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曦转身,嚯,好家伙,乌泱泱一群人。
她匆匆一瞥,不下十来位,且个个风流倜傥、出身富贵。
“靖康拜见太子妃娘娘,娘娘安康。”王靖康恪守宫廷礼仪,且故意行了跪拜之礼。
天家太子妃地位非凡,王靖康还没承袭爵位,江晨曦可受王靖康这一跪。
王靖康打头,其余人等身份不如王靖康高贵,自然跟着纷纷行礼。
张元敏慌了神,脸色刷地惨白,要哭不哭地猛盯着王靖康。
王靖康视而不见。
江晨曦眼睫微颤,拨得云开见月明,难怪张元敏故意找茬,原来症结在这里。张元敏心悦于王靖康,因自己“从中作梗”,坏了她的好事。
只可惜,即便她没有掺和一脚,安亲王也决不允许张元敏嫁入王家。
啧,无妄之灾。
江晨曦视线落到王靖康头上,小侯爷相貌堂堂,双眼亮如星辰,身姿清瘦,既有文人的风采,也有武人的果敢,实乃不可多得的乘龙快婿。
她微微一笑,抬手,“诸位免礼,快快平身。”
众人道谢,“谢过太子妃娘娘——”
张元敏见状,一时间下不了台,最后狼狈跑掉,“不用你们充好人向太子殿下告状,我自去请罪!”
众人唏嘘。
王靖康颇为自觉,主动提出告辞,领着这群郎君潇洒走了。
曾嬛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曦姐姐,怎弄的我们成了坏人?可够颠倒是非的。”
江晨曦失笑,暂且不去管张元敏会如何在萧承翊面前搬弄是非,她还是赶紧离开此地,免得又有其余人跳出来。
庆幸的是除了遇到背后诋毁人的萧珞央和找茬的张元敏,午膳前再也没有其他扫兴的人出现。
至于张元敏提及的江晨玉,江晨曦派兰英去打听了一番。
委实算不上大事,江晨玉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小厮服,悄无声息溜到举办诗会的郎君那边,被人揭穿了。
据悉小曹氏气的不轻,午前舔着笑脸左右逢源到处结交,午膳时一直躲在帐子里。
兰英嘴快,“主子,二小姐丢了人,继夫人何不干脆领着二小姐家去?何苦留下来遭人耻笑,还连累了您!”
映雪连忙阻止道:“兰英!慎言!”
未待江晨曦开口,曾嬛朝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随从招手,“兰英说的有理,我马上找人打发她们离开——”
“无妨。”江晨曦眼疾手快握住曾嬛的小手,笑着捏了捏,“留她们在这里,或许还有用处。”
午膳时,江晨曦被邀请至曾夫人帏帐里用膳,曾夫人听闻午前发生的事,忙替曾嬛道歉。
“嬛儿顽劣,连累了娘娘。”
自己闺女秉性如何,曾夫人最清楚不过,若不是小丫头拱火,素来温婉待人的江晨曦不会如此针对张元敏。
曾嬛在曾夫人面前不敢插话,只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眼也不眨地盯着曾夫人。
江晨曦笑了笑,“夫人不必歉疚,上午之事与嬛儿无关,相反晨曦还得感谢嬛儿相帮,谢谢她处处维护我。”
说来与曾嬛拢共也就见过三次面,去岁年宴上给这孩子讲了半个时辰故事,自此小姑娘就贴上她,喜欢缠着她玩。
七岁小人儿尚且知晓投桃报李,怎的萧承翊就喂不熟。
午膳后,江晨曦回了太子主帐,萧承翊自是没有回来,她无心过问,更衣小憩片刻,待醒来就有人来邀请她去打马球。
江晨曦换上轻便的窄袖鞠服,“映雪,替我把钗子耳饰拿掉,绑发带即可。”
映雪手巧,转瞬间给江晨曦束好发。
待收拾妥当,主仆三人赶到澜山脚下马场时,看台上已经坐满宾客,天青色竹青色雅青色皆是高官及其子弟,姹紫嫣红一片的则是女眷们所在地。
球场上已然有身穿红白鞠服的贵女们在等候。
有人高唱,“太子妃娘娘驾到——”
看台上的众人顿时表情不一,有的翘首以盼,有的幸灾乐祸,有的眼含不屑,有的若有所思。
江晨曦抬腿使力一夹马腹,左手控缰绳,右手握鞠棍,身姿笔直,御马姿势仪态万千,遇到门槛,她纵马一跃,轻松落地,引来一片叫好。
“精湛——”
“精彩——”
“秒级——”
“太子妃娘娘这身姿好比天宫里的仙女——”
看台上,有人放声大笑,“那日曾大人夸赞太子妃娘娘骑术了得,本侯还以为曾大人夸大其词,今日一见,倒是本侯过于小人之心,确实不同凡响。”
曾少云举着扇子,遮住嘴角一闪而过的嘲讽,“诸位大人可为在下作证,曾某向来不打妄语。”
众人齐笑。
曾少云掏出钱袋子,“齐侯,下注不?”
大周允许官员在重大节庆假日赌钱,不过赢方的人要向朝廷上缴一半利息。
大理寺卿带头赌钱,其余人蠢蠢欲动,齐腾飞不傻,把球踢给沉默不语的萧承翊,“太子殿下在,本侯不敢僭越。”
萧承熠坐在主位上,无心关注身边的暗流涌动,目光落在场地中央的江晨曦身上。
此女狡猾,先前当他面撂狠话,声称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春光大好的时候扰了她的兴致,她必十倍还之。
他并未当真,以为她故意耍的把戏,好令他对她上心。
结果,他未曾算到真有那不开眼的人去惹她,张元敏哭哭啼啼跑过来向他求饶,他没蠢到只听一面之言,即刻令人去打听一番。
呵,好个江氏,深谙他的脉门,拿母后拿捏他。
老尚书张廷正在他幼时曾授课他三月,古语有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看在老尚书的面子上,他只罚张元敏回去抄写女戒。
萧承熠不想承认适才江晨曦的骑术确实尚可,却又享受众人羡慕赞叹的话语。
众人夸江晨曦,出于男子的自尊心,他的确得了脸。
这种诡异又别扭的心理拉扯着他,那种不受控制的脱力感再次袭来。
“太子殿下?”
“承熠?你到底要不要下注?”
萧承熠回过神来,原来众人已经开始下注,今日红白两方打马球,江晨曦被白队人员举荐为队长,对抗其他贵女组成的红队。
萧承熠仔细一瞧,呵,安亲王之女萧珞央,张大人之女张元敏,外加若干数得上人物的贵女。
他忽然心生惧意,江晨曦该不会把这群贵女一锅端吧……
第12章 丑话说在前头
场中央,小厮拉着绷紧的彩旗绳,逼退杵在一起的红白两队,以免出现争抢,待哨声吹响,松绳、抛球,风靡大周近百年的马球赛即开始。
江晨曦端坐在马背上,仔细打量对面一众贵女——
的坐骑。
每一骑无不玉羁金勒,宝镫花鞯。
再观贵女们着装,满头珠翠,腰束玉带,春风一吹,阵阵香风袭来。
江晨曦无语,她们哪像来打马球?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钓郎君来了。
两厢一对比,倒显她装扮得过于寡淡。
呵,这群小辈穿着打扮太过奢靡,她回头势必逮着机会告御状。
江晨曦心念一转,今日这场马球比赛堪比鸿门宴,萧珞央、张元敏等七八个贵女一起上,若是谁暗中放冷箭,她简直防不胜防。
萧珞央居首,一直盯着江晨曦的动静,见她似在发怔,不由得面露讥笑,“太子妃娘娘,比赛还未开始,您若怯场,还来得及换别人上场。”
语气张狂,笑容欠揍。
其余人跟着笑。
张元敏则躲在萧珞央身后,这回学乖了,没当出头鸟。
“珞央郡主,若是你有眼疾,不妨趁早治疗,以免耽误太久,拖延病情。”
比赛时间还未到,江晨曦一点儿不着急,相反,她还记得萧珞央背后诋毁自己一事,当下正好磨一磨对方性子。
这是骂她眼瞎?!
萧珞央俏脸一变,不可置信地瞪着云淡风轻的江晨曦。
平京人人口中称赞的‘贤良淑德’太子妃而今怎会性情大变?竟敢当众怼人了,而且这怼人的口气有点像……
萧珞央甩甩头,她定是多虑了。
适才张元敏向她告状,萧珞央还不信,如今看来,张元敏骂对了,这江氏仗着太后撑腰,背着太子哥哥胡作非为,岂有此理!
“江晨曦,你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骂我——”
“且慢——”江晨曦猛地打断萧珞央的声讨,轻拽缰绳,调转马头,回首瞥向看台,“请问诸位大人,此次比赛何人当裁判?”
一般蹴鞠、打马球赛事的裁判都会由随行仆从担任。
然而今日贵女们下场玩球,自然得需从男宾们那行人里挑出一位能够镇得住场子的人。
“晨曦可否恳请曾大人担当?”江晨曦目光直视看台上的曾少云。
曾少云挖的坑,得由他亲自来填,说句难听点的话,眼下这裁判人选,除了曾少云,江晨曦谁都不信。
萧珞央瞠目结舌,话还未说完,因此嘴巴还张着。
张元敏等其余贵女面面相觑,猜不透江晨曦在唱哪一场戏。
不仅候场的贵女们轩然大波,看台上众人的表情也精彩纷呈。
萧承翊脸色顿时黑如锅底,江氏当众打他脸,几个意思?!
他堂堂一国太子不配当裁判?!她偏偏指名道姓找曾少云?!不知道要避嫌?!
看来她真的不曾把他叮嘱的话放在心上,非得造作搅和一番,搞得所有人不得安生才会罢休。
好样的。
萧承翊按捺脾气,等着江晨曦下一步棋如何走。
曾少云笑容一僵,眼角余光扫到脸越发黑的太子,心里叫苦不迭,都怪自己这张嘴!
江晨曦不求太子当裁判,把他拉下水,无非就是报了一箭之仇,怨他嘴快到处宣扬她骑术了得,害她无端被萧珞央等人针对。
老实讲,曾少云并未料到如此局面,他看在嬛儿的面子上,真心想撮合她和太子,此刻瞧着,他估摸是搞砸了。
哎,枉费他一番好心。
同时,曾少云不禁开始审视江晨曦,此女似乎不是传闻中那样‘温柔良善’,她心思缜密,能言善辩,或许之前一直有意收敛锋芒?
也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如韬光养晦来得好。
如此看来,太后那里必是给了其一颗定心丸。
思及此,曾少云假意推却,“太子妃娘折煞在下——”
“哎——曾大人何必过谦!”齐腾飞最爱凑热闹,笑着拾掇,“难得太子妃娘娘恳请,曾大人就允了太子妃娘娘的请求,人人皆知大理寺断案公允,想必今日球赛也当如此。”
曾少云心里问候齐腾飞祖宗,面上一派正经,“既如此,得太子妃娘娘钦点,那在下就当一回裁判,齐侯,咱们下次再下注。”
齐腾飞摆了摆手,“无妨,无妨,下次再约。”
随后,曾少云离开看台,单独坐到裁判席上,他无需动手记录筹码,左右两旁自有人负责记录各队得筹情况。
江晨曦向曾少云拱手致谢,“还有——”
“喂——”萧珞央当下不耐烦,午后日头强,她被晒得些许难受,“你到底有完没有,打个球磨磨唧唧的。”
江晨曦收回视线,权当没听见萧珞央的抱怨,扫向跃跃欲试的众人,“晨曦丑话说在前头,待会儿棍棒无眼,还请各位女郎务必当心。”
“另外,未免途中出岔子,烦请诸位女郎再次查验一番各自的马匹,别被心思歹毒之人动了手脚,倘若中途马匹发疯,冲撞了无辜就不好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看台上的众人哗然,萧承翊敛起心里对江晨曦的不忿,正襟危坐,终于正视起来。
虽是太平盛世,但天地祭祀即将到来,眼下四方馆里住着各国使节,万一真的有人今日捣乱,传出去有伤大雅,说不定还会被父皇怪罪。
“来人,派人下场去查。”
随行侍卫立即带队离开看台,直奔场下。
“太子妃娘娘提醒的对——” 齐腾飞忙不迭夸赞,还不忘拍萧承翊马屁,“太子妃娘娘蕙心兰质,太子殿下慧眼如炬,夫妇二人伉俪情深,真是羡煞我等。”
其余众人吩咐效仿,正大光明溜须拍马。
萧承熠哑巴吞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岂会听不出齐腾飞的故意挖苦!这齐侯不去管他自己府里那堆烂事,偏好看旁人的戏,厌烦至极,偏还不能得罪。
萧承翊一声令下,一众贵女莫敢不从,萧珞央和张元敏即使心生怨怼,也得忍着,各自召唤仆人协助检查。
一场搜查把众贵女折腾得几乎精疲力竭,待到口哨声响,裹有彩线的圆球被抛至半空时,紧随其后被江晨曦一马当先抢走时,众贵女才恍然大悟。
糟糕,中计了!
这江氏太过狡诈!
“驾——”萧珞央奋勇直追,不忘吆喝其余人帮忙,“元敏,你们快点上前拦着江晨曦!千万别让她夺了头筹!”
彩球先行入对方的圈,即为得一筹,一炷□□夫后,哪支队伍获得的筹码最多自然获胜。
张元敏心有余力不足,被旁人误导,起初以为江晨曦骑术不过花拳绣腿,此刻再观,江晨曦一骑绝尘,已然领先她们太多。
红队吃了大意的亏,最终第一回 合就被白队抢先,彩球进圈,江晨曦顺利夺得头筹。
看台上的众人欢呼雀跃,纷纷鼓掌。
曾少云笑眯眯地举着扇子,“记,头筹,白队获胜。”
萧承翊视线不由自主追逐场中央驰骋的英姿,他不得不承认,江晨曦骑术精湛,却又不愿承认她的优秀。
一颗心拧在一起,在撕扯,在角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