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处于模糊界限的存在。
他想跨过那条线。
十年前
北城的城主夫人是远近闻名的美人, 少年是与她定下婚约的未婚夫。
残暴好色的城主惊鸿一瞥便命人将美人虏入府中, 命人射杀了那位长得斯文俊秀的少年。
美人成了城主夫人, 关于那位少年的一切也逐渐被世人遗忘。
她的的父亲曾是一位除妖师，一生都在钻研禁忌的符咒和阵法, 最后被反噬身亡, 记载着许多禁忌术法的书册是他留给女儿唯一的遗物。
城主夫人有使用灵力的天赋，也能看见妖怪，但却属于次等。身上微薄的灵力无法支撑她成为除妖师，只是身体要比普通人好上一些。
未婚夫去世后，这位夫人从父亲留给她的书册中找到了留下亡魂的阵法，以灵力和鲜血供养。
可少年的亡魂仍然一日比一日要虚弱。
亡魂的食物不是灵力，也不是血肉，她需要找到其他东西。
喜怒哀乐是灵魂代谢的产物, 也是能留存少年灵魂的食粮。
可憎恨与悲伤确是最主要的养分, 因为这是少年临死前给灵魂留下的印象最深的痕迹。
慢慢的, 这些养料从憎恨和悲伤逐渐泛化成一切人类的恶, 直到有一天城主夫人发现, 她所供养的灵魂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并且有吞噬生魂的欲望。
她祈求神明拯救她的爱人
“无论是谁，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只要她的爱人能回到人间继续陪伴在她身边, 哪怕是付出生命她也愿意。
又或者付出别人的生命。
她的祈祷变成了恶的信仰, 全新的力量在这个世界诞生。
可她神明并没有回应她的祈祷。
她无望的一天天等待, 直到那一天，非神也非人的存在吞噬了那一缕恶的信仰。
想要跨过那条线的两面宿傩对这种新生的，与他无比契合的力量所吸引，在城主夫人再一次祈祷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
拥有了这份力量，是否就能成为神明呢？
他这样想着，成为了城主夫人所供奉的‘神’。他重塑了少年的身体，放在沼泽得的深处。
待他完全掌控这种新的力量后，他会将少年的亡魂放入新的躯壳中，这是他对信徒的‘恩泽’。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女人感激的哭泣，内心却嘲讽着――那个人灵魂的形状早已经改变，就算是塞入新的躯壳也不能算是人类了，记忆和情感还能留下多少呢？
他将那股力量从亡魂的身上剔除，这团被剔除的东西变成了无比丑陋的怪物，盘踞在城主府的暗处，贪婪的吸收着所有的恶。
它逐渐强大，直到有一天终于被人发现。它被当成了妖怪，可城主府所有的除妖师都拿它毫无办法。
在暗中观察着这一切的发展，两面宿傩收回了这奇怪的灵魂代谢物，只留下一个残留着它气息的躯壳继续在城主府盘踞。
他想――那群没用贪婪的人类总不会连残骸都收拾不了吧？
于是，几日后，一位名叫夏油杰的除妖师将残骸成功将残骸祓除。
这并没有引起两面宿傩的注意，因为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残骸对除妖师构不成威胁，却没有意识到灵力对这种新生的力量根本不起作用。
能够祛除残骸的，只可能是另一种力量。
而现在，这种力量瓦解了他用新掌控的力量塑造的真实幻境。
面对两面宿傩，铃木葵没有留手，直接将这个血色的半成型领域瓦解。
血海尸山又变回了沼泽的模样，铃木葵走到两面宿傩的面前站定。
她问“你是源头吗？”
如果两面宿傩是咒灵产生的源头，她会毫不犹豫的下杀手。
新掌握的力量被完全压制，两面宿傩便动用了原来的妖力与灵力的糅杂体攻击。
两人缠斗的动静惊扰了整个森林，妖怪们伏在地上瑟瑟发抖。长者翅膀的妖兽们盘旋在森林的上空，看着中心处金色与红色交织的场景，发出暗哑的啼鸣。
一缕晨曦透过树叶洒落在地面。
金色的丝线缠绕在少年脆弱的脖颈上。
经过一夜的战斗，人类除妖师终于将这非人之物彻底的压制。
不光是脖颈，少年的四肢都被丝线束缚着，悬挂在沼泽的正中央。
丝线另一头系在铃木葵的五指上。
轻轻一握
看着手中消失的金线，铃木葵的眉头微皱。
怎么会
少年还在挑衅“喂，光头，不杀了我吗？”
光头
当然想。
战斗的时候，铃木葵可没有留手。
两面宿傩十分难缠，这好战的非人之物越打越兴奋，仿佛永远不会疲惫。
铃木葵的确对他产生了杀意，可突然消失的力量确是这个世界给她的提示和限制――支线世界不允许她杀两面宿傩。
也不难理解，因为他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支柱之一，其地位就和夏油杰五条悟一样重要。如果铃木葵在这里将他解决，那这个支线的未来就会陷入到混乱之中。
杀意和力量一齐散去，铃木葵仰头看着漂浮在空中的少年。
“那种新生的力量，你从哪里得到的？”
从战斗中可以看出，两面宿傩仍未彻底掌握咒力，用的大多都是妖力和灵力。所以咒力应该不是他原本的力量。
经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两面宿傩的心情难得的好。
毕竟这么多年来，少有人能让他尽兴。
不过，被压制的感觉可不好受，这感受陌生却让人兴奋――只想着打败她，打败眼前这个人。
好战因子在耳边鼓动，沼泽又缓缓被血池覆盖。
铃木葵却没有给他再次攻击的机会，直接用金线把他绑了个结实。
被捆成茧子之留下头在外面的两面宿傩掉落到她面前，铃木葵蹲下身，问
“你想和我打架？”
不等少年回答，铃木葵便继续道“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再和你打一架，但不是现在。”
少年却兴奋的反问道“你使用的不是灵力，可以瓦解血池的金色光点那是什么？”
他已经找到了比从那个亡魂的力量更加强大的东西，更加能帮助他跨过那条线的东西。
所以那些残次品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作用了。
眼前这个除妖师身上的力量，显然更和他心意。
铃木葵沉默了片刻，随后回答道“那是守护灵的力量，来自未来的力量，你现在是找不到的。”
这是一场交易，她告诉两面宿傩他想知道的东西来索取一个答案。
与铃木葵对视，两面宿傩咧开嘴角，双眼里燃烧的全是战意“城主府那个女人供养着一个亡魂。”
得到了答案，铃木葵便不再继续逗留。
去城主府需要做足准备，首先要和她的保镖树妖会和，然后再去城里找夏油杰。
如果顺利的话，将源头抹杀就能开启时空门。如果夏油杰愿意回去，她会拉上他一起。
“你是想杀了我的吧，刚才。”
附身在少年身上的两面宿傩也跟了上来。
“为什么停手？还是说”这个聪明的妖物很快便想到了关窍“杀不了我？”
除妖师身上那一瞬间突然流失的力量他可看得清清楚楚。
铃木葵毫不意外两面宿傩会发现这一点，否则他不会像现在这样抓准了她无法下杀手不断试探她的底线。
不过也不足为据，因为她有足够的自信完全压制对方。
树妖在外围焦灼的等待。
她和森林里的其他妖怪都密切关注着深处的情况，自然也知道她的契约者和那个大妖怪的战斗是如何激烈。
直到天亮，那种地动山摇的令人心悸的感觉才消失，这意味两人的较量结束了。
到底是谁赢了？
与人类除妖师的契约还没断开，那个人肯定还活着。
终于，树妖捕捉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
她松了一口气，从石头上坐起身兴奋的转身，却看见了契约者身边跟着的黑发少年，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那那那个家伙那个棺材里的家伙，怎么也出来了？难道与她的契约者战斗的对象另有其人？
铃木葵走到她身边“久等了，我们现在进城。”
见树妖将视线落在两面宿傩身上久久没有回神，铃木葵抬手像祛除瘴气一样，用灵力笼罩住树妖――也许这样能带给对方些微的安全感。
“不用理会他。”她不会给这个凑热闹的妖物捣乱的机会。
被熟悉的灵力所包围，树妖终于从恐惧中清醒了过来，然后强迫自己无视对面存在感极强的妖物。
毕竟，昨夜她可是差点没命了，而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长得斯文俊秀，却拥有一双不驯的血红色双眼的少年。
附身在人类躯壳上的两面宿傩当然也有他的目的。
他要把这具躯体带到那个女人的身边，然后将那团面目全非的亡魂装进来――这是那个女人一直期待的事情，也是他对契约的履行。
即使他现在已经不需要那份新的力量，但契约仍然是他的束缚。
飞到里北城不远的地方，铃木葵感受着身体里逐渐流失的力量，对树妖道“我的消耗有些大，纸式神暂时交给你操控。”
树妖不做他想，直接用妖力接管了式神，将铃木葵带到了夏油杰的住所。
毕竟她的契约者再厉害也是人类，总会有虚弱的时候。
入城后，两面宿傩就与她们分开了。
树妖分出了一根小树枝监视他的行动，铃木葵也添上了一缕灵力丝附在上面，以防它被两面宿傩的术法轻易的毁坏。
夏油杰的住所只住了他一个人，不像其他除妖师那样有式神或者侍者服侍。
又或者说，他本就不是除妖师，只是这里的人一厢情愿的认为他是除妖师罢了。
铃木葵敲响了他的房门，指节扣在木门上发出了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
房间内，夏油杰已经洗漱完毕。听见敲门声，他披上外衣来门口迎接这位不请自来的访客。
房门被打开，木板之间互相摩擦产生了刺耳的声响。
“铃木桑？”
这么早来拜访他的竟然是铃木葵。
“我大概已经知道怎样回去了。”铃木葵开门见山“要和我一起吗？”
虽然不知道短短一夜之间发生了生么事，也不清楚铃木葵来到这个时空的原因，夏油杰本人对这个世界并没有任何留恋。
他思忖了片刻，然后回应道“是现在就出发？”
铃木葵点头“我要进城主府。”
夏油杰作为城主坐下炽手可热的除妖师带她进城主府应该不会被人阻拦。当然，如果夏油杰拒绝的话，她也会想办法溜进去。
面对人类就无法使用力量这种限制真的给她带了了许多不便，让她在这个时空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可她在最开始没有与三叶相遇的时候，在世界的壁垒还未被打破的时候，何尝不是也受限于她那具孱弱的躯体呢？
回想起往昔，竟然给她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夏油杰没有携带任何行囊，就这样孑然一身带着她往城主府走去。
就好像他在这个世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个世界也没有带给他印记。
这个人似乎在拒绝一切能与人产生交集的活动，即使人类是他的同族。
可在拉面馆，为什么又主动上来找她搭话呢？
将疑惑全部压在心底，铃木葵并不打算开口询问。她与夏油杰本身也算不上熟人，只是见过几面的关系。
更何况，夏油杰不知道白雪少年也是她。
白雪少年与他的交集比铃木葵与他相处的时间要多许多倍。
城主府
黑发少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推开了那扇时长紧闭的门。
跪坐在祭坛上的女人一惊，猛地转身
“谁？！”
眼里铺满了惊惧。
可看清来人后，惊惧却被不可置信所取代。
“幸一。”
少年走到女人的面前缓缓蹲下，指尖拂过柔顺发丝抚上她的脸庞。
“按照约定”像是情人的低喃。
“我来把他还给你了。”
第119章 正文完
夏油杰和铃木葵赶到的时候, 城主府已经乱了套。
城主府里有个人形的怪物，被抓住的人都死在他的折磨之下。
它对人类只有恶意，所有的恐惧都化为了它的食粮, 让它更加强大。
仆人们慌乱的往城主府的门口逃去，生怕被那可怕的怪物抓走。
城里的人收到了消息, 也加入了逃生的队伍，全部往城门口涌去。
黑发女人坐在牛车上，失魂落魄的看着变得面目全非的爱人，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不她不接受
这不是她的幸一！
城主看着自己的妻子脸色惨白的可怜模样, 只当她是被吓破了胆，将帘子放下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将美人拥入怀中细声细气的安慰。
在除妖师们和护卫的保护下，他们是最先逃出城主府的人。
铃木葵赶到的时候便看到了这副景象, 偌大的城主府除了尸体外, 只有那个逐渐变得庞大的，已经失去了人形的丑陋怪物。
两面宿傩浮在空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城内的乱象。此时他已经不再是少年的模样, 四手四足两面，这是这个怪物的本来样貌。
地面上的半成型咒灵同为怪物, 却并不讨喜。他不认为地上的丑东西是他的同类。那丑陋的样貌甚至让他不自觉的皱眉，内心也升腾起反感的情绪――即使前不久他还试图吸收这怪物的力量。
他在等待一个结果――两种力量的碰撞，到底谁是最终的赢家？
那妖物胡塞了许多灵魂，吸收了数不清的人类的负面情绪，此时已经强大道足以与他抗衡。而且还在不断的变强，成长速度之快简直闻所未闻。
逃跑的人们更加方便了铃木葵的发挥。
“保护好自己, 走远点。”
树妖也很有眼色, 直到自己帮不上忙, 就像昨晚那样退到了外围观望，顺便也带上了夏油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