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
随便吧随便吧,挣到钱了怎么都好。
宣宁拿着扁扁的包袱,蹦蹦跳跳地走回去,路上仔细编好了剧本,一对上江大清凌凌的眼睛就卡壳了。
江大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气定神闲,像是看出了宣宁的窘迫,他声音清冷,没什么起伏,宣宁却莫名听出了一种大人对熊孩子的包容:“不想说就不用说,”江大侧了侧身子,对上她躲闪的目光,表情中透着坚定和认真:“不要说谎。”
宣宁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江大没有给她狡辩的机会,伸出腿,用稍大的声音向她讲解怎么按摩放松,不然明天上路就会酸胀疼痛,走起来很受罪。
旁边的人渐渐围了过来,人一多,宣宁也不好再凑上去说小话,稀里糊涂地上起了按摩课。
按摩很舒服,老师的声音轻缓好听,在夜色中带了些催眠效果,宣宁按了一会,头一歪,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第二天被叫醒的时候,前一天走太多路的后遗症已经出现了。宣宁已经没了第一天的好状态和乐观心情,精气神像被人抽走了一半,耷拉个头,苦着脸往前走,连账户里突破了两位数的存款都没让她更开心一点。
“还要多久到下一个城市……城池啊?”
柴火难得,王家村遇见井水河水都是直接喝生水,宣宁不好搞特殊,又怕寄生虫,一直偷偷喝超市里的纯净水。不过她留了一手,没把瓶子用一两毛钱的高价卖给超市,而是装好生水存在柜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喝水也是一笔钱,宣宁一直小心控制着量,嗓音免不了有一些沙哑。
前面有个小土坡,江大扶了她一把,解释道:“运气好的话,天黑之前就能到。”
其实两城之间也没那么远,只是队伍里有老人孩子家畜行李,实在快不起来。
宣宁闻言振奋了不少,走过小土坡,再绕过一个拐角,路面平坦了一些,一边是山,一边是乱石堆,视野开阔了许多,但江大的表情却渐渐严肃。他快速观察了一边周围的地形,低低说了声“跟我来”,带着宣宁挤到了村长身边。
然后把宣宁往村长媳妇的方向一推,自己凑到村长身边,两人嘀嘀咕咕一会,村长吆喝了一声,整个队伍的气氛一变,壮劳力们把家当往媳妇或者半大小子手里一塞,自己拿着农具木杆站在了队伍外围,警惕地看着路的两边。
一阵诡异的安静,就连最小的孩子都被家长捂住嘴,队伍里没有任何声响。
正当大家都怀疑江大弄错了的时候,江大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朝远处扔去。
众人的目光紧紧跟随着石头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入巨石后,响起了一声呜咽。
一头毛茸茸的灰色尾巴跳起,被砸了脑袋的灰狼放弃隐蔽,站在巨石上,沉默地看着路上的队伍。
它身后,一头头狼从藏身的石头后走出,朝队伍缓缓靠近。
狼!
成群的狼!
人群开始骚动,孩子被大人害怕的表情吓住了,尽管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依然紧紧攥住大人的衣角,还有胆小一些的孩子直接哭了出来。
“不要慌,带好孩子,看好东西,都挤一挤,别太分散。”
村长撕心裂肺地大喊,人群很快挤成一团,小孩子被保护在最中心,然后是女人和老人,再往外是拿着农具木杆发抖的男人们。
“别怕,”村长大儿媳像个护崽的老母鸡,半蹲着身子把孩子挡在身后,两只手向后斜伸着。嘴里安慰着孩子,自己却抖得厉害:“一会爷爷一说话,大家都会跑,你们也一定要跟上别掉队……”
“不,”宣宁一个激灵,想也不想地说出自己看过的知识:“不能跑,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而且狼欺软怕硬,表现得越难对付越好!”
四周警惕的男人们听到了,面露凶狠,还有几个亮开嗓子嚎了几声给自己壮胆,狼群后退了两步,沉闷的士气为之一振。
“对,”江大赞赏地看了宣宁一眼,接着道:“而且狼怕火,我们可以点一些吓唬它们。这里只有七头狼,我建议把它们都杀了。这畜生狡诈还记仇,耐心也很好,与其一直提心吊胆,不如主动出击。”
“可,可是,”村长王长兴抖着手擦冷汗:“江大夫,我年轻时候跟村里人打过一头,这东西不好杀啊。”
“别慌,我们人多,这几头狼不算什么。”江大看了几眼周围的环境:“村长,咱们的队形需要调一调,把板车上的东西清一清,也算一层保护。”
“贤侄,大难临头,你有什么想法就都说出来。”
情况确实危急,江大也没有推脱,指点众人找了个更适合作战的站位,然后把众人手里的武器调配一下,四五人一组,武器有长有短,攻击防御兼备,他又根据自己的经验,告诉了大家几个小窍门。
江大平时没少关注村里人,此时谁动作快谁力气大说起来头头是道,让人觉得分外稳妥。村长听了一会,干脆撒手放权,全按江大的说法来。
外围的防线再一次调整,随着狼群的靠近,大家慢慢紧张起来。靠山的人们从山上薅了几把荆棘落叶充当柴火,点起了一个小火堆,然后靠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狼群越来越近。
终于,第一头狼接近了队伍。直面这头狼的小队慌乱了一瞬,往后退了两步,江大大声提醒:“别退!站好,听我口令!”
小队勉强站住,手抖得厉害,眼珠子到处乱晃,害怕到了极点,像个机器人一样一个指令一动。
“刺!”
“砍!”
“刺!回到队伍别落单。”
“砸!”
“砍!”
第一头狼哀嚎一声,倒在了地上,拿着锄头的青年像是被吓坏了,闭着眼乱砸,生生把狼砸成了肉泥。
靠前的几头狼被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不太想继续向前。
一头格外壮硕的狼长嚎一声,率先扑向了队伍,其他狼一头接一头,紧跟着加入了战场。
接战的小队队员喃喃自语,念叨着刚才江大说的话,用力地刺向面前的狼。
江大这次也没闲着,几步闪身到了头狼所在的地方。头狼矫健敏捷,小队里已经有队员负伤了。缺了一块,其他人应付的很是艰难。
江大拿了一根棍子,眼疾手快,照着头狼的腰就砸了下去,头狼哀鸣一声,受了伤躲闪不及,被身后的扁担锄头砸了个实在。
另一边,一头狼拼着被砸,左突右冲,把头探进了人群里。
惊慌之下,人们挤作一团,都想往远离狼的方向跑,有位大娘太过慌乱,左脚绊右脚摔了出去,扑在人后背上又往后摔去,一屁股坐在了狼身上。
宣宁看见两步外硕大的狼头,身体快过大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水果刀,冲着狼眼就捅了进去。
还转了半圈。
……
狼群的危机很快解决,有几个人受了伤,还有一个伤了腿,村长做主,把板车空出来一辆,大家轮流推车。另外还清出来一辆板车,把剥下来的狼皮摆在上面,准备到下个城池卖掉,多少换点粮食。
村长一直和江大说话,亲亲热热的模样,仿佛两人是亲叔伯亲侄子。宣宁走在路上,发现总有小姑娘偷偷摸摸地看她,表情既佩服又害怕,一回头就四散而逃。弄得宣宁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的大姐大,怪不自在的。
狼群的出现让队伍多了一些紧迫感,大家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子,中午的时候,宣宁就看到了远处灰色的城墙。
超市里一堆好东西,到了城里才好卖出去,也不用时时刻刻担心自己拿出来的东西太多,会被怀疑。
她干馍馍都不敢吃饱,水都不敢多喝,终于可以改善一下生活了!
宣宁看着并不高大的城墙,像是看见了天堂的亮光,大踏步朝触手可及的鸡腿肉包牛奶走去。
第4章
有了同生共死打狼群的经历,尤其是展现出的能力,让江大的意见分量重了不少。
队伍再次启程,由江大重新安排了防御队形。等远远能看见城墙了,村长让大家先停下休息,然后叫了几个青壮去查看情况。
一旁没被派出去的王三柱兴致勃勃地给宣宁科普:“咱们已经离开叛军的地界了,京城旁边是明州,明州连着青州。这两个地方归两伙人,早晚要开战,不能去边境那几个县城,不然怕是要被抓去充军,所以才来了这儿。”
其他小姑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宣宁也感慨道:“三柱哥懂得真多。”
古代地图还算军事机密,宣宁聊天的时候也找人问过,能知道怎么从村子进京城的都算是博学多识,大部分只知道自己村子里那点事,出了村两眼一抹黑。
王三柱不好意思地笑笑:“嗐,庄稼汉子哪知道那么多啊。刚上路那会,有富户跟我们一道往外逃命,他跟我爹说的。”
“那锦州的事,也是他告诉村长伯伯的?”
“当然,不然我们怎么知道锦州的事,就算想去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啊。”
宣宁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几个去前面探路的人回来了,表情却不怎么好看。
宣宁往前凑了凑,村长动都没动,全当没看见。
“……我找人问了,进城要交钱,一人二两银子,不然不让进。”
“一人二两?”村长捋着山羊须的手一用力,扯下了好几根胡子,他也顾不上疼,追问道:“你们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我们站了一会,亲眼看见有富户交钱了。”
村长垂头丧气地低下头,佝偻起腰,把空烟斗放在了嘴边。
二两银子啊,村里多少人家这辈子都没见过银子?
就算村里凑一凑,也就能让一两个人进去,可城里粮价多少?剩下的那点钱能买多少粮食?
就两个人,买了粮,能护住吗,能带出来吗?
村长哆嗦着手,烟斗都没拿稳,砸在了地上。江大把烟斗从地上捡起来,劝道:“村里存粮还够的话,不如往前走走,这里是青州的州府,往南边走走,去那些小一点的县城,说不定情况会好些。”
村长低着头,沉默了半晌,下令继续前进。
除此以外,每天两顿饭变成了一顿,中午休息的时候吃,其他时候饿了只能狂灌水。队伍里的气氛愈加沉闷,所有人都做好了收到坏消息的准备。
三天以后,城墙再一次在视野中出现,大家不再有之前的兴奋,而是沉默地停下来,等待青壮们打探回来的消息。
宣宁揉着酸胀的小腿,目光在人群里打了个转。
大家脑子里都是买不到粮食该怎么办,想得都是以后的困境,一个个苦着脸,死气沉沉。宣宁也很愁,她愁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一直不能进城补充粮食,该怎么合情合理地把超市里的东西拿出来?
坐拥超市,拥有数不清的粮食,却眼睁睁看着这群人饿死,宣宁做不出来。实际上,这几天看着大家几口粮食顶一天,宣宁已经很有负罪感了。
但,如何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拿出粮食,并不是个简单的问题。天下割据之时,粮食格外敏感,是重中之重。谁有了粮,谁就能养更多的兵。
装神弄鬼是个方法,但这也意味着会被所有势力敌视,只能自成一派,还有被围攻的风险。不到最后,宣宁不想走这条路。
探路的队伍很快回来了。
这座县城倒没有索取天价进城费,但是难民们被关在外面,并不允许进入。
“不过……”王大柱压低声音,“城墙外好像有人在卖粮食。”
城墙外确实有人在卖粮食。
村长找人打听过粮价,肉疼了一会,还是凑钱决定去买。卖粮的地方不在城门旁边,一群难民围了个圈,眼巴巴看着。王家村的人走近的时候,外围不少人转过头来,蠢蠢欲动想要抢钱。
青壮们赶紧拿好手里的武器,凶神恶煞地呵斥着所有靠近的人,护着村长和一辆放着空筐的板车朝里走,清出了一条道路,露出里面几个士兵。
士兵们站没站相,一个个弯着腿耷拉着肩,仰着头斜眼看人。时不时晃一晃手里银亮的枪头,唬得周围的难民惊叫着往后躲,他们就哈哈大笑,一脸莫名的优越感,仿佛干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宣宁混在人群里,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她习惯了军纪严整道德水准也高的部队,对这些人极其厌恶。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腾的情绪,看向士兵身后。
那是一张桌子,一个账房模样的人正坐在后面,身边还有几个站着的男人,像是打杂的。村长弯着腰不停拱手,笑得谄媚,两人说了些什么,村长从袖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村里凑的钱递过去,账房点数过后,在薄木条上写了些字,把钱和木条都给了身边的人,村长也把自己带的编筐递了过去。
那人吆喝一声,把东西塞进了身后的狗洞里,一筐筐粮食随即被送出。
宣宁:“……”
这也行?
她转头看向四周,发现大家都对狗洞没什么想法,只是眼热地看着送出来的粮食,有几个脸色通红呼吸粗重,似乎想冲上去抢过来。
粮食送出来不到两筐,城墙那边喊了声“没了”,窸窸窣窣一阵声响,听起来像是走远了。
“这……怎么没动静了?”
“今天没粮了,就这些,拿走吧。”
“可,可还差了一多半,我们的钱……”
“嗯?还想要钱?”
士兵面露不善,抬腿就要往编筐上踹,王三柱急忙扑上去护住粮食,咬牙挨了好几脚。
“军爷,军爷消消气,军爷消消气!”
“我们走,我们马上就走。”
村长扶着自己的儿子,青壮们护着粮食,一句话也不敢说,低头飞快地离开。不远处等待的队伍看见了,也走出来几个人接应。
宣宁没有第一时间回去,而是观察着外面的人群。
她本想从超市里拿点东西,和粮铺换一些粮食,暂时解决王家村的粮食危机。可粮铺的人这种德行,拿出什么来都是肉包子打狗,给自己找气受,宣宁果断放弃了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