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英仔细伺候江晨曦穿衣, 又细细打量江晨曦的脸色, 不敢掉以轻心。
眼下非比寻常, 主子怀有身孕,皇上待主子如珠如宝,若主子有个万一,皇上怪罪下来,连同在她内,留在含元殿的一众宫人皆逃不了干系。
“小姐,兰英不放心——”
“无妨,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数。”
江晨曦轻声一笑,兰英这丫头每次急了就改唤她小姐。
起来在殿内来回走了一会儿,心悸的症状改善了不少,江晨曦松了一口气,忽而下一瞬左眼又跳个不停。
含元殿内外都是黑甲卫,宫里魏炎在带队巡逻,等闲刺客不敢贸然闯入,若排除她自己会出事,大哥?外祖父?二表哥?
不不不,千万不能自己吓唬自己。
江晨曦沉吟片刻,随后吩咐兰英去把曹贵叫进来。
曹贵今夜当值,听闻主子传唤,立即精神一振,疾步跟在兰英身后迈进殿内。
正要躬身行礼,江晨曦免了他的行礼,派他去福宁殿走一趟,打听一下今夜皇上召见了谁。
曹贵也不多舌,马不停蹄去了福宁殿,还未至殿门口,便遇上巡逻至此的魏炎。
曹贵忙主动打招呼,“魏大人。”
魏炎脚步一顿,见来人是含元殿的掌事公公,挥手示意手下继续巡逻,他则留在原地,与曹贵寒暄一二。
“曹公公这么晚了来福宁殿,可是皇贵妃娘娘哪里不舒服?”
曹贵会说话,“多写魏大人关心,娘娘无碍,娘娘担忧皇上熬夜伤神,特派小的过来说一声。”
魏炎见状,微微颔首,“嗯,去吧,近日不太平,皇上熬了好几宿了。”
曹贵向魏炎告辞,而后绕过照壁,映入眼帘的便是守卫森严、格外静谧的庭院。
院子里当值的太监见到曹贵,眼睛一亮,忙殷勤地过来,压低嗓音道;“曹公公,您怎么大半夜过来了?可是娘娘那边有啥吩咐? ”
现如今,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便是福柔皇贵妃,人人皆知只要把贵妃娘娘伺候好了,便能得不少好处。
倘若差事若办得好,指不定还能入了皇上的眼。
曹贵把人拉至一旁,悄悄地问,“是这样的,娘娘担心皇上熬夜,特地派杂家过来问问,里边都有谁啊?若是皇上在面见大臣,杂家就不进去了。”
小太监有眼力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盏茶前,曾少云曾大人刚走,眼下皇上在和图乌大王子谈事。”
曹贵一愣,仰首看了看天色,眼看快子时了,皇上大半夜与番邦王子谈事?
曹贵揣摩不了主子们的想法,他得了消息便要回去,笑着谢过对方,“既然是图乌大王子,那杂家就不进去了,娘娘还等着杂家呢,杂家先回去了。”
小太监送了曹贵几步,“曹公公慢走。”
片刻,江晨曦从曹贵那获悉萧询大半夜召见了图乌大王子巴鲁,越想越觉得不对,有什么重大国事需要在子夜时分商谈?避人耳目?
左眼皮跳得厉害,江晨曦总觉得要出事,萧询会武,福宁殿有黑甲卫,即使巴鲁意图不轨,想必也不是萧询的对手。
夏菊若是在身边,她还能令夏菊陪着她一起去暗道晃一圈过去瞧瞧。
左思右想后,江晨曦决定亲自去福宁殿走一趟。
曹贵与兰英面面相觑,主子发话,二人不敢不从,一个去取披风,一个去准备轿撵。
一刻钟后,当江晨曦的轿撵刚落地,福宁殿内便传来一声声叱喝和刀剑交加的碰撞声。
“来人啊——捉拿刺客——”
“图乌大王子是贼子假扮!”
江晨曦瞳孔一缩,心跳如擂鼓,急匆匆地跨过轿撵,迈步奔向殿内,“皇上——”
果然!她还是晚了一步!
千算万算,她没算出有人假扮巴鲁!难得那人是萧朔?!
江晨曦吓得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瞬间红了眼眶,皇上千万不能出事!若是他有个好歹,她一定要让萧朔偿命!
兰英一脸惊骇,顾不上害怕,兰英眼疾手快追上江晨曦,扶住她,“主子!您慢点!”
“来人——护驾——”
江晨曦一身令下,隐藏在她周围,只负责暗地里保护她安危的黑甲卫陆续从屋檐下跳下来。
其中一名黑甲卫护在江晨曦主仆身前,其余三名黑甲卫绕过照壁,直奔庭院。
庭院内,巴鲁带来的四名手下狡猾毒辣,四人手里藏着毒药粉,正与禁军打得不可开交,好几个不敌的禁军被药粉瞬间瞎了眼。
曹贵眼尖,一下子发现先前当值的小太监被一剑刺死在花丛里,死状凄惨。
他还来不及道一句可怜,便又注意到干爹姜德一右肩中了一剑,倒在门槛上,中气十足地破口大骂。
“逆臣贼子竟敢假扮图乌大王子……”
曹贵霎时白了脸,顾不上江晨曦在场,直接奔向姜德一,“干爹!”
江晨曦目睹眼前此状,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兰英哪见过此等可怕场面,可还是二话不说护在江晨曦身前,要是她也会武多好,如此便能像夏菊一样保护主子。
江晨曦身体晃了晃,她抓紧兰英的手笔,深呼吸,力持镇静,迅速打量四周。
主殿内房门大敞,未见到萧询与巴鲁的身影,也不见其余黑甲卫。
江晨曦收回远眺的视线,瞥向那四名歹人,怒火高涨,厉声道:“给本宫留一个活口!”
言外之意,其余斩草除根!
黑甲卫的加入,巴鲁的四名手下很快被制服,他们听从江晨曦的命令,刺死了其中三人,留下一个活口。
江晨曦没精力对付那人,在兰英的搀扶下疾步奔向姜德一身边,“姜公公,皇上呢?!”
已经有侍卫过来拿出止血的药粉,曹贵在替姜德一处理伤口。
皇上替他卸了力道,剑伤看着吓人,伤痕不深。
姜德一自责不已,抬手扇了自己几巴掌,惨兮兮地哭道:“回禀娘娘,老奴眼瞎,未能分辨出巴鲁是逆臣贼子萧朔假扮,皇上为了护住老奴,被萧朔挟持走了……”
从姜德一抽抽噎噎的哭诉中,江晨曦拼凑出今夜突发事件的来龙去脉。
图乌大王子声称亲弟被平亲王萧朔挟持,特夤夜进宫前来寻求支援,原本商谈得好好的,巴鲁突然暴起伤人,萧询一瞬间避开了,却还是被毒药粉迷了眼。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众人来不及反应,萧询险险避开要害,混乱中,姜德一护驾中了一剑。
李卫被派去守护在太子身侧,李一去了京郊果园与茶园,暗中指导放火,余下的黑甲卫悉数被分拨至江晨曦与太后身边,萧询的福宁殿反而没人!
江晨曦心尖一缩,脑子嗡嗡作响,皇上!
她不敢想象萧询的双眼看不见,他如何能对付得了狡诈的萧朔?!
江晨曦握紧拳头,恨自己手无寸铁,恨自己迟了一步,前几日左眼跳时,她就该提醒萧询的。
她迫不及待地追问,“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偌大的宫城,萧朔有备而来,她手无缚鸡之力,想要找都无从寻起。
姜德一苦笑,“老奴不知,这节骨眼上其他宫门早就下了钥,且都有人把守,萧朔想要挟持皇上出宫,要么走东华门要么走宣武门——”
福宁殿的动静很快引起魏炎的注意,当魏炎领着巡逻的禁军从宝慈殿方向赶来,目睹福宁殿的一切时,顿时睚眦欲裂,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娘娘,皇上呢?!”
江晨曦回神,她挺直脊背,眼里蓄着滔天怒火,“魏大人!皇上被假扮成巴鲁的逆臣贼子萧朔挟持,恐有性命之忧,烦请魏大人即刻封锁宫门,挖地三尺也要把皇上与萧朔找出来!”
魏炎脸色一变,刷地起身,拱手道:“微臣领旨!”
说完便举着火把,领着一众禁军鱼贯出了福宁殿。
夜风吹拂,江晨曦冷得浑身打颤,萧朔此招太高明,釜底抽薪。
她站在台阶上,眺望远处巍峨的宫殿屋檐,默默祈祷萧询千万别出事,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她与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活得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大结局(三)
宫门早已下了钥, 东华门与宣武门皆有重兵把守,萧朔武功再高强,也不会飞天遁地, 他孤身一人,即便有萧询这张免死金牌在前, 他也插翅难飞。
不过, 他确实没想过要逃走。
任谁能猜到他假扮成巴鲁,一早潜入京城?
他令刘达要挟萧承翊,用卢柳交换拿萧锦仪, 虚晃一招, 正是为了今夜这招声东击西!
只要迫使萧询交出玉玺与调动大周边防军队的虎符, 这偌大的大周皇城自然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女人算什么?他登上皇位, 大周疆土辽阔,还会怕没有妙龄女郎?
萧锦仪不过他是计划中的一环,活下来最好不过,万一死了,她也只能自认倒霉。
延和殿,主殿里。
当值的小太监全部被萧朔事先安排的人一剑刺死,萧询眼睛被毒瞎, 无法视物, 仅凭嗅觉与听觉, 一路行来,血腥味浓重。
跌跌撞撞跨过门槛, 满屋子的燃香驱散了血腥味,他被萧朔胁迫至摆放大周先祖的牌位前。
后腿弯一痛, 萧询被杀红眼的萧朔猛地踢跪在地, 萧朔一脚踢开蒲团, 萧询的双膝磕在坚硬如铁的地砖上,膝盖骨与地砖磕碰的响声令萧朔疯狂大笑。
“哈哈哈——萧询啊萧询,你千算万算可曾算到有今日?!”
萧询忍着膝盖处的剧痛,不慌不忙回道:“嗯,朕的确未料到平亲王易容的本事出神入化,骗过了所有人。”
“甘州地处偏远,多的是异域能人,本王有幸结识了一位易容大师,亲手剥下人皮,再用药水浸泡七日七夜,便与常人无异。”
萧朔沾沾自喜洋洋得意,他看不惯萧询的镇定从容,故意夸大其词,仔细交代了□□的残忍过程。
令萧朔失望了,萧询面上波澜不惊,相反还趁机问他齐腾飞一案。
“你既杀害了齐腾飞,为何又把人制成干尸带来京城,甚至还藏在齐腾飞与薛灵素的卧床之下?”
提及此事,萧朔又是一阵狂妄大笑,“本王占了他的身份,多少要还他一些,自古讲究人老了落叶归根,干尸易保存,本王故意藏在齐国公府主院厢房内,也好成全他们夫妻一场。”
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萧询眼里闪过蔑视,接着问他,“那你又为何杀害薛灵素?她与你无冤无仇。”
萧朔眯了眯眼,走到旁边的桌案旁,端来一只燃着的蜡烛,返回至萧询身侧。
“本王也不想的,原本可以放她一条生路,要怪就怪她心太细,撞见本王沐浴,瞧见本王背部早年落下的伤疤。”
“齐腾飞在京里活得有声有色,日子过得滋润,养了一身膘肥体壮,哪里有磕磕碰碰的伤疤?”
“所以你伙同萧锦仪□□?”
萧朔蹲下来,手中的剑鞘抵着萧询的后背,示意他跪好,别弯腰,否则就碰到身下的蜡烛。
“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成意外溺死假象,锦仪非要栽赃陷害江晨曦,本王便采纳了她的建议。”
萧询挺直脊背,他讥笑,不忘泼他冷水,“萧朔,即便朕拿出玉玺与虎符,大周黎明百姓与边关将士也不会听令于你。”
萧朔横眉怒目,正要发火,忽又一顿,他按捺怒火,他知道萧询在故意激怒自己,他偏不如萧询的意。
“玉玺与虎符到手,那便是本王的事,就不劳烦二弟操心此事,你若乖乖配合,自然能少受些痛苦,大哥也会放你一条生路。”
“生路?”萧询眼瞎心不瞎,无情嘲讽,“只怕朕死得更快。”
就冲萧朔心狠手辣的劲,大周皇宫伺候的一众宫人要大换血,不仅如此,萧朔首当其冲要拿他在乎的人开刀。
萧询气咻咻地站起来,用剑指着萧询的脸,“二弟!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是不交出玉玺与虎符,大哥便一把火烧了这皇宫,事后再重建!”
拿此威胁他?
萧询懒得上当,点破他的窘状,“甘州每年递交上来的税收少得可怜,你贪污银两,你拿银子私自招募军队,你可舍不得放火。”
“行,既然被你猜对,那大哥换一种方式。”
萧朔见萧询死活不从,不禁嗤笑一声,双手合十,拍掌三下,下一瞬,只见被冷落很久的张元英推着衣衫不整的太后从祖宗牌位后走出来。
今晚张才人约太后在延和殿见面,声称与皇上身份有关,太后不疑有他,带着常嬷嬷来了延和殿,谁料中计,常嬷嬷被打晕了过去,还连累暗中保护的四名黑甲卫全部惨遭毒手。
太后见到萧询的模样,顿时红了眼眶,心疼地大叫,“皇帝!”
萧询耳朵一抖,循着太后的尖叫声瞥过去,“萧朔!你威胁朕一人便已足够,怎敢还欺辱母后?!她老人家当年可对你不薄!”
萧朔嚣张一笑,“呸!她又不是本王亲生母亲,本王为何不能用她来要挟你?萧询,要不是你令人把含元殿护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眼下在这里的便是你的那位皇贵妃!”
萧询闻言侧首,不疾不徐反驳,“萧朔,含元殿等闲宵小闯不进去并非朕的功劳,而是旁人。”
江晨曦身边的婢女夏菊,在含元殿四周设下防不胜防的陷阱,兰英与曹贵在江晨曦的潜移默化熏陶下,一个塞一个地机灵。
黑甲卫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思及此,萧询嗅到近处的桂花香,眉头紧皱,“张元英,你好大的胆子,萧朔允诺了你什么好处,你偏要背弃你的家族,顶着被抄家灭族的风险欺骗太后来延和殿?!”
萧询的视线直勾勾地捕捉到张元英所处的位置。
张元英吓了一跳,以为他能看得见,她忙镇定心神,眼也不眨地瞧着阶下囚的萧询。
他双眼一片猩红,仔细看却目不对焦,衣衫狼狈,双手被绳索捆绑起来,反绑在背后,他却还是不卑不亢,一副神圣不可侵犯,高高在上的帝王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