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冷酷无情——一口果【完结】
时间:2022-10-25 15:10:00

  楚狂人忽然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向外一掰。
  白芽痛呼出声。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楚狂人看着身上同时出现的术法枷锁,笑了一声。
  他醒来时没有在自己身上发现术法枷锁。不是白芽没有布置,而是她把阵法藏在了兽皮下与帐篷夹层中。
  她在含着眼泪冲自己祈怜的时候,正想着该怎么把匕首捅进他心口上的剑伤里呢。
  够狠辣。
  楚狂人动了动手臂,缠在他身上的术法枷锁就碎掉了。
  白芽眼中终于露出绝望。
  她不可能把信仰系统交给别人,不可能让别人掌控自己的性命。
  在楚狂人问她功法的时候,她就知道楚狂人虽然看上去凶恶,但已经伤重到无力探查她体内情况了。
  所以她准备再赌一把。
  可惜她赌输了。
  楚狂人却并没有立即杀她。
  “你还有什么秘密?”可怕的魔气压向白芽的心神。
  信仰之力的防护像纸一样碎掉了,白芽无法自控地想到她最担心的人和事。
  她想到了朗擎云。
  他带着血锈刀那么久,竟然没有死在别人手里,而且拜入了剑阁。
  但她不后悔。
  她那时若是不卖了朗擎云,也活不到现在。
  她强烈的神识波动被楚狂人捕捉到了。楚狂人逼着她将所有细节一字一句的都讲清楚。
  白芽冷着脸,她已不再做出之前种种伪装出来的或温柔或祈怜的模样。
  楚狂人听完后,却笑道:“你现在这副模样,可比之前要好看多了。
  “我问你:五灵宗的日子是你之前梦寐以求的,你为什么还不满足?”
  白芽听见这个问题,美丽的眼中流露出恨意:“我为什么要满足?”
  她要杀楚狂人,楚狂人必不会再留她性命。她索性放开了发泄:
  “这些我曾经梦寐以求的,那些人生来就能得到!甚至得到的更多!更好!他们为什么还不满足?!
  “我为什么要满足?!
  “我过过最悲惨的日子,我和野鼠抢食,陪任何一个看得上我的男人睡|觉,就为了换一口吃的。他们骗我、打我、欺我、唾骂我,我都忍了。因为我要活下去。
  “假如我满足了,假如我屈服于他们恩赏给我的这点烂骨头!就好像我承认了我生来便如此低贱!满足于那些别人生来就能得到的东西,仿佛我生来就该过之前那样的生活!”
  楚狂人听了之后,却哈哈大笑起来。
  他松开钳制着白芽的手:“我不杀你。”
  白芽愣了。
  她想要杀楚狂人。现在也想。只要有机会,她就一定会杀他。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
  楚狂人不可能看不出来,但他为什么要放她?
  难不成这个魔修竟是个迂阔的好人不成?
  “我是恶人。”楚狂人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道,“我但凡还有一丝活命的可能,就杀了你和你的部族,夺了你的金手指,用你们的气血疗伤。”
  “我屠城、食人,我杀过的人,他们的血积在一起,能填满十座湖!
  “我守家国、护百姓,我救过的人,他们肩并着肩站在一起,也能挤满十座城!”
  “谁来断我的功过对错?!谁来判我的命运苦乐?!”
  楚狂人哈哈狂笑起来:
  “谁定的仙道?谁定的魔道?谁让我生?谁让我活?谁让我走上这样的道?”
  他已然又发了狂,这一次没有谁再操控他。
  他伸手罩住白芽的头顶:“好啊!好啊!我将死之时还能遇到了你这么个人!”
  强悍的法力从白芽的百会穴涌入,冲开她的每一寸经脉,冲刷她的身躯,将她的修为强行拔高。
  “去吧,拿着我的修为!”楚狂人将所有法力灌入白芽体内,“让我看看你这极自私自利只为自己而活的人,能走到哪一步!看看乾坤留给你这样的人,是一条什么样的道!”
  等白芽适应了这股修为,再重新睁开眼时,眼前的楚狂人已变成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的气息时断时续,随时都可能死去。
  白芽张了张嘴。她想问他是谁,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把所有的疑问吞下,只问了一个问题:“你有什么愿望?”
  楚狂人听见她的话,笑了一下。
  他被这个问题勾起了回忆。他想起了他手下的那群兵。
  他们在他落魄的时候跟着他,在他鼎盛的时候跟着他,干过守家卫国的英雄事,也干过丧尽天良的凶恶事。
  他已经好几百年没想起过他们了。
  楚狂人动了动嘴唇。
  祭祀没有意义。
  “好好活下去吧。”
  他的头垂了下去。
  白芽默默地看了他片刻,对他叩了一个头,用火将尸骸烧尽。
  ……
  北凉洲。
  “一个月……”方拂歌轻喃。
  时间不多了啊。
  “你在说什么?”夏遗问道。
  “我在想,也许我该告诉你一些事。”方拂歌道。
  “什么?”夏遗心中忽然生出莫大的不安。他下意识拔剑挥剑。
  可怕的杀意弥散了周围,方拂歌的身影被杀意冲撞破碎,可转眼又化作一只只飞舞的蝶。飞舞的蝶又被杀意破碎成点点星屑,梦一般美丽附到夏遗身边,在他面前汇聚成一个身影,他好像有着方拂歌的脸,又好像有着夏遗的脸。
  星屑汇聚成的手臂捧住夏遗紧绷的脸,方拂歌如梦似幻的眼看着他,那双眼几乎是哀悯的:
  “虽然你一直在防备我,可惜……当你成为魔修后,就注定了你一切的努力在我面前,都是无用的。”
  夏遗陡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已沉入那双如梦似幻的眼睛里,手中的剑掉在地上,所有杀意都散了。
  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不到。他好像在下坠,最后只听得有谁的话在他耳边消散:“别怕。”
  “我只是要带你去看看,告诉你你的苦难从何而起……”
  ……
  九百年前,夏遗堕为魔修,他一路闯到北凉洲,踉踉跄跄跌倒在不归阜,像一头孤独舐伤的野兽。
  体内的仙灵之气在转化成魔气,那滋味像沸油在血管里流淌。
  他的法力,是最尖锐执着的剑气,哪怕面对同样是自体而生的魔气也抗争不休。两种法力在他体内如兵戈交击,撕得每一寸经脉断裂又愈合。
  已经有魔修发现这个坠落下来的堕魔修士,他们未必认得出这就是剑阁阁主夏遗,却认得出这是个状态很不好的肥羊。
  他们围过来,像鬣狗围住一头受伤的狼,准备撕咬下他的血肉。
  夏遗狼狈地半跪在地上,衣衫半破,被他渗出的血染得看不出原色。群魔围猎着他,可他手中连一柄剑都没有了。
  他只用一柄剑,这柄剑已经折了。
  终于,第一头鬣狗忍受不住血腥气的诱惑,试探着向他扑过来。
  夏遗伸手攥住一根野草,扁平的、窄长如剑的野草。他生生将之从地里扯下来,攥着它像攥着一柄剑,携着血与凶煞穿透了第一个魔修的喉咙。
  可是第二个、第三个……魔修紧接而上,他们从这凶戾且不留退路的一剑当中窥见了他的虚弱。
  魔修都是狡诈的。不留退路的凶狠,只会叫他们窥破摇摇欲坠的情况。
  他用野草当兵器,是不是身上连一件能用的攻击法器都没有了?
  但夏遗转眼就杀了第二个、第三个魔修,越到后来,他的剑反倒越来越凶。
  魔心在他体内蓬勃地跳动着,像挣脱樊笼的飞鸟,雀跃地引导着魔气侵占这具躯体的每一寸领地。
  锋锐的仙灵之气还在顽强地对抗着魔气,就像他曾经那么努力地去对抗魔心对他的影响。
  他练就了这世上最厌恶魔气的法力,宁可与魔气同归于尽。
  耳边处处都是金铁交击的兵戈之声,分不清是野草与魔修发出的还是法力与魔气的。
  野草承受不住他的杀意,炸碎成无数纤维,他就再拔一株,再杀一人!
  到处都是野草。
  多得很呐!
  闻风而来的魔修死了大半,终于有人认出这个狼狈的堕魔者是谁了。
  “夏遗?!剑阁阁主?!”
  他那染透了血的衣角上,岂不正是剑阁的纹饰?
  “他怎么会堕魔?!”
  魔修的失声更激起了夏遗的凶戾。他随手折断一个魔修的法剑,仍用手中的野草杀人。
  夏遗……他还清醒吗?那双眼浸透了凶戾,他是不是已经疯了?
  魔修们开始逃跑。他们是冲着利益而来的,并不想把命送在这里。
  夏遗杀尽了眼前的魔修,他并没有去追逐其他魔修。
  野草叶上溅满了血,地上的血肉尸骸铺了厚厚一层。
  他站在野草与尸骸当中,身上滴答着血。
  这是一座陌生的山丘。四处都是陌生的血腥气。
  夏遗低头看了看手心中染血的半截草茎,像被折断的半截剑。
  他忽然伸手丢开这半截草茎,用力地扯去所有这剑一样的野草。
  他体内最后一缕仙灵之气也被磨灭了。魔心欢悦地跳动着。
  第二年,又是满山野草。
 
 
第83章 
  夏遗仍在下坠。
  看不见,听不到,记不清,只顺着一道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模糊呢喃,继续坠到更久远之前……
  “当你有一颗魔心之后,你就注定属于我。”
  ……
  在双文律刚收他为徒的那三百年间,夏遗常常控制不住他的魔心。
  一个魂魄自己的意志,与一个世界的规则对比,实在是太微弱了。
  有时只是夏夜里的虫鸣,就让他觉得烦躁不堪,恨不能把这世上所有会叫的东西都杀尽!
  夏遗裹在被子里堵住耳朵,双眼赤红□□。
  可是虫鸣的声音反倒越来越大了,铁钻一般往他脑袋里扎。
  好吵好吵好吵!都杀了吧都杀了吧都杀了吧!
  这是师父租的宅子,他不能随便破坏,要赔钱的。
  夏遗想去摸剑。他用力咬住掌根大鱼际,疼痛能让他更清醒一些。
  就在他牙陷在肉里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有点像笛声,很简单的调子,悠扬地包围了他,所有的虫鸣好像都成了调子的一部分,不再烦扰地吵人,反倒变得和谐起来。
  夏遗松开嘴,从被子里钻出来,望向窗外。
  声音是从院子里传来的。
  他踩着鞋走出屋子。
  师父坐在月下,唇间抵着一片竹叶,吹出一串悠扬的小调。
  夏遗浸在调子里,所有的躁动不安都被带走了。
  师父看见他,唇间的叶笛没有停,只有眼睛弯了一下,对他招了招手。
  夏遗走过去,也坐在月色里,在叶笛声中睡了一夜。
  第二天他是在院子里醒来的,枕着师父的膝头,披着师父的外袍。
  后来他提出要学叶笛,竹叶太窄,很不好吹,他花了很久都没学会,到底没忍住,气得把院外的竹林都给砍了。
  坠破一个梦境,又是一个梦境。好像永无止境的跌落中,只有一个声音引导他继续向下。
  “双文律给了你枷锁,后来他把它折了。”
  ……
  “我想收他为徒。”
  “拿着吧,这柄剑不会再折了。”
  “谁也没办法替别人走修行道。踏上这条路,必然会抛下一些人。”
  “我不能教出一个将剑锋对准剑阁的徒弟。”
  ……
  在被师父收徒之前,夏遗被人绑着,像牲畜一样,丢进有着妖的深潭里。
  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他每百年就要轮回一次。
  似乎没有什么可抱怨的,这世上没有修行的众生,不都是这样轮回的吗?浮游甚至朝生暮死,三季虫从未见过冬。他至少还有百年,最后的时日中也总能成为魔道巨擘,过上一段疯狂肆意的,被许多人羡慕的日子。
  可是乾坤对魔渊之道的本能排斥,并不只在于百年一死。
  他是一个没有命的人,乾坤给了他最苦的命。
  有时是被扔进深潭,有时是被扔进野狗堆,被打、被杀、被吃、被用来取乐。
  有时他是以人身成魔,有时他是以鬼身成魔,有时他是以妖身成魔,一个血淋淋的骨头架子,也可以成魔。
  他跌破一世又一世,但那个声音还在引导他向更深出跌落。
  “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了。”
  ……
  后来人们恐惧他早已被魔戾浸透的魂魄,因为恐惧他的凶戾而把他扔进有妖的深潭。可是更早的时候,他就是如此凶戾的吗?
  最早最早的时候,在这颗魔心还没有找上他的时候,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也许他只是个普通人,会哭会笑会喜欢会讨厌,会因为不忍心而将一只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蝶放在叶下,会因为生气而和朋友打一架。
  也许他有运气踏上修行路,也许没有,就在轮回中一世又一世的漂泊,也许就在这样的轮回中历经苦乐之后,有一日会自己开悟。
  但是两千七百年前的那一日,一片魔渊之道的碎片坠落,跌进他的魂魄之中。
  那时乾坤的魂魄之道还没有完善,魔渊的碎片与他的魂魄融为一体,成为了一颗魔心。
  魔渊之道为什么会坠下碎片?
  两千七百年前,乾坤与魔渊相撞。
  两千七百年前,乾坤还没有从沓临造成的重创当中恢复过来。
  两千七百年前,乾坤的护道者魂魄将碎,一口气强撑了三百年,向魔渊劈出一剑。
  这一剑,在魔渊中斩出了一道至今都没有愈合的裂渊,斩下了一片魔渊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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