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男人的表情十分纠结。
铃木葵的语气强硬起来：“夫人并无急症，而药材是治病的关键，我不想浪费时间。”
对除妖师天然的畏惧让男人心肝一颤，连忙陪笑道：“听您的，不着急，不着急。”
反正都等了那么久了，不差这一时。
目的达成，铃木葵不再停留，直接走上了通往森林的小路。
男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想：除妖师的脾气果然古怪。
北境之森
少女坐在如镜面一般的池水旁，淡色的眼睛清晰的映照着睡眠水面的倒影。
她的披风和面具就放在旁边。
似乎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深吸了一口气，捏起刚刚折下的草叶附上灵力，轻轻触碰着一缕垂落在胸前的金色发丝。
下一刻，金色的发丝被轻易割断，滑落到草地上。
“大人您这是？”
不久前签订了保镖契约的树妖抖了抖头上的叶片，不解这位契约者的行为。
“人类将金发视作妖邪。”
更何况她的眼瞳颜色也异于常人。一旦暴露，会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如果仅仅是眼瞳倒是容易遮掩的多。
“您打算将它们全部剃掉？”树妖惋惜的看着这一头金色长发：“它们明明那么美丽”
她是树妖，化成人形后头发是绿色，它树叶的颜色。对于这一头华丽如阳光一般的金色长发，她可是十分羡慕的。
树妖小声抱怨：“人类真没眼光。”
这么美丽的人，怎么可能是妖邪嘛。就算是妖怪，也分好坏的――它们这一族的妖怪也从不会主动伤人。
树妖最爱和平。
“而且，大人您的实力如此强大，是我见过最强大的除妖师，没有必要为了那群弱小的人类作出这样大的牺牲。”
就像树妖不可能为人类拔掉所有叶子一样。
铃木葵安抚道：“它还会再长出来，和你的叶子一样。”
树妖想：人类的头发可没她的叶子长得快。想重新长到那么长得等上好几年。
剪头发这种事，一旦开头，后面便不觉得有什么难下手了。
不到五分钟，原本及腰的长发便全都扑朔着落到草地上。灵力剃头比普通刀片要干净很多，虽然不至于到头顶反光的程度，却也不剩下一根绒毛。
铃木葵看着水面上陌生的倒影，只觉得有几分陌生。
她摸了摸头顶，是温热的触感。
对于从未留过短发的她而言，这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重新戴上面具，披上斗篷，铃木葵对着树妖道：“出发吧。”
树妖轻轻点头，随后便化为了一条枝桠，像藤蔓一般缠绕在铃木葵的手臂上。
契约的内容是：不主动伤害人类，除非那些人类意图伤害她和铃木葵。
找到合适的妖怪比想象中要快得多，铃木葵再次回到药庐时才过了半个时辰不到。
见到铃木葵，男人惊喜道：“您这么快就回来了！快请上车。”
铃木葵朝他点头：“今日运道好。”
闻言，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装满新鲜药材的篮子里，暗自咋舌――就这一筐药材，怕是可以个几百两银子吧。
比他几年的收入还要多――除妖师可真是赚钱。
进城道路很平坦，大约半个时辰后，高大的城门便近在眼前。
因为坐的是城主府的牛车，进城果然没有被拦下检查，十分顺利。
听到吆喝声，铃木葵掀起卷帘，目光落在街道两旁的商贩身上。城主府的牛车纹饰特征十分明显，一路上无人阻拦。
大约走了两里路，城主府就到了。
男人把牛车停在门口，走到车窗边道：“大人，到了。”
下一刻，卷帘被掀开，露出白皙修长的手指。
门口驻守的武士绷紧了身体，这是对除妖师们下意识的戒备。城主夫人主动派人去请北村看诊的除妖师这件事在城主府内传的人尽皆知。
只见从牛车上下来的，是一位浑身上下被宽大的斗篷包围着，看不清面容的人。
武士皱眉，对同僚道：“藏头露尾，故弄玄虚。”
“嘘――你小点声。”
再多不满也憋着，这可是除妖师。
众人小声的议论无一不漏的钻进了铃木葵的耳朵里。
看来这座城主府对除妖师并不全然友善――面对抢走自己饭碗的人怎么友善的起来。
引路的男人显然也听到了武士们的话，但他并不打算出头，只是对铃木葵道：
“大人，跟我来吧。”
至少表面上仍然是恭敬的。
铃木葵并不在意这些，沉默着跟在引路人的身后，并没有分出半点注意力给旁人。
城主府的占地面积很大，引路人大概走了十五分钟左右才停在一处格外华美的别院门前。
他躬身站到一旁，示意道：“大人，夫人在里面等你。”
“多谢。”
铃木葵朝他轻轻点头，随后抬脚迈入了大门。
石板铺就的小路非常明确的将她引到一个方向。
小路的终点便是主屋，有侍女在一旁等待。见到来人，她从廊上走下来，停在铃木葵的面前。
“大人，我来引路。”
说是引路，其实就是长廊到主屋门口这段距离。大概几十步路。
按照指引脱下木屐，双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让人的脚趾不自觉的蜷缩。
折腾了大半天，她终于在屋内的榻榻米上见到了那位传言身体不适的城主夫人。
女人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身后，发尾垂落，像毯子一样在塌上铺开。鲜红的口脂点缀在蠢珠，眼尾也带着一道红。
铃木葵走到她的对面坐下。
“您的身体无恙。”
这位美丽的夫人双手捧起茶杯放在铃木葵身前：“大人医术高明。”
铃木葵沉默着，等待这位夫人主动说出她的目的。
女人问：“大人那些治病的药材，可是都来自北境的森林？”
“北境妖魔横行，实力一般的除妖师都不愿踏入，生怕在里面丢了性命。您和夏油大人是妾接触过，唯二敢走进北境之森的除妖师。”
“妾有一个请求。”
话音落下，女人起身走到铃木葵身侧，跪伏。
“传言那片森林里有一株灵草，可使亡魂归身，死者复生。”
她仰头恳求道：“妾想委托大人摘取灵草。”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牺牲多少条性命――就算只有一丝希望，她也想让那个人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第116章 别有用心
铃木葵没有答应城主夫人的请求。
首先, 逆转生死阴阳必定会付出代价――如同桔梗被唤醒后面临的情况一样，需要靠死魂才能维持行动。
而这个世界却没有四魂之玉可以抵消复生的代价，只能用他人的性命达成目的――将生魂当做养分来献祭, 几十条人命换一个人复生。
且亡魂的记忆难以保存, 即使真的复生, 吸收了如此多生魂的力量后记忆发生错乱，就算复活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人了。
所以铃木葵无法答应城主夫人的请求，而见铃木葵拒绝, 城主夫人竟然也没有继续纠缠, 反而表现的善解人意。
美丽的女人重新站起身，在铃木葵的对面坐下“是妾强求了。”
铃木葵朝她微微颔首“抱歉。”
女人轻叹一声“今日之事，请大人帮我保密。”
铃木葵注视了她许久，随后才轻轻点头。
城主夫人是个通情达理的美人, 即使被拒绝也并没有实施报复, 更没有强行扣押逼迫。
走出房门, 铃木葵的脚步顿了顿，侧头朝着长廊的深处看去――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大人，走这边。”
侍者的话让她回了神，再去细细感受时, 那股不详而阴暗的气息却已经不见了。
铃木葵收回了目光, 跟上侍者的脚步。
石板铺就的路面十分平整，就算闭上眼睛向前走也不会被绊倒。
她回想着刚才与城主夫人短暂的会面。
对于她这个陌生人, 那位夫人似乎信任过头了――想复活死者这样禁忌尽然如此大方的说与她听，请求被拒绝后也只是口头上要求保密, 并没有采取其他措施。
就好像这只是一件十分简单的小事情, 不需要耍手段。
再者, 她这段时间基本上每天都要进一趟北境之森, 也没有听那些妖怪说起过灵草的传闻。
这样的珍宝如果真的存在，森林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太平――每个大妖怪都安分的呆在自己的地盘里，互不干扰。
那位夫人究竟是没有防人之心，还是在算计着些什么呢？
铃木葵更偏向于后者。
又或者说，她对北境之森的了解还不够。她来这座妖怪的森林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采药草。妖怪的森林很大，秘密当然也会有许多，目前她都还一概不知。
再者，走廊深处的那个房间让她有些在意。
侍者将铃木葵引到牛车旁“大人，请。”
铃木葵拒绝了他“我想去集市买些东西，不劳烦了。”
之后她会自己雇车回村。
男人也乐得清闲“那在下就回去复命了，集市离这不远，大人认路吗？”
铃木葵点头“不需要带路。”
来城主府的时候牛车正好经过了集市，她还认得路。况且，她的目的也不是去集市那么简单。
在街上走了一阵，确定无人跟踪后，铃木葵对缠在手臂上的树妖道
“去城主府，帮我看看那位夫人住处走廊深处的房间。”
闻言，树妖从主体上分离出一条只有食指长的小树杈，生出两条腿快速往回跑，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铃木葵的视线中。
树妖道“□□的视野是和我共享的。”
铃木葵问“可以做到与我共享吗？”
树妖迟疑了片刻，斟酌道“我试试。”
铃木葵只觉得双眼变得无比清凉，随后眼前便浮现出了另一幅画面――是小树枝在地上狂奔的视野。
就好像在猫猫狗狗的脖子上绑摄像机记录下来的画面。
小树枝的视野是有了，但眼前的路却看不到了。
看来她与树妖的视野无法共存，只能取其一。
“等到了城主府再开启共享。”
“了解。”
树妖收回了覆盖在铃木葵眼睛上的妖力，同时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对于除妖师而言，身上沾染妖力显然是一件令他们厌恶的事情。
而她的契约者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件事。
铃木葵走到了一处食肆里坐下。
这是一家拉面馆，豚骨汤的香味挤满了这个小饭馆，再从帘子的缝隙里漏出去。
点了店里的招牌豚骨拉面后，便静静的等待着小树枝带来消息。
因为浑身上下都被遮盖，铃木葵这身装扮在旁人看来只觉得是怪人一个，又思及最近城里的留言，有些人对她的身份也有了猜测。
除了那位北村义诊的除妖师外，城内还有谁会是这幅打扮？
铃木葵却无暇顾及他们的目光，因为与小树枝的视野共享已经再次开启了。
小树枝将自己缩成针一般细小，随后从缝隙钻进了一个昏暗的房间――城主夫人住处，走廊尽头的房间。
豆大的灯火无法扛起整间房的照明重任，但树妖的眼睛可以夜视，就算在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方，也可以将里面的形貌看得清清楚楚。
小树枝环顾一周，树妖得出结论“一间空房，但前面有几阶台阶，很奇怪。”
铃木葵“走上去看看。”
小树枝听话的向前走，蹦蹦跳跳来到了台阶的最高层。
低下头，只见平台上画满了符文，看得树妖直皱眉。
“你们除妖师喜欢的东西。”
陌生的符文让铃木葵的眉头微微皱起“我没见过这种纹样。”
但就算是记忆中没有这样的图案，直觉却告诉她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右边的眼皮一跳一跳。
突然，一团黑雾凭空出现在平台上。
铃木葵的眼前一黑，视线再次聚拢的时候，只看到一只粗壮的大手将一碗热腾腾的豚骨拉面被放在眼前。
小树枝的视野消失了。
树妖开口“链接断开了。”
小树枝与铃木葵共享的只有视野，而其他感官她一概不知，具体的细节还得询问树妖“那团黑雾”
“它想吞噬我的生命力，但我逃得快，没让它得逞。”
“生命力”铃木葵用食指敲了敲桌面“灵魂生魂吗？”
“这是你们除妖师的说法。”树妖并没有否认，并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那一瞬间”
她回想着刚才的场景“那些符文好像活了一样。”
“这些符文和外面连在一起，也和黑雾连在一起，但黑雾出现后它们才‘活’起来。”
没有再继续询问，铃木葵分析着树妖给出的答案，连筷子都还没拿起来。
如果符文连着外面，那外面它连结的地方一定会有相应的‘记号’。她想让树妖再分出一根树枝去城主府探查。
正当她打算开口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侧边响起
“拉面冷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铃木葵回过神，侧头看着声音的主人。
黑发青年笑眯眯的与她对视
“帷帽不摘下来吗？”
不摘帷帽，不拿筷子，热汤快放凉了也未将食物送入口中，实在是一位不合格的食客。
铃木葵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正打算抽空去找的人主动出现在了她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