾皑皑的城市上空。
头顶的月亮像被谁咬去一半, 秦知意靠在车边, 捏着墨镜远远地冲他挥手:“surprise!”
盛予原地停顿三秒, 毫不留情地转身往回走。
“欸欸欸,臭小子。”秦知意小跑追上,一把勾过他脖子,为了配合他身高不得已垫了脚,“有你这么对亲妈的吗?”
盛予不情不愿地挣开她的胳膊,“您怎么来了?”
秦知意把车钥匙丢给他:“我这不是听小连说你去录综艺了,刚回家就开车来接你,感不感动?”
不敢动。
他收回对连岳靠谱的评价。
“怎么不让司机来接?”他问。
秦知意绕过车头,得意洋洋地甩了甩头发,“让司机来,你今晚还会回盛家吗?”
“不会。”
“所以我亲自来逮你。”
“……”
T恤加热裤,热情外放,从头到尾都不像一个二十多岁儿子的母亲。
秦知意系好安全带,表情难掩兴奋:“欸,我跟你讲,刚才有机长问我要联系方式欸!长得又高又帅,那大长腿啧啧啧……”
一脚油门踩下去,盛予冷哼一声:“行情不错,一会儿回家帮你转告我爸,让他有点危机意识。”
“嘿,你这臭小子。”秦知意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爸说你有女朋友了,我才马不停蹄飞回来,什么时候带回家见见?”
盛予:……
他就知道。
“没有。”盛予单手打着方向盘,车子在红绿灯处转弯,一路驶向郊区。
“他拿我当借口的次数还不够多吗?上次说我摔断腿,上上次说我要退圈,您但凡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求证,都不用这样来回折腾。”
秦知意不以为意地抬下巴:“你爸那是想我了,想见我又不明说,体谅一下中年人的示爱方式,ok?”
盛予:……
“你们夫妻情趣,就是天天诅咒我出事?”
他跳车算了。
秦知意放声大笑,忍不住揉了两把他的后脑勺,“我们家小鱼生气啦?”
盛予歪头躲开,拧起眉:“别摸我头。”
“好好好,乐团巡演就结束了,接下来我会一直待在家里,你搬回来住陪妈妈解闷?”
“不要。”盛予打了个哈欠,想都没想拒绝,“我最近行程很多,住家里不方便。”
秦知意桃花眼瞪圆,像是听见了什么惊天奇闻:“呦吼,难得一见啊,你都有事业心啦?”
听听。
这像是亲妈该说的话吗?
盛予无语,胳膊肘打在方向盘上,微微侧眸:“有一点,但不多,跟您的母爱一样。”
秦知意卷着脸侧的碎发,突发奇想:“说实话,我曾经跟你爸打赌,赌你第几年会退圈,没想到这么久了还在。”
“……”
他还是跳车算了。
盛家的别墅离市中心很远,当初盛文栩为了讨他母亲欢心,一掷千金买了块地,找了国际知名设计师盖了栋花园洋房,没成想第一次当作惊喜把人带过来,就被秦知意嫌弃梦幻和土一个不少。
嫌弃归嫌弃。
一住进来就是几十年。
车子开进雕花铁门,两边郁郁葱葱的花草被打理得很好。
坐到餐桌前时已经超过十点,太晚了,盛予没什么胃口,随便喝了两口汤便靠在椅背上玩手机。
这也是他们家的传统,等都吃好才能离开,美曰其名为了维系和和美美的家庭氛围。
确实有用。
眼前几乎每道菜都是甜口,秦知意吃得很开心,盛文栩夹菜剔骨熟练的不行。
而盛予像是路边突然被人踹了一脚的狗。
莫名其妙地承受着酷刑。
或者说是外来人,没人在意他的口味,要不是因为家庭传统,他早就掀桌走人了。
他甚至开始想念这三天深山老林的生活了。
清净自在,还有……
还有到现在都不回他消息的小没良心。
盛予火气上头,又喝了半碗汤,对面两人终于结束了腻歪的晚餐时间,一家人的活动范围各自分开。
他打算直接回房洗澡睡觉,没走两步便被盛文栩叫住:“我还有个跨国会议,你陪你妈聊会儿。”
盛予满脸烦躁,抓了把头发说:“我坐了两个小时飞机,困死了,要睡觉。”
盛文栩扶了扶眼镜,气定神闲地回他:“上次那个孟什么来着,说他侄女喜欢你,我想着你们年龄差不大,要不牵个线——”
“爸!”盛予打断他,闭了闭眼,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气死了。
他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捡回家的。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部大火的偶像剧,秦知意抱着切好的水果看得津津有味。
“儿子,你也去试试拍戏呀,这男主比你差远了。”
盛予靠在一边闭目养神,懒懒道:“没兴趣。”
秦知意抽出空来,偏头看了他一眼,“跟妈妈说实话,你是不是有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