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茂和亢宿俩人卡门似的杵着,明显是在等她。
季远茂:“徒弟,今天的事我听亢老三说了,那家人是真的太过了……你生气了没?”
容岁穰觉得有些莫名,以往容家做生意,碰上的客人,比罗瑶家态度更差的比比皆是。
只要钱到位,谁还会挑剔甲方爸爸的态度呢。
非要说有什么气人的,那就是那打发人的二十块钱。
不过也没关系,早晚她会从罗瑶身上翻倍赚回来的。
于是容岁穰一脸坦然,“没有啊,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出乎意料,季远茂听了,似乎还挺失落,“看来第四试还得再等等。”
容岁穰苦了脸,“……还没完啊?!”
这什么破考试,也不知道到底是干嘛的,动不动就有生死困境,还尽耽误她赚钱。
心情低落了,容岁穰决定去大周的餐饮公司转悠一圈,用忙碌的工作充实自己,顺便看看进账快乐一下。
这一去,就一连在餐饮公司忙了两三天。
这天午饭过后,容岁穰刚想在沙发上打个盹儿,接到了罗瑶的电话。
罗瑶在电话里声泪俱下,“半仙!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
电话那头,秦小宝细弱的呜咽声异常清晰。
容岁穰听得心都揪了起来,连之前计划的涨价大计都忘记了,拽上亢宿,急匆匆奔往罗瑶家。
罗瑶和秦大宝一改上次的傲慢,大老远就在路边等容岁穰。
不过有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堵在俩人前方,抓着罗瑶的衣领大力拉扯,看似十分愤怒,厉声斥道:“早就跟你说过不要信那些东西!难道要像容家那疯疯癫癫的黄脸婆一样,你才满意?!”
容岁穰开门下车的动作短暂停滞了一瞬。
这个声音……无比陌生,却又无比熟悉。
当年,容岁穰的母亲容秋兰听闻丈夫秦康盛婚外生子,二话不说,当夜就抱着尚且年幼的女儿小岁穰离开秦家,一穷二白的母女俩,靠在公园门口摆摊算卦艰难糊口。
容岁穰当时年纪小,种种细节早已湮没在记忆长河中了,只记得临出门时,秦康盛居高临下地站在秦家大门口,指着母亲的鼻子高嚷:“离婚可以,但你生不出儿子,一分钱也别想分走我秦家的!”
时隔多年,对容岁穰来说,那么多愤怒和屈辱都已记不清晰了,只剩最后划清界限时那一道冷漠的驱赶声,深深地印刻在她幼小的心灵中。
容岁穰面对着眼前疾言厉色的男人,虽然他老了些、胖了些,腰背也不如从前那般挺直了,但仍慢慢和记忆中那个翻脸无情的人影重叠起来。
脚下的步子突然发沉,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容岁穰走不动路。
秦大宝护着罗瑶,在父母的拉扯缝隙里瞥见容岁穰,忙大声嚷嚷着“大师”,指给罗瑶看。
罗瑶不顾丈夫阻拦,扯着急得上火嘶哑的喉咙冲到容岁穰面前,“半仙!大师!求求你救救小宝吧!”
秦康盛甚至没有认出容岁穰,气不打一处来,气到哆嗦的手指着容岁穰,“又是姓马那老骗子的同伙?!你们要是再敢骗我老婆,我就报警了!”
这下容岁穰终于看清了秦康盛的面相……这乌青的眼袋、这凹陷的腮帮、这萎靡的神态,真的像被妖鬼吸干了阳气……难怪之前罗瑶说老公外面有人了,看来秦康盛娶了新妻依然贼心不死啊。
再看向这吵吵嚷嚷的一家人,容岁穰感觉颇为复杂。
罗瑶竟然是她的后妈,秦大宝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那么秦小宝就是她的……弟弟?
走得近了,秦康盛认清楚了人,皱眉叫了声“容岁穰?!”
罗瑶闻言一愣,看向容岁穰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你姓容?!”
秦康盛一把推开罗瑶,冲容岁穰厉色道:“你跟你那个妈不学好,我不管。但你要装神弄鬼到我家来了,我绝对不答应!”
秦康盛在家说一不二惯了,脾气正上头起来,抬起手就想顺手推荣岁穰一把。
没等秦康盛靠近容岁穰半米内,亢宿嫌弃地一拂手,直接将秦康盛推了个踉跄。
秦康盛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恼羞成怒骂骂咧咧,“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推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得知容岁穰是容家人,再联想一下丈夫前妻的职业,罗瑶脸色一变再变,长着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就在容岁穰以为罗瑶要开口赶人的时候,罗瑶突然泪眼婆娑,扑上来抱住容岁穰,“容半仙,看在小宝是你弟弟的份上,救救小宝吧!”
一时间咒骂哀求哭泣夹杂在一起,容岁穰被吵得脑瓜子嗡嗡响,眼冒金星地歪倒在亢宿身上,奄奄一息,“星君,我这一试的内容,难道是‘耐’?还是‘躁’?”
亢宿看也不看秦家人,只专注抬臂扶住容岁穰,话里顿了一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
“不算作弊的啦,前几次你和季叔叔都偷偷透露给我了。”容岁穰小声祈求道,撅着嘴的模样像极了撒娇。
亢宿:“你现在还想救那小儿吗?”
容岁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当然救!”
罗瑶眼睛一亮,忙道:“谢谢!谢谢半仙!”
其实罗瑶也不确定容岁穰的能耐,只是秦小宝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任何能死忙当活马医的手段,她都愿意一试。
亢宿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唇,“是‘慢’。”
慢,意为轻慢、傲慢。
秦家这一家人,从初始就慢待容岁穰,再加上秦康盛的一段陈年往事,新仇旧恨加在一块,确是对容岁穰心性的巨大考验。
容岁穰扶起跪下的罗瑶,摇头长叹道:“孩子是无辜的。”
亢宿上次提到过,秦小宝所中的乃是猫鬼之蛊。
猫鬼之蛊,是由蛊师驱使刚死的猫鬼之魂,强加于他人之身,并使那人的财产为蛊师所有。
秦康盛一听这话,顾不得计较亢宿刻意推倒他的举动,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是谁?!谁要抢占我们秦家的财产?!”
容岁穰:“……刚才说不信的也是你。”
秦康盛被抢白,脸色一僵,“大人说话,你还敢顶嘴?”
亢宿眼色不虞,撩起眼皮睨了秦康盛一眼。
秦康盛敢怒不敢言,恹恹收了声,站到一旁去了。
罗瑶急切地问道:“这蛊怎么治?要我们做什么?半仙你尽管提,我们一定办到。”
容岁穰其实也只在传说里见到过,吞吞吐吐地求助亢宿:“传说中,要煮一碗香粥,用勺敲粥碗引猫鬼出来……”
真可惜,既然秦家的委托是她的第四试,亢宿就不能帮她完成了。
“哪用那么麻烦。”亢宿弯腰下来,贴在容岁穰耳边,给她支了一招。
容岁穰听完眼睛一亮,“好主意!”
第35章
容岁穰打了个电话给小青,让小青给她把彪捎来。
秦康盛没当过几天容岁穰的爸爸,父亲架势倒是拿得很足,一见容岁穰不仅没专心致志捉妖还只顾搓猫,当即□□了脸,“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猫?!”
这话把罗瑶吓了个够呛,生怕容岁穰一气之下走了,忙推开丈夫,领着容家二人一猫上二楼进入秦小宝的房间。
一推门,扑鼻而来的小宠物味,臭臭的,容岁穰“阿嚏阿嚏”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秦小宝蜷曲在小床上,小小的身体弯成小虾,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完全浸湿,弱弱地哼哼唧唧。
床边守着两个保姆,手忙脚乱地给秦小宝擦汗喂水,累得也是大汗淋漓,却没见对秦小宝舒缓多少不适感。
容岁穰:“罗……秦夫人,麻烦家人在门外稍后片刻。”
罗瑶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招收将保姆招出房间。
秦康盛大喊:“你要对我儿子做什么?!”
经历了几场考试,容岁穰大概明白,这是一系列对她心性的试验,也无怪季远茂不瞒着她测试的内容,有时候即便知道,也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比如现在,她真的很想给缠着秦康盛的那只妖鬼多烧点香火,让妖鬼赶紧把这惹人厌又怪话多的臭老头吃了算了。
她拼命深呼吸,搓揉着手上的彪泄愤,压抑住想转身就走的冲动。
“老头子,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一直没开口的亢宿忽然开口,带出一句玩世不恭的轻蔑调侃。
伴随着罗瑶的尖叫,容岁穰只看到秦康盛变成一道恍惚的人影,从走廊尽头敞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外面是湿润的草地,倒也没有多少危险。
容岁穰:“……星君,你这……”
“太吵了。”亢宿上下拍拍手,“放心,我有数,死不了。”
“啊!”
“哎哟!”
外面一声落地的闷响,同时响起两声惨叫。
“砸到人了?”容岁穰心里一惊,蹬蹬蹬冲到窗口往下一看。
秦康盛和骗子大师马扁一上一下(?)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各自抱头叫唤。
容岁穰干笑两声,“……不好意思啊。”
秦大宝随后赶到,不由冲马扁暴怒:“你个骗子,居然还敢来?!”
马扁努力收敛起了惨痛的表情,掸了掸衣服上的灰,“我要不来,这小道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容岁穰摸了摸旁边的星君大人,毫无畏惧,“……哦。”
马扁拱了拱手:“小道友,可否私下一叙?”
容岁穰也想听听马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下楼跟马扁到花园中间,“行,你说吧。”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家里……”马扁恐惧地望了眼秦小宝的卧室,颤抖得口齿不清,“真的有鬼!!!”
容岁穰:“……哇。”
丝毫不像害怕的样子。
马扁略失望,一想,莫不是小姑娘年轻气盛,便转头看向亢宿。
亢宿眼皮都没撩起来看马扁一眼。
马扁恐吓无果,只好回头对容岁穰动之以情,“小道友,那鬼真不是你我能对付的,听老头子我一句劝,赶快跑啊!”
容岁穰对马扁的印象不由得大为改观,虽是个专行坑蒙拐骗之事的江湖骗子,没想到人倒是不坏,知道有危险还特地来提醒她。
容岁穰十分感动,拍了拍马扁的肩,“行,你先等一下,等我把鬼收了,再来听你说。”
马扁大义凛然:“万万不可!老夫绝不能眼睁睁看你独自一人深陷险境――”
容岁穰:“那你跟我一起去吧。”
马扁:“……小道友走好,老夫祝你旗开得胜!”
容岁穰:“……”
*
容岁穰抱着彪回到秦小宝房间,将其他人赶到楼下,关上卧室门。
室内瞬间弥散出不知从何而来的暗黑色浓雾,在空气中渐渐明晰聚集,凝成一只大猫的形象。
猫鬼现了原身,浓雾构成的獠牙竟也给人一种寒光闪过的危机感。
容岁穰将秦小宝抱进怀里,捂住他小小的眼睛。
猫鬼呲牙眯眼,脊背线条拱起,落爪暗无声,慢慢接近缩在角落处的容岁穰二人。
容岁穰随手一扬,高扬一声“去吧!”
凌空抛出一只橘色大猫。
战斗戒备姿态的狰狞猫鬼:“……?”
彪和小熊猫鱼待久了,川蜀口音也学了八分,“看啥子嘛看!”
猫鬼呆滞吸了吸鼻子、眯了眯眼睛,幻化躯体的烟雾聚成一团,连边缘都整整齐齐没有半分飘散,愣愣歪着脖子盯着彪看了许久,“……大家都是猫,你是吃什么长这么肥的?”
猫鬼以魂灵视灵,自然能看见彪猫身下的巨大体型。
虽然在普通人眼中,彪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肥猫罢了。
猫鬼这句话,显然触到了彪的逆鳞。
彪尖啸一声,虎虎生风,“你才是猫!你全家都是猫!老子是彪!”
“什么?”猫鬼嫌弃地将面前的加菲猫从胖脸看到肚腩,“那还这么肥……”
彪瞬间被激怒,“老子跟你拼――”
“咳咳咳――”
容岁穰高声咳嗽,冲彪使了个威胁的眼神,并作出了适当的威胁。
彪在看到那个“网――课――”的口型后,整个猫都蔫儿了。
容岁穰:“按计划行事。”
彪不情不愿,回忆起被狂rua的恐惧,敢怒不敢言,朝着猫鬼的方向背诵容岁穰教的台词,“亏你还是只猫,居然被两脚兽驯服支使,为奴为婢,简直丢了猫界的脸。”
猫生性骄傲,魂灵被蛊师驱使,必然心有不服。
先前亢宿让容岁穰抱彪来以猫制猫,容岁穰就想试一试挑拨离间之计。
猫鬼果然上当,面红耳赤勃然大怒,“去你的为奴为婢!要不是那只雉鸡妖把老子的尸体藏起来了,老子才不会帮野鸡做事!”
彪还想打嘴仗,被容岁穰一爪子薅开,“雉鸡妖?”
猫鬼:“这两脚兽是谁?”
彪:“哦,给老子铲屎的。”
容岁穰将睡着的秦小宝放在小床上,回身抓起彪的后脖子,面露微笑地对猫鬼轻轻点头,“雉鸡妖的问题稍等再谈,有点家风问题需要先处理一下。”
容岁穰平静地拎着彪走进了墙角的阴影里。
不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