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逻辑,他记得盛寻是这样安慰他的。
姜荔的喜欢坚持了半年。
盛予从最开始的没当真,不屑一顾,到后来尝试着去捕捉她的身影和闪光点,不知不觉把她纳入未来,并打算在高考结束后尝试迈出那一步。
他出发了,前所未有的愉悦让手心的粉色都变得顺眼起来。
要知道,他最讨厌这种纯真烂漫的底色。
但姜荔喜欢。
他也勉强喜欢一下吧。
他想他会让着她。
从现在起,乃至未来每一个属于他们的新阶段。
那天飞机延误,抵达滨城时已是傍晚。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超过四十八个小时没有任何联络。
或者说是他单方面没有收到回信。
这没什么。
毕业后有很多事情要忙,参加毕业典礼,拍毕业照,毕业游学,他不属于这里,也从来没把自己划分进去,但姜荔应该都会参加。
外婆暂时不在,盛予吃过晚饭后,倚在桌边,从面朝姜荔家窗户的方向望去。
平日里白天到黑夜都拉开的蕾丝窗帘,此刻正紧闭着,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时,才透出些微昏黄。
盛予低头看着没有收到回复的聊天页面,终于觉出不对。
他下了楼又上了楼。
老小区没有电梯,盛夏天跑出了一身汗,布料紧贴着后背,连带着烦躁一起发酵。
门敲下去三秒,便被人从里面打开。
客厅没开灯,黑漆漆地难以视物,姜荔平静地出现在他面前,额前的刘海长了些,几乎盖住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那是第一次,那对漂亮耀眼的酒窝,没有在盛予面前显现。
姜荔没抬头看他,身上的碎花裙有点皱巴巴,不像往日那般灵动。
她沉默地关门,低头绕过盛予往楼下走,步伐迈得又轻又缓,盛予跟在她身后,盯着那截从发丝间露出的雪白脖颈,一时间也说不出话。
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类型。
楼间的那颗榕树高大挺拔,在微风中纹丝不动,偶尔落下的树影缠绕住两道各自孤单的身影。
盛予先开了口,他甚至往前迈了半步,想看清除了精巧下巴外的整张脸。
“怎么了?”声音尽量放轻。
姜荔摇摇头,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脸,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看起来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路灯离得很远,昏黄落在脚下像是被稀释过。
模糊到他们难以捕捉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
盛予很想抬手摸摸她的脑袋,举到半路又放下,问她:“怎么不回消息?我给你发了航班信息。”
“手机坏掉了,没看见。”
姜荔冲他撇撇嘴,看起来有些牵强,更像是着急转移话题,“什么时候走?”
她三天前还盼着他回来。
眼下站在一起却问他什么时候离开。
盛予有些憋闷,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握紧的拳在两人之间摊开,“礼物呢?”
姜荔长睫颤了颤,静默片刻,随即故作轻松地笑笑,“什么啊,哪有人一见面就要礼物的。”
她的声音黏在一起,听起来不雀跃,也不似往日那般撒娇。
盛予又重复了一遍:“礼物呢?”
用礼物换答案,是他们做好的约定。
滨城的夏风潮湿又滚烫,姜荔前额的刘海被吹起些许。
她垂眼,语气很淡:“太忙了。忘记准备了。”
“挺行啊。”盛予扯了扯嘴角,眼尾压下来,“你不想知道答案了吗?”
他感觉到面前的人明显僵硬了一瞬,然后便是一句很低很低的回答:“不需要了。”
四周很安静,蝉鸣声像是隔着层层绿茵挤进来,
“什么意思?”盛予难以置信地皱眉。
姜荔将音量提高了点,依旧没敢看他的眼睛,“对我来说,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你知道你在你在说什么吗?”盛予声音里压着火气。
“很晚了,你回家吧。”
姜荔说完后利落转身,步伐急促地要离开。
盛予想都没想将人拉住,“姜——”
手腕被甩开,朝身侧荡起弧度,刮过潮热的晚风,撞在大腿外侧。
她背对着他停步,声音听起来像灌满了冬日的凛冽,她说:“不要再找我了,你让我觉得很困扰。”
平淡的语气狠狠地刺进了最柔软的心尖。
她用一句轻飘飘的话给自己的喜欢画上了休止符。
少年立于矜傲的疏影之中,挺直的脊背微微前倾。
他控制住抬脚的冲动,脸色阴沉得可怕,话语间带着咬牙切齿的力道。
“你别后悔。”
他口袋里装着未送出去的礼物,盯着那道背影置气。
这段记忆并未随时间的流逝而模糊,反而愈发清晰起来。
那时候自尊和傲气高于顶,不允许他卑微到去低头问清缘由。
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散了。
盛予单腿膝盖抵在深灰色地毯上,捏着难得保存下来的礼物盒,指骨如同那次一般微微发白。
盛寻凑近了些,眼底的惊讶毫不掩饰,作为律师的职业素养很容易看穿当事人的心事。
他谨慎发问:“你不会还在想当年那个吧?”
地板上的斑驳光影再次被分割。
盛予蹲在光里,粉色礼物盒被他的身影拢在阴影下。
他第一次没有反驳或回呛,而是用从唇齿间溢出的低沉嗓音,坦荡地应了一声:“是。”
-
广告拍摄进展很顺利,姜荔每次出现在镜头前的状态都与平日里的恬静乖巧大相径庭,这是经纪人还是品牌方都喜闻乐见的事。
她的唇形很漂亮,微微饱满的M型,上唇中央翘起,唇珠形状恰到好处,就算不涂口红也是很有气色的粉润。
用今日御姐风格的化妆师的口吻来讲:看起来很好亲。
直白浅显,害得在上最后一只唇釉时,姜荔不好意思地微抿了下唇瓣。
未成形的玻璃唇被破坏,只得擦掉再涂一次。
她感觉多次摩擦后的唇瓣又干又麻,比她在台上站半个小时还要难受。
“欸,你们知道吗?孟幼仪又在隔壁棚发飙了。”
“害,公主嘛,伺候好了好处多多,估计今天心情不咋地,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
中间隔着宽大的梳妆台,负责姜荔的化妆师有点尴尬,直起身拿刷子在上方敲了敲,示意她们管好嘴。
姜荔只是听了一耳朵,对别人的八卦无甚兴趣。
收到粥粥发来的消息说咖啡已经买好这就回来,她微微起身,伸长脖颈让她们别急着出去,笑容恬淡,很容易俘获人心。
刚才口无遮拦,议论八卦的俩人对视一眼,略显殷勤地凑上来,脸上的热情和激情像是贴上去的,转变得格外违和。
“之前的电影见面会我就在现场,真的超级喜欢你!!”
“是啊姜姜,你以前真的没有学过表演吗,看起来好自然,跟沈老师不相上下呢!”
“是吗?”姜荔笑容变淡,应付自如,“沈老师听见这话,可能不会太开心。”
其中一人讪讪地笑了笑,“证明你很有潜力,反正我们看好你。”
稀松平常的恭维话,姜荔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到粥粥拎了咖啡进来,她才得以解脱,起身去拍摄最后一组唇釉广告。
聚光灯将皮肤照得洁白无瑕,镜头里的一颦一笑恰到好处,几乎不需要再过第二遍,品牌方负责人是握着纪曼云的手出来的,看起来洽谈得很愉快。
拍摄工作终于结束,纪曼云顾忌姜荔的疲惫状态,没让她参加晚上的酒局,直接让粥粥陪同回酒店。
四五点的太阳依然灼人,姜荔戴好帽子墨镜,扯过防晒衫将自己裸-露的肌肤包裹严实,在摄影棚门口等车。
熟悉的车子没出现,倒是来了辆不怎么低调的深蓝色跑车。
车窗降下,沈清越偏头看过来,半包框眼镜下一双温和的笑眼,看得姜荔浑身不适。
“好巧。”他说,“你也在这儿有拍摄行程吗?”
很熟稔的语气,姜荔抓住了关键性的“也”字。
还未容她多想,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她不由得抬头看过去。
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孟幼仪本人,黛青色的包臀裙,欲而不俗,不经意地显现出身材优势。
她脚步稳中带急,阔步走到姜荔面前,朝她伸出手:“经常听清越提起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荔听出了几分宣示主权的意味,她笑着回握,心里想的却是经常在化妆师嘴里听到你。
孟幼仪抽回手指,嘴角的笑意固定在同一位置,“我们晚上要一起见《与我那年春日》的制片,你要来吗?”
姜荔思索了三秒钟,才想起来这个名字正是沈清越推荐她女主的那部戏,目光平移至车窗内的沈清越脸上,没过多停留便摇头婉拒。
“那太可惜了。”孟幼仪笑意加深,冲她摆摆手,转身绕过车头,无比自然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姜荔冲沈清越点头回笑,本以为到此为止即可,谁知男人迟疑了一瞬,直接推开车门朝她走来。
正好,她也想一次性解决。
作者有话说:
当年没长的嘴,现在都要长回来哦。
呦吼,大肥章耶!
-
非常感谢各位的偏爱,晚安啦:D
第28章
摄影棚外, 时不时有人经过,阴凉处也有限, 勉强能站住两个人, 显然不是最恰当的聊天场地。
但私底下再约时间,姜荔觉得没必要。
她垂下视线,迟疑了三秒, 出于对前辈的敬意,还是往右挪, 让出了一半的阴凉。
太阳西沉,变成小小的一面圆盘, 孤零零地挂在灰蓝色的天幕上, 不甘心地释放着残存不多的暑气。
沈清越停在一步之外,没有同她共享那片阴影, 而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不会徒增误会。
姜荔没多说什么。
她知道沈清越大多时候都很妥帖,面上永远端着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前辈姿态, 就像现在这样。
“一起去吧。”沈清越单手插进口袋, 笑容依旧绅士和煦,“制片人和导演很早就想见你了,正好我今天也在,还能给你坐镇。”
玩笑话间是隐约亲近的口吻, 任谁听了都会大赞他的贴心。
他笃定了姜荔会答应出演这部戏, 接下来的事也会顺理成章, 他向来擅长用最柔和的方式达成目的。
姜荔脚尖动了动,移回刚才的位置, 因为不耐热, 整张脸微微泛红, 眼眶下尤为明显,几根碎发贴在额前,看起来格外清纯无害。
“不了,多谢沈老师的好意。”拒绝的话倒是毫不留情,“我没有接下这部戏的打算。”
事情的发展突然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沈清越没料到她这么直接,眉心轻蹙,“不满意配置?这部戏后期还会追加投资,至少S级,宣传营销方面——”
“不是。”姜荔第一次打断他,天鹅颈扬起漂亮的弧度,与以往顺从乖巧的姿态全然不同,“如果我答应的话,沈老师又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呢?”
她的嗓音清甜干净,眸底却罕见地折射出些许锋利,明亮又清醒。
心照不宣的规则被直接摆到台面上。
沈清越表情微怔,没维持几秒便挑眉笑起来,依旧是那种外人看来如沐春风的笑。
他觉得有趣,觉得她此刻的直接又是另一种可爱,干脆也不再兜圈子地试探,自信地发出邀请:“来我身边,我会让你今后的路好走一些。”
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想听到的话。
蛊惑人心的按钮就在眼前,仿佛轻松按下去,再稍稍付出点代价,前路的障碍便可一扫而空。
可姜荔只觉得无聊透顶,甚至在心底翻起了白眼,她走上这条路从来都不是为了更快地抵达终点。
此刻,她干脆果断地绕过按钮,故作认真地思考了一瞬,才给出答案:“可能不太行欸。”
姜荔垂眼,视线落在沈清越脚下被炙烤的地面,随即笑得眉眼弯弯,让人联想到波光粼粼的湖面,很耀眼。
她故作玩笑地说:“你那边比较晒。”
见他们相谈甚欢,副驾驶的人耐心告罄,探出半边身子提醒,由于距离过远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能时不时戒备地看向姜荔。
成年人交谈的便捷之处。
就在于更容易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有所指。
沈清越没回头,情绪复杂地看着她,似乎还在消化刚才听到的答案。
在很多人看来,姜荔外表甜美气质清丽,丢进娱乐圈这个大染缸也,简直就是杂乱丛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驻足窥探的人不在少数,她内里的柔软香甜实在太具有吸引力了。
而沈清越更想做那个剥开外瓣的人。
忽略掉那边令人不适的目光,姜荔收敛起笑意,表情也淡下来:“其实,之后我还是更想往电影圈发展。”
面前的人回过神,惊诧了一秒,转而高高在上地泼冷水,“一个新人,说出这样的话未免太过天真。”
“是。”姜荔点头,杏睛直视过去,在扇形的阴影下透出无畏的坚定,“但那又怎么样呢?”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在意结果的人。
四目相对,气氛怪异地静止了片刻。
沈清越沉了口气,试探性地开玩笑又似威胁,“拒绝得这么干脆,你就不怕我为难你?”
以他的身份,想要掐断一个新人的前路那可太简单了。
姜荔无所谓地耸耸肩,表情没有丝毫惧意,反而语气肯定地说:“沈老师是体面人,不会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沈清越盯住她的眼睛,试图从她的反应中找出破绽,可惜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