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保姆阿姨的声音,阿姨不住道歉,说已经去请主人家了,很快就来。
马大师不依不饶,边发火边花式夸自己。
容岁穰扒在门边,悄悄探出八卦的脑袋。
会客厅里站着一位……“仙风道骨”的大叔,设备齐全,流派混杂,身穿道袍肩披袈裟,左手持桃木剑挂三清铃,右手掐念珠拄锡杖。
容岁穰目光中止不住地佩服,心中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话――
“重吗?”
“你是主人家?”马大师语气略缓。
保姆阿姨忙引容岁穰和亢宿入座,再对马大师解释道:“这两位是太太请来的贵客。”
马大师脸色一变,“如此黄口小儿,主家一同邀来与老夫共事,莫不是欺辱老夫――”
容岁穰在认真观摩马大师带来的装备,亢宿掏出手机打起了游戏。
保姆倒茶。
独自一人在风中飘零的马大师:“……”
只见马大师眼珠转了两圈,换了条路子。
他压低声音,对容岁穰递了个眼神:“这位道友,借一步说话。”
“我?”容岁穰瞥了瞥亢宿,见亢宿连半个眼神都没给这位马大师。
看来不是什么高人了。
她放心地跟马大师来到外面走廊。
马大师上下扫了她几眼,“同行?”
容岁穰:“算……是吧。”
“你也是骗子啊!”马大师画风突变,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差点老乡见老乡的老泪汪汪,“幸会幸会。”
容岁穰:这……
她艰难地从马大师手中抽出爪爪,“所以……你不会捉妖对吧?”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信这个!”马大师一拍胸脯,言之凿凿,“就这家,肯定是家长给孩子衣服穿多了,热的!”
容岁穰:“……你还挺讲科学。”
“那是!”马大师换了副笑脸,“我看这样吧,我们合作,共同忽悠,赚的钱我八你二,怎么样?”
容岁穰做沉思状,“你看我像个傻子吗?”
马大师一愣,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跳脱,但还是依言对着容岁穰的脸左右端详许久,“嗯……不太像。”
容岁穰不走心地淡淡一笑,“所以不行。”
“那……我七你三!不能再多了!”马大师咬咬牙,做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让步。
容岁穰刚刚还觉得马大师当骗子当得挺有意思的,但马大师居然要跟她分钱,那她就忍不了了。
她转身就走,临走前放了句电视剧里打架常用台词,“各凭本事吧。”
马大师冲上去抓住容岁穰,一脸便秘般的痛苦,“那六又二分之一行不行?!”
然后就被亢宿甩飞了。
罗瑶刚安顿好秦小宝,身心俱疲地从二楼楼梯上下来,眼前直接飞来一个手持棍棒的大汉。
罗瑶:“救命啊报警啊!!!”
“马大师?!”
跟在罗瑶身后的年轻男人惊叫道,忙上前扶起马大师,向罗瑶介绍道:“妈,这是我请来的马大师,来破弟弟的情况的。”
罗瑶尴尬地望了容岁穰和亢宿一眼,说:“大宝啊,其实妈妈也请了大师……”
容岁穰见状明白了,母子二人各请了高人。
很多客户都这样,求个心安罢了。
马大师拍拍衣服,一扫方才的狼狈,高冷地递上名片,“老夫姓马,单名一个扁字。”
马扁马扁,不就是骗嘛。
容岁穰配合地拱了拱手,“原来是骗大师,久仰久仰。”
马扁高冷脸瞬间挂不住了,“我姓马!!!马!!!”
罗瑶看看马扁,再看看容岁穰。
马扁年纪大设备多说话怪异,明显更符合普通人心目中对“大师”的期待。
罗瑶立刻转移求助对象,扯住马扁的袈裟,“马大师,我家小宝真的是被鬼缠上了吗?”
马大师一拂袖,将不知从哪儿抽出来的拂尘往天上一扫,娓娓道来,“天为乾,地为坤。此事因由需从盘古开天说起……”
在马大师高谈阔论期间,容岁穰和亢宿外出逛花园两圈,容岁穰上洗手间一次。
罗瑶和秦大宝被马扁大段大段不着三不着两的话绕得云里雾里。
罗瑶听马扁说得头头是道,虽然一句都没听懂,但是深信不疑,忙愁容满面地问道:“那……大师,我们小宝现在该怎么办哪?”
“难啊!”马扁摇头重重叹一口气,“不过无须着急。天为乾,地为坤。此事解法需从盘古开天说起……”
容岁穰轻轻拉一拉亢宿的衣摆,咂嘴惊叹,“好家伙,就这忽悠人的嘴皮子功夫,连季叔叔来了怕是都要自愧不如。”
亢宿低头族晚期,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容岁穰:“罗女士,要不你们先做着法,我去小宝的房间看一下。”
马扁以为容岁穰要抢生意,急道:“不能让她走!谁也不能离开这个房间!不然妖怪跑了,谁也负不了这个责!”
罗瑶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要不……等一会儿吧?”
容岁穰:“……行吧。”
接下来,容岁穰观赏了马扁的全套做法过程,豪宅里鸡血乱洒,符咒贴得满屋子都是。
马扁举着各种法器,嘴里念念有词,一会儿上桌一会儿下地,白眼翻得能吓死人。
容岁穰在一旁举着手机录像,“啧啧,太敬业了。”
罗瑶和秦大宝没让保姆动手,亲自给马扁泡茶递纸巾。
马扁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放心吧,令公子身边的邪祟已经被赶跑了。”
罗瑶和秦大宝对视一眼,“真的吗?这……”
马扁从背包里摸出一张儿科医生的名片,“若是还有疑虑,这位是本市顶尖的儿科医生,尽管带令公子检查一番便是。”
罗瑶和秦大宝千恩万谢地接了名片。
在场的人里,只有容岁穰拥有同为骗子的默契,她明白,马扁看似不经意的一个举动,其实才是本次“做法”的精髓所在。
让小朋友去看医生,骗子的套路都是如此一致。
罗瑶不好意思地对容岁穰点了点头:“大师,既然马大师将妖怪赶跑了,要不你就先请回吧?”
容岁穰再次提出要求:“我能不能去秦小宝的房间看一下?”
马扁怕钱被分走,蹦过来拦在路中,抢白道:“事情都解决了,还有什么好看的?!你是不是趁老夫辛苦赶跑了妖孽的时机,浑水摸鱼骗罗太太的钱?!”
罗瑶一听,连忙递给容岁穰一个信封,“辛苦大师白跑一趟,这是辛苦费。”
容岁穰拿着装了二十块钱的信封:“……”
算了,收下吧,蚊子肉也是肉,好歹补贴一下油费。
秦大宝见容岁穰表情不虞,不满道:“怎么?还嫌少啊?你们什么事都没做就能白赚钱,还想跟辛辛苦苦做法事的马大师拿的一样多吗?”
罗瑶从钱包里再摸出十块钱,“大师,就这么多了。”
秦大宝往罗瑶面前一站,“识相的就赶紧拿了钱走。”
容岁穰:……
她怎么就掺和进了这么一桩破事呢。
想叫亢宿走,一回身,发现星君正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一干人等的反应。
鉴于亢宿大多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面瘫脸,这副表情有点不同寻常。
容岁穰困惑道:“怎么了?”
亢宿的语气就像是进了动物园看动物:“凡人真是有趣。”
容岁穰:“……凡人也包括我。”
耿直的星君想了想,收起刚才的鄙夷态度,诚恳回答:“你也很有趣。”
容岁穰咬着下唇委屈唧唧。
亢宿被容岁穰的忽然低落搞了个措手不及,“怎么了?”
容岁穰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亢宿略微慌张一瞬,攥着马扁的领子抓过来,“她怎么了?”
马扁行走江湖多年,一眼看穿此时的形势,恨铁不成钢道:“一看你个年轻人就没谈过恋爱!姑娘生气了,没听出来你在夸她,以为你说她跟我们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西。”
容岁穰:“他夸我了?”
秦大宝、罗瑶:“哎不是……”
马大师这怎么还自损一千呢?!
万年母胎单身的星君大人醍醐灌顶,绕到容岁穰面前,有些尴尬,“……不是一种有趣。”
马扁:“年轻人,听我的,喜欢就要大胆说出来,不要不好意思,你不说,她怎么感觉得到呢啊唔唔唔――”
亢宿往马扁嘴里塞了一团茶几上抽的餐巾纸。
世界都安静了。
大家终于想起来刚才在说什么了,气氛重新严肃,言归正传。
亢宿睨了一眼马扁,“跳梁小丑招摇撞骗。”
再看一眼罗瑶和秦大宝,“愚昧无知。”
马扁气急败坏,呸呸吐掉塞嘴的纸巾团,跳起来指着亢宿鼻子骂:“你说什么呢你?!”
秦大宝脸色也很难看:“我念在你们是我妈请来的客人的份上,不追究,你们自己走吧,不然我就报警了。”
亢宿眯眼望了望二楼秦小宝房间的方向,目光中流露出一闪即过的仙家悲悯,“孩子中了猫鬼之蛊,受万针噬心之痛。”
容岁穰吓了一跳,贴在亢宿耳边轻声问:“星君,我们能隔墙治好秦小宝吗?”
亢宿:你是不是在逗我.jpg
罗瑶:“啊?!那怎么办?!”
马扁:“别听他胡说,他在骗人!”
秦大宝:“妈,你要相信马大师!”
……
容岁穰脑瓜都被吵疼了,“行,那我们走了。秦小宝要是还没好,再给我打电话。”
但她往门外走了两步,没忍住回身告诫道:“别拖太久,小朋友真的好可怜了。”
第34章
从罗瑶家出来,小青早已将车停在门口等待。
亢宿拉开车门,进后排坐好,低眉看了后面跟上的容岁穰一眼,“生气了?”
“没有啊。”容岁穰扣上安全带,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她看得很开,捉妖算命一行,勉强靠个咨询,也算是服务行业,只不过被甲方怠慢一下而已,没必要为这种小事生气。
只是希望罗瑶带秦小宝看完儿科医生发现没有用以后,能早点回头来找容家,让秦小宝能少受几天苦。
正想着,出门时罗瑶打发她的信封轻飘飘地掉在车地垫上。
从豪宅就能看出罗瑶家的富裕程度,结果给这二十块钱的辛苦费,着实太抠门了点。
要不是受邓律师拜托,外加看秦小宝可怜,她是真不想管这摊事了。
等罗瑶再回来找她,她一定要抬价!
容岁穰目光灼灼。
*
回到家,家里乱成一团,几个硕大的行李箱在客厅中间铺开,衣服鞋包堆得到处都是。
季远茂要带容秋兰出国旅游了。
季远茂从肥彪身下抢出几件容秋兰的羊绒毛衣,殷切地折着衣服,口中絮絮向容秋兰画大饼,“我们先去热带,潜水冲浪,再去南极……”
容秋兰辛辛苦苦装神弄鬼大半辈子,早就想退休了,此刻听季远茂描绘的美好景象,当下便流露出向往的神情,但仔细一想,又难免有些担忧,“就是不知道岁穰能不能撑起容家的生意……”
“我们老啦,就少操点心吧。”季远茂放下衣服,走到容秋兰身后抱住她,“岁穰搞的那些副业,别提多挣钱了,小丫头富着呢!”
“别闹!待会儿岁穰他们就回来了,我这一大把年纪了,可臊得慌!”容秋兰躲闪着捶了捶季远茂的手,笑着依偎进他怀中。
话里虽是嗔怪的语气,面上的甜蜜是遮掩不住。
猝不及防吃一嘴狗粮的容岁穰:“……”
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尴尬地偷扯一把亢宿,想把他偷偷拽出去,却发现亢宿定定盯着那边俩人,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点头道:“原来是要这样……”
而后目光再转向她的时候,竟然添了几分跃跃欲试。
容岁穰一吓。
哎呀!亢宿该不是把马扁说的那些胡话当真了吧?!
万一星君一时脑热抱住她,说些什么“爱就大声说出来”之类的酸话――
容岁穰:“!!!”
刚想后退,又顿住了脚。
……算了,也不是不行。
设想了一下画面,甚至还有点小期待。
容岁穰一激动,不小心一口口水把自己呛着了,大声咳嗽起来,“咳咳咳――”
这可把屋里的容秋兰吓了一大跳。
容秋兰用力推开季远茂,红着脸,假装无事发生地迎上来,“岁穰回来啦?生意谈成了吗?”
容岁穰见她妈尴尬,有心为容秋兰解围,嘴里咕囔着“妈我饿了”,把容秋兰推进厨房里去了。
蹭了几口吃的,容岁穰心满意足从厨房里出来。